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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不出手的凤尾兰

2023-02-25 21:53 作者:Float-Ice  | 我要投稿

上星期我朋友邀请我去喝酒,我去了。其实我并不爱喝酒,只不过碍于情面,毕竟能坐在一起的不是朋友就是同事。又或者说,是因为好久没有出门了。 那天天色很暗,正下着雨、刮着风,让酒馆门口的树摇摇曳曳的。我跟随他们径直走进去,找到最里面的一间屋子,推开门——小小的一张桌子已经围了五六个人。 他们叫我坐下,我却愣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直到他们叫我第三声时我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拉出椅子,坐了下来。服务员轻轻地推开门,给我们递上来几瓶冰啤,还顺带送了一碟花生米。 "别愣着啊,好久没出来一起喝过酒了,都别客气啊!"说罢,他们便各自拿了一瓶啤酒,撬开盖子,喝了起来。啤酒的白泡滋滋的冒了出来,通过嘴角流到了下颌,沾湿了衣裳。 盘子上还剩一瓶啤酒,不等我伸手,啤酒已经递到我面前了,还贴心的开了盖儿。那白泡没流出来多少,就收了回去。 "其实我并......" "没事儿,不差这一回。"我朋友拍了拍我,然后又喝了起来。 我颤颤巍巍地拿起酒瓶尝了一口,先是冰冷冻牙的啤酒液充满口腔,其次是那稍苦回甘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味蕾。吞下去后,是酒精刺激食道的痛觉与夏日冰冷交织的奇妙触感。 然后我便继续喝,继续喝,就着怪味花生米,被朋友同事怂恿着喝下了整瓶冰啤。我的精神已经开始恍惚了,有一股快感从我胃中直冲大脑。我有点想吐,可我却还想喝。 我说过,我并不爱喝酒,那天的酒也并不甜,可我却在那天喝下了整整五瓶啤酒。之后的事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是被抬着回到公寓的,他们怕我着凉,给在沙发上的我盖了被子,还在茶几上留了几片药——如果我吐的太厉害的话。 也不知道茶几上留的字条是谁写的,好难看的字。 次日醒来,已经是十二点了。我用手把我从沙发上撑起来,被子打开的一瞬间一股隔夜的酒气扑面而来,令我不得不扇扇味儿。不知道是想到什么,我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径直冲向了储藏柜,用沾有酒味儿的手打开柜门。 "幸好藏着的酒还在......"我暗自窃喜,而后喜极而泣。 我真的不爱喝酒,一点也不爱。酒精刺激我的口腔,辣痛我的胃,让我的被子充满酒气,让我的开支变大,让我容易忘记重要的事情,让我无法过正常的生活......我只是想用酒麻痹我自己,我想忘却我不愿记得的事。忘却一切,我不愿记得的事。但是如果能忘,谁又会想用酒精清洗自己生锈的记忆呢。 六年前,我在我家门前树下的黑色长椅上结识了一位戴眼镜的长发女孩。她长得很清秀,犹如一朵洁白的百合。 那天天色很暗,但好在街灯昏黄的光给了我一丝慰藉。我倚靠在长椅上,打开一听可乐,那气泡一瞬间就冒了出来,浓烈的味道直冲鼻尖。 "真上头。"我喝了起来,边喝边看来往的行人穿梭。我爱这感觉,闲淡而不急促。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孩儿走过来掀了掀裙子,坐在了长椅的另一边,不忘撩撩头发。她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红色封皮的书放到双腿上,用有神的眼睛去浏览书上的字。 她看的很认真,我看她看的很认真,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我:"你看我干嘛?"被这话提醒的我连忙收回我的目光,尴尬的转过头去,"就,单纯的觉得,你长得好看......" "是吗?谢谢。"她的语气缓和了不少,我回头看,她冲我笑了笑,我也冲她笑了笑。我们都笑了,含着尴尬与欣喜,在笑意中结识彼此。 去年夏末,我和她分别于我家门前树下的黑色长椅上,她将奔赴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求学。我仍记得当时我追上去叫住她,然后把手中握紧的鲜花送了出去。 "没必要吧,我每年寒暑假都会回来的,又不是一走就走一辈子。" "仪式感还是要到位啊,既然都拿到你面前了,那你......" "不行,背包里装不下了......干脆咱做个约定,每年开春的时候,我们彼此互相送对方一枝凤尾兰,你看怎样?"她开心的笑了笑,歪着头看我,像小孩子似的。 "那,行吧!反正不差这次。"我也笑了笑。 我们都笑了,在叶片已黄的杉树下。 "那,再见了!"她转过身,背着我挥了挥手,朝着小街尽头走去。她走的愈远,身影就愈模糊,直至再也看不到视线尽头的影子,随后我转过身,朝着公寓走回去。 后来啊,我选择了留在这个小城里,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住在了一个有点年代的公寓里。虽然每天起床的日出会令人舒心,黄昏的日落会令人安稳,可总觉得寂寞。 确实有点寂寞,虽然每个周末都会和她联系。不过奇怪的是,从入冬开始,我发的消息都呈已读不回的状态,甚至过了几天后,连已读也不再出现了。 前两周,在一次饭桌上,我妈对我说:"最近咋了?看你脸色阴沉沉的。"然后刨了一口饭,望着我。"没啥,只是没睡好,最近加班多。"我应声回答,然后也刨了一口饭。 "哦,那好。"我妈随后便没说什么。我以为是住院的爸出什么事了,问了一声,结果她平稳的说了句没事儿。我有点怀疑,又问了主治医生,结果是:啥事没有。 我很奇怪,为什么那天我妈的态度如此反常,总感觉有什么事藏着掖着。 我一个人回了公寓,拿起了手机。因为她和我妈的关系很好,所以我打了个电话过去。拨通电话号码之后,随着滴滴滴的声音,电话被接通了。可是电话那头不是熟悉的声音,而是另一个男人的,"喂?" 我被惊到了,不过我冷静了下来,"请问您是?" "啊?你会不会是打错了。" "不会的。或者我这样说,您认不认识......" "不认识,这电话号码我刚从营业厅里注册没几天,结果就有个陌生电话打过来,真奇怪......"随后电话那头挂断了,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听那滴滴滴的声音。 我察觉到有些许不对劲,于是便给她妈打了电话。接通后,电话那头传来的的确是她妈妈的声音,不过相比以前的开朗,现在反而低沉了许多。 "喂?" "阿姨,我想问问,她怎么了?最近我给她发消息她不回,打电话过去也不是她接,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喂?阿姨? "喂?阿姨?没事儿吧? "喂?喂?!" "怎么会没事儿?你还不知道?"电话那头回应了。 我浑身一颤,"阿姨,知道什么?" "我女儿出车祸都快一个月了你还不知道!?难道你从没关心过她吗!?"电话那头语气逐渐变得激动。 "什么?阿姨,您先别激动,出车祸这种事儿怎么可......" "你是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近乎快瘫坐在沙发上。 "我女儿,在走了一个周后,出车祸,抢救无效,当场死亡。"阿姨的哭腔已经很明显了,"上周你爸妈和我们聚餐,我们没来......就是因为去处理后事了...... "而你,作为她男朋友,作为她未婚夫,却对此毫不知情......你真不是人呐......"说罢,电话便挂断了。 我浑身瘫软下来,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怎么可能? 怎么会出车祸呢? 不不不,一定是最近有什么不至于此的烦心事困扰了阿姨对吧? 阿姨说的都不是真的,是不是? 她怎么会死呢,怎么可能会? 我抬头望向窗外。豆大的雨滴拍打在玻璃上,窗外的乌云笼盖了整个小城,客厅里除了街上照进来的淡蓝的光与亮着屏的手机之外,一片漆黑。 "她没有死吧。"我问,声音只有我自己听得到,然后房间里便再无他声。我回过头,看向挂在墙壁上的,我和她的合影。 从这一天开始,我再也没有好好地睡过觉。 不知怎的,我像发了疯似的,一次性购买了三箱酒,在每天晚上痛饮,最多一次喝了七瓶,被爸妈发现,送进了急诊。原来的茶柜上的咖啡包和茶袋,也已经被换作了镇静药。 原来的我很爱喝咖啡,主要是为了提神醒脑。现在的我发疯似的喝酒,除了麻痹自己以外,再无他用。我很自责,没有及时的出现在她的身边,可我却无能为力,只能在社会的小角落里独自一人喝着苦酒。 原来的我下班总是第一个走,现在我却为他人加班到深夜,不为钱,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我不想再陷入悲伤当中。可是单位的大门不会为我常开,我只好独自一人滚回我那臭气熏天的窝里,继续喝着我那苦酒。 我天真地认为酒精能帮我洗刷掉我一切的悲伤,自责,罪孽,痛苦。可我毕竟天真,只好让酒精清洗掉除了她之外的一切记忆。 我忘不了她,可她已经死了。 她,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这是现实,不是梦。 可是我还没有看够她的脸,她的心,她的梦,我们之间还有没聊完的话,没牵完的手。哪怕最后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冲破火化炉的铁门,再看看她的遗体,与她在金黄灿烂的烈火中升华,在孤独的幻觉中继续活着。 但现实不给我们苟延残喘的机会。一束六年的玫瑰,在自然面前已然化作一缕飘摇梦幻的轻烟,随着时间飘逝在银河当中。这束玫瑰只有相逢,相识,相伴,却无相别。我已落得可悲、可笑又可怜的人儿的名号,在阴沟中,孤独地度过剩下的漫长的时光。 在我眼里,世间再无光辉。 我记得当初遇见你时,你向我阐述你那宏大的理想,和我一同坐在长椅上,喝着可乐,望着天。 我记得我们一起过彼此的生日时,你送我的航模,我送你的百年孤独原本。 我记得我家陷入困境时,你家向我们提供不知多少的帮助。 我记得你我分别时,你包上的米妮,我帽子上的米奇。 我为你戒了咖啡,放下了烟,却因为你的死掉进了酒里。我为你而开始注重自我,却因为你放弃了理智。我此生都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却唯独你,望有来生。 我早已忘却了一切,却还洗不掉烙印在心上的你的所有所有...... 你一定还记得你走时与我的约定,那就是每年开春时,要为彼此准备好一枝新鲜,纯洁的凤尾兰。 现在已经是晚春了,我也已经站在了当年与你相遇的长椅大树旁,手中握着一枝只属于你的,新鲜的,纯洁的凤尾兰。 而你,那个不变的,渺小的,可爱的,我忘不掉的你,还会像原来一样,前来赴约吗? ——如果你还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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