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满 东昱 三玄风云 21.无心插杨柳
相亲这件事对于结过婚的人和没结过婚的人来说区别还是挺大的。如果是没结过婚的小年轻，双方往往会花好大的心思去准备、去沟通，毕竟头婚总是被人看作是终身大事。
然而，对于曼曼和朱瑜这种有过婚史的，相亲这事就很难再被当做正经的事来看。因为经历过的人通常不会对婚姻再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憧憬，无论经历是和离还是丧偶，总归都是梦碎了一回。而对于双方都有孩子的这种，相亲成功的概率就更是小了，根本不值得大动干戈。所以这一次，曼曼的相亲便被藏在了父亲王怀、朱瑜父亲朱武，还有两人旧友周全的老友叙旧局里。秉承着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原则，哪怕最后两人的相亲没成，一行人也不至于白忙活一场。
曼曼早些年便常听父亲提起，他跟林恪、周全是很要好的兄弟，而朱武实际上是通过周全认识的。周全这位叔叔平时最喜欢结交各路有识之士，因此在圈子里人脉颇广。而爹爹也是因为当年三人打牌三缺一时周叔叔叫上了朱武，才得以跟他有过几面之缘。
“当年我跟林恪都觉得他古怪，现在看来还是你周叔叔看人看得准。”王怀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改平日里的傲慢，眼角眉梢之间全都写着服气。
曼曼知道爹爹看重这人，所以即便对朱家那些事心知肚明，也还是认真地准备了一番。既不能太出彩给人家留下好印象，可也不能太随意丢了爹爹的脸。
只可惜，相亲的那天意外地下起了大雨。本来计划的出游只能改成了去周叔叔家打牌。于是，曼曼特意准备的行头倒是也没用上。她听着外面张狂的雷声，偷偷在心里发笑。亏得这朱武选了那么多天的黄道吉日，结果就选了这么个日子……
曼曼和爹爹抵达周府的时候，朱武父子已到达多时。周叔叔的儿子周祥则一直在门口等着迎接他们，让父女二人受宠若惊。曼曼听父亲不停地夸赞着周祥，说他跟他父亲一样的细心周到。而周祥也是个口齿伶俐的主，一边恭维父亲的武功，一边感叹着周全对他们的想念，偶尔还回头夸两句素未谋面的曼曼，属实是左右逢源。
而曼曼却是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毕竟她从小自在惯了，讲话也粗糙得很。曼曼看着爹爹偶然转头看着她欲言又止，知道父亲这是又嫌她不争气了。曼曼像小时候一样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露出一脸的不服。然而随后却见父亲一脸落寞地低下了眉眼，神情忧郁。不用说，这是又想到姐姐了。毕竟姐姐是家里三姐弟中唯一一个既听话又嘴甜，脑子还聪明的孩子。曼曼之前便听弟弟说过，爹娘还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时候想起姐姐。
如果换了之前，她多半只会觉得他们在演。但是现在，她有了樊潭。她也曾在那个晚上险些失去她的樊潭，哪怕那时的樊潭还是个没有亲爹疼，且只会拖累人的熊孩子，她都愿意舍了自己和腹中孩子的命来保他。失去一个孩子的痛，大概是再有多少个孩子也弥补不了的。
于是，曼曼这次没有任性，而是学着姐姐的样子跟那周祥攀谈了起来。虽说有点生涩，但好在也没有很尴尬。曼曼觉得，如果这样能让父亲好受一些的话，那她是愿意为了父亲这样做的。
几经辗转，曼曼终于随父亲见到了传闻中的三婚贵少朱瑜还有他那个侍郎父亲朱武。
朱武这人长得如曼曼所想，一副冷血模样。锋眉煞目配上一张棱角分明的白净脸庞，虽说言语间是恰到好处客气，但他凛冽的目光总会让你觉得他像是那种蘸着芥末吃人肉刺身的变态。
曼曼跟在父亲身后拜见了他。恭恭敬敬地跟他客套几句。然而他却忽然说起他从青城派水系法师那里听过曼曼的事。按说朱武位高权重，接触的人多也并不足为奇。然而他不偏不倚，就提到青城派，不禁让曼曼怀疑他是不是在给她施压。
毕竟这青城派只是一个中规中矩的门派，在京城也算不得多有名。只是，在众多的门派中，只有偶然遇到的青城派水系法师向她抛出过橄榄枝，说是门派中水系武者缺乏能堪大任之人，来日也许可以让曼曼去继位。
曼曼不知道朱武究竟知不知道这事儿，然而凭他的地位，阻止她继位几乎也就是一句话的事。看着他那云淡风轻的表情，曼曼心里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怕有权的人胡乱发火，就怕他们深藏不露，这样出了差错之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曼曼本就没打算要找别的男人，现在看来更是要离朱家父子远远的。毕竟这种人惹不起但还躲得起。
不过，虽说朱武看起来不好相处，但朱瑜这人却不似他爹那样压迫感曼曼。虽说他身穿藏蓝色衣袍，手上带白玉扳指，脸上还蓄着短短的胡子，几乎是努着劲儿向着他爹的成熟样子靠拢，然而他却偏生了一张白皙的娃娃脸，还有一双藏不住心事的大眼睛，即便是神色忧郁、衣着沧桑，也像是穿了大人衣服的委屈孩童，完全不像是个三婚老男人。
曼曼陪着笑容跟他说了几句场面话，问了他在哪里高就，得知他也在兵部任职之后又给他夸了几句彩虹屁。只见他连忙咬着牙撇清道：“我只是工作而已，你过奖了！”他那副分明嫌弃却还要体面的样子着实是比哭还难看。曼曼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毕竟年纪轻轻就在兵部担任要职可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只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这个朱瑜跟他爹的关系一定不太好，要不然也不至于动不动就要看他爹的脸色。
相比于曼曼和朱瑜的拘谨，朱武、周全和王怀三个长辈则是一见面便熟络了起来，到底是年轻时的朋友，总是有好些个回忆要提。
一番说笑过后，周祥见年轻人没什么话讲，便提议把人们分成两波，长辈们一桌拉上了周全的夫人，年轻人一桌则随便拉了个人凑手，最后各凑了四个人，在两间屋子里各打各的牌。
曼曼跟朱瑜坐在对家，原因嘛不言自明，一抬头便能看到对方的脸。曼曼本无心相亲，自然只顾自己的牌面。然而算牌的时候总还是要看两眼他的牌的，一来二去之间，倒是渐渐熟悉了他的长相，也开始从他躲闪的眼神中正式确认了他对这次相亲的排斥。
曼曼不由得有些开心，这倒很合她的心意，毕竟如果他对她有意思，那她反倒是不好脱身了。现在他这样冷淡，她也就可以就此偷懒，回去直接用“他看不上我”交代了父亲，一切都刚刚好。
就这样，一张牌桌上，朱瑜始终冷着脸，眼角眉梢全是嫌弃，而周祥为了让两个相亲对象多说两句话费尽了心机，只有曼曼一门儿心思地打牌，赢了好多。
曼曼看着桌上成堆的零钱，心里开心得很。正想着回去要跟林远炫耀自己的战绩，结果谁知这货竟直接推门进来了。
曼曼本来沉浸在牌局里，还以为是自己幻视了。结果周祥看到了门口的林远，几乎是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惊慌失措的用身体把他挡在了门口。
“我的祖宗，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就不能来吗？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干什么坏事儿了？”
“干什么坏事？我这儿有客人在呢，咱们出去说。”
曼曼和朱瑜呆呆地看着林远和周祥出了门。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尴尬了起来。曼曼也没有心思再关注牌面了，她怕林远生气，更怕他把好好的局势给搅和了。她攥紧了一张牌在手里，紧张地扣着手手。
朱瑜默默地端起茶喝了几口，也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凑手的姐姐看情势紧张，连忙借着去厕所出去了。曼曼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是刺人的。
“其实我听说过你跟他的事。”朱瑜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我们……其实……”曼曼着实有些纠结，撒了谎吧，又怕来日不好圆，说实话的话……就又要闹乌龙了。她在心里狠狠地咒骂林远，这货大概是她相亲路上的灾星吧。
“你不用担心，我本来也没打算相亲的。只要他规矩点，我可以当做没见过他。”
曼曼一时有点不敢相信。这个朱瑜居然这么好说话的嘛？可是既然他不想相亲，那他干嘛还要大张旗鼓的来这么一遭？哦，对了，多半是要给他爹交差。他爹一看就是个喜欢安排人的主。
“好，你放心。”
话音刚落，周祥便带着林远进来了。他一脸的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开始介绍起来。
“这是林远，这是朱瑜，这是……王曼曼。”
周祥介绍到曼曼的时候服气似的瞪了林远一眼。“林远兄弟路过，想跟咱们打两圈，我寻思着，他也已经定了亲了，也给咱们添点儿喜气儿。”说完，他看了眼朱瑜，好像在征求他同意似的。
“还是算了吧，他不会打牌。”曼曼不紧不慢地讲道。
“谁说我不会？我还……”
“不，你不会！”曼曼直接打断了林远的话。她知道他想说他还教过她几手，但这话决不能让他说出口。时隔多年，她不会让他再一次毁了她的相亲。
林远看着这样冷酷的曼曼，心里全是不爽，但又有些委屈。她分明前几天还在他怀中撒娇的，这才几天的功夫，她就去跟别人相亲去了。难道她从一开始就是想让他做备胎的嘛？她怎么能这般无情？难道就是因为他没有把娶她的事排上日程，她就可以随便把两个人的感情当作是儿戏嘛？
林远睁大了眼睛怒视着曼曼。他觉得他需要一个解释。他不能允许她这么理直气壮的跟相亲对象对面而坐，他不能接受她在跟他两情缱绻的同时去跟别人探讨婚姻的事。这实在太扯淡了！
林远极力地想在曼曼眼神中找到一丝愧疚，他想给两个人感情上的漏洞找一个修补的头绪。然而最后他却失望了。曼曼始终都是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他觉得她那坚定的眼神甚至像是在拷问他，推迟了那么久的承诺究竟还算不算是承诺。
他忽然发现，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好像也是可以被称之为混蛋的。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爱过彼此，为什么两个人可以那么默契地都把爱情的顺位一降再降。他们之间的爱难道就是这样廉价的嘛？
“今天天气冷，你去给樊潭送件衣服。我回头去找你。”曼曼随便寻了个樊潭的借口，表面上是撵他回去，但实际上也是通过樊潭表明了立场。
林远听出了曼曼的意思，但他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他几乎是带着恳求地看着曼曼，迟迟不肯离去。
“你听不懂话嘛？她让你回去。”朱瑜自然也是需要面子的，怎么会愿意林远一直在这儿赖着。
然而正是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林远。他冲上前去拽住了朱瑜的衣领，愤怒地对他吼道：“你算哪根葱！这是我们俩的事！”
周祥见状赶紧从后面拉林远，然而林远生了气，根本不肯松手。
“林远你放手！我爹和周叔叔都在隔壁，你再这样闹下去我们就彻底完了！”
曼曼冷着脸走过去，一把打掉了他抓在朱瑜领子上的手，然后差了人把他送了出去。
周祥作为主人，给朱瑜赔了好一会的不是，说他不知道曼曼跟林远的关系，早知道就不让他进来了云云。曼曼只觉得好笑，如果他之前不知道，林远刚进来的时候干嘛要拦他呢？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远走后，曼曼亲自给朱瑜收拾好了他面前打翻了的茶水，又帮他斟了茶，赔了笑脸。好在朱瑜这人也算通情达理，也没追究。
这之后的牌局里，曼曼又特意坐到了朱瑜的上家，给他喂了好多的牌，搞得周祥叫苦不迭，说他们二人一唱一和地耍赖。朱瑜赢了牌，心情大好，话也变得多了一些。一局局的说笑之间，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一行人正儿八经地吃了晚饭。酒足饭饱，又听几个长辈说了些有趣的往事，吹了些年轻时的牛逼，相亲这事就算正式告一段落了。
饭后，几个长辈说是还有事要聊，让朱瑜先送曼曼回去。这事儿周叔叔说的漫不经心，然而一桌子的人全都心照不宣，这一定是早就商量好的。
好在，朱瑜一直都还算客气，没有表现出兴趣，也没有因为林远的事生气。这在曼曼的心里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曼曼一身轻松地回到家里，樊潭正在跟娘亲玩。曼曼胡乱地甩掉鞋子和衣服，一头扎到床上睡觉，心想这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曼曼睡到好晚才起。然而一醒来便听到外面有媒婆的声音。那媒婆嗓门贼大，即便是相亲这事儿哑火了，她的声音也还是依然坚挺。
曼曼偏偏从门缝中听出这事儿确实是黄了，心情大好。收拾了一番也出去见了媒婆，出于礼貌好好地感谢了她。
然而，就在她送媒婆出去的时候，媒婆却神神秘秘地从包包里掏出了个东西给她。她压着那尖细嗓子，诡异地说：“这是朱武朱先生让我转交给你的见面礼，他说以后有机会可以多聚聚。”
曼曼还疑惑着，什么见面礼？怎么还第二天送？有必要吗？
她随手打开那盒子，里面竟是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这种珠宝，即便是朱武送的，也绝对是超过了见面礼的范畴了。
而媒婆说完之后，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认真地交代道：“这事儿就先别告诉你爹娘了。”这就完全可以确定了，朱武绝对是没安好心。
媒婆交代完之后就一溜烟地走了。留下曼曼一个人魂不守舍地走回家里。
所以这算怎么回事儿？分明上次媒婆还一口一个你朱叔叔朱叔叔的，这会儿就变成朱先生了？这究竟是个什么世道？也太没有底线了吧？曼曼一边吃着早午饭，一边气到牙根痒痒。不过又一想，她倒也没资格说别人。她自己不是也在跟仇人谈恋爱嘛？可能真像算命的说的吧，她的命太硬了，所以总是容易遇到乱七八糟的事。
然而，曼曼正因着朱武的事儿心烦着，忽然又听到有人敲门。曼曼吃着饭没有动，爹爹便过去开了门。
结果门开了半天都没有动静。曼曼走过去一瞧，竟然是林远提着好些东西过来了。曼曼看到门口的爹爹脸上几乎是抽搐着。她本想责怪林远，为什么没跟她打声招呼就来了。然而看着爹爹那错愕、怨恨又愤怒的神情，她觉得这会子不能随便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