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夢の青写真

CASE 1
孤独的诗人将自己放逐到夜幕笼罩下的无际汪洋之上,用手扯裂华丽的衣裳,撕开尚未僵固的表肤并挖出仍冒着热气的内脏,将纷杂的情绪从时间的吞咽中解放,尔后一一拋向海洋。
那原先沉默着的海呵……转瞬披上了暴戾的浪,把诗人与小舟一把高举到星月无觅的夜空之上。
云的彼端有一座灯塔。一座耀着似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的灯塔。水滴从濡湿的衣角滴下,在落地前一晌,诗人仰面翻坠渊洋。海浪安静下来,展开怀抱,轻轻迈向灯塔。透着细光的温柔的海浪,化为诗人眼膜上的一抹倒影,久拭不消。
再度睁开眼时,诗人已被潮水冲至岸上。被削成数百条细流的原先那股巨浪,擎着数无可数的灯塔的碎屑,搁浅在沙滩之上。在那里,诗人找到了他原先丢弃的,现已变得冰凉的内脏。
CASE 2
当花朵在夜露的沐浴中绽放时,方才意识到,曾经在风中肆意飘荡的自己早已成为大地的奴隶。
她尝试着挣脱尝试着逃离,注入她体肤与灵魂的枷锁却毫无松动的迹象。是的,阻挡她追求自由的不只有那牢牢抓紧她的土壤,还有她那依依不舍地勾嵌住土壤的根条。每一次抽身,她都会感受到窒息转化而来的绝望。每一缕风扬,她都会体会到禁锢深化而出的屈枉。
“让炽烈的阳光把我埋葬,让迅猛的飓风将我释放!让凶暴的虫豸撕破我的胸膛,让世间的一切,见证我以生命为柴薪燃烧而现的光芒!”她如此问天高唱。
可每一声呐喊,消耗的都是她从大地那乞求来的养料。
她的体肤在时间的冲刷下衰老,很显然,没有人将她看上。阳光也好,虫豸也罢。作为一件在某种意义上称不上合格的商品,她被原封不动的抛弃在一方,连夜露,也不再依附于她那布满沟壑的枯茎上。
当她终于抗不过生命的规律而缓缓扑倒时,方才意识到,在不知觉间,大地业已成为了她的奴隶。
CASE 3
一只青鸟飞过漆黑一片的夜空。
他厌倦了在白昼歌唱,转而一梦至深夜,腾翼远翔。他也不知道自己该飞去何方,便只是任朝着一个方向扑腾着翅膀。循着映在地上的微光,他思觅着真正属于自己的幻想之乡。
“漆黑的天际窜过一只乌鸦,它在乞讨着垃圾那般的奖赏……”地上的群虫抬头吟唱。
微风轻扬,拂去薄云,抹出一片淡淡的星光。晚星无声抚摸着它那青色的羽毛,向他投去没有重量的拥抱。稀疏的光芒吸附在青鸟的羽毛之上,灵动地随其翻飞嬉笑。青鸟的羽翼被彻底点亮,在黑夜的掩映下,他的双眸中只剩下一缕柔光。闭羽衔枝,展翅昂苍,他奔向星光传来的方向。可无论如何与重力相抵抗,他都无法跻身星星的身旁。温柔的光的那一侧,似乎只有一片虚妄。
大地向天空购来了日光。没有道别,微末的星粒消逝于远山朝阳的映照。青鸟衔起散落一地的梦的碎片,悄然将其收入背囊。他放弃了灼热而又廉价的日阳,转而在星星最不可能被分辨的时刻,闭眼重寻那道独属于自己的星光。当邂逅取代了目的在旅行中的地位时,他便得以动力恒久飞翔。
在地上众生的注视下,一只青鸟一头扎进了泥沼。
尔后人们又仿佛看到,
一只乌鸦飞向白得刺眼的天堂。
CASE 0
世间万物都是物质与精神上的双重染料。这使主观个体得以自由并便捷地以它们(包括其中的自己)为载体绘出自己的情感与想象。在这一过程中,成为“染料”的主体将无可避免地先失去它们原有的一切主体性,再装载上“创造者”或由印象或由臆想而赋予它们的来自某一独立客体视角上的“主体性”。从这一角度来看,个体的存在意义便回归到了存在本身。
从同一个角度的不同层面来看,物体先天便赋有“染”的性质——与“他者”的交互中便或主动或被动地对对方产生一定的反馈与影响(当然这一反馈或影响往往不是单向的)。由此来看,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染缸,不同的色彩在其中糅和混杂的同时,它在另一主体的意识里所展现的颜色却又是不确定的。诚然,可以通过某些行为加深其它主体的某种印象来使其观感更偏向于某种自设倾向,事实上大多主体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但如此一来也意味着对其自身“染料”这一载体意义的一定程度上的抹杀。
无边的黑寂中,闪现出一抹星光。诗人在月亮上行走着,满地的脚印使它不再明亮。被主人抛弃的情绪成为幽灵附着在路旁花上,与时间一同渐渐消亡。
没有人察觉到,此时空中正飞过一只全身羽翼近乎同夜色相融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