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注疏》何晏注,刑昺疏
(六)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邢昺疏:“孔子”至“忍也”。注释说:这一段是评论鲁卿季氏冒用越分使用礼乐事件。说“孔子谓季氏,八佾舞於庭。”谓,指评论。季氏,鲁卿,就是当时的桓子。佾,行列的意思。八个舞蹈者为一列,共八列为六十四位舞蹈者。桓子使用八佾在自己的家庙庭院跳舞,所以孔子对此事进行带有讥讽性质的评论。说“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这句是讥讽的话。孰,是谁的意思。人如果在礼上冒用越分,这件事必须当成罪过来问责,不可容忍。季氏的身份只是个陪臣(所谓"重臣")却冒用越分使用天子的礼乐,这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所以夫子说“如果连这样的事都可以容忍,还有什么别的事是不能容忍的呢?” 何晏注:马曰”至“讥之”(《论语》里的一句注解。马曰:“孰,谁也。佾,列也。天子八佾,诸侯六,卿大夫四,士二。八人为列,八八六十四人。鲁以周公故受王者礼乐,有八佾之舞。季桓子僭於其家庙舞之,故孔子讥之。”)。注释说:“孰,谁”,是按《释诂》的定义。而“佾,列”是按书传通训的解释。说“天子八佾,诸侯六,大夫四,士二。”是按照《左传·隐公·隐公五年》的说法。说“八人为列,八八六十四人。”这句是杜预、何休说的。所谓诸侯用六者,是六六三十六位舞蹈者。大夫四,是四四一十六位舞蹈者。士二,是二二四位舞蹈者。服虔认为诸侯六是六八四十八位舞蹈者,大夫四是四八三十二位舞蹈者,士二是二八一十六位舞蹈者。现在因为舞蹈排列以四方为主,因而行列有减少,也就是每行的人数按舞蹈需要适当减少,所以符合杜预、何休的说法。天子为什么是八佾?按照《左传·隐公·隐公五年》的记载是“考仲子之宫将万焉。公问羽数於众仲,对曰:‘天子用八,诸侯用六,大夫四,士二。’夫舞所以节八音而行八风,故自八以下。”杜预说“只有天子能用一切物的尽数,所以使用八为一列,诸侯不能用八。”比如八音金、石、土、革、丝、木、匏、竹。郑玄说“金,是指钟镈;石,是指磬;土,是指埙;革,是指鼓鼗;丝,是指琴瑟;木,是指柷敔;匏,是指笙;竹,是指管箫。” 什么是八风?服虔认为是八卦之风,比如乾对应的是石音,风为不周。坎对应的是革音,风为广莫。艮对应的是匏音,风为融。震对应的是竹音,风为明庶。巽对应的是木音,风为清明。离对应的是丝音,风为景。坤对应的是土音,风为凉。兑对应的是金音,风为阊阖。又在《易纬·通卦验》中说“立春,条风至;春分,明庶风至;立夏,清明风至;夏至,景风至;立秋,凉风至。秋分,阊阖风至;立冬,不周风至;冬至,广莫风至。”所以天子之舞,是奏八音而跳八风舞,所以称为八佾。说“鲁以周公之故受王者礼乐,有八佾之舞。”,这在解释季氏的行为是冒用越分的缘由,因为只有鲁国才可以使用。按照《礼记·祭统》的说法“以前,周公因为对天下百姓有很大的功劳,成王、康王赐了重祭,朱干玉戚跳《大武》舞,接着八佾舞蹈者跳《大夏》舞。用天子所使用的舞蹈,来表达对周公的重视,所以鲁国是特赐可以使用。”又《明堂位》说“命令鲁公世世在祭祀周公的时候使用天子之礼乐。”就是说周公享受君王的礼乐。所以君王的礼乐只能在文王和周公庙前使用,如果用在其他的庙前就是冒用越分使用,在《公羊传》昭公·二十五年说:昭公对子家驹说“我为何冒用越分呢?”子家驹回答说“朱干玉戚跳《大夏》舞,八佾跳《大武》舞,都是天子之礼。”是指昭公在其他的庙使用天子之礼。说“季桓子僭於家庙舞之,故孔子讥之。”按照《经》的说法只是在说季氏,就是桓子,因为孔子和桓子同时代的人,孔子亲自见到桓子作这冒用越分的事而讥讽他,所以就是在讲桓子。何休说“僭,齐的意思,讲下级的效仿上级的词义。”季氏,只是一个陪臣,他效仿君王,所以说僭,大夫称为家。《祭法》说“大夫三庙。”这里又说“於庭”。鲁国所使用的乐,是有经传记载的,都是根据庙中祭祀来的,以此了知桓子冒用越分将天子之礼用在自己家庙,所以孔子出言讥讽他。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於三家之堂?” 邢昺疏:“三家”至“之堂”。注释说:这一段是讥讽三家的冒用越分。说“三家者以《雍》彻”。这是夫子学生的话,因为要评论夫子所讥讽的那些事,所以先利用学生的话来作首引。三家,是仲孙、叔孙、季孙。《雍》,出自《周颂·臣工》的篇名。天子在祭祀宗庙时,仪式完毕后撤祭馔时必须唱《雍》(周代天子在祭祀宗庙仪式完成之后撤去祭品时演唱的乐歌。)诗的词。现在仲孙、叔孙、季孙也唱《雍》诗的词撤祭馔,所以孔子讥讽他们。说“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於三家之堂。”这是夫子说出的讥讽的话。夫子先引用《诗》里的词句,之后说他们不能够这么乱来的理由。“相维辟公,天子穆穆。”是《雍》诗里面的一句词。相,助的意思;维,辞;辟公,指诸侯以及二王的后代;穆穆,描述天子的相貌。有诸侯以及二王的后人来助祭时,才可以唱《雍》这篇诗词。如今仲孙、叔孙、季孙这三位不过是家臣而已,为何将这样的仪式用到自家的庙堂呢? 何晏注:“马曰”至“此乐”(《论语》里的一句注解。马曰:“三家,谓仲孙,叔孙,季孙。《雍》,《周颂·臣工》篇名。天子祭於宗庙,歌之以彻祭。今三家亦作此乐。”)。注释说:三孙都是鲁桓公的后人,桓公是鲁庄公的嫡子,公子庆父、公子叔牙、公子季友三位是庶子。仲孙是庆父的后人,叔孙是叔牙的后人,季孙是季友的后人。之后的子孙都以仲、叔、季来作为姓氏,因而才有这样的姓氏。桓公的子孙,称呼都有个孙。到了仲孙氏,他的后代将仲改为孟。孟,是对庶长的称呼。说如果是庶,那么就表明庄公是老大,仲、叔、季是次之,庶长这个称呼从这里开始。说“《雍》,《周颂·臣工》篇名”,是《周颂·臣工之什》的第七篇。说“天子祭於宗庙,歌之以彻祭。”按照《周礼·乐师》说“到了撤祭馔时,率学士唱歌撤下祭馔。”郑玄说“撤祭馔,唱《雍》词”又《小师》说“彻歌。”郑玄说“有司一边撤祭馔一边唱《雍》词。”所以可以了知天子在宗庙作祭祀,唱歌撤下祭馔。如今仲孙、叔孙、季孙这三家也使用这样的方式,因而孔子出言讥讽。 何晏注:“包曰”至“堂邪”(《论语》里的一句注解。包曰:“辟公,谓诸侯及二王之後。穆穆,天子之容貌。《雍》篇歌此者,有诸侯及二王之後来助祭故也。今三家但家臣而已,何取此义而作之於堂邪?”)。注解说:“辟公,谓诸侯及二王之后”,这和《毛传》说法一样,郑玄以为“辟为卿士,公谓诸侯。”二者有这样的差异,其余意思都一样。说“穆穆,天子之容貌。”是取自《曲礼》,说“天子穆穆。”《尔雅·释诂》说“穆穆,美丽的意思。”说天子的容貌,穆穆是说美丽。说“《雍》篇歌此者,有诸侯及二王之后来助祭故也。”如果没有诸侯以及二王的后人来助祭,是不能唱《雍》歌。说“今三家但家臣而已,何取此义而作之於堂邪。”卿大夫称为家。家臣,管理城邑的家相来助祭而已,怎么可以用《雍》诗词在自家庙堂演唱呢?邪,语气助辞。鲁莽使用天子的礼乐《雍》来撤祭馔,所以三家是冒用越分。 按现代最好理解的方式,就是仲、叔、季三位拍祭祀视频上圈,夫子的学生在朋友圈见了视频对孔子说“三家者以《雍》彻。”夫子说“给他们回复: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邢昺疏:“子曰”至“乐何”。注释说:这一段是讲礼乐凭借仁德而行的。说“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如,奈,怎能的意思。说人要是没有仁德,怎能行礼乐呢?孔子肯定没仁德的人不能行礼乐。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邢昺疏:“林放”至“宁戚”。注释说:这一段是讲明礼的本意。说“林放问礼之本”,林放,鲁国人。他问夫子“礼最根本的意义是什么?”说“子曰:大哉问”。这是夫子即将答复礼的根本时,先赞叹赞美的话。礼的粗显部分,人都不知道,现在林放能问到礼的根本,说明这人的格局不小,所以夫子赞美说“大哉问”。说“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这是夫子正式答复礼的根本意义。奢,骄奢的意思。俭,减省简约的意思。易,平易谦和的意思。戚,哀戚的意思。与,像等的意思。奢与俭、易与戚等都不符合礼的根本意义,但是礼乐不能够太过骄奢,如果是这样宁愿减省简约;丧事不能够平易谦和,如果是这样不如哀戚。夫子说礼的根本意义,太过骄奢的礼乐不如减省简约的礼乐,平易谦和的丧事不如哀戚的丧事。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邢昺疏:“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注释说:这一段是说在中国很盛行礼义,夷狄没有中国这样的礼义。夫子提到的夷狄,就是戎蛮。诸夏,指中国。亡,无的意思。说夷狄虽然有君长但没有礼义,中国以前出现过国家无君王的时候,比如在周、召共和之年(指周公、召公执政的第一年被称为共和元年。),礼义没有被废弃,所以夫子说“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何晏注:“包曰:诸夏,中国”(《论语》里的一句注解。包曰:“诸夏,中国。亡,无也。”)。注释说:此及闵元年《左氏传》都说是诸夏,《左传·襄公·襄公四年》记载“魏绛云:‘诸夷必叛。’”华夏一般都是指中国,为何称为华夏?夏,大的意思。说盛行礼义的区域大,有文章之华。 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邢昺疏:“季氏”至“放乎”。注释说:这一段是讥讽季氏越分祭祀泰山。说“季氏旅於泰山”,旅,祭祀的一种称呼。礼,诸侯祭祀自己所管辖的山川。如今陪臣在祭祀泰山,这是越分祭祀。说“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冉有,夫子的弟子冉求,当时在季氏的手下任官职。救,类似于阻止的意思。夫子见到季氏越分非礼祭祀泰山,因而对弟子冉有说“你在季氏手下任官职,明知道他这样作是越分非礼,应该立即规劝阻止。难道你不能规劝阻止吗?”与,语气辞。说“对曰:不能。”说季氏已经冒用越分很多了,根本不能去规劝阻止。说“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此句是孔子叹息季氏越分非礼,所以说呜呼,之前曾经说了,神是不会接受越分非礼的祭祀的,林放只是人尚且知道要了解礼,难道泰山神明还不如林放吗?而季氏还是这么一意孤行去冒用越分而进行祭祀吗?夫子是说泰山的神明肯定不会接受季氏的祭祀。如果泰山神明接受了季氏的祭祀,那么这泰山神明还不如林放呢! 何晏注:“马曰”至“止也”(《论语》里的一句注解。马曰:“旅,祭名也。礼,诸侯祭山川在其封内者。今陪臣祭泰山,非礼也。冉有,弟子冉求,时仕於季氏。救,犹止也。”)。注释说:说“旅,祭名”按照《周礼·太宗伯职》说“国有大故,明旅上帝及四望。”郑玄注解说“所以,是凶烖。旅,陈,摆设的意思,摆设祭祀物品进行祈祷。这场祭祀礼还不如祭祀物品多。”因而了知“旅,祭名”。说“礼,诸侯祭山川在其封内者。”按照《王制》说法“诸侯祭祀他所管辖地区的名山大川。”说“今陪臣祭泰山,非礼也。”陪,重的意思。诸侯是天子的大臣,所以称诸侯的臣子为陪臣。泰山在鲁国的管辖的国土内,所以要鲁君本人才可以祭祀。现在出现季氏也在祭祀,所以夫子说越分非礼。说“冉有,弟子冉求。”按《史记·弟子传》说“冉求字子有,小孔子二十九岁。”郑玄说“冉有,鲁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