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识疑】可儿不只是秦可卿小名

一，词义

红楼梦抄本正文和批语中的【可儿】，是自造词还是有出处？可以研究一下。

1，三例出处

（1）南朝刘义庆《世说新语·赏誉》

桓温行经王敦墓边过，望之云：可儿！可儿！

按：

桓温（312年～373年）与王敦（266年～324年）年龄相差46岁，晚辈桓温用【可儿】形容前辈王敦，似有不敬之嫌，由于二人都做过东晋宰相且均实施过篡位（失败了），让【可儿】有了一股天之骄子的味道。刘义庆（403年～444年）如此描述，虽有讽刺之意，然桓温对王敦似有惺惺相惜之感，此处【可儿】包含能人的意思，表示有能耐、有本事。

（2）宋朝刘子翚《莱孙求墨并以诗与之》

莱孙真可儿，句法有家学。

按：

据《尔雅·释亲》：子之子为孙，孙之子为曾孙，曾孙之子为玄孙，玄孙之子为来孙，来孙之子为晜孙，晜孙之子为仍孙，仍孙之子为云孙。

依常识，享年46岁的刘子翚（1101年—1147年），不可能拥有亲生的莱孙，诗中莱孙应指按辈分计算的、同姓的、莱孙辈的后人。此处【可儿】表示令人称心如意的孩子。

（3）明朝陆师道《张烈妇》

新妇白阿姑，可儿实人奴。

按：

此诗为五言长诗，十字为一句，全诗130多句。此处【可儿】有能人、能手的意思。

2，近义词

【可人】，红楼梦抄本中，除了第四十六回与金钏相提并论的丫鬟可人，其余均如第二十八回冯紫英曲中唱到的：

你是个可人，你是个多情，你是个刁钻古怪鬼灵精。

批者用【可人】形容黛玉（37回己双）、茗烟（43回庚双）乖觉有趣、可人心意。

综上，【可儿】代指有本事的、令人欣赏的能人。

二，所在

红楼梦抄本中【可儿】约有10处，正文1处，批语9处。正文1处出现在第八回，批语9处分别出现在甲戌本的第七、八回，庚辰本的第十二、十六、二十、廿一回。其中，有的明确指代秦可卿，有的则另有所指，有的以单词出现，有的使用反复的修辞表达强调和感叹。【可儿】具体指代什么呢？可以研究一下。

1，第一处：第七回甲眉

[甲眉]真是可儿之弟。

此处描写宝玉、秦钟对话的场景。两句眉批，儿与卿一字之差，批语【可儿】指代秦可卿，可儿是她的小名。

2，第二处：第八回甲侧

 [甲侧]可儿，可儿！

此处描写宝玉、晴雯对话的场景。彼时，宝玉、黛玉与贾母共住一处，宝玉住绛芸轩，黛玉住碧纱橱。宝玉从薛姨妈住所梨香院酒醉回来，袭人因身体不适、疲乏或初试后休养，在里间炕上卧着，麝月不在，茜雪听闻宝玉回来在准备茶水，这给了晴雯与宝玉独处的机会。

晴雯先接出来，笑着一句霸道的【快来给我写完这些墨才罢】，引出早上写字的事，贾宝玉曾嘱咐晴雯将写好的绛芸轩三个字贴在门斗上，晴雯【生怕别人贴坏了】亲自搬梯登高作业，撒娇说自己【这会子还冻的手冰冷的呢】，霸道、娇俏的形象跃然纸上，换来了宝玉【我忘了你的手，我替你渥着】这种似醉似醒、如痴如呆的体贴。

由此引得批者使用反复的修辞【可儿可儿】置评，此处【可儿】并非指代秦可卿，而是描写晴雯乖觉、机灵，称赞她是可心人、机灵鬼。

3，第三处：第八回甲眉

[甲眉]写可儿出身自养生堂，是褒中贬。后死封袭禁尉，是贬中褒。灵巧一至于此。

此处描写秦可卿出身。批语【可儿】指代秦可卿。

4，第四处：第八回正文

这秦业系现任工部营缮司郎中，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女儿，小名唤可儿，长大时，生得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许与贾蓉为妻。

交代秦家家境、秦可卿出身，此处正文【可儿】指代秦可卿。

5，第五处：第十二回庚回后

[庚回后]此回忽遣代玉去者，正为下回可儿之文也。若不遣去，只写可儿、阿凤等人，却置代玉于荣府，成何文哉！固必遣去方好。放笔写秦，方不脱发，况代玉乃书中正人，秦为陪客，岂因陪而失正耶！后大观园方是宝玉、宝钗、代玉等正紧文字，前皆系陪衬之文也。

回后评【可儿】指代秦可卿。

6，第六处：第十六回庚侧

[庚侧]可儿，可儿，凤姐竟被他哄了。

此处描写凤姐、平儿对话场景。批语【可儿，可儿】是对平儿乖觉机灵的点评，形容她为了讨好凤姐即兴扯谎。

7，第七处：第十六回庚侧

[庚侧]可儿，可儿。

此处描写凤姐、赵嬷嬷对话场景。批语【可儿，可儿】是对凤姐乖觉机灵的点评，称赞她能言善道会说话儿。

8，第八处：第二十回庚侧

 [庚侧]麝月摇手为此，可儿，可儿。

此处描写宝玉、麝月、晴雯趣事。批语【可儿，可儿】是对麝月和晴雯乖觉机灵的点评，是批者对作者描摹此等有趣情景的称赞。

9，第九处：第二十一回庚侧

[庚侧]可儿，可儿，卿亦明知故说耳。

此处描写贾琏、凤姐、平儿趣事。批语【可儿，可儿】是对平儿乖觉机灵的点评，也是批者对作者描摹此等有趣情景的称赞。

10，第十处：第二十一回庚侧

[庚侧]可儿，可儿。

此处描写贾琏、平儿对话场景。批语【可儿，可儿】还是对平儿乖觉机灵的点评，还是批者对作者描摹此等有趣情景的称赞。

由此可见，【可儿】单词出现时，多指代秦可卿，【可儿，可儿】反复出现时，多为批者点评不同角色（晴雯、凤姐、平儿、麝月等人）的乖觉机灵，表达批者对作者生动塑造角色、描摹有趣场景的赞美之情。

三，小结

红楼梦里的【可儿】、【可人】，除了特指某人，如：可儿是秦可卿的小名、可人指贾宝玉的丫鬟，其余大多用来形容女子乖觉、有趣、幽默、机灵，表达了作者对女子【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那种有本事、有能耐的赞美之情。其中，晴雯、平儿、凤姐、麝月等人，又都是容貌美丽的妙龄女子，批语【可儿、可人】在书中那些具体的场景下，除了感叹还带出一份角色本身的俏皮可爱（cu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