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命（上）

 

房间中气氛压抑，赵云澜坐在桌子上，两手支在身侧，垂着头，这事情发生的，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形容，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骂。

沈巍站在他对面，冷着脸，甚至气息都不顺的一言不发盯着他。

赵云澜眼前仿佛看到漫天的火，傅红雪从天而降……

“那根本就是个陷阱，那人也根本不是什么科研人员，高部长给我们的信息是错的！”赵云澜说到这个也有火气。

沈巍不由皱了皱眉，他之前倒是知道赵云澜他们这次行动是要去接应一位基因研究人员，他们现在迫切想研究出血清，只是……

开了口似乎再说下去也没那么难了。

赵云澜开始娓娓道来，“我们到那里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甚至找到那个人也很顺利，但是当我们准备撤退的时候却起了变故，那时那人说，他知道一条捷径，可以快速离开，”

这里其实就已经不对了，若是那人知道离开的方法，何必坚持等着他们救援呢？

只不过当时紧急，也来不及细想。

然后就跟剧里正常的剧本一样，他们果然踏入了一个陷阱，当时被丧尸包围，眼看丧尸越来越多，他们的同伴也有中招的，那个人一直鬼哭狼嚎，赵云澜恨不得直接开枪崩了他。

不管真假赵云澜也没心情再管他，带着大家安全离开才最重要。

他们有韩洛轩这样的特种兵，可是跟连碰都不能碰的丧尸比起来，毕竟还是落了下风，就在这束手无策之际。

傅红雪从天而降，不光解救了他们还愣是给他们杀出一条路……

赵云澜浑身都是颓废，“傅红雪让我们先走，本来真的解围了，我们按部就班撤退就行，可是那个人突然就病变了，直冲着我过来，是傅红雪推了我一把。”

可是他自己却被正正咬中……

“我，我当时也不知道傅红雪会跟着我们啊。”赵云澜解释的语气有一些委屈，毕竟布置行动的时候无谢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不会参与的态度。

沈巍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上前揪起赵云澜的衣领，“赵云澜！你做事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冲动！”看到他一脸无辜又气不过推开他，转身走了两步，一掌砸到房间立着的铁架上。

咣当的巨响吓得赵云澜一个激灵。

明明感觉到了不对却还是入了圈套，无谢骂的真是没有错，他们难道是猪么！如果不是傅红雪他们怎么可能还全须全尾的回来。

“如果不是傅红雪跟着你们，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现在是什么后果！”

赵云澜被怼的无话可说。

傅红雪救了他一命，不对，是他们所有人，可是……

“沈巍，我问你，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被丧尸咬了就真的只能也变成丧尸？你真的研究不出血清么？”

无谢之前上来就断言说“这世上根本就不会有血清这种东西”，他又不肯说理由，那不就是凭空猜测么，若是真没有，他们难道就要一直被这种恐惧威胁么。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沈巍被气的脑袋都差点空白，这场基因病变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有血清，他们就是想通过这样的病变来促进人类变异，他为什么一直不肯坦白自己所知的一切，也正是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件事变成大势所趋，所有人会争抢的是变异，可变异若是凤毛麟角，其他的普通人要怎么办？

“或者说傅红雪有没有可能像你……”赵云澜话没说完，可是意思再明显不过。

傅红雪是被咬了，可是却没有立刻病变，也许是他做了什么，但更也许是……

他看着沈巍意有所指。

沈巍沉默了下来。

让傅红雪变异是么？

说实话，在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他脑子里最先跳出来的也是这个，先不论变异成功的概率如何，他眼前最先浮现的是无谢一派天真的问他是相信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

有些事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阻止不了，那最初就不该开始。

这次的灾难本就是因为人心的欲望而起，他现在……

“沈巍！”

无谢的声音和他人同时冲了进来。

“无谢……”

无谢冲到他面前就迫不及待开口，“沈巍，你也可以研究变异的对不对？”

沈巍愣了一下。

赵云澜也眨了眨眼。

“说话啊！”

无谢突然的大声惊了他们一跳。

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想，无谢现在着急他们也理解，可是……

“无谢，”沈巍尽量平和语气问他，“你要做什么？”

“你是生物工程学教授，本来研究的就是这些，你又一直在他们的基地待着，所以他们的那些所谓的研究，你也可以的对不对？”

他最担心的事果然来了，连无谢都起了这个念头。

“无谢……”

“你需要什么？”无谢直接就问。若这是雪哥哥的一线生机，他不论怎样都会做到！

“无谢，变异不是这么简单的。”

曾经无谢看得最清楚不是么？变异不只是本身能力的变化，也不是寿数的长短，而是……

无谢怎么会不明白！

“你需要他们所有的资料？”

“无谢！”沈巍厉声吓止他。

这事一旦开了头，就真的止不住了。

“无谢，这种变异是不对的，”沈巍谆谆善诱引导他，“你也看到了，变异现在给人类带来了怎样的灾难，我们不能做这样的事情，那些都是错误的。”

“我不管！”无谢扭过身去。“事情本来就因你们而起，那些跟我都没有关系。

更何况那些东西他根本就不在乎，除了雪哥哥，那些他都没有放在眼里过。

“无谢……”无谢的无理取闹让沈巍感到无力，“你不可以这个样子，你怎么可以枉顾天下苍生。”

沈巍这句话一出，无谢好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偏过头嗤笑起来，“荒唐！”吐出两个字。

“你跟一个杀手讲是非黑白天下苍生？”他语气里满是讥讽，“沈巍，你莫不是在跟我说笑吧？”

沈巍脸色冷了下来。

“我跟你说过，别用你们那些所谓的道德观念来要求我，我没学过那些。”

“……”

无谢眼神冷了下来，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他们没有接触过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心生畏惧，他歪了歪头，目光冷冽，仿佛不知任何世事地冷漠开口，“天下苍生的死活，与我何干？”

沈巍和赵云澜身体巨震，脸色大变，这一刻他们才充分认识到无谢是念心阁的人，他有着与世人不一样的是非。

“我们念心阁，虽然都是双手沾血的杀手，但我们只接委托，必收报酬，从不替任何人背因果。”

不沾因果，所以他们虽入尘世也可以说从不入尘世。

“……”

“沈巍，你大概还没搞清楚吧，你若是不肯做，我也不是非要找你不可。“

沈巍心头一凛惊讶抬头看向他，”无谢你……“

”雪哥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们也要负责任，别跟我讲什么天下大义，你们那些狗屁道德我没有，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也不是不可以答应你们，但我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雪哥哥顺利变异，我只要他还能好好活着！”

沈巍低下头沉思半晌，念心阁能够传承千年，自然有他们的可取之处，念心阁肯给出的承诺，自然会助力非常，只是……

“不可能的，无谢，不说现在变异的失败率高达九成，而且被血液感染的人在36到72小时之间一定会病变，我们现在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他身体微晃了一下，“所以……你们需要时间……”

“不止是时间的问题，”沈巍又补充说，“你知道他们这项研究进行了多久么，就算你拿到了他们所有的实验数据，我们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完成验证，没有临床试验，这件事就不能贸然的做。”

还是时间……

就像他跟雪哥哥说的，人体经脉激荡，下一刻可能就会冲破封脉，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时间这么奢侈的东西，可是却突然有些想笑，他知道一个方法，在念心阁的密室当中，他曾经看到过，老人们常说，以血换血，以命换命，天下没有什么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若是雪哥哥知道恐怕宁愿自己死也不会同意的，可是他终究是知道了这么个方法。

“好，”无谢终究还是无悔地点下头，“变异的那些数据资料我都会给你，你要的时间，我也给你。”

“无谢，你不可能做到的。”沈巍皱起眉，虽然他不知道无谢要做什么，却也感觉到了不是好事。

“不用你来管，”无谢摇头，“记住你答应我的，沈巍，我们念心阁的人向来只重承诺，我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但若是你敢欺骗我，我会要赵云澜还有你们这里的所有人全都给傅红雪陪葬！”他狠狠说完，转身就走。

无谢突然就跑了，傅红雪被关在这里，纵使心里着急，也不好出去。

他不知道无谢突然跑走是要做什么，他已经这样了，这是他自己惹的祸，不希望无谢再做什么，总之他不想看到无谢有事。

先前被无谢分散的疼痛又渐渐找了回来，他抱着手臂慢慢又躺倒在地。

无谢，放手好么，照顾好自己……

无谢站在营房房顶，看着对面伫立的楼体，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那一扇窗……

他的雪哥哥在那里，承受着痛苦，等待一个无力面对的结果。

风撩起他的发丝，底下有人走过，不管外面有怎样的威胁，这一刻这里的人们还是在熙熙攘攘生活着，平淡又碌碌无为，弱小到需要人保护，却也是福气。

他突然没有那么难过了。

雪哥哥，你相信一眼万年么……

念心阁传承千年，但那里却从来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三千戒律石碑，保佑了一方净土，却也束缚了太多……

念心阁对我来说是责任和使命，是我这一生该做的事。

可是你不同。

那里是一个培养杀手的地方，所以在那里长大的孩子无血无泪，没有感情，也不知道什么叫感情。

可是你跟他们不一样，跟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所以你知道么，其实是你教会了我什么叫有爱有痛。

他记不清是几时的事情了，只有印象中很讨厌的感觉。

那个训练安排的特别讨厌，夏季的树林里又闷又热，潮湿的呼吸都带着水汽，他简直感觉自己跟馊了一样，特别烦躁。

早知道是这样的破训练，反反复复都只有那些弱智的陷阱，他还不如去找雪哥哥呢。

想到就要做到，他决定离开这个破地方了。

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句问话，“少阁主，何为修行？”

就这么几个字，还非弄得苍老嘶哑若近若远，他哪里还有耐心，当场就怼道，“你训练就好好训练，藏头露尾之辈还想让我回答你问题？”笑话！

那声音对他的脾气毫不在意，依然固态依旧接着这样弄，“少阁主莫不是答不出来？”

“呵，多大了？还用激将法，有意思么？”头一撇，嗤笑一声。

“烦请少阁主指导老夫一二。”

这人到底是有多无聊，突然又开始恭恭敬敬起来。

看来他要是不答，这神经病还不知道要怎么装神弄鬼，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让他离开，最烦这种墨迹的。

他耐着性子开口，“你可真烦人，要问快点问，我还有事情呢！”

“何为修行？”嘶哑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

“怎么？念心阁准备改行要修仙了？”他还是满心讥讽，压根不想好好回答。

老者却郑重又认真的说道，“身姿根骨天注定，身法武功勤补拙，心性造化方是境界。”

微微蹙起眉，这几句话倒有几分道理，于是他终于收了脾气，“悟得清净就是修行。”

不论是他们从小练武，还是成为杀手执行任务，“清净”二字尤为重要。

都说人食五谷杂粮，怎会不生病，其实同样的道理也可以这么说，人在俗世，必然要受到七情六欲的困扰，是以只有清净才会有所顿悟。

“如何修行？”

“饥来吃饭，困来即眠。”

世人总有一烦恼，该吃饭的时候会去想为何要吃饭？该睡觉时也偏偏要问为何要睡？

可这些不过都是庸人自扰。

所谓的万法自然，讲得就是这些。

“何为私心？”

“为己为私，为人亦为私。”

“何为执念？何为放开？”

“心之所坚为执念，心中成全即是放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都会有自己怎么也不肯放手的时候，但天地有规律，最后只怕什么都抓不住。

老者听了他的回答沉默了半晌，终是给了一句肯定，“难得少阁主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却又忍不住跟上一句告诫，“但少阁主可知执念要不得。”

他轻哼了一声，“哦？我倒是觉得执念是柄双刃剑，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切缘由，不过是成全自己。”

“少阁主可知道，世人皆想成全，可成全自己才是最难的。”

他一时沉默不语，也没了先前的伶牙俐齿，只能端出架子一脸不耐，“啰嗦完了没有？说完了我走了。”抬步离开。

无谢慢慢抬起头又看向那扇窗户，轻轻眨了眨眼。

雪哥哥，你知道么？没有什么代价是我花无谢付不起的！

不论我决定了什么，都只是因为自己，都只是为了成全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