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体列传:莫塔利安 《苍白之王》(第十章)

史蒂文看着全息成像桌上的线条相互交错。它们描述出的事实已经得到托萨拉特的证实。天已经亮了。而胜利将近。其他高级监事们站在桌子周围,像他一样看着,几乎一动不动,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们在夜晚的最后几个小时里一直盯着桌子,想要听见入侵者冲入指挥中心的声音,或者是援军对普罗塔科斯的大规模炮击。他们的心跳记录着其中一种可能发生的每一刻。他们知道入侵者要来了。他们再也无法知道危险有多近了。恐惧和希望的两相极端撕扯着他们,让他们都筋疲力尽。
“现在。”史蒂文说。他满意地拍着桌子。“托萨拉特来了。而我们依然屹立不倒。”
“很快,我们就能听见战争结束的声音。”乌瓦利亚特说。
“他们会先攻击哪里?”雷斯塔万问道。
“全部。”乌瓦利亚特说。“这里有足够的武器了。”
史蒂文点点头,想象着数千门坦克大炮同时反复射击所能造成的破坏。
“肯定会向塔底进行火力覆盖。”乌瓦利亚特继续说。“这可能是敌军最集中的地方。”
史蒂文皱起了眉头。指挥中心外面的寂静理应让人安心,但现在却只让他烦躁。“他们应该已经到达了。”他说。“我们都清楚,我们对他们施加的任何打击都没能减慢他们的速度。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你认为他们为什么没有呢?”贝尔塔夫说。
“为什么我们没有听到爆破指令,为什么我们听不到他们尝试找到我们的声音?”到现在为止,他应该已经听到敌军徒劳努力的沉闷声音还有进军的鼓声。他们会在一个无法对火力覆盖进行反击的阵地上浪费精力,最终无奈地签署他们自己的死亡证明。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的担心是会传染的。胜利那脆弱而珍贵的烛光熄灭了。
“他们在哪儿?”他说。
雷斯塔万把矛头指向了电台的操作员。“你为什么不扫描?”他质问道,尽管史蒂文知道他们一直在这么做。“给我们看看镜头!”
全息成像桌上方的屏幕上显示着一系列由普罗塔科斯唯一仍在使用的监控镜头捕捉到的图像。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在指挥中心的通风系统内,两条极度扭曲的走廊非常狭窄,一个人几乎挤不进去,这是一条紧急的逃生通道。
即使他知道操作员都很好地完成了任务,因为他们的生存也岌岌可危,即使他知道雷斯塔万的要求是毫无意义的,史蒂文还是屏住了呼吸看着画面,害怕看见敌人。但那是不可能的。入侵者无法通过一百米多米厚的岩石混凝土进行传送。他真的确定不能吗?
矿井和逃生大厅空无一人。史蒂文又喘了一口气,但他的焦躁丝毫没有减轻。
“那么他们在哪儿?”乌瓦利亚特问,她现在跟史蒂文一样担心。“如果他们没有试图炸开一条路,那他们在做什么?”
史蒂文哼了一声,意识到他要说出一个不受欢迎的事实。“在外面,”他说。他的声音嘶哑。“他们在外面。”
“我们没有镜头。”乌瓦利亚特说。
“除了炮塔上的那些。”史蒂文抬头看看控制炮塔的观测站。当炮塔来回旋转,扫描目标时,操作员的屏幕上只有空荡荡的天空。他命令道。“尽可能收纳火炮,所有人。让他们都沿着墙看。”
操作员服从了命令。视图变了。一个不同的镜头捕捉出现在了主战术屏幕上。视野令人沮丧地散乱,想要清楚地辨认极具挑战性,因为火炮在他们视野的极限弧度不住地摇摆着。
“这儿!”乌瓦利亚特喊道。她抓住离她最近的那个操作员服的肩膀。“回去。”
操作员服从了命令,敌人士兵进入了视野。
他们一共四个人,正从墙外爬上指挥中心地堡的顶部。
“这么少?”乌瓦利亚特说。“其他人都到哪儿去了?”
一想到头顶上的岩石混凝土盾牌薄了许多,史蒂文脸上几乎都要滴出血来。“没关系!”他喊道,尽管如此,尽管如此,但他能想到的只有他现在能看到的危险,而这是必须与之战斗的危险。“射击!把他们从墙上射下来。所有炮塔,开火!开火!”

特苏斯估计,他们已经爬到了山顶的一半了。小队分散开来,保持着至少二十米的距离,以避免集中成为目标。上方,下部,两侧,防御炮塔前后旋转,毫无察觉。军团士兵爬得很快。由于长期暴露在有毒空气中,岩石混凝土已经坑坑洼洼,支离破碎。破坏它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只要陶瓷拳套或者战靴的一击,就足以这段一块砖石,形成一个可以抓靠的小墙架。风猛烈地吹着特苏斯。它试图把他从墙上撬下来。它尖叫着,好像要把他抛得又高又远,再甩到几百米高的巢都底部。它太弱了。他的动力盔甲给了他巨大的重量,风无法撼动他。
然后炮塔把炮口对准了城墙。
“他们在找我们。”特苏斯警告队员们。“他们会看见我们的,做好准备。”他们走得更快,承担的风险也更大。现在没有安全可言了。他跳了下去,在跳到最高点的时候,撞到了墙,然后挂了下来,紧接着又再次斜着跳起,在炮塔开火之前,他一连这样做了两次。
一阵猛烈的炮弹打在墙上。它们掠过的角度如此尖锐,几乎从海面掠过。轨迹尴尬,但没关系。炮弹仍然命中。爆炸声摇晃着墙壁,岩石混凝土崩解,变成了猛烈的沙尘暴,在雪崩中,大块的墙壁倒塌了。
一颗炮弹在特苏斯头顶几米高的地方爆炸。碎石砸下来的时候,他紧紧地贴在墙上。灰尘笼罩着他。他什么也看不见。这意味着他也是隐形的,他不需要看清就能跳跃,他径直跳起,又一次,接着便跳出了尘埃云。
在他的右边,机会转瞬即逝,一颗炮弹击中了跳跃到一半的阿库斯。它把军团战士炸得四分五裂。阿库斯在特苏斯的自动感应符文里闪烁着红光,然后消失了。过了一会儿,莱万和布塞克也一样。
“我想他们是想伤害我们。”加罗通讯道。
“你确定吗?”特苏斯以同样的方式回答道,对着自己现在像是一只在墙上的昆虫一样的无助感觉吐露着尖刻的幽默。没人可以战斗,那也就不可能有报复。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继续前进。
于是特苏斯像昆虫一样移动。他试着让自己的跳跃变成一种无法预测的极速移动,没有一种可以避免致命一击的办法。他尽可能地钻进尘埃云里。它们是一种伪装,简短而无力。
他从一朵云里出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把墙壁周围的空气吹得清净无比。大炮从多个方向射向特苏斯。毁灭的压力逐渐逼近合拢。一枚炮弹在附近爆炸,弹片撞击着他的头盔。他纵身跳入爆炸的余波中。他抓住弹坑的边缘,与此同时,一大块碎石击中了他的右肩。他紧紧抓住,然后又把自己支撑起来。现在到处都是灰尘。这是一件幸事,但这只是因为爆炸离我们太近了。墙壁随着爆炸声震动着。它摇晃着,好像是要裂开似的。它摇晃着,好像是想甩开他,然后死去。
他离山顶很近了,但弹幕声使它看起来很远。这堵墙是永恒的,众神正在把他周围的一切砸得粉碎。炮塔发出的哗啦啦的轰鸣声淹没了其他所有的声音。他不可能和战友们联系。
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任务很简单。爬。爬。爬。最终,成为骑士团的死亡。
又一个符文闪了出来。然后是另一个。托拉瓦斯和西沃克已经不在了。
炮弹不断飞来。除非特苏斯和他的兄弟们都死了,或者他让他们闭嘴,否则他们是不会摆手的。
跳跃,握住,跳跃,握住,往复移动,向上,总是向上,穿过声音和灰尘的风暴。他会一个人攀爬,如果他不得不如此行事的话。或者他将死去,而其他人中的一个会到达山顶,因为他们中至少有一个人必须完成任务。这就是将要完成的一切。只要有一个。
只要有一个。

托萨拉特又回到了坦克里,从普罗塔科斯的通讯中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声音。
“你能解决他们吗?”史蒂文喊道,“你能解决他们吗?我想他们还在攀爬。光有炮塔是不够的。”
“在那么远的地方,我们什么也瞄准不到。”托萨拉特说。“这一点也没法打准,我们可能会毁了一切的。”他说。要命中那么高的地方需要重型火炮。托萨拉特即将开始轰炸塔底,敌人预计会在那里布防,但那里距离指挥中心在地堡内的加固位置有足够的距离,风险是可控的。
“那现在就把剩下的事情都干完。不管他们在哪里,以秩序的名义,干掉他们!”
“我们回的。”托萨拉特回应道。他切断了联系。“我们进入射程了吗?”他问坦克指挥官。
“是的,高级监事。”
托萨拉特再次举起话筒,向他指挥下的每一只重装甲部队喊话。“开始轰炸,随意开火。”
他爬回舱门去看破坏的情况。
一排排坦克和自行火炮嘶鸣不已,炮弹呼啸而过。数千门火炮同时开火。一堆炮弹以弧形朝着中央尖塔的底部轰去。剩下的弹幕则击中了巢都的下部墙壁和塔尖。滚滚浓烟伴随着崩塌的残骸一并升起。普罗塔科斯的西北部开始了崩溃。
在城墙底部,从烟雾中冒出了组织严密的集群,迅速地朝着装甲部队前进的路线移动。
“他们来了!”托萨拉特喊道,一时忘了没人能听见。他跳下舱门,从通讯员手中抢过话筒。“敌人来了!”他喊道。“他们在底部,所有火炮,瞄准墙底!”然后他又回到外面,透过护目镜观察他命令的效果。
入侵者的阵线宽阔狭长。最多有一万名士兵,他想。在焦虑的同时又有渴望。这一小撮人占领了普罗塔克斯。他们无疑是可怕的。但他们现在在开阔地带,面对人数比他们多一百倍的步兵和坦克。他们的力量和技艺已经不再重要了。
领头坦克的炮弹落下,他们发出第一次齐射。炮弹沿着敌人的阵线爆炸。他们离这里还有一公里多。托萨拉特只能辨认出被抛向空中的破碎的身体轮廓。他向前探身,兴奋地品尝着胜利的滋味。他留意到他的护目镜上的污垢。我该把他们摘下来看看。他心想
有什么东西在他头顶上空闪烁,明亮而锐利。过了一会儿,震荡开始了,声音低沉,几近微不可察,不知怎的,他的心中突然有了一股不详的感觉。另一些闪光在他的两侧出现。托萨拉特皱起眉头,迷惑不解。他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然后他突然,猛烈,痛苦地呕吐起来。呕吐物充满了他的呼吸器,他艰难地将他们咽了回去。喘不过气来,又吐了出来,他一把扯下了保护服的兜帽。倒在炮塔上,眩晕和痛苦在他的脑海中炸裂。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深深地吸入有毒的空气,又一次感到窒息。
坦克偏离了路线。它的引擎尖叫着,车辆像是醉鬼一样蹒跚前进,碾压着倒在地上的,奄奄一息的步兵。托萨拉特被抖得像个布娃娃。他几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头在溶解,他的眼睛也在溶化。他的五脏六腑都在消解。他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前额,皮肤已然脱离,黏在手套上。
他试图尖叫,但他的身体已然不堪重负。
在他的眼睛从头骨上融化前,他瞥见了另一辆坦克朝他倾斜。他在碰撞之前就死去了。

炸弹在骑士团的前锋中爆炸了。隐形杀手发挥了作用。当莫塔利安率领部队进入有毒的废料区时,辐射武器的效果立竿见影。司机暴毙,炮声沉默。坦克要么突然停下,要么倾斜到失控。紧密的装甲纵队中,几乎是立刻就发送了撞击灾难。乱成一团的金属挡住了从后面过来的人的去路,然后,辐射继续它那尚未完成的工作。
“继续发射.”莫塔利安命令道,“让世界燃烧。”
在进攻的第一阶段,一万名军团士兵被尽可能地分散开来。形成了一个单一的阵列,其宽度足以对抗骑士团的宽大阵线,并制造出一种愚蠢,脆弱的进攻锋线的错觉来引诱敌人前进。敌人的密集火力诚然正在造成伤亡,但每个军团战士之间的距离决定了没有一次爆炸能杀死超过一个战士。而除非是直接命中,否则没什么都阻止一名死亡守卫的前进。
在前进的过程中,不断发射辐射弹药和化学武器。第十四军团将前方的土地变成了一片汪洋毒海,有毒的空气难以被直接看见,却比加拉斯帕的大气致命得多。无论是在保护服里还是在坦克的车体,都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可以使人幸免于难。
坦克减速,走向死亡和坠毁。步兵们在跟上装甲时牺牲了。他们的身体液化,在坦克的履带下变成了淤泥。骑士团军队的前进速度放慢了,而死亡守卫则以稳定而不可阻挡的速度前进。这条锋线就像镰刀,要把敌人切开。
磷化剂散发绿色的火焰。一枚又一枚弹药爆炸,形成了一个长长的,完整的液体云。坦克燃烧,火焰延展向内,寻觅到了尖叫的血肉。士兵们溃散奔逃,随之而来是痛苦,就像是一头吞噬一切的野兽。
骑士团的前进完全停止了,前线一片漆黑,寂静无声。有毒烟雾从磷化剂经过的地方升起。辐射会持续更长的时间。任何进入那个区域的凡人都会死亡。
胜利来得太早了,莫塔利安心想。这也是一场意义不大的胜利。军队在巢都的范围内,他们的到来迫使死亡守卫与他们对峙。没有舰队的支持,死亡守卫不可能打赢这场战争。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长时间地不让骑士团意识到这一点。
“更长的锋线。”他嘟囔道。“从后方和前面一起杀死他们。”
他投掷更多的磷化弹,将它们送到几百米外的后方,然后向前冲去。在他视线的边缘,他看到他的军团在追溯他的脚步。他们齐心协力地攻击。
莫塔利安跑过死亡地带,去攻击下一排敌人。他们稍稍向后退去去,垂下炮口。径直地朝前开火。一把枪转向了莫塔利安。它很慢,而他如此迅速。他跳了过去,落在炮塔上,把寂静砰地一声切进炮管。巨镰割开了金属,莫塔利安又跳了起来,闪到坦克的一侧,从步兵中间跳出。他们被两边不断蔓延的死亡惊呆了,然后又被降落在队伍中的幽灵吓坏了,他们尖叫着,疯狂地开火。莫塔利安横扫寂静,巨镰划过一道宽阔的弧线。人头像是雨点一般落下。他然后他冲到另一辆坦克跟前,在它试图向他摇摆的时候,切开了它的火炮。两辆坦克开火时,他已经跟上了后面的坦克。炮弹在受损的炮筒中爆炸,冲击的余波从炮塔上升起。
尖叫与火焰包围了莫塔利安。他就是死神,他的诅咒横扫敌军。他正是毁灭的前驱,在他之后,他的军团带来了更多毁灭。死亡在骑士团蔓延开来。每一秒都有数百名士兵死亡。更多的坦克撞毁,更多的爆炸。一位正在挥洒毁灭的君王。
“你们是我不破的锋刃!”莫塔利安对他的子嗣们喊道。“我们的损失使得我们越发强韧,因为敌人目睹我们不屈不挠的前进,知晓了我们的势不可挡。吾儿,你们与我合而为一,我与你们合而为一。”
他从一辆坦克上飞跃到另一辆,用快速的斩击使得每一辆都瘫痪,然后在他的突袭被感觉到之前继续前进。他高高在上,他的军团士兵可以看得到他,他们可以在他身上看到同样的利剑。“锻得最好的剑,切开的伤口最深!”莫塔利安喊道。“这是我们的锻炉!这是我们的杰作!”
诞生自泰拉或是巴巴鲁斯的军团响应了他的号召。他们知道无论自己身在何处,何地。都是他的子嗣。他看到他们以一种致命的流畅团结在一起战斗,他们的巨镰在敌人身上撕开了深深的伤口。
当莫塔利安到达他的磷化炸弹摧毁的区域时,他在尸体和静止的机器中停了下来,向前投出更多的炸弹。
他在军队里面越陷越深。在最初的轰炸之后的整整几分钟里,骑士团毫无办法。在对死亡守卫发起反击之前,火炮一排接着一排地轰然倒下,几乎一片寂静。
整分钟。莫塔利安很满意地知道,对于骑士团的士兵来说,那分钟就是一个时代,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死亡时间。对他来说,这几分钟太短暂了。他知道死亡守卫的浪潮将会结束。它只会持续到军团第一次进攻的时候。
骑士团军队的规模将会打破平衡。迟早会有人知道该怎么做的,在远在化学武器和辐射弹药射程之外的平原地区,一位或者多位将军将会知道该做什么。只需要一个人。
这几分钟就像是莫塔利安预料的那样结束了。最后是一阵可怕的枪炮声。成百上千的人同时开火,雷鸣般的声音持续了很长时间,那是一种持续的轰鸣声。
“继续战斗!”在雷声轰鸣前的几秒钟里,莫塔利安命令道。“敌人的愤怒阻止不了我们。没有反抗者可以阻止死亡的来临!”
他继续战斗,诅咒者即将发生的事情。雷声过后是尖叫,无数炮弹发出的巨大尖叫声。一场黑色的雨,变成了火海。弹幕没有镜头,除了它的正面,它别无目标。这完全不分敌我。为了打击死亡守卫,骑士团摧毁了自己的坦克和军队。斗争的前线变成了一口坩埚。莫塔利安周围的土地震动着。那里没有庇护所,他也不去找。他继续前进,把消灭敌人的任务留给敌人自己。
现在,在坩埚沸腾的时候,他的第二阶段进攻来了。“向我聚拢!”他向军团发令道。“我们将组成死亡圆环!”他停止了向前奔跑,现在变成了一个移动的螺旋,寂静蔓延开来,撕裂了那些即使在炮击中叶仍然试图向他逼近的坦克的车体和火炮。死亡守卫围绕着他的位置,个别的军团士兵在敌人的装甲阵列中穿梭。当他们聚集在莫塔利安周围时,他们再次后退,那不断扩大的圆环迫使着敌人后退,就好像他们是围攻者而不是被围困者。
骑士团后方的炮火变得毫无意义,落在了除了他们自己的车辆挣扎着穿过弹坑外一无所有的荒地上,那些火炮暂时沉默了下来。前方的坦克适应了死亡守卫的新配置,尽管没有进一步的损失。军团士兵聚集了起来,坦克包围了他们。渐渐地,力量的平衡再次发生变化,数量庞大的骑士团开始付出代价。死亡守卫的圆环再也无法向外推进了。装甲部队步步紧逼,将军团士兵集中到一个区域,再次成为集中轰炸的明确目标。
莫塔利安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可能性。以如此庞大的力量针对这么小的部队,围剿就是一种必然。因此,在前往加拉斯帕星系的旅途中,他让他的战士们为了这一刻做好了准备。他向军官们展示了如何改变战斗规则,使包围圈转向敌人。“铁拳已将我们紧紧扼住,他现在通讯道,惩罚它,刺穿血肉。”
死亡守卫发起了攻击,一排排战士像是病毒的尖刺蛋白一样从圆环中辐射出来。尖刺以闪电般的速度在坦克之间穿梭,撕裂着骑士团的步兵,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一百名战士构成了一根长钉,他们深入敌阵,左右回旋,将战斗拖进近身战中,在装甲部队有机会适应前就将其撕裂。混乱通过骑士团向外蔓延。莫塔利安赢得了更多时间,一千多辆坦克在几分钟内变成了燃烧的残骸。
但还有数千辆,死亡守卫的攻击不能在整只队伍中传播混乱。后方的指挥官决定烧灼伤口,他们开始了新一轮的轰炸,这次的目标是彻底歼灭被死亡守卫感染的地区。他们把两平方公里彻底变成了完整的轰炸区域。
一颗炮弹落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把莫塔利安抛了下去。他在空中飞行,降落到一辆燃烧的坦克残骸中。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挣脱了纠缠在一起的金属。更多的爆炸冲击着他,但他继续前进,除了周围的火焰和间歇性震动的大地,什么也看不见。数百名军团士兵已经撤离,炮击也没有停止。骑士团要消灭自己的军队,就像消灭死亡守卫一样。
这样我们就完了。
像是在嘲笑着他的努力,行星火炮的轰鸣声越来越深,迫使舰队远离。
一切都是雷鸣,一切都是火焰。没有办法逃脱。唯一的结局是死亡,或是在更大的雷声中沉默。
给我要的寂静,特苏斯。给我寂静。

伽罗看到炮弹击中了特苏斯下面的墙壁,他再次爬起,爆炸把他抬升的很高,穿过另一片尘土。飞出一道弧线,离开了墙,然后落下,在集中的爆炸中坠落。烟雾散去了一会儿,连长的影子也不见了。
墙上只剩下了伽罗和德罗斯了。其他所有的识别符文都已然黯淡。
伽罗为特苏斯效力多年。没有战斗连长的领导,他无法想象第七大连会变成什么。但现在也没有时间悲伤或是绝望了。这次战役的胜利现在取决于两名军团士兵,他们别无选择,唯有浴血。
伽罗爬了起来,透过烟雾和火焰看到了屋顶,他榨出了自己的每一丝力气,爬得又快又高,完全不去理会爆炸。他们是无法避免的。他们要么杀了他要么杀不了他。
他们杀不了他。为了特苏斯和莫塔利安,我会完成这一切。
就在他下面的一次爆炸几乎把他从墙上扯下来的时候,他紧紧抵抗着汹涌的热量和震荡。然后,他双腿用力,到达了屋顶。他跑到中间,准备热熔充能。等他准备好后,德罗斯也加入了他。
炮塔仍在开会,但已经没有什么可供他们瞄准的了。在西北方向的平原上,骑士团的坦克正在不断地发射炮弹。烟雾笼罩着大地。他不知道有多少战友死在了烟雾下。
热熔炸弹爆炸了,腐蚀了屋顶,岩石混凝土液化蒸发,打开了一个大洞。伽罗已经准备好了另一个炸药。他记住了信号群位置的读数。
“再来一个,中心就是我们的了。”他说。他跳进洞里,放好炸弹,然后爬了一小段路,避开了热浪。德罗斯坚守在离地面几米高的竖井里,准备好了爆弹枪。
这一次,当融化的嘶嘶声结束时,有光线从竖井底部射出。伽罗和德罗斯猛然跳下,他们着陆时的冲击击碎了一张全息成像桌。
围着他们的人类都僵住了,惊恐万分。其中一人,显然是他们的领袖,说道。“秩序即是一切。”他说这话的语气满怀犹疑。就像是支撑他一生的信条被突然戳穿了一样。
莫塔利安的命令很清楚。伽罗抓住了主监事长。那人在他的手里蔫了。“人类的收割者来找加拉斯帕了。”他说,“他是来找你的。你将站在他面前,死亡将审判你。”

寂静来了。在坦克没完没了的轰鸣声下,可怕的心跳停止了。在爆炸的坩埚中,莫塔利安感觉到了寂静,因为没有更大的振动了。不过他知道那是什么。这是胜利的沉默。虽然坦克还在战斗,但阻止舰队前进的火炮沉默了。
莫塔利安召唤着他的军团,所有还能活着战斗的人。“行星防御能力已削弱。我们赢了。你们的兄弟即将到来。骑士团的灭亡在即。”
每个军团士兵都在坦克轰击的混乱中孤军奋战。莫塔利安都知道他们仍然只有通过盔甲里的感应系统才能确认存活。许多人已经死亡。但成千上万的人仍然跟随着他。这就够了。
轰击的漩涡粉碎了时间。它抓住了莫塔利安一成不变的现在。生存是用运气的节拍来衡量的,而不是通过秒或者时这种刻度来衡量的。
他不知道在湮灭区外的世界里过了多少时间。他知道胜利即将来临,最重要的是让他的军团在永恒的暴力地狱里生存下去。
他跑得更快了,举起镰刀,追赶着时间的起点,因为当它再次开始滴答作响时,当死亡守卫从坦克中幸存下来时,他将再次成为真正的死亡使者。他冲过另一片震动的大抵,当他从另一边杀出的时候,他能看见前面有着更多的坦克。他在轰炸的另一边了。他的行动速度比骑士团的指挥官们预想得更快。他向前面一排排坦克和身着环保服的士兵冲去。此刻,他孤身一人,一个战士挑战者数百万人,数百万人在他面前畏缩不前。
然后,天空咆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