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灾

恍惚间，那双特别的眼睛又在他的意识里窜动，像是脱离了头颅而又不显得怪异，裹带着充满迷雾的黑暗，那双眼睛在他脑中活灵活现。让他印象深刻的不是其形，而是神，似乎那双眼背后的主人随时都会从黑雾中走出。

脚步声在这里停息下来。

寒意又一次袭来，虎十三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夜幕把树丛包裹着，树梢在月光中轻轻的摇晃，像是连绵无尽的漆黑怪物们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远处的坊市已经近在咫尺了，现在只要跨过这层夜幕的薄膜，便能踏入纷繁的热闹之中。

烟花节，怎么能错过这般光景。

虫鸣只是连绵不绝的琐碎，戏声，空明，人声，热腾，月光如水披落，倾泻下来，一切宁静祥和。

偏偏这时，一声没有预兆的稀碎的响动像是打破了柔美画境的污点，突兀出现，让思绪顿停，那像是道拨开树叶一样细微的响动，让视角不自觉往黑暗中延伸，直到虎十三的视线停留在左边不远处的黑暗。

从中缓步走出一个瘦高的影子，正对着月光。

此人身着轻便的丝质浅色外套，像是第一次走出黑暗，半仰着头，在月光下反复摆弄着右手，看上去是个男人，可论身材，又未免过于消瘦。

未及虎十三仔细端详，此人便开口了。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丝毫不显得任何生分，像是一别数年的老友重逢，让人生不起警惕之心。

让人奇怪的是，他竟吐露出这么一段让摸不着头脑的话语：

“黄泉里的花，终究是不能在这凡间生长的，你说呢？小哥”

这个人生得一张标志的鹅蛋脸，在月光中明媚如雪，眉眼好似女人一般，鼻梁纤细，柳叶眉，狐狸眼，嘴唇薄如叶片，此刻正弯成一道完美的弧形，眼睛也似睁未睁的正朝向这边来。

虎十三惊诧之余，更多的是几分疑惑，“你，你认识我？”

那人答到：“非但不认识，而且是初次见过。”

“哦”，虎十三再次提脚。

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似是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就向对方询问道：“你有什么事吗？”。因为他看到对方正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自己，也看不出此人是何目的，他丝毫不会以为对方是特意在此等候自己，只觉这是个怪人。

怪人不紧不慢的说了几个字：“你是要去那里吗？”

他指着灯火通明的城内，手指特意向右侧倾斜了一点角度，他指的应该是城东，那里，应该是现在最热闹的地方。

那人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异样的情感，无论是语气，亦或是语调，都不像是方才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更像一位熟识的朋友。这一点，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说：“大演堂，我与你同去，小哥以为如何？”

“大演堂？我.....我......”

“怎么？原来你不是去那里，是在下鲁莽了”

“不，我正要去那里”

“这么说，是我让小哥为难了？”

“没有没有，那就走罢”

虎十三不善应付不熟悉的人，不过看得出来，此人并非鲁莽之辈，甚至看着，比大多他所熟知的大人物更加高雅。对方虽然没有强求，他也不好拒绝。

之前还萦绕心头的惧意此时都已如水般消逝而去，身后的树丛也不在带有任何异样的色彩。

烟花节特别的热闹催促着脚步加快，很快，两人就踏过生着浅浅一层青苔的陈旧石板路，穿过小路分隔开的两栋相邻而筑的低矮民户。

寻常日子烛光照亮的小屋，此刻漆黑而安静，内里的人，想来此时也顺着热闹的人流涌动，寻找那纷繁的快乐而去。

由来路方向，穿过外层民户的“居民街”，首先路经的是一片由低矮木桩团团包围起来的大型区域，在西侧的两根粗大圆木支起的红色牌匾上，乃是“演武场”三个大字。现在没有装备精良的兵卫在这里操练，有的只是聚众嬉闹的人群，还有挑担吆喝的糖人师傅，以及挑担卖着烟火的商人，这些小型烟火自然不能与接下来将在“大演堂”点燃的大型焰火相比较，却是些种类更复杂，花样更多的小玩意。

在演武场的左侧方，是一栋高墙环绕的宽敞建筑，建筑的主人是现任帝都城御衙司最高统领的柳大人，柳扉，柳氏别院的高墙上半截是镂空的半圆形状，半圆中隐约显露出其中高耸的水塘假山，院墙边伸出几截高出墙壁的枝桠，其上挂着许许多多血红色的叶片，最靠近高墙的枝干让枝叶向墙院外生长出来，另一侧的蜂竹也从墙顶的石瓦上弯下半截嫩枝。

那人走在半道上，突然便开口道：“好气派的府邸，不知道主人姓甚名谁啊？咦，那棵树...”

“你是说那株红柳吗？”

“红柳？小哥说的可就是那株”他手指向那个方向，眼睛半眯着“不知，可是这家主人所种？”

“没错，这家主人可了不得。怎么，你对红柳也有研究吗？”

“红柳？不，不，在下眼拙，且还是头一次见过呢，只是......如此气派的院落，庭院中还倾注此等雅兴，想必主人定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虎十三心头浮现出他所认识的那位柳扉大人，不觉默默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