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你还有脸回来
当哈迪斯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回阿金库尔特号，战斗已经接近结束了。
至于那台微层化混合物发生器，他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到底是哪门子杂牌货，但毕竟运行原理有类可援，所以并不妨碍他往里面使坏掺沙。
正如哈迪斯猜想的那样，塞壬对这台机器几乎一窍不通，她们甚至连主动解除运行状态都做不到，只能等着混合物场自然消散——这就给了哈迪斯老贼捡漏的大好机会，他要这坨庞大无比的战术垃圾彻底而真正意义上地“发挥余热”。
雾罩没有丝毫留恋，干脆像一场粉尘爆炸一样几乎顷刻间瓦解，喷薄而出的万丈光芒席卷大海，连带着覆盖整片天空的黑沉云卷也似乎顷刻间停顿下来，雷鸣与闪电瞬间消失，万物俱暗万物俱寂，炮声隆隆之外，唯有雨点撞击甲板的叮当声格外响亮。
护盾碎裂后匆忙躲进船舱内的士兵们算是躲过一劫，从天而降的大雨点子有好一会硬过冰雹。但倒霉事简直接二连三，几艘战舰本正在进行缓慢机动，以躲避从各个方向钻进探测区的鱼雷，此时却突然像是恍然回到了舰队驶出雾罩的那震撼一刻，不同的是这次舰体水线以下彻底冻结，一瞬间整片海洋似结晶一般，瞬时惯性摔得船体内一片人仰马翻。
威廉·拉尔夫狼狈不堪地从地板上起身，他捂着剧痛的下巴，诅咒这该死的海域。
噪音从船体内部传来，准确的说是靠近舰尾的轮机舱附近，那是一种渐渐拔高的尖锐呜咽，带着嘈杂的金属质感，同时又显出大型机械的气势不凡——那是绝对是飞轮组空转的动静。
听见这声响，威廉反而稍稍放下心来，螺旋桨因外力骤停，但还好传动装置的机械保险正常运作，否则这时候听见的该是机器里被扔进一打扳手的声音。
顾不上跟刚站起来的军医索要冰敷袋，威廉立刻拨通了船内电话确认损失状况，同时命令向阿金库尔特号进行汇报。在吩咐完一切之后，他制止了想要过来给他包扎伤口的军医，只是要来纸巾擦净血迹斑斑的双手。
“来张创可贴就够了，大夫。”威廉皱眉看着指挥室内的一片狼藉，有不少人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受了轻伤，而空中的投影显示屏上，故障警告对话框三三两两。
战舰依然完好，但坚持不了太久了。
但谁知道这是又要遭甚么灾。
他看向船舱外，准备面对一个更糟糕的局面。
但首先出现在他眼中的，是远方海面上一座清清楚楚的、体型简直脱离舰船范畴转而向大型半潜平台发展的巨舰——
伊达山号？！
威廉的震撼之情无以言表，却不止是因为雾罩的一朝瓦解。事实上，与天空中的景象相比，大地与海洋上的一切名胜都彻彻底底地黯然失色。
云层在崩塌。
是的，崩塌，只有这个词语能够形容他眼中所见的情形：头顶原本旋转如同墨汁的云层变得灰暗而渐渐稀薄，并逐渐失去了流动的态势，开始变得干硬开裂。云层中的水蒸气像是凝聚成了某种肮脏的粉尘，随着浮空岛屿般大块碎片的剥落而夹杂在其中簌簌落下，状似一整片群峰连绵的灰色大陆倒悬崩塌。苍白的阳光也终于穿过云块间的裂隙，在这片分外诡异的海域撒下片片光帷。
这情景，让人不禁想起玛雅人那本凑不齐页数的老黄历……
刚刚还气势正盛的风暴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迅速消散，露出了背后深藏的金红阳光，现在是六点？七点？已经不重要了。
他看着阳光渐渐扩大自身的领空，海面墨金交融，有所松动的波涛也仿佛被这圣迹般的壮丽所安抚，变得平静而柔和。在被当成瞎子敲了一整夜闷棍般的摸爬滚打之后，这景象简直让人美好得让人流泪。
“确认‘七弦琴’系统干扰解除，塞壬单位编号一至八完成锁定。”
平静而清晰的女声在舰桥内突兀响起，重巡洋舰庞大的炮塔从容平稳旋转三时的角度，指向了海面磷光上几个镶嵌般的黑点。几声突然而密集的响亮爆炸刺破了这迟来日出的平静，同时也把威廉一干人等的魂拉回现世。威廉老兄定心一看，那显然是精英塞壬的玩意这时终于露出了狼狈了模样——一道道倾盆般的曳光弹链绞住了她们的护盾球，使其彻底无所遁形，随之而来的各口径精准打击型弹药则在她们那驱逐舰级的轻薄护盾上撕开一块块碎冰般的破洞。一颗颗穿甲炮弹实打实地完成了生产之初就被赋予的神圣使命——把装药的能量和饱满的热情一焦耳不落地宣泄在敌人的身体中，而不是像可怜的霞爆弹同行那样，只能给人家的护盾刮刮皮。
威廉表情复杂地看着这“开心到爆炸”的一幕，就像总司令部猜测的那样：探索者级塞壬的生存性主要来源于其优异的隐蔽性与机动性。当她们被迫亮点站桩挨揍，并且还不幸要面对几艘愤怒而健康的万吨级舰灵——而当事双方距离仅有不到十海里——时，她们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的机会在整个三战史中都属实罕有，几个舰灵又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憋了一整晚没发，威廉清楚地听到华盛顿的通讯频道里传来一阵阵黑化痞子版的女王狂笑，混杂着背景音中三流架子鼓手般的炮火轰鸣，听来简直让人脊背六月发寒 。
胜局已定，哈迪斯身上侦测反制插件全开，踩着因奥术固化而变得无比坚硬的海面向阿金库尔特号冲锋。精神链接中眀塔已经闹得不可开交，那个聒噪的AI愤怒于长官竟然连份扯谎的草稿都不给留下，并表示再有下次就关机以明志……是的，眀塔作为一台希灵计算机，其死板一面深刻体现在了在扯淡领域的负天赋上。
哈迪斯前脚刚跨进舰桥还没把眀塔的抗议镇压下来，Z32的登舰请求就挂上了舰队信息链路的显示界面。
哈迪斯一看不好，手一哆嗦就把眀塔掉到了海图桌腿底下又往上搁了一个临时增重半吨的茶杯，顿时这静谧的世界显出分外美好。
看着Z23头像闪烁的绿光，某个刚刚擅离职守欺骗属下的家伙情知这八成是兴师问罪来了……
三分钟后，Z23带着湿淋淋一身海水和僵硬的微笑出现在了舰桥的门口，不像希灵系列祖传的不会打招呼癌晚期，她表达问候的方式痛快而直爽——一拳拉弓满直冲过来！
一米五无的矮子气势惊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体温太高，身边腾腾冒蒸汽。但不管怎样哈迪斯也不是等闲之辈，能从新帝国历三位数服役到如今的哪个不是文武双全？丫一个后仰跳蹦起一米二躲过那痛击咽喉的直拳，半空接招白鹤亮翅稳稳落身海图桌对侧。Z23见一击不中也不废话……好吧也许是有那么一句“你个混蛋”之类的？一米五五侧方闪身就要再现荆轲刺秦，而哈迪斯早有所备，双方四秒绕桌三匝各无所获，只能隔着两米五的距离大眼瞪小眼……并且强调一下，只有Z23是气喘吁吁的。
哈迪斯举起单手，神情俨然是要摆事实讲道理：“立正！”
Z23当时啪一声站直，半秒后才反应过来：“啊呸！”
“你冷静一下！”
“别逗了！”
“我知道你在生什么气”哈迪斯表情严肃，“但你应该信任你的长官。”
Z23听这话一拍桌子又有了弧形冲锋的架势，不过一看对面哈迪斯也做好了防备只得作罢。天杀的，这混球腿快不说还拥有能够在一个动作之内跨越桌面的决定性优势，想想就气的够呛。
“我信任我的长官！”Z23一番剧烈运动之后终于稍微冷静……冷却下来，至少能好好把话说完……喊完，“但我的长官该在正确的时间待在正确的地方！至少能让我相信在快被打死的时候能叫来支援，而不是偷偷摸摸临阵离职，把大权扔给一块板砖！”
整张桌子哐当一声，不过这时候谁管这个？
“但你不能否认情况特殊！”哈迪斯此时直男属性暴露无遗，不但不赶紧认错，竟然还敢向我军抬杠，“我要怎么说明行动动机？情报来源又怎么解释？”
这当然只是借口，世上无难事，至少对哈迪斯来说目前为止没什么难事，真正的原因是……他就是忘了。
他在赌，赌Z23的颅内温度依然不适宜详细思考。
三秒后——
“呸！”Z23终于想起人类祖先最原始的狩猎方式之一，看到眼前好端端放着一盏茶杯，伸手就抄……TM没抄动！
Z23十足震惊地看着那盏不动如山的陶瓷制品，这绝对不是杯底抹了胶的效果！刚才她的单臂肱二头肌出力足以把整张桌子抬起半米，可这玩意竟然纹丝不动！
Z23还愣着干瞪眼，桌子底下的某封印物却彻底呆不住了，银白色的六边形金属板趁着那一瞬间的压力松动，吱嘎噶搓着地板磨了出来，拔起半空狂喜乱舞——就当是狂喜乱舞——哈迪斯把她的发声器给关了。
Z23只感到右手往下一沉，随后眼前就是一道蓝光闪过，肚子里憋到五百字往上的演讲稿也烟消云散，这姑娘“哇！”一声就是一记左摆拳——哈迪斯镇静抬手，两根手指稳稳夹住来袭物件，眀塔表示整个过程极不舒适，自然也不机道。
“呃……”
哈迪斯发现干脆还是继续大眼瞪小眼好了。
（快乐更新，还有我发现以前犯了一个严重错误：座椅这玩意可以出现在餐厅，可以出现在会议室，但绝对不会出现在舰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