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梦之乡·二》 第十三章 不再遥远的明天

山林里枯枝遍地的小路曲折环绕，分叉又汇合，把荧和派蒙转得头晕眼花。 “呃啊，到底怎么才能走出去啊，我快受不了了……呜，不行，肩膀别动，让我休息一下……”派蒙神志不清地抱怨道。 “派蒙，那棵树上有几颗苹果？” “两颗，三颗……欸，不对，枯萎的树上哪有苹果呀……你看，我都绕得精神恍惚了。” “一直找不到解谜的线索的话，就只能稍微尝试一下暴力破解了。”荧扭了扭手腕。 “哇，那那那我躲远一点。” “清醒得真快。不过，我也不知道梦境要怎么打碎。不如我们回到花月仙子消失的地方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梦境的支点，然后‘轰——’的一下把它炸飞，就能出去了。” “噢，是个好办法呐，那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不是让你记着……？” 沉闷的空气忽然鸦雀无声。 “咳……算了，反正也没少走过迷宫，多兜几圈总能绕回去的。只希望时间不要耽搁太久。”荧环顾四周，抬起手对比太阳的方位，“走这边吧，应该不会错。” 刚走出两步，一道刺眼的白光射入眼中，远看像一块反光的碎玻璃片，走近一瞧，才发现是一条显眼的元素痕迹，旁边还有只颜色浅淡的仙灵，指引她们走向树林外围。 “嗯，梦里都是我们熟悉的东西，有只褪色仙灵也很合理吧。” 她们沿着痕迹和引路的褪色仙灵一路小跑，周围的一切逐渐模糊消退，像河水一样被冲走，最终变成了纯净的空白，只剩眼前那一扇天蓝色的小门。 “那个，要进去吗？”派蒙犹豫地问。 荧上前一步，试探着伸出指尖，“好像有种熟悉的感觉。如果没猜错，这里面应该是……” 恍惚间，光和影覆盖双眼，轻盈的晚风拂过画笔勾勒的田野，撩拨起荧额前柔软的金发。眼前星海澄净的碧空，一望无际的青草地，流光溢彩的点点繁花，织成一面令人如痴如醉的画卷。雪白的花瓣乘着风的轨迹四处飘扬，落在嫩绿的芽尖上，仿佛初春的积雪融化。白发的小女孩安静伫立在花雨中，像一枚雪花清冷又温柔。 时隔一年有余，荧和派蒙第二次进入心兰的幻境，其中的景象依旧叹为观止。这一回，心兰的身旁多了许多刚刚被解救出来的孩子。虽然他们大多个子比心兰高大，荧和派蒙还是一下子从人群里找到了她。 “心兰，这里这里！我们来啦！”派蒙激动地挥挥手。虽然分别的时间不长，但在森林里迷路的每分每秒，都像度过了一整个世纪那样煎熬。 “这些孩子是……”荧和坐在地上养伤的孩子们面面相觑，一脸迷茫。心兰把这边发生的事情简单告诉了她们。 “原来是这样，死之魔神，十三献祭者，还有被抓走的小孩子……”派蒙点点头，“话说回来，七七已经去外面支援了，我们也赶快去帮忙吧。这次敌人肯定不好对付，可不能让她们留在外面。” 心兰说：“等一等，派蒙，我想你留在这里。” “欸，为什么？不会又要我一个人看守吧。” “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心兰坐在草地上，合起双眼。风起之时，星星点点的光芒像一粒粒萤火汇聚在身侧，凝成一道碧蓝的幻影。“我不放心外面的情况，想用灵体和你们一起回现实看一看，但我的身体还要留在这里维持幻境，所以让小派蒙留下来把我看好。虽然灵体只能承载意识，几乎没有战斗能力，但应该也能给你们帮助。” “唔，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像在说，派蒙的战斗力还不如……” “还不如心兰的影子。” “喂——不要说出来啊！”派蒙又气又笑地瞪了荧一眼。 四角祭坛边，死之魔神破碎的身体依旧燃烧着滚烫的余温，片刻之后，灼热发红的碎石像是得到召唤一般，又一次拼接成完整的躯体。 “这家伙怎么回事，刚才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花影趁其不备，挥舞镰刀刺向它的胸膛，身体却被一股莫名的蛮力弹开，没法前进一步。 “哈哈哈……你们的确很有实力，但与我作对，是值得后悔一生的错误。接着顽抗啊，如果你们不想下地狱，那我就把这人间变成炼狱！” 巨斧插入地面，赤红的岩浆凿开石缝，向四周蔓延开来。热流掀起猛烈的气旋，几乎要把七七吹上天。 “哇……啊啊……站不住了……” “喂！抓紧了！” 花影朝前方甩出长链，链子远端顺着风的方向摆到七七身边。七七一手抱着剑，一手紧紧扣住铁环，才勉强在强风中维持平衡。 魔神踢起被岩浆侵蚀脱落的岩柱，全力一挥，将它砸向半空中的七七。 “小心啊——” 一声石块碰撞的脆响，岩柱被空中绽放的金色花朵打歪了方向，直直插入了远处的法阵。岩洞西边的入口处，金发白衣的少年手执长剑，施展着超越奇迹的创生之法。与此同时，荧和心兰从另一侧高处的洞口闯入，天降突袭。 闪耀的剑锋与炽烈的火拳相撞，强大的反冲力将荧弹飞数十米远。 “这就是你们的战术？真是可笑，死之神的烈焰会燃尽一切，生灵的智慧将毫无意义！一起上吧，用你们徒劳的挣扎，让我饱餐一顿！” “阿贝多！” “明白。” 一声清亮响指回荡在岩壁间，晶亮的岩石汇集成雨砸向魔神，在它身旁猛烈绽放，接连不断的闪光和爆炸令它迷失了方向。在它心烦意乱地发动攻击，试图用蛮力破开火力封锁的那一刻，七七借助宝石剩余的力量，唤出符咒定格住它手中的武器。一瞬间，巨斧从手中脱离，身体因巨大的惯性而旋转起来，失去了平衡。 “就是现在！” 接到阿贝多的指令，三人分别从各个方向进攻，三把武器一同刺入它的躯体，熊熊燃烧的烈焰终于熄灭。 “解…解决了吗…”七七一手撑着地板，气喘吁吁地说。 “不对，快后退——” 碎石堆忽然猛烈爆炸，火光冲天，将岩洞震得七零八落，魔神的身体分裂成拳头大小的碎块，不出几秒，又一次合成了原本的形状。 荧抱着身疲力竭的七七连连后退，“又站起来了，怎么会这样？” 花影说：“没用的，你们来之前，我们已经打倒它好几次了，每一次都能完整复原，看不出任何缺损。难道世界上还有打不死的东西吗？” “在我看来，不是没有可能。”阿贝多说，“死之神会死，这原本就是一个悖论。如果他真的代表‘死亡’这一抽象概念，那除非人类，甚至所有生命都从世界上消失，否则它就会一直存在。” “嘁，烦人，就像打不死的蚊子一样。” 心兰说：“只是理论如此，像这样无限复活，即使在梦境里也很难做到，何况在现实。除非，它用某种手段打破了生与死的平衡，让现实的天平不断倒向它那一边……” 她的话让荧回想起近日的见闻。聪明伶俐的小动物、会说人话的大嘴鸟、为山林带来生机的花月仙子、莫名消失的病症、可莉口中在梦里遇见的小女孩……种种看似彼此不相干的线索，此刻竟微妙地联系在一起。 “聊天时间该结束了，愚蠢的家伙。”敌人扛起刚才被它踢断的石剑，一步一步朝前逼近，“羸弱的血肉之躯，你们还有多少力气陪我玩乐？” “你再嚣张，我把你抽成陀螺！” “花影，别冲动，不能浪费太多力气。”荧按住了她的左手。 “可这样一直防守拖着，又有什么意义？” “我们还缺少一样关键的东西，就像解谜的时候漏了一把钥匙，打不开关键的那道门。必须回到我们来过的地方，再找一次。” 阿贝多朝地上砸出药瓶，破碎的瓶口弥漫起紫色的烟雾，魔神在雾中失去了目标，胡乱挥砍，口中不停自言自语。 “这种药剂能让它产生幻觉，但药效最多持续一个小时，而且非常容易产生精神抗性，对同一单位不能重复起效。幸好它头脑简单，沉迷战斗，没有发现幻觉的异常，我们得抓紧时间。” 阿贝多独自留在岩洞内看守被幻象困住的魔神，其余三人和心兰根据阿贝多的指引，赶往她们最初登岛的西海岸寻找可莉。 海风吹散了迷人双眼的雾气，可莉把熟睡的雨柠拖到树下乘凉，守在她身旁半个多小时，却丝毫不见她醒来的迹象。 “可莉，你们，还好吗？”七七最先跑上前来，抱住了可莉。 “七七……可莉没有事，只是有点饿。但、但是雨柠她怎么摇都摇不醒，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就是没有用……”可莉焦急地说。 “别着急，让我看看。” 荧俯下身，抱起头发凌乱的雨柠。她纤弱的身体像一片羽毛，心跳迟缓，四肢僵硬，无法从沉睡的状态摆脱出来。轻轻拍一拍后背，她会像梦游一样缓缓睁开眼，却做不出其他动作，也没有清醒的意识，随后又昏睡过去。 心兰把手放在雨柠胸口，化作一束柔光，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自诞生以来，心兰从未见过如此混沌而漫长的意识通路。她能够听见每个人的心声，由此追溯他们的过往，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都曾亲眼见证。通往每个人的梦境与意识的道路，都有着不一样的风景，阳光明媚的海滩、四月花开的郊野、人潮熙攘的城市，一一映证着他们内心的追求与向往…… 而如今，她眼前只有一条漫无尽头的幽深隧道，通往一座晦暗的监狱。 暗室一角，雨柠双手双脚被锁链铐住，眼神迷茫地坐在干草地上。几株鲜绿的小草环绕在她脚边，粉嫩的野花挺立在一片翠色之中，分外惹眼。而离她较远的地方，即便有小窗透进的阳光照射，也只有冰冷的石块和稀疏的青苔，毫无生机。 心兰不擅长和陌生人交流，只是默默蹲下来帮她解开了镣铐。 见到梦中的雨柠那一刻，心兰就确信了自己当初的猜想。花月仙子曾出现的病症，正是死之神利用梦境对她进行的侵蚀。它将花月仙子的意识，困在梦境世界中一个名为“雨柠”的普通女孩身上，让她以为雨柠就是自己。 由于意识被关押在梦境，现实里失去灵魂的花朵也不再能为森林带来生机，因此根系腐烂，病入膏肓。雨柠在梦中病情的加重也正是现实的映射。 她变成了雨柠的潜意识，日日夜夜囚禁在黑暗中，期盼着，期盼着，不知遥远的明天何时到来。 到这里，所有的猜想都被一一证明，紧密相连，只剩最后的一环…… “你是…谁…？”她张开干渴的嘴唇问道。 “你是谁？” “我是…我是……” 海滩树下，静静躺在荧怀里的雨柠逐渐恢复了体温，终于缓缓睁开双眼。她的面容和与可莉七七初见时一模一样，只是平淡的眼神中，多了一抹超越世俗的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