［黑少同人］逐浪白鸟 第三章 孤鸾①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佛说妙色王因缘经》

Kim在细雨漓漓的清晨梦见了妈妈。

梦里同样霏雨连绵，只是自己变成了四五岁，不知道怎么办也抱不起妈妈，只能站在她的床头大哭。鲜血溪水一样流淌，血的红和床单睡裙的白交汇蜿蜒，逼到Kim眼前来，逼得他大脑一片空白，逼得他想把妈妈拉起来却抓不住她的手。盖住苍白面容的及肩乱发下是妈妈悲伤绝望的泪眼，她摸了摸Kim的小脸，声音被雨幕吞噬得模糊难辨，渐渐不闻，“对不起......我不能了，你要离开......”，眼泪与手臂一同低垂，落在猩红的斑块上折射着七彩的光芒。雨里潮湿的凉意和地面散发的热气裹挟着Kim，不顾他的尖叫和大哭将他从妈妈身边卷走，在一片黑暗中撕扯着他的身体和意识，直到一声尖锐的啸叫终结了痛苦的噩梦②。

Kim关掉闹钟。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梦见妈妈了，而他从母亲死后就每隔几个月都会做这样的梦。他清楚最近频繁的梦和那个人有关。

Kim上一次去主家是为了吊唁父亲，要走的时候突然来了一波政商界的人，他不想在黑白两道的人前露面所以避去了花园，在姹紫嫣红的三角梅廊架下看到了那个女人。及肩的发，轻盈单薄的身形，舒缓轻柔的动作，从背后远远望去，Kim几乎以为那是妈妈的魂灵来找父亲了。可是等她走过廊架拐向喷泉时，那转头望向他的，却是阿澈的杏眼。她像一个幽灵，被封印在旧日里，又不断把今人拉向旧日。

也是，妈妈怎么会来找父亲。妈妈活着的时候就想离开父亲。梦境和Kim所经历的实际情况没什么区别。

Kim小时候喜欢躲猫猫，有耐心又好奇，可以躲特别久，直到妈妈放弃了不找了，才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吓她一跳。妈妈总是亲亲小儿子的脸，问他躲在哪里，孩童时代的Kim笑着喊“保密保密”，等待着下一次和妈妈的游戏。

Kim保守着他的秘密，也保守着家族的秘密——这座庞然的像城堡又像怪物的建筑里，藏着血管一样四通八达的机关密道。那天他和往常一样，在窗口听见汽车开到楼下，看见从警局回来的妈妈下了车急匆匆进了大门，就高兴地钻进最近的入口，爬到父母衣帽间的背板后面，等着妈妈过来。可等衣帽间的大门被拉开时，Kim听见了妈妈歇斯底里的哭声。妈妈是个温柔耐心的人，他从没想过这样痛苦愤怒的哭声会来自于她。妈妈的声音随着Kim的成长而渐渐模糊，所留下的不过短短几句哭喊，“......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她被杀了......你们怎么能......我要带着孩子们离开......我要回家......”，衣架刮擦横杆的声音在记忆深处愈发刺耳。随后是父亲含混的劝慰声，妈妈走回卧室，一切渐归死寂。

Kim不记得之后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记得当天晚饭的时候父亲说妈妈生病了，谁都不能去打扰她。Kim说“我会很轻很轻的，就看一看妈妈，不会吵她睡觉”，可是父亲说妈妈得了传染病谁也不能去看她，转头叮嘱天坤看好Kinn。

他那天晚上没有睡着。第二天早上父亲说妈妈好转了一点，可是仍然不能探望。Kim在大门口游荡，想等医生出来问问，可是一直没有看到，天坤和Kinn都上学去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看着雨发了一天的呆。等到傍晚，再不去看妈妈父亲就要回来了，被抓住了会被骂的，他想，妈妈都好转了应该可以看望了吧。

可Kim从衣柜里钻出来时，看见的是妈妈伏在床边昏迷不醒，被单上都是鲜血和呕吐物。Kim被眼前的惨状吓得大哭，孩子的哭声惊醒了妈妈。她很惊讶，“你怎么进来的？”“......衣柜后面......有......”妈妈突然笑起来，昏暗的光线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格外虚弱，眼泪落进血迹一刹那便湮没，“原来，这个家里，有这么多秘密.....”

“妈妈......你怎么样才能好起来？”小小的Kim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叫无助。妈妈几乎没有说话的力气，还是努力擦掉他脸上的眼泪，“妈妈没有生病，妈妈是中毒了......不要怕，妈妈会带你们离开的......”Kim死死抓住妈妈的手，害怕又不敢哭，只能把小脸贴着妈妈的手，想给她一点力量。

雨势渐大，妈妈的眼神开始涣散，声音更加低弱，“对不起......我不能了......”她突然有了力气，狠狠推了一把儿子，“快回去，回你房间去......不要回头，离开这里......”

在黑暗狭窄的密道里摸索的Kim什么都思考不了，可长大的Kim后来总是会想，要是没有听妈妈的话离开，而是守着妈妈咽气、甚至等到父亲回来又会怎么样呢？父亲会怎么对他呢？那天晚上，父亲宣布了妈妈去世的消息，Kinn抱着天坤嚎啕大哭，Kim却不敢哭了。他觉得很冷，冷得发抖，于是病了很长一段时间。婶婶、外公，还有几乎没见过面的姑姑姑父，都是在他病好之后才听闻他们的死讯。他整个少年时代都没有再碰过那些机关了，直到听说了Porsche，才再一次触碰那些梦魇。

“叮铃铃~”Kim划掉了第二次闹钟，起身走到阳台，室外的芭蕉、凤凰木被激荡的风雨胁迫着摇来摆去，天地间一片昏沉的苍绿苔青。

这么大的雨，下午的碰面还是推后吧。和Porsche的合作是遇见楠蓬之后的临时起意，Kim有种预感，那个人一定知道什么线索。他虽然对楠蓬没什么印象了，可他们一家出事的时间和妈妈离世就是前后脚，她一定知道什么。可楠蓬失忆了，连父亲都试探不出来什么，那一定是想不起来了。她在父亲去世后也没有什么异常，据说依旧侍弄花草度日。

同为人子，Kim惦念妈妈的死因多年，Porsche不可能不想知道自己父母的经历，于是他从主家出来去探望住院的Porsche。如果能结盟，把各自手头的线索交换，找到一些旧人，说不定能查到妈妈死亡的真相。但是结盟并不顺利。他和Porsche在此之前并无交往，而Porsche只想自己查压根不愿意和他合作。Kim还是把五岁时经历说了。他知道Porsche非常在乎家人，于是藏起秘密和小心思，言辞恳切地开始打感情牌。

“在查到确凿证据、真相大白之前，我不能告诉我的两个哥哥。你是哥哥的爱人和楠蓬姑姑的孩子，所以你是我唯一可以选择的合作对象。我很想知道真相，知道我的妈妈是被谁杀死的。现下各方面乱糟糟的，想必你很需要一些情报。我可以把我所知的一切和分家、和意大利黑帮有关的信息都告诉你，只要你肯用与我妈妈有关的消息来交换。我觉得楠蓬姑姑身边一定有线索。我们也可以一起查二十年前的事情。你难道不想快点找出真相吗？等查清楚了，你可以要么带着楠蓬姑姑去国外生活，要么把你弟弟弄回来，省得现在这么提心吊胆的。你不觉得家人很重要吗？”

自从Porsche接手分家之后就一直希望阿澈出国读书，阿澈也想离开，但江不太愿意，数次推脱，楠蓬也是不置可否的态度，拉锯了很久才定夺。Kim最后一次见到阿澈是两年前的新年③，年轻的孩子站在会议厅外的拱门下，看着窗外树梢上白腹灰羽的山雀，等待着长辈们的最终意见。Kim被父亲点名问有没有什么学校推荐，他思索了半天才状似随意地提起几所学校的名字，没敢表现出那些都是他精心考察过、非常适合阿澈学习生活的环境。父亲的眼神总藏着试探，那个孩子也没有和他说过什么，没有原谅，没有记恨，什么都没有。

Porsche送阿澈出国本来是想让他远离黑帮的环境，但是现在江死了整个家族被群狼环伺，放他一个人在国外实在不放心。可这小家伙眼看翅膀硬了打着考研的名义坚决不肯回来，Porsche不敢说自己这边的情况，怕再把他拉进浑水里来，事业上和家庭又诸事繁杂，一身不能多用，实在焦头烂额。眼下真是想快刀斩乱麻，要是真有那天......那么，总要守护家人。

“如果二十年前我爸爸的死因对你们家族不利，你难道会袖手旁观吗？”

Kim会维护家族，但方式可以有很多，更何况还得看二哥的意思，“我也不是没有设想过我父亲杀了妈妈又杀了你父亲，可我只想知道我母亲的死因。如果不是为了合作，我对你的家事没有兴趣。”表现出距离不光是为了消除Porsche的戒心，也是真话。

让Kim放弃独来独往的行为习惯转而同人合作，所求的当然不止真相。雨声里，社交软件的提示音响起，Kim打开一看，是阿澈发来的作曲方面的问题。阿澈出国以后，Kim在阿澈常用的社交软件上重新注册了一个账号，深耕音乐领域，不唱歌不发曲，专门指导新手、答疑解惑。过了半年，阿澈发来第一个问题，详细聊过后两人互关，又大半年后，他们偶尔互送两地特产，但阿澈从来没有提过见面的要求，即使有几次他们同在泰国。

Kim详细地回复完阿澈的问题，又再看了一遍他发的照片。澳洲下雪了，阿澈举着草莓松饼，和朋友们在镜头前摆出搞怪的表情，鼻尖红彤彤的，看起来很开心。

Kim放下手机，手肘撑在护栏上，脸埋在掌心里，深深呼吸着潮湿冷凉的空气。除了那些要找的东西，他还想离他再近一点。

①镜里孤鸾：南朝宋·范泰《鸾鸟诗序》：“昔罽（ji4）宾王结罝（ju1）峻卯之山，获一鸾鸟。王甚爱之，欲其鸣而不能致也。乃饰以金樊，飨以珍羞，对之愈戚，三年不鸣。其夫人曰：‘尝闻鸟见其类而后鸣，何不悬镜以映之？’王从其言，鸾睹形感契，慨然悲鸣，哀响中霄，一奋而绝。”这个典故常用以比喻夫妇生离死别，或心境孤独、知己难觅。

②Kim妈妈（瑞黎）和Vegas妈妈（苾思）的临死前情景都是我半眠半醒间想到的，是的，梦里是我成了Kim和摄像头的视角，分别梦见和目睹了她们的死状......然后睡不着了，太痛苦了......

③推荐bgm，来，给咱们Kim点一首《丢了你》，“我总在每一个黑夜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