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双：风与绿野之诗 风予思慕（其四）灾厄前兆
“如果你是男性，那我可能就会觉得你能成为勇者了，”水手一边说着，一边吐出了一口酒气，“不不不，你年纪小着呢，高也没有这么高，那些个勇者即便不是虎背熊腰满脸横肉也至少得高大威武背上带把宝剑吧。” “不相信故事的人做着最符合故事形象的想象。”少女懒得和他争论。 “不知道小姐你...您见没见过真正的龙，”水手只是笑笑，“能打得过那玩意的勇者，绝对不可能是泛泛之辈，小姐您的样貌确实在我见过的人里首屈一指，但您要是让我想像您与巨龙战斗的场景，那实在是恕我想象力贫乏。” “如果你指的是那条骸骨龙，那我确实见过，”千梦顿了顿，将自己把那条恶龙暴打一顿的事情咽下，继续说到，“还有我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大小姐，你的尊称扔一边去，听起来莫名奇妙。” “咳咳，”水手尴尬地咳了两声，“那，今晚的故事就讲到这里了？” “能说说更多关于刚刚提到的那个旅行者的事吗？”千梦问道，“那次航行你唯独对她的印象这么深，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不是吗？” “小姐你还真是厉害，”水手的神情稍稍有些严肃起来，“的确是有原因的，但我有时也会想，那个旅行者是否真实存在......毕竟，我第一次注意到那个旅行者，并不是因为故事，而是因为她的歌声......” “歌声？” “嗯，那是人们常说的‘塞壬之音’，”水手的思绪似乎飘远了，在夜晚的海浪间晃晃荡荡，像是沉入了某个悠久的海上幻梦，“有生以来，你所听过最美妙的歌声是什么？又是在哪里呢？” 在他的记忆中，旅行者站在船艄之上歌唱，空幽的歌声宛如神明的低语，永恒的维纳莫宁现身也不过如此。 那是一首与广阔大海相和相称的歌，是柔和的咏叹调下半阙，是深海沉溺的孤鲸觅得族群，是在初见时向辽阔大海进献的最为温柔的赞歌。 一切美好得近乎虚假，少女孤身伫立着，一如被奇迹环绕的孤岛。 为什么还能赞颂大海广阔悠远呢？灰色的涌浪可是常怀着致命杀意。 为什么还能对着漫天繁星微笑呢？那明明只是寂静无声的遥远星体，亦或是早已消亡的光亮回声。 “——真美啊...”少女的双眼默默注视着世间一切关乎美好的那一面，“——是从未见过的景色...” 是天真吗？ 可少女语气认真，目光坚定。 “我想要找到杀死恶龙的魔法。” 水手仿佛听见少女在默默说着什么，但他并未在意。 毕竟这片海上，没有贵族稳重奢华的大船，只有载着一群惶恐求生者的迷途孤帆。 有人六神无主，有人气急败坏，有人听天由命。 站出来向他人伸出援手，与窃食的孤儿一同分享为数不多的口粮的旅行者，在他人眼中，仅仅只是纯粹的愚蠢罢了。 即使这种行为并非完全缺乏智慧与理性。 年轻的旅行者回忆着书库里关于航海的书籍内容，摆弄着船上样式简单的仪器，仔细观测着帆船在海上的方位。 绝望的船长决定放手一搏，将命运的轮盘转向了少女所指的方向。 当海平面上的金乌再次西沉，一点点陆地的痕迹最终开始在未知的远方显现，归家的海鸥从帆船边掠过，使船上的人们扯着干燥的喉咙欢呼起来。 他们逃过一劫。 “今晚的故事就讲到这里吧......”水手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提议道。 “你说的那个‘塞壬之歌’，能教我唱唱吗？”千梦冷不丁问道。 “哈哈哈，当然可以，不过我今天怕是唱不出来了，”水手略作歉意，“不过，你可以找我今晚守夜的那些同伴们，他们在夜晚唱起的归乡之歌，就是塞壬之歌的变调。” “多谢，晚安。”少女向朝舱室走去的水手挥了挥手。 “嗯，晚安。”水手也挥挥道别。 依照航路前行的帆船再次安全地迎来了地平线上升起的日光，守夜水手们在与同伴完成换班后便前往各自的舱室进行休息。 “只要没遇到暗礁，暴风雨，我们不到一天就能到港口，”守夜的领航水手对着接班水手交代着，他的手指落在简陋的航海图与计算设备上，然后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当然，龙也不行。” “那当然，你先去休息吧，接下来换我。”白班领航水手欣然回答。 “嗯，那就交给你了，哈欠......”夜班水手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疼的双眼，推开了舱室的门。 一抹反射着些许光亮的柔顺灰色在水手走出舱室的同时引起了他的注意。 几日海上旅程并未能让这抹灰色暗淡半些，即使陪着夜班水手熬完了一整夜的粉色瞳孔也未透露出半点干涩。 不过，比起容貌，更让这位因整夜计算船只方位而疲惫不堪的水手感到精神一振的，是少女随未开口歌唱，却依旧让他赞叹不已的哼唱声。 这应当是一首轻快的，演奏时会让人不自觉地跟着旋律的起伏而舞动的舞曲，若是再加上眼前这位少女美妙的歌声与灵动的舞姿，大概能产生让坚冰都瞬间融化的力量吧。 “嗯？早上好，你交接班了？” 貌似注意到了水手的驻足旁听，少女停止了哼唱，将手中的笔记本合上后向水手道了一声早安。 “嗯，白天的人已经接手了，”没了歌声的力量瞬间便感觉到疲惫感涌上来的水手强打精神回答，“倒是你，每次我出来看星象的时候你都在，现在早上了不去找个地方休息吗？” “啊，你去休息就好，不用管，”少女伸了一个懒腰回答道，“我要是累了的话会自己找个地方休息，话说我刚刚听到了你和他说的一些话，不是说海上不会遇到龙吗？” “只是几率比陆地上小很多而已，”水手回答，“并不是不可能。” “哦，好吧。”少女重新拿起笔记本看了起来。 “嗯，那晚...额，早安。” 水手斟酌着词句向这位灰发少女道别，然后钻入了甲板下方。 海鸟低飞掠过甲板，偶有一只在船边停下歇息，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孩童们依旧沉浸在梦乡中，继续着与勇者的冒险。 接班的水手们各自抖擞精神，警惕着海上任何可能的危险。 只要穿过这片海域，便是他们此次旅程的终点了。 毫无预兆地，层层垒起的塔状乌云出现在天边，原本晴朗的天空仿佛被倾倒了一瓶墨水般迅速翻黑，原本清爽的空气中也因为随乌云覆盖而来的大量水汽变得额外沉重。 无可规避的暴风雨让船尾的舵手眉头紧锁，感知到这点的水手们开始在桅杆下方聚集，空闲的人前往舱室中将夜班休息的水手唤醒，而船长手中紧握着动索，时刻准备着落帆。 船上的气氛瞬间开始紧张起来，仍在甲板上方停留的孩童在灰发少女的引导下聚到一处后紧牵起了彼此的手，随后便像已经经过应急训练一般连成一串有序进入到了舱室之中。 “快找可以固定身体的东西抱紧。”千梦嘱咐着孩童，随后快步走出舱室。 “喂，你最好和他们呆在一起，”一位夜晚向少女展示如何唱归乡之歌的水手朝走出舱门的少女说道，“暴风雨要来了！” “甲板上的东西还没固定完吧，”少女坚定地说道，“你们人手看起来有点紧张，我来帮忙！” “这个时候就别开玩笑了，我承认你和我们见过的某些人不一样，但再等会浪大起来的话站稳都会变得很困难！”水手急道。 “那就等会再说！” 将沉重的舱门随手合上，千梦稳稳地抓住了一根脱离水手掌控的船绳站在了已经开始起伏不止的甲板上。 高大的水手表情复杂地看了千梦一眼，随即向舱内的人们嘱咐了要固定住可能移动的物品且不要随意走动后便前去固定甲板上的物品。 船长的视线移了过来，但在短暂停留之后又转了回去，默许了少女的行为。 在甲板上人员们的共同努力下，所有的物品都在船只开始大幅晃动前被固定了起来。 “很好，暂停航行！只要不遇上龙，撑过————” “轰——隆！！！！” “吼！！！” 第一声在天边炸开的，不知是骇人的龙吼还是轰鸣的雷鸣，密集的雨水顷刻间便从漆黑的乌云中倾下，狂风呼嚎着袭来，深邃海洋的真实力量也在同时揭露。 突如其来的巨浪忽地将帆船抬起，任其在重力的拉扯下伴随着船舱中的些许尖叫落下，紧随其后的巨浪开始拍击、摇晃船身，仿佛伺机将甲板上的人员拖走的海怪克拉肯触须须一般汹涌的海水冲刷在甲板上，任何掉以轻心之人必将被海浪裹挟着落入十死无生的深渊当中。 水手们抓紧着身旁能够固定身体的事物勉强维持着站姿，原本宽松的衣物经雨水与海水共同的冲刷后变得像是蟒蛇一般紧贴着身躯，豆大的雨点击打在他们的额头后落下将他们的视线蒙蔽，即使腾出手将其擦去，随后从船边拍来的海水便又会使水手们的视线再次模糊。 千梦紧抓着固定在桅杆上的粗绳稳立于甲板，飓风胡乱吹拂着她那柔顺灰色长发，暴雨与海水冲刷而下，却并未能让那明亮的粉红瞳孔暗淡些许。 船长大声号令着自己的船员，他的声音被呼号的风声拉远，但依旧传达进了水手们的耳中。 船舱中已经开始隐约听见人们祈求平安的微弱声响。 “我...我曾听人说到过这种暴风雨，”一名较为年轻的水手声音颤抖着说道，“这...这是龙召唤来的暴风雨！只有引开恶龙，暴风雨才会停歇！” “别吓你自己！龙没事跑到海上来干什么，陆地上能让它烧的房子多了去了！”年长的水手厉声喝道，只是他的声音中也明显多了一些迟疑。 因为这个世界每天都在以灾厄为名，创造新的诅咒。 “龙！！！” 一位水手绝望的呼声透过风雨浪涛，将现在人们最不希望听见的字喊了出来。 “是龙！！！” 第二声惊呼再次穿透了风雨，撞破了人们仅存的些许幻想。 他们，变成了被诅咒缠身的人。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