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昊】盼君归
到底那支箭是冲罗喉计都去的,方向正是他铠甲缝隙处,只要得手,利箭便会贯穿他的整个心窝。只是暗杀的人没想到皇城里有人会救一个多年未归的劳什子异姓王,原本稳抓稳打的一桩差事接连被二人打断,罗喉计都被柏麟一撞,他二人又被柏灵一挡,这支箭只是扎在柏灵锁骨前后,处理虽难,可胜在不是要害,加上有亭奴这个名医在侧,不一会儿就止住了血。除了街上人影皆无,柏灵肩上多了支箭,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金吾卫前来护驾,还望王爷恕卑职救驾来迟之罪。”京城这个地方就是这样,最需要在场的往往是最后一个才出现的,如同现在说话的,当朝金吾卫统领,皇帝十三子长子,也是皇帝长孙,是十三王爷和一个番邦小国的和亲公主所生,因其母才貌并无过人之处,且生下皇子后几年就撒手人寰,徒留皇孙在这暗潮汹涌的朝堂,没有母族庇护,仅靠自己一人就以罗喉计都同样年岁做的金吾卫统领,其中心思之深,在在场诸人中,没有几个能与之抗衡。
“统领无需多礼,也无需向本王赔罪,只是今日金吾卫是如何办的差事,竟使无辜百姓横遭牵连,他日百姓因此对天家怨怼,说视百姓如蝼蚁草芥,该如何是好啊。”罗喉计都坐在马上,那些兵士分左右立于战马身侧,没了刚才嬉闹模样,让人无端胆寒。
统领这才转身四顾,发现了正在给柏灵擦着脸上冷汗的柏麟兄妹,统领见状就是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今日受惊的会是这两个人,当即就扔下手中兵器前来观瞧。
“灵姑娘伤势如何?可曾看过大夫?姑娘可曾看清了刺客长相?”统领查验着柏灵伤势和身上的暗器后,开始盘问了起来,虽然一开始先问的是伤势,可并没有多少关怀之情,任谁都听得出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与所问之人的身份地位无关。
“无甚大碍,只是刚才将士进城,街道往来之人众多,一时间竟没看清刺客长相,怕是要让统领失望了。”柏灵在柏麟身边低喘着,脸色因流血之故,显得有些苍白,却仍是强撑着走到统领正前方,跪了下去,声音颤抖的对他说:“不过民女还是可以给统领提供证据的。”
统领及其手下有些云里雾里,不明白柏灵说的证据在何处,只是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哥哥,去将军那里,站到战马身后,等会我怕弄脏你的衣服,你这身衣服还是出门前新做的呢,弄脏了就穿不了了,多可惜啊。”柏麟也是有些不明所以,见自家妹妹一脸执着的模样,也只能如她所愿,站到了战马后面。
“哥,你转过身去好吗?你看着我都不敢动了。”柏麟依言照做,等他完全转过身去,柏灵才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手一用力就将肩头的箭矢拔出,鲜血更是即刻喷涌,染红了附近的积雪。
罗喉计都和那些将士倒还好说,仍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只有战马闻到血腥气后打了几个响鼻,紫衣女人更是手疾眼快的捂住了玉儿的眼睛,只有亭奴看到满地血腥后有些坐不住,想要推动轮椅查看柏灵伤情,却被紫衣女人紧握住椅背,让他难动分毫。
柏灵握着手里的箭矢朝金吾卫走去,统领纹丝未动,却吓得那些小兵纷纷朝后退着,看她像是看到什么凶神恶煞似的,柏灵单手将手中之物递到统领面前,缓声的说:“统领请看,箭身染血处有一凹陷,箭头金属也算特别,在皮肉中来回穿梭也不见变形,想来是刺客特制,还望统领为民女做主。”
统领将东西接过,看都没看就递给身后的小兵,柏灵这才从怀里掏出手帕轻轻的擦着手中血迹,然后接着说:“还有就是希望统领能替我给璇玑公主带句话,多年不见,甚是想念,公主莫要忘了我这星斗小民才是,柏灵若遇时机定要与她叙叙旧情,以全我与公主的总角之情。”
“灵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公主幼时玩伴不多,姑娘刚出宫时公主也时常提起你与她的旧时事,时至今日到还偶尔提起姑娘你,可见她的心中对灵姑娘的感情之深,并非泛泛,姑娘莫要多想才是。”一提到公主,统领的话就多了出来,更是三句话都离不开公主,想来二人交情颇深,非外人道也。
“既已寻到证物,微臣自当前去搜寻刺客,即使如此,微臣就告辞了,还请王爷体量。”等罗喉计都应允后,金吾卫统领便带人离开了,在此地逗留的时间还没有那些看热闹的时间长,仿佛早已预料到是这样的局面,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栾华,栾华,快让哥哥看看,你怎么就把箭拔出来了,多疼啊。”柏麟早在柏灵拔箭时扭头,正巧看到自己妹妹鲜血涌出的画面,原本想立刻冲过来替她止血,可是暗自被罗喉计都按住,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没用,只能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直至金吾卫远离,他才小跑着过来,唤着自家妹妹的小名,想要扒开她的衣服看清伤势。
“哎……哎,”柏灵四下躲避着,一边躲一边说:“哥,这可是在大街上,你这是干什么,他们还看着呢。”
幸好柏麟还是记得男女有别这件事,见柏灵躲到紫衣女人和玉儿身后终是停下,柏灵脱力似的蹲在地上,高举着刚才擦手的帕子,对柏麟说:“哥你放心,我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你先看看,咱们对家仇家什么的有用这个图案当印记的吗?”
柏麟对此有些无奈,只能抓起帕子,将其映于天光下,看着上面模糊不堪的血迹。
“栾华快起来,帕子被汗水打湿,看不出来什么的,”柏麟将柏灵扶起,指尖触及肩头只觉一阵湿润,等将手抽回之后,见得指尖被鲜血染红,当即就对柏灵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女孩子要爱惜自己,不要和那些武夫厮混,整天跟他们对打对骂,弄得全身都是伤疤,以后若是嫁了人,被夫家厌弃我看你怎么办。这次居然还逞起能来了,这里这么多将领,哪里用的了你为将军档箭。来,哥哥背你回去,咱们去找个好大夫仔细诊治才是,这次莫要再留什么伤疤了。”
“哥,我伤的又不是腿,自己能走,不用你背我,你不要拿我当小孩子了,我都十六了,你不用再为我操心了。”他们身边的紫衣女人听了柏麟的话呵呵的笑着,柏灵被这笑声闹得满面通红,当即回绝着自家哥哥。
柏麟第三次带着妹妹拜别罗喉计都,这次二人终于没有多做纠缠,只几句话功夫兄妹二人便朝自家府邸赶去。
“先生留步,”二人再一次的被人拦下,柏麟虽然着急,可是仍旧扭身回望。这一次,叫住他们的,是那个叫亭奴的夜郎大夫,见柏麟转身,立即叫玉儿将他推到柏麟面前,对他说:“先生可否让在下看看令妹的伤势,嗯……将血止住也是好的,女子本就血弱,再和先生一路回家,怕是落得身体有恙。”
“这……”柏麟看样子似要推脱,可看着自家妹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继而对柏灵说:“柏灵你看看要不要让这位先生看看?”
“嗯……也好,要是止住血,回家上点药就好了,省的找别的大夫让娘知道了担心。”柏灵略一思索就应了下来,爽快的蹲在轮椅前,让亭奴瞧着她的伤势。
亭奴瞧了几眼后,看着柏麟,像是有什么话说,又像是不好说出口,用银针封住肩头几个穴位后,见没什么效果,只能对柏麟说:“先生恕亭奴斗胆,可否让在下解开令妹肩头的衣衫,仔细查验伤口,令妹伤口血流不止,想来应是衣物碎片进到伤口中所致,取出方可止血。”
“不可,这大庭广众之下我妹妹怎能衣不蔽体,再说她还未出阁,传出去让一外男看了身子,坏了名声可如何是好。”柏麟闻言立刻将亭奴椅子推开,挡在二人身前,看亭奴的眼神也没了之前对医师的敬重,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鄙夷之色,看他如同看那些平日里流连烟花之地的登徒子。
说完也不等众人回应,柏麟拉着妹妹就远离了众人,自始至终再没回头。
等确认柏麟二人走远,再也听不到二人一丝一毫的脚步声后,柳意欢跑到亭奴近前,挥手让紫衣女子和玉儿离开,然后坐在轮椅扶手上,玩味的对他说:“想不到啊,没想到平时看你挺正经一个人,开窍开的真是时候啊,你要早开了窍,孩子怕是比玉儿都大上几岁。来,跟老哥哥透个底,说句真心话,你是不是看上人家的家世和样貌,想去人家家里当上门女婿啊。”
说到激动处,柳意欢的一只手手指从亭奴颧骨滑至下巴,迫使他不得不看着自己,然后就像那些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一样的来了句:“你说是不是啊,美人。来,给大爷笑一个。”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风流债无数,要不是当年玉儿娘亲找上门来,怕你现在一进城,就会同人打听青楼在哪。”亭奴白了他一眼,又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自言自语说:“我可是认真的,那姑娘身体好像不太好,从娘胎里就带着病,像是遗传所致,这次受伤怕是着实要病上一阵,也不知道他哥哥有没有这个病。”
“放心吧,柏麟没有旧疾,他也不会让他妹妹出事的,咱们也该走了。”罗喉计都走到近前,一把拽起亭奴,让他和自己同坐一匹马,又让玉儿他们推着轮椅和众兵士一起狂奔着进了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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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皇宫设宴,为众将接风洗尘,快到初更时皇帝更是下旨命宫人在朱雀大街燃起了烟花,说是要普天同庆,也让百姓沾沾喜气。
“哥,等伤好了,咱们去城外的伽蓝寺玩吧,那里树上结的香栾特别好吃。”柏灵和自家哥哥坐在自己绣楼的房顶上看着烟花,因本就是京城平民家中为数不多的三层建筑,二人坐在楼顶,颇有一副一览众山小的意味。
“也好,据说那里有个老和尚,以卜卦闻名,到时我也好替你卜算卜算姻缘。”柏麟用斗篷挡着怀中的吃食,柏灵就在旁边吃着,时不时的问着些不着四六的话,弄得柏麟开始泛起了迷糊。
“哥,你把点心给我。说到姻缘,你是不是喜欢今天那个将军?”柏灵将最后一碟点心拿到自己怀中,前一句还让柏麟给她拿点心,后一句便问起了他是不是喜欢罗喉计都,顺带观察起了他的反应。
“当然喜欢啊,我和他可是自幼相识,我还记得那时你还小,还说以后我们要是没孩子,等你嫁人后有孩子过继一个给我们……”柏麟将吃剩下的盘子放进食盒,随意的说着,再转过身来就看到妹妹直勾勾的看着他,连平时最爱吃如意糕都顺着房顶滚落在地。
柏麟还以为她是不经意扯到伤口才会如此,一摸肩上伤口处的衣襟才发现并没有什么大碍。柏麟见她这副模样还以为她受了什么惊吓,拍着拍她的脸颊问着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哥,你再说一遍你刚才说过的话,你说我小时候……要干什么?”
“你说你要给我和那罗睺一个孩……”柏麟猛的住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还后知后觉的对柏灵找补说:“不是,哥哥说错了,哥哥是说你小时候说要让我给你孩子找个当兵的当干爹,说是孩子才能健康长大,不像你小时候那样多病痛。”
“哦,这样啊,”柏灵兴致明显低垂了下去,也不再看那些在天上燃起的绚烂多彩的烟花,只是低低和柏麟说了句:“哥,我累了,想回房休息。”
“好,天气寒凉,也该早些睡下才是。”柏麟自知言多必失之理,多说多错还越描越黑,此时见她说要回房,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同她一起下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