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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上的黄叶子》——高中生尝试意识流小说 神级结尾!

2022-04-16 21:22 作者:竹深  | 我要投稿


马路上的黄叶子

竹深

眼睛不适已半月有余,每次长久地注视某样事物,必然会觉得视线开始模糊。于是我只得眯着眼,使世界更清晰地进入我的眼睛。

早上过后,妻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无论多忙,必须得去治眼睛了。这必是出于几十年婚姻的深厚感情,是缘于对我的爱与关切——而决不是因为我患眼疾后盯着她看时老眯着眼,使她浑身不自在而对我产生无可忍耐的嫌恶。

秋天的街道——尤其是下午两三点时——总是清静的。这使我相信生活毕竟还是讨喜的。马路上极少有往来的车辆,我一路走来,也只有那么一两辆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驰而过。

真正叫我满心欢喜的,还是秋风裹挟着树上、地上、天上的叶子。这才是秋天的味道。

可那叶子真的愿意跟着风走吗?倘若被风卷走,倘若被风扯下,倘若最后的归宿是泛着绿彩油花的臭水沟,倘若生命的最后只能与苍蝇蛆虫为伴?它将飘零,它将飞舞,它将化作尘土。

如此想来,若我是那树叶,断然是不愿随风而去了。是因为我已年老,于是也便失去了年轻人的那种勇于闯荡的勃勃雄心和胆气了?

哦,我年轻时似乎也没有什么一腔热血要闯出一片天地的决心,只是日子一天天的过着,生活就像风中翻飞起伏的叶子,也不知道最终的归宿。她和我一样,于是我们走到了一起,倒也还算舒心。

我一直都认为生活就该有些苦难,或者是折磨。一片树叶直直地从树上坠下,在树脚下腐烂,实在是无趣的故事。但若是在空中多逗留一会儿,划出些不同寻常的轨迹,再葬入土里,成为新叶子的一部分,倒还算不错。

那么风也是无罪的了,在我眼里又可爱了起来。记得妻也曾有这样的眼睛,仿佛能荡涤尘世的罪恶,她眼中的一切,都能重获新生。那是一双多么伟大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我居然也是纯洁高尚的。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它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而任由我如何喟叹,如何哀求,如何捶胸顿足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是,那样一双眸子,如今用于审视我,用于挖出我内心的真相——诸如是否在跑出去和老友下棋的过程中与某些老太太眉来眼去,或者是否有偷偷藏着私房钱之类。

我猛然意识到,原来我的生活已经被风吹走了,且说不好会落到什么危险的地方。我怎么会料到现在的生活状态是这样子的呢?我蓦地瑟缩了一下,不知是否是因为秋高气凉。我所害怕的,正是充斥在生活中的,应付不完的鸡零狗碎,出一点乱子就会一地鸡毛。我看过一本书,从我时不时就会出岔子的记忆里抢救出这本书的名字,是叫做《遗忘咖啡馆》。真是浪漫极了的书,那般理想的生活,那般任性的浪漫主义,就连苦难都那么诗意,像落叶在湖面上吻起的涟漪。

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在风中淡然自若?我笃定是有的,譬如此时恰巧出现在我眼前的几颗小石头。

它们出现得很恰巧。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十足地恰巧。于是我与它们相遇在同一时空,又很恰巧地,它们成功地让我知觉到了它们的存在。如果历史上的某个伟人也曾在这里,我现在所站立的地方出现过,那我也算与那位不知姓甚名谁的伟人有了空间上的相遇。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明白为什么人们总爱到一些名人造访或居住过的地方旅游,原来这便是在空间上的邂逅。灵魂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陡然碎了,剩下的碎片拼凑着,竟拼凑出不知哪位伟人的灵魂,然后他与我对话了。

一片树叶落在我的肩头,我明白,这又是一种缘分。我只觉得这样顿悟下去,我能立地成佛也说不定。我不参禅,禅自然透。我心净时,何时不见如来?肩头这片叶子,千百年前又可曾落在谁的肩头?李白?陶潜?史书上没说李白到过这里,但没说不代表没有。也许真有哪本倒霉史书可以作证李白不曾到此。那又如何?官家的史书怎能信得?

野史里虽未必有多少真东西,但多少还算有些趣味。人生里头一次读野史,只是想从真伪难辨的民间传言里,窥见那些十足可歌可叹的女子。于是看见温庭筠负了鱼幼薇,那个灵魂里有香气的才女。又看见侯方域与李香君寻觅彼此时的阴差阳错,两人只一箭之隔,转身后便已永别。

所以我遇见几块小石头,定然是前世种下了什么因果。再看着那些小石头,它们在我眼里也便算得上可爱。

我想不通它们为什么像聚会一样围在一起,而且在马路上。是柏油马路,而不是铺着各色地砖的人行横道。它们在地上的阵型整齐得出奇。当然不会是军中战士一样的整齐,但对于没有生命,无法移动的物体,它们的整齐却令我不寒而栗。

两声嬉笑传来,离我不远处是一群小孩子在打闹。我丝毫不恼怒他们破坏了秋天街道的安宁,正相反,我倒想感谢他们。感谢他们驱散了我的寒意,因为他们为石头的整齐提供了一种可能。

也许石头的排列只是孩子们的游戏,是他们将它们放在了马路边上。那几块小石头,只是在极其靠近人行道的马路边缘。

再看看那些石头,它们的外表也是足以吸引我的,真令我不禁赞叹大自然的神奇。见到它们的刹那间,我仿佛看见了黄山的奇石,瑰怪雄奇。又似乎寻到了女娲补天所剩下的五彩石,只是千万年沧海桑田,过去的璀璨与荣光化作如今的裂痕。

石头上隐约还有些白色,我看不大清楚,下意识地眯起眼,却只觉视线愈来愈模糊。恍惚间,石头上的裂痕圆润起来,白色的斑点也多了几分沧桑。淡黄、灰黄、棕黄的石头,就这样被白斑点缀、衬托、升华,又被裂痕折磨、撕裂、碾碎。它的生命无论多么漫长,却也一定在以无可逆转的方式流逝,否则它怎会褪去闪着五彩光华的外衣?

正如人类的手是抓不住光的,石头没有手,也抓不住逃走的光阴,留不下昔日的辉煌。有手又如何?大汉的荣光,盛唐的繁华,岂是有手便能留得下的?原来万物终究从尘土里来,到尘土里去。

石头所能做的,无非在风中岿然不动罢了。我仿佛看见了一位披着黄色盔甲的骑士,他坐在他健硕英武的坐骑上,他的眼中有不老的沧桑,他的身上有永恒的疤痕。擎起的骑枪宛若黑色的闪电洞穿对他不怀好意的时光。他可以扭过头对我说,英雄的迟暮从来不是传奇的终章。我的心一下子被刺穿了似的,折服于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拍心跳、每一声呐喊、每一寸轮廓。这才是超脱生命与时间之外的存在,他藐视岁月的掠夺,对时光嗤之以鼻。

这一切的幻想都结束于一个不和谐的声响——

“这几样要每天按时吃,眼药水记得每天早晚各滴一次。”

啊,是谁将我带到了医院,挂了号,看了医生,又买了药?是谁偷走了我从街道至医院的时间,又不敢告诉我?

我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白大褂,那两块厚重又浑浊的玻璃片背后,一定是一双暗自窃喜的眼神。他在为我的时光的不翼而飞感到幸灾乐祸吧?

“没有什么大碍的,放心吧。过两个星期在回来复查。”这话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同时,一根手指攀上了鼻梁,顶了顶固定那两块玻璃片的架子。

这是最使我害怕的,医生对我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就像一把劣弓被天生神力的将军拉满,将要崩断一样的弧度。我猜他是在竭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欢喜的。因为大多数人都会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他还很年轻,他离我如今的这步田地还有几十年。他还有几十年的大把光阴挥霍,我却剩不下多少好日子了。也许我还能活很久,但未必能过得快活。今天的我有了眼疾,明天的我或许就有了偏头痛,后天就是关节炎,或者心脑血管病。急性病、慢性病、难治的、治不好的、花钱的、要命的,得不完的病排着队找上门来。

就因为我已经老了,时光对我也便不再宽容。

风,吹过身。嘿,我竟已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嘿,我的廉价的时光,又一次被偷走了。真是个愚蠢的贼啊。

我沿着街道往家的方向走,却像不曾来过这里一样,路越走越陌生,我越走越害怕。可我忽然间被眼前的一番景象拯救了——

街上的那群孩子仍在嬉戏,未曾离开,于是连带着映入我眼帘的街道也熟悉了起来。

而在另一个熟悉的地方,我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事物。马路边上的那几块石头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形状奇特的黄叶子。

我的心又沉沉地落了下去,仿佛那几块小石头化作了千钧重石压在我心头,叫我无法呼吸,甚至站不起身。或许,是孩子们的游戏结束了,带走了那几块小石子也说不定?又或者是谁随意一脚将它们踢到了我瞧不见的地方?风吹不走石头,还不许它们叫人给拾走或踢走了?没有这样的道理。所以看来即使是石头,也固执得有限,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力量叫它身不由己。

又一阵好大的风,一股脑地卷起了满地的落叶,刹那间天地净是飞旋的金黄,仿佛无数的小月亮在人间起舞。

孩子们也跟着欢呼起来,他们欣赏着这凄美的一幕。他们不会去想,当风停下时,哪片树叶会掉进水沟,哪片树叶进了垃圾桶,哪片树叶回到树下继续腐朽。

突然间,马路上那片奇怪的黄叶子死死地拉住了我的眼球,我毫无抵抗地被它吸引了。继而是震惊,感动得我几欲流泪。

它就像之前在哪里的石头一样,在风中岿然不动。它是树叶,它是何等的坚强!它在抵抗这个世界对它的倾轧。

它值得我的膜拜,我要走上前去,看看这是怎样一片叶子。

随着我一步一步地靠近,它的形象也清晰了起来。它的黄色不是均匀的黄,有的地方泛着灰白,有的地方隐约是棕黄,看这颜色,俨然已是那些石头的化身。

原来它在风中的坚定并非毫无缘由,而是由于它传承了石头的意志吗?光线的明暗变化暴露出叶子表面的凹凸纹路,虽然我仍是无法看清,但我猜它的叶脉一定如同山脉的走势蔓延出去。哦,那是轮胎碾过的痕迹?这位勇士果然也是带着无法抹去的伤痕,是不是只有身上带伤才能保持坚贞的内心?

终于,当我离它——这片马路上的黄叶子——只有一步之遥时,我愣在了原地,失去了往前的理由。

我惊觉我收到了某种侮辱。足以超越任何愤怒的耻辱感,足以战胜莫大耻辱的挫败感,一齐涌上心头。潮水般的不可名状的感觉简直要漫过我的头顶,让我窒息到死。也许是畏惧,也许是不甘,也许是单纯的愤怒或者羞愧,总之——

这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这是对我自诞生到这世上以来,最大的打击。

此时身后那群孩子的笑声也似乎成了对我的嘲讽,因而变得可憎。就像渴望大丰收的渔民吃力地拉起渔网,却发现网已经破了,就像拿破仑在滑铁卢一战后的挫败,像陶潜无钱买酒,像林逋伐了梅花树作柴禾煮白鹤。

我开始颤抖起来,从头皮的麻木游走完全身,一阵哆嗦又从脚拔到四肢,涌上脑袋。心仿佛被什么人拿出来抛到空中盘旋,然后落下,最后再也回不来似的。我不甘地弯下腰,去审视它,又或者等它审判我——

这他妈的是一坨狗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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