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梦症』6.玩偶
月末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场运动会，因为恰逢考试周结束，加上社联的提议，又临时加了一场社团巡礼。
——说白了就是“百团大战”，吸引年轻孩子参加的。
“几斗的话，神秘、野性、又带着一丝冲破陈旧的果敢，黑树梅最相配。”
“而八卫，看起来贵气优雅、实则带几分毒舌的反差，和覆盆子是不是很像？”
递过糖果，又在来人发出“好像真的很像哎，话说这个糖果好好吃”的惊叹时弯了弯嘴角，鹿向晚适时递出一份《入部申请表》，语声温软的让人不忍拒绝：“加入漫协的话，这些糖果可以无限量供应哦。”
偶尔遇上大胆些的孩子，笑着开玩笑：“附赠送糖果的小姐姐吗？”
她也不恼，只是右手抵在唇边，故作严肃的思索片刻：“孩子们，糖果有价，人是无价的。”
然后侧头一指不远处戴着毛茸茸耳朵的几只，笑得狡黠：“所以无价珍宝，随你们挑。”
于是路过穿一身猫耳女仆装朝她抛媚眼的秦子墨，递一把糖给戴狐狸耳朵、大眼睛害羞的忽闪忽闪的灵超，鹿向晚戳一戳角落里阴沉沉的一团。
“犬夜叉，笑一个嘛。”
穿红色授衣的银发小蘑菇缓缓扭头，又一副“我不想和你讲话”的样子别过头去。
眼神冰冷，眉头蹙起，嘴唇抿成一条线，却不忘穿着一双新买的小白鞋，不是林彦俊是谁？
“晚晚啊，老师要的活动申请表能帮我送过去吗？”社长拿着一叠资料远远向鹿向晚摆手。
鹿向晚站起身来，接过，再看一眼被自己骗过来当吉祥物的林彦俊，不由有些好笑的再戳一戳：“过会儿请你喝奶茶啦。”便转身离去。
因此没有看到抱着膝盖的某人“切”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依旧别头，拍拍褶皱的衣料站起身来，余光连同嘴角的酒窝，都噙上了一抹笑。
*
“漫协的活动申请表？就放这里吧。”头也不抬的接过表格，辅导员依旧埋头打字，过了几秒猛地扭头，“你来的正好，帮我把这批财务报表处理一下。”
不容拒绝的拖过椅子，递过纸笔甚至计算器：“就坐这里吧，麻烦你了。”因为熬夜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瞬间闪闪发亮。
所以社长你让我来送报表，纯粹是不安好心送羊入虎口吧……
鹿向晚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好”，便拿过纸笔，坐了下来。
春风微熏，直让人昏昏欲睡。
鹿向晚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再度醒来，便发现身边的辅导员已不知去了哪里，还好计算器上的数字还未清零，不然重新算上一遍也是够呛。
小心将最后一行数字写好，鹿向晚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回去，一扭头，却看见窗口倚着一个少年，正低头看着窗外，不知在看些什么。
似乎是听到这里的动静，他微微侧头，鸢尾一般的眼睛里透一抹询问，神色清冷而疏淡。
分明是眼熟的，却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吗？”鹿向晚问。
那人不回答，只是右手食指抵住嘴唇，一个“嘘”的动作，便再度转过头去。
也是有趣。鹿向晚轻轻笑了笑，也走到窗边，学着那人的样子往下看。
金融院的教学楼是“凹”字形架构，于是一楼正中便留了一块空地，种着草叶芭蕉，旁边放置两把长椅，坐着看书等人很是惬意。
而现下，那两把长椅边上便倚着两个女生，面对面，脸上挂着随意而不以为然的笑，讨论的，却是夏芜菁。
“什么时候见人都点头哈腰的，看见就烦，奴性。”
“还喜欢装老好人呢，谁有事了都颠颠的跑过去，你看谁念过她一分好……”
“唉待会儿让她从外面带点水果吧，我听说雪梨煮水美容养颜……”
“正好宿舍的垃圾袋也没了，我来找她微信。”
……
鹿向晚想起那个不论何时都礼仪周全的过分，又拘谨的过分的女孩子，不由为她觉得有些不值得。
每个人都希望被他人喜爱和接受，但为此做出的努力各有不同，有些人天生得天独厚，轻而易举就能享受众人追捧，而有些人往往拼尽全力、付出所有，也只能换来一句漫不经心的嗤笑。
所以啊，何必为了成全他人，而委屈自己。
这样想着，身旁的那个人却突然开了口。
“一刻钟之前，在同样的地点，面对同样的人，她们夸得天花乱坠，任谁都觉得一副真心。”
“一刻钟之后，用尽气力的夸赞，转眼变成无端诋毁，呵，多么轻易。”
他轻挑起剔羽般的半边眉角，语气分明是不屑，然而你细细看去，便可以发现那自然抿起的唇瓣、乃至鸢尾般的眼睛都冷静的过了分。
像是千帆过尽后的疏离。
鹿向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又或许，那人此刻也并不需要任何答案，但是看到那样沉寂的眼神，她却冥冥中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人，是动物吗？”
“……”
那人终于别过半分视线，目光是无言的，但鹿向晚总有这样一种错觉，感觉那人的目光可以看透人心。
“人，是动物啊。”
“所以择木而栖、趋利避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为此做出的诸多种种，也可以用一句天性使然……”
下面的话，鹿向晚并没能够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看到从一楼拐角的教室走出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休闲外套，内里衬一件靛色长袖，走至中庭，因为方才说话的女生们已经离去，所以他的周遭空无一人。
电话在他的兜里震动，他拿出，按下接听，侧耳听了许久，而后开口说了什么，依稀是两个人名。
“这两个同学在秘书处干得不错，怎么突然调到后勤去了？”电话另一侧的董又霖很是不解。
“发生了一些事，我觉得这样安排最妥当。”岳明辉没有解释，语气平淡的一如寻常。
而他的身旁，去年学校才张贴的优秀校友箴言上，玻璃相框在春日光线下反射出一线晕白的光。
而那光后，相框里的少年着一身黑西装，依旧是宠辱不惊的优雅模样，下面是几排放大的黑体字。
【过度自信会无自知之明，过度自知会束缚自己前进。
对我来说自信也好，自知也罢，都没有关系。
因为我知道，何时应该前行。
——岳明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