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使的新娘·小说】金系篇·冻结之花

生肉指路：https://bookwalker.jp/deb0872fa3-1509-4fd3-b93d-4cbd27147dd5/ （试读部分）

翻译：Meow&噗啾

官方简介：用金与银的丝线编织，《魔法使的新娘》崭新的地平线——。ヤマザキコレ携手实力雄厚的小说家们，共同为这个世界纺织出全新的色彩。《魔法使的新娘》第一部官方小说选集，金系、银系篇，两册现正发售（2017年）！智世和埃利亚斯之外的物语，带您认识这个世界崭新的侧面。与此同时，您也定会再一次，领略这世界的美丽——。（金と銀の糸で編まれる、『魔法使いの嫁』の新たな地平——。ヤマザキコレと確かな実力を持つ小説家達が文章にて紡ぎ出す、この世界の新たな彩。『魔法使いの嫁』初の公式小説アンソロジーが金糸・銀糸篇の2冊にて発売！ チセとエリアス達だけではない、この世界の新たな側面を識る時、貴方はまた一つ、この世界の美しさを識る——。）

本篇简介：《冻结之花（凍えた花）》是《魔法使的新娘》原作者ヤマザキコレ为小说《金系篇》亲自执笔的短篇。本篇以原作中的人马邮差——海塞尔为主角，讲述圣诞节时，他在伦敦与智世、爱丽丝分别后的故事（接动画16话、漫画26话）。

阅读Tips：文中两位主角的对话会使用不同颜色区分。海塞尔是蓝黑色、玛丽是冰蓝色。经验值不足，如有错译或不通顺的地方，欢迎各位小伙伴捉虫。捉到的虫会囤起来，大概每周更改一次。祝阅读愉快~

手头上的工作到日落时分就能做完了吧，海塞尔发觉到这点，是在与年轻的女士们刚刚分别后，她们正为了送给同伴（連れ合い）的礼物而苦恼着。

 

用很久以前先祖的皮革制成的皮包，因为内容物都被取出，已经变得很轻了。街上闪闪发光的圣诞灯饰也顺带发挥了作用（ついてに街中にきらめくクリスマスの電飾も手伝って），海塞尔的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

 

简直就像人类一样(人間気取り)。他不由得微微一笑。

 

哼着响鼻，步伐轻快。在海塞尔看来，四只蹄子踩出的拍子就像歌儿一般。但能会意的就只有同为人马的伙伴，其他家伙只会觉得吵闹而生厌。

 

海塞尔提高了速度，却又马上停了下来。

 

滑稽的家伙们正从前方通行呢。

 

——啊啊、啊啊、唔呜。

 

它们一边哼哼，一边擦身挤过半透明的、「那一侧」的人类缓缓前挪。被磕撞到的那方倒是没什么感觉，但看见软绵绵蠢蠢蠕动的东西穿行，海塞尔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虽然只是想象中的触感，却很恶心。

 

话虽如此，海塞尔还是轻轻提了提帽子，目送他们远去。即便是那样的存在，说不准哪一天会成为自己的客人。

 

那样的东西在大都市里为数众多。是亡灵呢、是活物呢，还是其他的什么呢，海塞尔也不太清楚。不知是否因为通风不好，古往今来，这条人多的街道上便经常能看到它们。

 

伦敦，这个狭窄的地方总是挤满了建筑物、车辆，也挤满了人，还分布着恶臭弥漫的小巷。偶尔也会有大公园和小小的庭院，但对于海塞尔这样庞大的体型来说，怎么也算不上宽敞。再说，就算穿着蹄铁，黏糊糊（敷かれた）的沥青也对蹄子不好。奔走时为了不撞上路人的身体、踩到他们的脚，还必须小心谨慎，否则要是无意间撞倒别人或是被撞倒，就给自己一族丢脸了。

 

话虽如此，但与人类来来往往的「表」道不同，海塞尔他们所通行的，是雨水洼映照的彼侧——「里」道。像他们那样的存在是能够以这种方式移动的。

 

蠢动的影卷入了人流，已经看不见了。

 

海塞尔重新戴好了帽子。

 

确认好帽带的状态，他开始畅快地跑了起来。

 

不顾沁骨的冬风，海塞尔大口呼吸着。

 

与都市稍有不同的，冬天的气息。当这种气息扑鼻而来，他已经远离了伦敦，沿着密道前进。频繁使用正常无法通行的近道，海塞尔舒缓的脚步也变得越来越快。

 

向北奔跑着，奔跑着，映在眼中的景色也渐渐改变了模样。花楸的果实像打着盹儿，野草也被冻蔫了，白花花的，沉默无言。就连乡野小路旁横卧着的古老岩石，也不发一语，寂静无声。

 

奔跑着，奔跑着，太阳西沉，消失在地平线下，海塞尔终于来到一座孤零零的小屋。

 

——那是一座平凡无奇的房子，说是乡下随处可见也不过分。

 

灰石砌成的黯淡外墙，窗户隐隐漏出明亮的火光。长满荆棘的冬青在墙垣旺盛地生长，做好御寒的蔷薇这里那里长满了庭院，此刻却候盼着远春静静沉眠。唯一只有玄关前种植的青苹果树，温柔地向海塞尔伸出欢迎的枝桠。

 

果树不可思议地通年结着青色的果实，他摘下一枚。

 

噗的一声，果实没有任何阻力地落到手上。

 

这是料理用的、酸味强烈的果实。海塞尔正准备咬上一口，屋门却唐突地打开了。

 

“海塞尔，来了就马上吱一声。不是说过了嘛？”

 

出现在门前的，是一位肩头搭着绗缝披肩的女士，一头黑发略带着青色。

 

背对着屋内暖融融的光，女士怒气冲冲，仿佛在训斥成绩不好的小孩子。

 

“好久不见，玛丽姑姑。”

 

把嘴边的青苹果塞进外套的口袋里，海塞尔敲了敲蹄子。

 

与海塞尔形态不一样、<两条腿>的玛丽姑姑远离了不列颠北部的人马群落生活着。

 

人马偶尔会生出被称为<两条腿>、与智人拥有相同形态的个体。他们天生便不具备马类那般的肢体，体力比普通的<四条腿>要弱，与生下来就会站立的人马孩子相比，不管是进食还是行走都需要花费些许月日才能学会。

 

不过，<两条腿>通常比一般的人马灵活手巧，心思也更细腻。

 

在人马的群落里难以生存的<两条腿>，却能混在智人——也就是人类中生活自如。

 

因此，<两条腿>一生下来，就会被送给知情的人类、或是生活在人类村庄的<两条腿>寄养。人马们相信，适才适所才是对双方而言最优的生存方式。

 

玛丽也因此成为<两条腿>同伴的养子，作为人类被抚养长大。

 

——而今，她则栖身于远离城镇的乡村，过着独居的生活。

 

“用不着特地在圣诞节过来串门的。”

 

“已经有约了？”

 

“你这是明知故问吧。”

 

打开薄荷绿的屋门，玛丽把海塞尔迎了进去。

 

既不是地毯，也不是板材，玛丽的城堡铺着古色古香的石地板。蹄子踏上去也不会划伤的地板，海塞尔很喜欢。不过，他从未上过二楼，所以不太清楚楼上的状况。

 

“今天这日子要是吃不到玛丽姑姑做的料理和苹果派，这一年就没有结束的感觉呢。”

 

“净说些好话，只是累了而已吧？”

 

“要是真累了，就更不会跑到这么寂寞的地方了。”

 

这是海塞尔的真心话。单是累了的话，一般只会窝在自己家里睡觉。

 

“啊啊，快擦擦脚。今天也东奔西走一整天了吧。”

 

玛丽从入口的架子上取来大块毛巾，正准备递给海塞尔，想了想却自己俯下身子，蹲在他脚边。看到玛丽伸出的手掌，海塞尔老老实实地把前脚放在她手心上。

 

“真麻烦啊。”

 

擦脚这种事本想自己来，但在身体的构造上，无论是前脚还是后脚，海塞尔的前肢——与人类相似的手，都是够不着的。

 

“你从以前开始就毫不在意地走进来，多少也在意一下嘛。”

 

“自己弄脏的地方会自己打扫，我明明这么说过的。”

 

“扫了一圈后，边边角角却还躺着小石子，这可算不上打扫哦。”

 

虽然嘴上叹着气，玛丽却并没有生气。对于从小就到这位姑姑家玩的海塞尔来说，这已经是习惯了。小时候还会更调皮地在家里走来走去，被鞭子抽屁股的记忆还历历在目。

 

等脚全都擦干净了，海塞尔终于被允许走进起居室。

 

放在角落的电视机一片昏暗，不知何年何月买的收音机像在闹别扭，连一首圣诞歌都播不了。不管是新闻主播的声音、还是电视剧演员做作的腔调，这里都听不见丝毫。圣诞节里没有圣诞颂歌、空空如也的起居室。除了暖炉里薪柴劈里啪啦燃烧的声音，以及在深冬的牧草地上肆虐的风声，什么也听不见。可这，却让海塞尔不可思议地感到踏实。

 

起居室里放着一张宽敞的三人沙发和一张单人沙发。夹着书签的书躺在单人沙发上，也许在海塞尔来之前，玛丽就坐在那里读书吧。

 

海塞尔环视一周，起居室里却没有玛丽的身影，她似乎没有进来。

 

暖炉的柴灰味混杂着花精油的芳香，还有另一种香甜的气息从厨房飘了过来。

 

咻咻地吸了几下鼻子，海塞尔朝厨房走去，玛丽就站在那里。她烧开热水，正准备开始泡红茶。

 

“有什么要求不？”

 

玛丽选了几枚茶包，头也不抬地问道。

 

“什么都行。”

 

“是吗。”

 

或许是按自己的喜好，她从盒子里所剩不多的茶包里挑了两枚，分别放进马克杯里。注视着玛丽把壶里正好烧开的热水倒入马克杯，海塞尔注意到，搁着杯子的橡木餐桌上，还摆放了满满当当的料理。

 

轻轻掀起一点为保温而盖上的铝箔，映入眼帘的，是跟迷迭香一起烤熟的土豆，以及一大只烤鸡。

 

“啊，还想着一个人吃呢。”

 

玛丽夸张地表露着遗憾，海塞尔却笑了起来。

 

“净瞎说。你知道我会来的吧？毕竟这十年，每年都会来这里的。”

 

铝箔被取下来，海塞尔两眼放光。派饼上紧密地排满了苹果厚片，表面闪耀着蜜糖色的诱人光泽。派上因为试味道而缺了一小块，海塞尔便从那缝隙偷偷揪了片苹果，一口放进了嘴里。

 

“嗯，好吃，是平时的味道。”

 

“喂，不许偷吃。”

 

好——海塞尔像小孩子一样回应道。

 

“这个，是礼物。”

 

烤鸡还剩了一些——明后天肯定会用来做汤吧。大致享用完桌上的佳肴、红茶也喝光了好几杯后，海塞尔从皮包里取出唯一一个剩下的袋子，递给玛丽。

 

玛丽啪嗒啪嗒地眨了眨眼睛，然后露出了笑颜。

 

“谢谢你，真高兴啊！会给我送礼物的，大概就只有哥哥和你了。在我独立的时候，也只有哥哥送了我那棵苹果树……”

 

看着怀念地眯起眼睛的玛丽，海塞尔正准备把袋子交给她。可是，“稍微等等哦。”玛丽说完便撂下了海塞尔。

 

玛丽兴冲冲地走出厨房，不一会儿便带着比手略大的盒子回来了。盒子用薄荷绿——跟屋门颜色一样的缎带仔细包装着。

 

“来，交换。”

 

很少见玛丽这么高兴，海塞尔也不由得轻轻笑了。

 

两人同时地慢慢解开包装，然后又同时“咦”了一声。从盒子和袋子里取出的东西，竟然惊人地一模一样。

 

“——蹄铁？”

 

那是用金属制成U字形、装在马脚上的蹄铁。

 

玛丽拿着的是老旧的、稍微带锈的蹄铁。相反，海塞尔手上的蹄铁却是全新的，没有一丝伤痕。正好凑齐四枚的蹄铁虽然也是金属，却并非铁材。看上去像是铝制的，带着星星般的颜色。

 

“你啊，真不是在挖苦我吗？”

 

<四条腿>给<两条腿>送蹄铁，是等同于挖苦的行为。<两条腿>虽然有着人类的外表，但无论是意识还是肉体，本质上都是货真价实的人马。可毫无疑问，<两条腿>并没有能使用蹄铁的蹄子。

 

但海塞尔还是歪着头，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片刻后，脸色才唰地一变，露出糟糕的表情萎缩起来。

 

“呃，那个，抱歉……玛丽姑姑……我没那个意思，真的。我只是听说人类间流传着一个习俗，说用蹄铁作装饰，幸运就会降临。”

 

“啊啊，说起来确实是有这个说法。”

 

玛丽像是接受了，表情变得缓和起来。海塞尔见状松了一口气，缩小的大个子也恢复了原状。

 

“那玛丽姑姑，为什么也送我蹄铁呢？”

 

“你啊，最近都没换蹄铁吧？一直都帮你擦脚，想不注意到都难呢。”

 

——说是既轻巧、结实又耐用来着。

 

发出苦笑一般的声音，海塞尔挠了挠太阳穴。像是高兴，又像是难为情得待不下去。虽是微妙的心情，但感觉不坏。

 

“好了，来收拾吧。你能帮忙洗碗吗？”

 

“小意思啦。”

 

海塞尔打着趣，走向盥洗池。这里也被擦得闪闪发亮，能够窥见屋主爱干净的一面。

 

但在他身后，玛丽却没有跟过来。

 

轻微的衣物摩擦声，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响。闻声回头的海塞尔除了椅子什么也没看见，但随即就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玛丽。

 

“玛丽？”

 

海塞尔在狭窄的空间转了个身，走到玛丽身边弯下前脚，帮助她坐起来。

 

到刚才还看着很精神的玛丽，此刻却眉头紧锁，眼神有些恍惚，呼吸也变得急促，看起来很难受。

 

“玛丽，你怎么啦？能走吗？”

 

伸手抱起虚弱地摇了摇头的玛丽，海塞尔站了起来。

 

从厨房到走廊的移动——完全说不上顺畅，海塞尔四处撞到头和屁股。总算是快步走到起居室，他把玛丽放在刚好能躺下的沙发上。

 

海塞尔把手贴到玛丽的额头上，好像并不烫。但<四条腿>和<两条腿>的体温有差异，海塞尔并不能判断玛丽是否有异常。

 

“身体不舒服的话，为什么不躺着啊。”

 

“……没注意到。”

 

“怎么可……”

 

海塞尔把说到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对一个人用餐来说份量过多的料理。

 

——提前准备好的圣诞礼物。

 

不能再往下说了。

 

海塞尔回到厨房，在架子上翻找。可想找的东西却连一丁点碎片都看不见，他只好返回起居室去问玛丽。

 

“玛丽，药呢？”

 

“用完了……”

 

玛丽用呻吟般的声音答道，同时攒紧了搭在肩头的披风。

 

——<两条腿>虽然很像人类，但内里还是人马。

 

人类用的药倒也不算坏，但很难起效。要是受伤或生病，果然还是得使用人马专用的药。药虽有数十种，但并非所有人马都会制作。这个家里已经没有存货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的？面对海塞尔的询问，玛丽移开了视线，什么也没说。

 

“玛丽，为什么不说呢。明明只要你开口，我马上就会去取的。”

 

“……和<两条腿>扯上关系，要是暴露了，你的立场也会很为难吧。”

 

“怎么会。”

 

“不只是你，对你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哥哥和嫂嫂也一样。”

 

族群里的家人被摆出来，海塞尔再次无言以对。

 

——<四条腿>是看不起<两条腿>的。

 

即使不是轻蔑，也会怜悯。明明只要有四条腿，就能待在族群，和家人一起生活、一起奔跑。他们无法从事狩猎，就连那份心灵手巧，在人马当中也毫无用武之地。寿命也短了数十年，容易生病，更无法生育。

 

——因此，对族群而言，他们就像伤疤、像脓肿、像灾厄。

 

<四条腿>不想和<两条腿>牵上关系，于是把他们流放到人类的村庄。

 

海塞尔之所以自幼与玛丽往来，是因为他的父亲——玛丽的哥哥，让他代为关照自己孤单一人的妹妹。

 

这是旅行的练习哦。独自一人，带着不知道内容的信，海塞尔被父亲从族群里打发了出来。

 

到处拜访游玩的妖精和精灵，东奔西走的身体最终到达的，就是玛丽的家。那时候，虽然也曾注意到玄关前硕果累累的苹果树，但海塞尔却只记得读信后流下泪水的玛丽。

 

——<四条腿>与<两条腿>之间的隔阂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无从可知。

 

对海塞尔而言，这道不明就里的鸿沟就横在父亲与玛丽之间，敲碎了兄妹俩的心。对其他人来说，也一定如此吧。

 

海塞尔曾听说，在久远的过去，<两条腿>在出生时就会被杀死。与那时相比，现在或许是更好的时代。但即便如此，海塞尔还是觉得那种偏见狗屁不通。

 

——真的是，麻烦透顶。

 

“……我去取药，玛丽就好好休息吧。”

 

看见拿起外套穿好的海塞尔，玛丽吓了一跳。

 

“你说去取……难道是去北边的聚落？”

 

人马的群落里必定会有药师。就像人类里有医生，人马里也有以医疗为生的成员。说是自用而去拜托的话，说不定会给我。

 

“就算抄近道，来回至少也要两天吧。”

 

“没事啦。”

 

“躺一会儿就能治好了，你也好好休息吧。”

 

“可是……”

 

“行了啦。”

 

与海塞尔的不一样，玛丽苍白又纤细的手抓住了他的前肢。虽然那种力道连“抓住”都算不上，但海塞尔还是停了下来。

 

“没有药的时候，只要睡过去……就总能治好的啦。”

 

也就是说，之前也发生过好几次相同的状况。

 

玛丽轻轻叹了口气。她的呼吸比起刚才平稳了一些，但还是很快。

 

身体不适的时候，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忍耐过去的吧，海塞尔想象着。

 

在狂风席卷的原野上建起的家里，一个人，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

 

无依无靠地，一个人等待着风暴过去。

 

“……现在，别丢下我一个人。”

 

海塞尔只好点点头。

 

第一次上二楼，海塞尔从玛丽的卧室取来毛毯，为躺在沙发上的她盖上。对一直都粗枝大叶到没辙的海塞尔来说，这是纤细的作业。可总是斥责他的玛丽此刻却双目紧闭，也没有笑容。

 

虽然也曾考虑带她上卧室睡，但海塞尔的体型很难通过狭窄的楼梯。依旧让玛丽睡在起居室里，并把重新注入热水的水壶放到旁边的矮桌后，海塞尔也叠起腿躺在玛丽身边。

 

不知是否因为暖炉的热量，石板地暖融融的。看来不会冻坏肚子了，海塞尔擦了擦鼻头。

 

谢谢，微弱的声音传到了海塞尔的耳朵里。

 

——从她身上，总是传来宛若冻结的花朵那般的气息。

 

海塞尔初次见她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受。

 

年幼时的自己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好不容易才抵达了旅途的终点。或许是那时看到的她美丽过人；又或许，是因为她既理解、又切身体会到人马的偏见，长久以来却依然不嫌弃地接待自己，那份心意多么令人高兴。

 

但其实，她或许并不想见到<四条腿>的自己。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准备好料理和点心，等着海塞尔过来。

 

——能够照顾她稍微有些高兴，这份窃喜不能让她知道。

 

海塞尔像是要把这份丢人的情愫吞下去一般，打了个寒颤。这时，玛丽微微睁开了眼，抚摸着他伏在沙发旁的马身。

 

宛若被雨水打湿一般乌黑的毛发沙沙作响，温柔地拂过玛丽的指间。

 

比<两条腿>的自己更高的体温，从指尖扩散开来。

 

“你的毛发乌黑发亮，真漂亮呢。”

 

“跟玛丽姑姑的头发一样哦。”

 

这是海塞尔的真心话。

 

“怎么可能嘛。像我这样的，打卷的毛发……才没有这么顺直。”

 

“我的尾巴也，长着别人都说不想打理的大波浪卷（手入れしないとうねって），真的很够呛哦。”

 

玛丽噗嗤地笑了。是想象了那个情景吗？海塞尔也变得奇怪起来。

 

“我啊，很羡慕你呢。”

 

“……嗯。”

 

“就算长成了人类，脚还是会疼。……和风轻拂的日子，难得放晴的日子，晨雾霭霭的日子，真想朝向四方尽情奔跑啊。但凭着这对柔弱的双腿，我根本哪里都去不了。”

 

——比起回不了族群，这点才更让人难过。

 

即使玛丽用手把自己的毛揪起来，海塞尔也一声不吭。稍微弄乱的毛发就这样搁置了一会儿，把它们弄乱的人又仔仔细细地把它们抚平了。

 

“嫉妒自己没有的东西，一点都不有趣吧。”

 

玛丽带着自嘲（嘲る）一般的语气，歪了歪嘴角。

 

<四条腿>和<两条腿>，两者拥有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海塞尔无法生活在这个狭窄的房子里，玛丽也无法和族群一起生活在原野上。要是没有那重隔阂，心灵手巧的玛丽肯定能成为优秀的药师吧。那时候，海塞尔或许就只会把玛丽当成普通的家人，当成普通的姑姑看待吧。

 

“可我只认识两条腿走路的玛丽啊。”

 

“……我也，只认识四条腿奔跑的你呢。”

 

“但是……”玛丽闭上眼睛，最后呢喃了一句。

 

——你那跟我有着相同颜色、长着美丽毛发的腿脚，让我很羡慕啊。

 

应该是睡着了吧，玛丽没再开口跟海塞尔说话。

 

听到玛丽熟睡的呼吸声，海塞尔站了起来，往暖炉追加了薪柴。

为新添的柴火而欢喜雀跃的暖炉，劈里啪啦地弹出比之前更多的火花，把海塞尔和玛丽映照得通红，带来阵阵暖意。灰烬的味道也变浓了。

 

深夜的风没有带雪，只是啸啸地、而又轻盈地刮着。

 

水壶里的热水已经变凉了，但海塞尔没打算再煮沸它，就那样放置着。

 

他重新回到玛丽身边，上半身伏在她的腿上休息，而马背，则调整到玛丽醒来随时都能摸到的位置。

 

因为暖炉的火光，海塞尔看不清玛丽的脸色。他伸出平时缩在手套里的手指，轻轻摸了摸玛丽的脸，光滑的脸颊感觉稍有一丝冰凉。

 

玛丽的呼吸平缓下来、紧闭的眉心也终于舒缓。海塞尔看着她，欲言——又止。

 

——有着笔直的两条腿的你，是最美的。

 

——不把腿叠起来，视线就对不上你的眼睛，很辛苦。

 

要是这么说，你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把到死都不会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藏到心脏旁边，海塞尔用枕头胡乱垫了一下姿势不稳的身体，也闭上了眼睛。

 

玛丽在晨光中醒来，察觉到身体里的风暴终于远去。

 

找了找睡着前理应躺在自己脚边的外甥，除了乱扔的枕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难道，已经回去了吗。

 

他也不是那种一声不吭就走掉的孩子。要真是如此，那还真是给他添了大麻烦，后悔的感觉堵在玛丽心头。

 

本打算掩饰过去，这次的不适却比以往痛苦得多。海塞尔也一定被吓坏了吧。毕竟至今为止，都未曾让他觉察到自己身体上的不适。

 

没有药也的确是灾难。差不多该厚着脸皮问哥哥要了。想起平时根本不会去考虑的这些，玛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哥哥定期悄悄送来的药品量虽然不多，却饱含了他的爱意。还是婴儿时就被送出去当养子，玛丽连父母和哥哥的脸都没见过。明明没有父母的请托，却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住处的哥哥钻过了那重隔阂的缝隙，给予了自己关爱。

 

——对这种境况，玛丽偶尔会感觉到说不出来的愤怒，可只要看到哥哥过去送给自己的苹果树，旋绕在心头的雾霭就会平复下来。这对玛丽来说无可奈何。

 

面对仰慕自己而到访的侄子，同样的愤怒有时也会袭来。但看着美味地大口吃着自己手制点心的人马，心中的纠葛却不可思议地烟消云散了。

 

——他真的，已经回去了吗。

 

“姑姑，玛丽？可以起来了吗？”

 

玛丽唰地看向走廊，她的侄子海塞尔就站在那里。

 

他的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汤碗，确认玛丽能起来了，海塞尔高兴地靠了过去，把汤碗递给了她。

 

碗里盛着用牛奶和高汤煮软的面包粥。玛丽道过谢，把汤碗接了过来。她的侄子此刻却心神不定地，用蹄子咔哒咔哒敲击着地面。

 

“这是你做的吗？”

 

“拜此所赐，这里那里都被撞到了呢。”

 

脸上挂着尴尬的神情，海塞尔挠了挠头。

 

厨房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想想就可怕。但玛丽还是暂且放下了这份不安。然后，看着没学过料理的侄子为自己做的面包粥，玛丽决定趁热解决掉。

 

“……两条腿的好处，就是能够毫无障碍地打扫房子呢。”

 

面对玛丽略微带刺的话，海塞尔笑着蒙混了过去。

 

“这个，虽然有点远，能帮忙送过去吗？”

 

当海塞尔做好回程的准备，玛丽递来一份包装好的苹果派。应该是昨天晚餐剩下的吧，海塞尔觉察到。

 

“是可以啦，送去哪里？”

 

“因为你说好吃嘛，那就送给哥哥尝尝。”

 

这是用那个人送我的树上采下来的苹果做的，玛丽静静地笑了——就像冻结之花的气息隐隐飘散在空中一样。

 

“我很乐意，一定会送到的。”

 

海塞尔幽默地，行了人类式的一礼。

（原文试读部分貌似缺失了结尾，下面的翻译引用自网络。来源请见文末。）

他将收下的苹果派与玛丽送的礼物一起小心地放进背包。至今为止，海塞尔从未收到她寄送物品的委托。作为一名送货员，这次配送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更紧张。

 

“费用是多少？”

 

“在我下次来的时候，也让我饱餐一顿就可以了。”

 

“你是知道这样比较划算，才这么说的吧。”

 

“的确是呢。”

 

海塞尔摸了摸肚子大笑道。

 

“再见了，海塞尔。”

 

玛丽挥手道别。

 

——在她身后，那扇薄荷绿的玄关大门上，挂着那副陈旧的蹄铁。

 

“嗯，玛丽再见。”

 

抬起前脚，海塞尔用四只马蹄向前奔驰。

 

没有飘雪，也没有强风。12月26日的天空，是不列颠岛一如往常的阴天。

 

形同枯萎的冬季树木，将枯骨般的树枝伸向寒空，边缘镶有灰色石块的道路加重了寒

意。田地内也没有谷物。

 

在这令人感到微妙清爽的乡间小道上，海塞尔以位于遥远彼端的北国为目标，缓缓向

前奔驰。

下一次，要送到姑姑手上的物品已经决定好了。

结尾部分翻译引用自：https://cn.meetptt.com/b/c_chat/1511244453-%5B%E5%BF%83%E5%BE%97%5D%20%E9%AD%94%E6%B3%95%E4%BD%BF%E7%9A%84%E6%96%B0%E5%A8%98%20%E9%87%91%E7%BA%BF%E7%AF%87%E3%80%8C%E5%86%BB%E7%BB%93%E4%B9%8B%E8%8A%B1%E3%80%8D，略有删改。

P.S. 这次只翻译了小说电子版开放试读的一个短篇。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入手完整版阅读。小说更多简介可参见：https://cn.meetptt.com/b/c_chat/1508690745-%5B%E5%BC%80%E7%AE%B1%5D%20%E9%AD%94%E6%B3%95%E4%BD%BF%E7%9A%84%E6%96%B0%E5%A8%98%20%E5%B0%8F%E8%AF%B4%20%E9%87%91%E3%83%BB%E9%93%B6%E7%BA%BF%E7%AF%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