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奥运最狠的日本人，是他

2021-07-27 20:14 作者:新周刊硬核读书会 0人读过 | 我要投稿

著名日本导演、演员北野武在日本东京奥运开幕式结束后，激情吐槽道，“奥运会开幕式太好看了，好看的我都睡着了”“交了那么多税，可以退钱么？”

此次奥运开幕式确实风评不佳，许多中国网友也纷纷表示北野武说到了心坎上。作为心直口快的艺坛领军人物，北野武长期以来都是日本的话题中心。今天的硬核读书会从《北野武的深夜物语》摘选出两篇他的文章，让我们继续领略这位传奇人物“那种滚烫的人生”！

✎作者 | 北野武✎摘编 | 刘言

全日本国民思考停滞第一次安倍晋三内阁时期，日本防卫厅改制为防卫省。2007年7月3日，当时最后一任防卫厅长官兼第一任防卫大臣久间章生先生，因为失言而主动请辞。造成他辞职的发言内容是“日本活该被丢原子弹”。这其实是他在某所大学发表长篇大论时其中简短的一句话，只要完整地听过这次演说，就知道他并非赞同美国投下原子弹。在野党政客巧妙地批评：“久间先生的发言造成了国民误会。”也证明了久间确实没有那个意思。造成误会的凶手是断章取义的媒体，但没有任何人跳出来指正这一点，各家民营电视台没日没夜地播放失言片段，最后逼得第一任防卫大臣请辞。这种被媒体误会就天诛地灭的例子，难道还不够惊悚吗？“我当时不是那个意思。”这种毫无力度的解释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因为媒体才不管你当初是什么意思。如果现在是你杀了人，法院还会问你有没有杀人动机，但媒体并不是法院，媒体的意图就是把目标批斗到爬不起来。因此，如果你没有以命相搏的决心，遇到媒体一定会受重伤。要妥善去利用媒体，挨打了就该思考怎么利用媒体反击。这就像一场攻防战，久间这个人只是打输了而已。既然受到了社会的强烈批判，换个角度来看，也就是展现自我的机会。比方说，有人在街上打架闹事，就会有群众围观凑热闹看最后是谁打赢的。只要能打赢这场仗，搞不好就由黑翻红。如果是我，我就会说：“我还没说够。日本在当时的状况下，可能不只长崎和广岛被炸，连东京、大阪、京都，全国几十个城市都活该被丢原子弹。”

媒体也经常骂我：“北野武又乱讲话！”我也真是活该被骂，因为只要有人说我乱讲话，我就会讲得更加难听。其实，我不是什么坏蛋，但是说了大家想都想不到的鬼话，那大家就只能一笑置之。大家一笑，我就赢了。曾经有报社的记者询问吉田茂首相（第45任、第48—51任日本首相）：“为什么你这么有精神？”他当时的回答相当令人震撼：“因为我都吃人啊！”以前的政治家就是有胆子这么随口说，菜鸟记者根本哑口无言。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本事反驳记者的犀利问话，也没资格在政治圈混下去。

目前，政客都少了这种魄力，代表日本文化正在衰退，文化失去了火爆的活力，所以一听到人家说了什么不对劲的话，民众就像捅了蜂窝一样大惊小怪。现在的媒体与政客，都是些除了批评、抱怨之外毫无本事的家伙，那些只会震怒、泪眼汪汪、高喊“不能原谅”的家伙，怎么有资格当政治领袖？这些人吵嚷的事情对国家的进步毫无帮助，而且他们对此丝毫不感到惭愧。可见这并不是政治问题，而是文化的问题。

虚伪的真心话

当今社会很重视个人特质。在这个方面，应该没几个人的特质比北野武更突兀，他在大众眼中就是一个特别的人，但当事人毫不这么认为，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这件事。他老是说：“我没有真心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从我在社会上闯出名号以来，不知道接受过几百次，不对，几千次的访问，也早就忘了受访当时说过些什么，但有件事情我很确定，每次说的话都是临时起意。

如果有人问我：“你对A有什么看法？”我可能回答B，可能回答C，也可能回答D，或E，或F，总之就是没有连贯性。不只是受访如此，我写书的时候也是如此。

我说的话会根据现场状况、气氛、趋势而不断改变，甚至常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倒不是在捉弄访问者和读者，也不是说谎，更不是隐瞒自己的真心话，我只是认为对某件事物的看法可以千奇百怪。

有人问我喜欢橘子吗？今天我回答喜欢，明天可能就回答痛恨，所以我认为人根本没有什么真心话。

现代人认为说真心话是好事，说真心话的人是好人，但我就是不懂说真心话有什么意义可言。谁敢保证真心话不会变？现代人只是先说一句：“我说的是真心话。”然后迎合着对方胡说一通，社会就当它是真心话了。冷静下来想一想，愈考虑对方的想法，说话的立场就愈不固定才对。

我认为真正的真心话其实都是些屁话，比方说肚子饿了、想搞那女的、想拉屎、想要钱、想喝酒……这些低级的下半身话题才是不折不扣的真心话，其他哪有什么话算真心话？

在丧礼上看到遗孀泪如雨下，你说：“不知道她往后怎么过活，想到这儿，我都要哭了。”我不觉得这是真心话，男人的真心话应该是先矫情安慰，然后乘虚而入。

只有我会这样想？或许女人不懂这些……这先不提了。

所以，真心话根本不是什么好话，全是些大家听了不舒服的屁话。当今民众所说的“真心话”当然不是这种东西，那会是什么？就是挂名“真心话”的场面话。

如果探究真心话到一个极点，就会追溯到人类的本能。人类也是动物，动物行为的基础就是本能，看到前面有正妹就想扑上去，看到人家吃好吃的东西就想抢过来吃。

世上要真有真心话，这些肯定最真。

如果山林大火烧死了上百只动物，狮子或野狼不会伤心落泪，只会开心地吃天然烤野味。人类基本上也是一样，只要自己跟自己的家人开心就好，素昧平生的人落难、出糗则是天大的笑话。落语桥段常提到火灾时围观的群众，看火扑灭了就觉得失望，看火又烧起来则手舞足蹈。观众听了这种桥段会捧腹大笑，证明了这就是真心话。

再看看电视和报纸上的新闻，杀十个人的新闻篇幅会比杀一个人来得大，也是一个道理。主播跟名嘴苦着脸说这件事情很惨，大家要记住教训。但如果报道这件惨案会降低收视率，电视台一定立刻停播，才不管它有什么教训。

电视台的真心话就是收视率，而不是社会教育，观众当然也不是为了学得教训才去看新闻，只是跟乡民一样爱凑热闹。如果有人特地跑到邻镇看火灾，绝对不是为了看屋主一家在火势扑灭后开心的表情，也不是为了记住火灾的教训。

我不是说人性本恶、人性扭曲，也不是主张人性没的救，就是喜欢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人当然也有同情心，只是我不懂原理罢了。

要是我看到有小孩在河里溺水，也会想办法伸出援手，这不是为了做做样子，纯粹是人类有这样的心理机制，但会不会真的跳下河里去救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件事情就先不讨论。

我想说的是，人并不靠真心话过活。

这还用说？普通人不会因为看到前面有正妹就扑上去，也不会因为想要钱就去偷、去抢，就算犯罪不会被抓，大家应该也不会这么干，因为我们都活在社会之中。社会规矩是不杀、不奸、不偷，摩西十诫和佛家八戒的内容都差不多。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人类如果有完全的自由就可能杀、奸、偷，但放任人类杀、奸、偷就无法建立起社会，所以好久好久以前，某个地方决定了杀、奸、偷的人必须被排除在社会之外。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人类的第二本能。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普通人，就算经历过社会的变迁，杀人与盗窃都不再算是犯罪，对杀人与盗窃应该还是有很强的抗拒感。不过，这毕竟只是人为打造的第二本能，还是无法抵消大自然所赋予的本能。

所以，各个时代的支配者创立了道德、宗教等各种场面话，对民众的脑袋写入第二本能。

我看清贫思想就是其中之一。如果让百姓纸醉金迷，国家就收不到税，所以清贫是民众的美德，而不是支配者的美德。最好的证据就是支配者通常纸醉金迷、胡作非为，就像日本战国时代的大名（诸侯）总是逆我者亡，连和尚都抓来火烤，成了大英雄。有权有势的人根本不必讲道德。

我想当今社会也没什么不同，只是道德已经落伍，所以替换成环保、爱地球之类的新道理……这我也不再多说，懂的人自然懂。

总之，人活着就是在压抑真心话，社会就是建立在场面话之上。搞笑就是攻击场面话与真心话之间的矛盾。正因为不能说国王光屁股，小孩子说了国王光屁股才会惹人发噱。

之前有个电视节目叫作《我们都轻浮》（オレたちひょうきん族）很受欢迎，道理也是一样，原则就是没原则。节目笑点大多是私下聊天的屁话，比方说：“你昨天是不是搞了那个妹？”之前并没有节目会干这么下流的事情，结果一炮而红。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个节目的首脑之一，但真要我说的话，这种搞笑并不是技艺的搞笑，而是像剥洋葱皮，一句接一句地挖出真心话才会好笑，所以它有自己的瓶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