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罗马语境里的塞里斯到底是什么？

emmmmmmmmm，其实之前接触这个问题比较多的人主要是争论老普林尼认为品质最好的塞里斯铁是不是中国铁，现在我读过的几篇论文里的证据和结论都倾向于不是，但是问题可以进行拓展，从铁的问题拓展到塞里斯是否指的是中国。

其实罗马人语境里的塞里斯，需要进行一个时间和空间上的规范，需要假设你自己处于信息极其封闭，其他民族都被实为蛮族或者根本不重要的存在这样的一个环境当中。那么塞里斯这个词在不同的古典文献里指的可能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而且很多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说的不可能是中国。

首先现在的一些观点认为“塞里斯”这个词和丝就没关系，丝国这个说法基本是19世纪的朱利叶斯·克拉普罗特的说法，然而现在看来克拉普罗特和其朋友雷慕沙的说法是很有问题。首先首先就是丝这个词未必要借汉语，例如波斯人，虽然他们也会提到diba-i cin，但有他们也有自己的词，巴拉维语的apresum和aparsum，新波斯语的abresum和abresam，亚美尼亚语的aprisum、阿拉伯语的ibarisam和ibrisam、帕米尔语的warsum、舒格南与的werzom、阿富汗语的wresam、保加利亚语的ibrisim和罗马尼亚语的ibrisin都是可追溯至波斯语的，其次，古汉语里的丝是没有尾辅音-r的，克拉普罗特的说法在这一点上就是完全有问题的，“丝”的古代发音只可能重构为si或者sa，绝不可能是se。

存在一种情况是认为塞里斯是印度南部的一个泰米尔王国，被老普林尼称作“Chēra”，这个国家最主要的港口在Muziris（UP注：这个地方就是现在的克兰加努尔，Cerobothra虽然不在了，但是这个城市从古典时代到后来的伊斯兰文明统治东地中海的时期都一直很活跃，并且在东西方的交流上有着很重要的作用，《元史》里的僧急里，其实也是在这一块），但罗马人对于印度的大部分认知并不是他们直接得到的，而是从锡兰人那里了解到的，而在僧伽罗语“Chēra”读作“Sēri”，老普林尼说塞里斯人交易的时候就是把商品放在河的对岸，如果有人想买这个东西，就把东西拿走，钱留下来。如果把塞里斯等于Chēra的这个观点代入进老普林尼在《自然史》的这一番话的话，那么还是有一点道理的，但也并不是完全有道理。因为Chēra处于一个交通枢纽的地带，有的是在沿海地方，有的是在陆地上，但是描述显然与丝绸商人的帕米尔河谷相混淆。（UP注：罗马人从印度购买的钢铁，虽然大部分都是从Andhra买的，但是他们还是认为是泰米尔人生产的，Chēra作为一个港口城市可能有一些钢铁从这里出来卖到罗马那里去，但是总得来说应该还是走陆路。）

还是关于这个地方，但是是另一种解释，关于塞里斯和Cerobothra之间的关系，这种说法认为塞里斯和Cerobothra这二者读音的差距来自于泰米尔语的语音的异变，即公元前3世纪时，颚音化[k]先于前元音出现了，随之颚辅音相伴而生，而其音值则可分别归之于[ʃ]、[s]、[dʒ]、[ʒ]、[tJ]，都能用希腊字母σ来表示，也就是说希腊人与泰米尔语民族有交往，cērā因此便讹传成了塞里斯，而居住在印度北部希腊人则和之前一样继续使用“Kηροβóθρου”。

此外，贺拉斯在他的《颂歌集》里有说“docuts sagittas tendere Sericas / arcu paterno”，而他的评注者Acron则直说“Serica gens enim est Parthis vicina , sagittandi arte fomosa , a qua et Sericum vocatur”，提到了棉花和弓箭手，而印度的Chēra王国则盛产弓箭手，他们的铜币上也印刻着弓箭手，所谓的sagittas Sericas，中国箭，其实也应该是印度箭。

但是，老普林尼在《自然史》没有提到对塞里斯的具体的地理位置描述，而其他的古典文献里准确地提到过塞里斯在哪个地方，但是并没有统一的说法，只有一个大致的范围。

比如2世纪的一个希腊人地理学家Pausanias就在Descripio Graeciae中说，众所周知（UP注：维吉尔在他的Georigics也把塞里斯与后文所说的Aethiopian相提并论，也说是在南边），塞里斯岛在厄律瑞斯海的一个海湾处，但是我听说这个岛不是海上冒出来的，而是通过一条叫Ser的河形成的，就像是埃及三角洲不是被海包围，而是被尼罗河包围一样，据称这个岛就是塞里斯岛；塞里斯人和周围Abasa和Sacaea（UP注：经考证这地方应该是现在的库里亚穆里亚群岛，Abasa指的应该就是Abyssinian部落）的上面居住的人都是Aethiopian（“Aethiopian”的意思当然不是说埃塞俄比亚人，在古典文献里应是只指“采集熏香的人”，如果给一个范围的话应该就是指居住在亚丁湾这一带的部落，Periplus提到过有一个海岸一直延伸到桑给巴尔岛，名字叫Ausanitic，南阿拉伯的铭文也显示Ausan的实力很大一部分也是来自他们的熏香贸易的），也有人说他们是斯基泰人和印度人的混血(up注：斯基泰人和印度人的到来应该是在印度被征服之后的迦腻色伽王朝时代；其实类似的描述在Periplus的书里见得还蛮多的，在描述索科特拉岛的时候也提到过当地居民是阿拉伯人、印度人和希腊人的混血)。

emmmmmm，虽然看起来比较离谱，但是既然Pausanias用“众所周知”这个词来描述，那么说明这个东西在当时地理这一块至少算得上是某种常识，而且其实要是仔细想想的话，也还是有一点道理的。

Pausanias说这些“塞里斯人”被迫转移到阿拉伯半岛的南岸，他们的岛屿和周围生活叫Sar-apis的地方仍然能够和Mo-seir-ah联系起来，这个名字的起源可能和古代阿拉伯部落的Ausar、Ausal或者Ausan有关，一些阿拉伯地理学家也会把这个名字和旧约里的约坍之子乌扎尔联系在一起，准确来讲就是给Ocelis和Cella划等号，这块地也是印度-阿拉伯贸易的终点。而这个Ausar在阿拉伯半岛上的出现应该不迟于公元前七世纪，这个部落不仅统治了阿拉伯半岛的南部，还统治了亚丁湾对岸和东非海岸的阿拉伯区域。

阿提米塔的阿波罗多罗斯在他所著的《帕提亚史》里说希腊人征服巴克特里亚统治的区域推进到了塞里斯和Phaunoi（UP注：Phaunoi也是一个需要说道说道的东西，之前有人把这个和匈奴联系起来，这个在我之前的CV10909033中提到过，但是这个说法其实没什么根据），但是这个说法从文献上来讲本身就非常具有争议性，阿波罗多罗斯把巴克特里亚的希腊诸王说得比亚历山大还厉害，而且阿波罗多罗斯说希腊诸王统治伊朗和印度，但是对其他游牧民族却只字未提。

当然，关于塞里斯，最极端的一种观点是塞里斯根本“不存在”，因为从Seric这个词上，Ser被视为某个国家或者民族的称谓，而ic是形容词词尾。也就是说，希腊罗马人先知道丝，然后这个词变成形容词性的外来词，然后又虚构出一个词根，最后变成一个国家，然后一群人认为这个东西是塞里斯，那个东西是塞里斯，成为了一个类似于中世纪的祭祀王约翰一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