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民俗学作业,夹带了一点点(划掉)私货。
可以视作许墨和你的前世。
在第三次落榜之后,梁永明气得咬牙切齿。
为什么输的总是自己呢?
明明在自己所生活的地区是有名的才子,妻子许氏也是因为自己的才名才下嫁给自己。
说到他的妻子许氏,也颇有一番才名。
许氏闺名许沫沫,是许家的嫡女。更难得的是,两人是完完全全的自由恋爱。
他还记得当初和她初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站在桃树下赏花,春风吹起她的头发,亲吻她的脸颊。很难说是花美,还是人更美。桃花瓣沾在她紫色的衣裙上,反而更添一份美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他轻轻地自言自语道,情不自禁地看了她许久。
一见钟情,不过如此。
回去之后,他便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将那天看到的少女描绘在画卷上。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不只是因为画技,更是因为那个倩影已经刻在了他的眼睛里,他只要把纸上的那个人用墨笔勾勒出来,再上上色,就成了。
他母亲看到了这幅画。
“这是……许家的女儿?”
“许家……吗?”他霍然扭过头来,满脸写着热切,“我想向她求亲。”
“倒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们才见了几面?”母亲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闭了闭眼,还是开了口。
他把那幅画交给母亲,什么都没说。
母亲看看儿子坚决的表情,又摊开手中的画卷,叹了口气,点头应允了。
母亲拜托一位相识的媒人,带着自家女主人的传家宝——一对玉镯,还有儿子画的这幅画和自己的画像,以及写的一纸婚书前去求亲。
在拿到许沫沫的八字那天晚上,梁永明在媒人面前很是沉稳大方,可是回到自己的卧室,他站在清冷的月光下,看着他所画的另一幅画像痴痴地笑了。临睡觉前,他把画用蜡涂了一下,把自己的指印都遮盖掉,然后卷了起来,放在柜子里。
以后,再也不需要它了。他有了真正的佳人,而这个冷冰冰的替代品,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
到了纳征的前一天晚上,他亲手写下聘书。本来母亲说要找先生写的,但是他拒绝了。表面上他说不想麻烦先生自己完全可以,内心里却是“我给她的东西,怎么能让别人假手”。
到了亲迎的那一天,他有一种做梦一般的感觉。
另一边,许沫沫坐在铜镜面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少女一对丹凤眼,浓密的长发遮住了微微发红的脸颊。她微微一笑,洁白的牙齿便露了出来,看得喜娘都有些发愣。
“老身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姑娘。”她说,“姑娘好福气哟,头发这么浓密!”
“能得到您的夸赞,是妾身的荣幸。”沫沫偏头一笑。
喜娘笑了笑,拿出一把梳子,顺着沫沫的长发开始往下捋:“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金条银笋尽标齐。”
紧接着,她盖上了盖头,被人背进了喜轿里。坐在轿子里,许沫沫想起了之前和他的相遇。
她还记得,第一次和他见面,是在一家书铺。那个时候她还是女扮男装出行。她刚进门,就看见一位公子一袭白衣,在和书铺老板聊着什么。
“梁公子,还不成亲吗?”书铺老板用手里那柄玉扇敲了一下他的肩头。
“梁某现在一心只读圣贤书。”他笑了。在那个时候,她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
这么说来,他姓梁,而且还没娶妻。她小小的欢喜了一下。
她不敢跟他说话,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于是悄悄站在他旁边的书柜上,随手拿下一本书开始翻。
“桃之夭夭——”应该是个好兆头吧?她想。
后来没多久,她就被父母通知,自己要成亲了。
许沫沫皱了皱眉头,假装平静地问:“嗯……和谁?”
如果不是他,许沫沫暗想,那就先拒绝,再想办法离开。
“和梁家——”
“有没有画像?”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表现得太过于明显了。望着父母一脸的姨母笑,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轰轰往脸上涌。
“是不是他?”
“新娘到!”
许沫沫被从回忆中唤醒。她在盖头下,看见了伸过来的那只手。她轻轻地握住,温热的触感和她想象中一样。
那只手手指纤长,略带薄茧,带着她走路的时候很有力,让人感到十分心安。她任由他牵着自己,跨过火盆,然后被带到公公婆婆面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沫沫嫁过来之后,看着自家先生每次去考试但是每次都不中,也很心急。但是表面上她又不能说什么。
“我觉得我去考试,说不定都比你考得好。只可惜我为女儿身!若有来世,我定要做男儿……”有一次她埋怨道。
“好,那到时候,换我去嫁你。”他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发。把她揽到怀里,亲了一下额角。
她看着他,即使是再气,也气不起来了。
为了碰碰运气,梁永明决定,这一次去京城看看。
沫沫很舍不得:“我一个人不可以。”
“从这里到长安需要一年的时间,一路上风餐露宿,你一个女儿家,身子怕——”
“女儿家又怎么样。”她气鼓鼓地凑上来,“你这么说那我更要去了。”
“可是家里还……”
“家里有婆婆在,更不用说我走之前都会安排好的。”
看他开始犹豫,她乘胜追击:“我怎么可能忍受和你离开超过两年的时间呢,更何况万一你回来的时候再带上一个呢?”
“毕竟人都会有喜新厌旧的心思……妾身迟早有一天会容颜老去……”说着说着女人的眼圈都红了。
梁永明最看不得妻子掉眼泪,没办法,他只能开始哄人:“好好好,带你去。”
怀里的女人翘起了嘴角。
“退之先生前一段时间刚从潮州回来。虽然他当时因为谏迎舍利子这件事被贬了,但是很显然圣人还是在意并且欣赏这个人的。”
“尤其是他搞的那个古文运动。”他颇有些热切的说,“关于骈文的那些,早就应该进行改革。”
沫沫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我想这就是你屡试不第的原因。”
梁永明文章写的很好,但是他又不太喜欢参与明经,像当时大多数人一样,更重视进士科。最后的结果就是,他的答卷成了一种诗不诗,文不文的情况。要命的是,在他自己看来,他还觉得自己写的不错,没有中不是自己的错,是别人的错,是考官没有眼光。于是每次都是踌躇满志地去考,可是结果都是铩羽而归。
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怪不得他。从小就被人称为才子,而自己身边一些他看不上的人却纷纷考上了。他也曾反思过是不是自己确实是技不如人,但是当他把他们曾经的诗作和自己的拿过来给别人看,所有人却都说是自己的比较厉害一些。
“是我错了吗……”
此时的韩愈老师,刚刚下朝回来。他疲惫地进了家里,在侍妾的帮助下脱掉了外袍,敷衍了几句歌女甲,又漫不经心地亲了一口美妾乙,最终进了自己的书房。
“先生,这里是一位学生给您上的行卷。”
“让愈看看。”韩愈一向重视对于年轻人的培育和挖掘。他随手解开自己的衣服领子,盘腿坐在榻上,拿起书卷。
看了没有几行,他便放下书卷:“这个学生呢?”
“他走了……”
“快把他叫回来!”
如韩愈所愿,他很快见到了这个人。他握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手,想到了很久之前的自己。
曾经,他也是那个屡试不第的人,后来,他遇到了生命中的一位贵人——当时已经退休的宰相郑余庆。正是他的推荐和造势,才有了今天他的功成名就。
如今,一个同样出类拔萃的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韩愈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后记:
梁永明,名宇,撒马尔罕人也,父不详。元和十五年进士及第,工文章,善文辞,韩文公颇为之延誉,由是知名于时。
永明少即聪慧,博学而便敏,好孔孟之道,尤精《春秋》《尚书》《诗》《骚》。下笔若有神助,作画亦如真人,时人皆云有摩诘之意。
元和十五年,韩愈自潮州归来,永明携妻拜愈,愈大异其文,与永明把酒临江,尽兴而归。后愈谓其妻曰:“此人日后必为良才。”
愈迁镇州,既行,众皆危之。唯永明慨然曰:“愿与君同行。”上为之动容,诏二人度事从宜,无必入。后二人归而奏上,帝大悦。
永明妻许氏,与其同志。生一子一女,无妾室。子名文道,字则韩,女名文诗,字松烟。
“许墨,你看这个。”你闲来无事,开始翻《新唐书》,突然发现了一篇有意思的文章,就是在韩愈传后面的《梁永明传》
“嗯?怎么了,小傻瓜。”许墨走过来看。
“这个人居然叫梁永明,跟我名字只差一个字。他爱人也姓许呢。”
“嗯……那可能是我们的上辈子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说不定我们下辈子也会这样在一起。”
“不是说不定,如果有下辈子,那么就是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