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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向何处流:马来西亚极右翼音乐阵营Darah & Maruah Tanah Melayu Movement

2023-02-16 19:23 作者:橙猫猫子  | 我要投稿

  比起苏哈托统治下的残暴疯狂的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的近代历史和民族问题似乎并不惹眼。除了当年不顾李光耀的苦苦哀求把新加坡扫地出门和69年动乱之外,马来西亚的民族关系可谓相当和谐---至少大部分人认为如此。在马来半岛上,你能见到印度裔歌手操着一口纯正的闽南语深情款款地唱着东南民歌,见到华裔公民不无骄傲地在简中网络上展示在吉隆坡的幸福生活,或者在互联网流行文化的影响下成为管人。凭借着常年维持在一万美元上下的人均GDP、低廉的生活成本和良好的金融环境,马来西亚也不知不觉间吸引了不少外国人羡艳的目光。

  

咒术回战133话里,冥冥和幽幽脱离涩谷战场之后选择来到了吉隆坡。估计她连在日本的财产都转移了不少到马来西亚来。之前七海被真人重伤濒死的时候也在走马灯里提到赚够钱以后想去位于马来东海岸的关丹生活。漫画虽然是虚构作品,但至少能说明马来西亚对于包括作者jjxx在内的一部分发达国家公民在置业或生活方面有不小的吸引力。
而从比站有限的信息渠道来看,马来西亚确实有此等魅力。各个民族都有接触到世界流行文化的机会,互联网体系发达,少数族裔的文化自由选择也得到了保障。总体来说,马来西亚是一个和谐而充满活力的地方。
这个马来西亚籍的印度裔小哥就是一个很好的佐证例子。当他一开腔冒出一口正得让你怀疑人生的胡建话的时候,你就会在幽默之余感到多元文化的魅力果然名不虚传。推荐大家去尝试一下,BV1Lb4y1Y7KZ,很魔性的MV。

  但是,当我们欣赏着双子塔的美丽风景,品尝着美味的马来椰浆饭的同时,占据了马来西亚70%的人口总数的马来人对这一派和谐的景象又持有什么样的看法呢?很明显,这个问题不会有一个统一的答案。在玻璃州古朴僻静的清真寺里钻研教法的耄耊老人和在槟城山下着南洋花衬衫的时髦青年眼里所见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马来西亚。而在雪兰莪州土地上的几双眼睛里,马来西亚还未洗脱1969年5月13日所沾染上的鲜血,也永远不应该洗脱...

1969年五月十三日马来西亚动乱,别称“五一三事件”。这是一场导致马来西亚陷入紧急状态长达两年的大规模种族冲突,契机则是当年的反对党联盟自建国以后第一次总得票率超过了执政党联盟,反对党在庆祝游行时与执政党激进成员产生摩擦,最终演变为全国性的巫族(华人世界以前将马来语中代表“马来”一词的“melayu”译作“巫来由”,故以“巫”作为马来人的简称)-华人冲突。这场冲突导致了马来西亚民主制度与国会的停摆,并且推使马来西亚政府在冲突结束后推行了一系列偏利巫族的政策,包括取缔英文的官方地位,而代之以马来文等

  雪兰莪州坐落于马来半岛西海岸正中,南望汽船熙攘的马六甲海峡,怀抱马来西亚的行政首都布城与经济首都吉隆坡。作为马来十三州中最富有的州属,这里拥有全马来西亚最高的生活水平。又得益于马来西亚深厚的极端金属传统,雪兰莪州便理所当然地拥有着规模可观的极端金属场景。

雪兰莪州地图。中间的“Kuala Lumpur”就是吉隆坡,“Putrajaya”则是布城。那片散碎的沿海小岛所属的巴生市则是全马来西亚历史最悠久的城市之一。你或许可以把雪兰莪州理解成一个很有钱的河北,或者是河北在异世界的镜像。

而在这个圈子中,一位手执古兵器,身着传统马来民族服饰的男子看上去格外显眼。

  他叫Andika(安迪卡),一个“绝对的”马来人。

安迪卡MA主页照。虽然“安迪卡”这个名字听上去很西化,但这其实是一个在印尼、马来等国常用的名字,前任印尼国防部长的名字就叫Andika Perkasa

  1986年的11月24日,安迪卡出生于雪兰莪州(以下简称雪州)的八打灵再也(Petaling Jaya)市。这里是吉隆坡的卫星城市之一。像很多老一代金属乐手一样,安迪卡有幸在青少年时期接触到了当地的金属场景。在他十七岁那年(2003年),他和八打灵再也市的几个伙伴一起成立了一支重金属乐队,这也是他在可查记录中最早玩的一支乐队。

  乐队一开始叫做“Leather Army”,一个相当欧美且复古的名字。而对80年代的重金属及机车文化的追忆也确实是乐队的主题之一。不过就在同一年,乐队就把自己的名字改为了Raptor,并且发表了第一张demo“The Return of the 80's"(回到80年代)

Raptor的LOGO
Raptor在MA上的成员合照。三位成员穿着朴素,像是随便从家里拿了件牛仔衣披在身上就来拍照了,很符合一般人对青涩金属青年的想象。由于相关资料的缺失(参加过阵营的乐手非常多,而很多成员根本没有留下出化名之外的任何信息),我并没能够考据到照片中成员的身份。在接下来的研究中,这个问题还将出现无数次...
The Return of the 80's的封面,朴实无华的成员排练合照

  值得注意的是,乐队在这张demo中表达了一种明显的爱国情绪,比如用马来语写了一首叫「马来」的歌。本喵不懂马来语,于是用谷歌翻译了一下这首歌的歌词,其大意如下:

  “伟大民族复兴征程只有进行时,

  奋进征程必将载入史册。

  同胞们不能忘记民族之根本,

  民族的根本是我们永远强大的最本质原因。

  西方殖民势力摧毁了我们的国家,

  起来,我的同胞们!

  要大力推动马来亚的发展!

  殖民时代已经过去,

  但国家的孩子仍在被殖民。

  西方殖民势力摧毁了我们的国家,

  起来,我的同胞们!

  要大力推动马来亚的发展!

  为了马来亚的强国梦!

  西方殖民势力摧毁了我们的国家,

  起来,我的同胞们!

  要大力推动马来亚的发展!

  为了马来亚民族的独立自主,

  捍卫民族利益并保障马来亚的强力崛起!”

  大家都是用简中的老中人,咱们把十四亿人对这方面的宣传的耐受程度加权平均一下,并且用这个标准来检验一下这首歌的歌词。结果很明显,这首歌表达的思想感情在这个标准下是很正常的。但一个高中生年纪的青少年一边接触着被主流思想禁止的艺术形式,一边用这种艺术形式宣传主流思想,这终究是一个值得玩味的现象。并且,如果深究这首歌本身的话,这首歌所表达的意味可不止单纯的爱国主义那么简单...

  这个段话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解释,不过咱们先按下不表,毕竟呢,我们也才刚刚开始了解安迪卡的创作历程,过早下结论终究欠缺客观。

  在2005年,乐队发表了第二张Demo“Deathrashing Symphony"(死敲交响曲)。与上一张demo明显不同的是,这张demo的主题明显阴暗了很多。在上一张专辑里要在郊区炸路的臭小子们突然掉转车头骑去了远古的死亡墓地。虽然他们依旧对80年代的黄金时代充满向往,但是他们却在这份向往之前加了一个奇怪的定语:

                       「种族灭绝」

  这张连封面都没有的诡异专辑的结尾有一个短语:“Malay Power”。看到这里,熟悉七八十年代的白人光头党场景的乐迷已经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没错,这个名字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批臭名昭著的欧美Oi!(新纳粹主义朋克,也称加油音乐)乐队所用的“White Power”一词。但如果有人要说,他们在两年前还在大力批判殖民者对马来人犯下的深重罪孽,怎么可能追随白人的民族主义?难道这个短语就不能单纯是“马来人民力量大”的意思吗?哈哈,好像很难反驳啊。不过我们也没有机会再从这支乐队上找到答案了。这张Demo发行的同年,乐队解散。虽然之后又被其他人莫名其妙地重启过几次,但再也没有发行过新作品。最初的成员们则分道扬镳,组建了其他的乐队。不如就让我们追随安迪卡的脚步,看看他接下来要干什么吧。

  安迪卡早在04年就与另一位同乡,鼓手Jambu组建了一个叫做“Banshee”的黑死敲乐队。Raptor解散后,他拉着前成员之一的Man Sahar一并加入了Banshee。

Banshee的LOGO
Banshee的成员合照,糊得用来当怪核素材都够格

  Banshee在05年发表了第一张Demo“Deathrashing Symphony”。没错,这张Demo不仅名字和之前Raptor的第二张Demo一样,就连原创曲目都是在Raptor发表过的。Banshee就这么混着几首翻唱把Demo发了出来。在同年,乐队发表了一张新Demo“Hymns of Profanity"(渎神颂歌)。

第一张demo的封面,简单到只有一个LOGO。用心程度和内容差不多
Hymns of Profanity的封面。这个封面选自当代美国科幻艺术家韦恩.巴洛(Wayne Douglas Barlowe,1958-)的画作“Wargate”。这可能是整个阵营最好看的几张封面之一了---提前预警,我不是在说笑。还有,也许你会发觉本期稿件对作品听感的评论明显少了很多。原因很简单:这个阵营的作品资源极其稀缺,我根本找不到几张。而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你在看完本期稿件之后自然会明白的。

  乐队好歹拖到了08年解散。虽然他们在05年之后也没再发过什么重要的玩意。不过在Banshee期间,安迪卡第一次明确了“民族主义”是他的创作所表达的思想之一。

Banshee的MA主页。这个页面很可能就是安迪卡自己添加的。因为添加者同时也添加了阵营中其他很多乐队的页面,极有可能就是阵营里的成员。而这位添加者不仅化名和安迪卡所经常使用的化名很像,都有“Daeng”这个名字,并且之后跟着的Hasri这个名字也很像安迪卡最早使用的化名“Asri”(阵营中的成员都很喜欢换化名,基本上每开启一个新计划就要换一次。为了行文方便,我在提到阵营成员时统一用成员主页的“真名/全名”一栏所填的名字代指,虽然这极有可能也并非成员的真正名字),而且这位添加者刚好和安迪卡同岁,很大概率就是他本人了

但是很显然,Banshee没有机会发表什么民族主义大作了,不过安迪卡和07年加入Banshee的新鼓手Agares一道,在Banshee解散后成立了一个新乐队“Dexekrators”。而那位鼓手的画风是这样的:

噔 噔 咚

  很显然,安迪卡在新乐队中会一样延续他的民族主义思想。而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他在八打灵再也市里也认识了不少“有趣的伙伴”。在不断的交流和演出中,一面万字旗的阴影悄悄罩上了马来西亚的金属场景...

  2009年的5月10日,一家叫做Darah & Maruah (马来语的“血与荣耀”)的小厂牌发行了三十张CD,并且厂牌在之后再也没有了任何活动记录。很明显,这家厂牌就是这些CD的创作者为了发行他们的作品临时组建的。而那张CD的名字叫做“Petaling Jaya Nationalist Attack Metal”(八打灵再也民族主义者攻势金属)

搜遍全网也只找到这一张关于这张合集的照片,真的尽力了喵

  好直球好长的定语啊hhh。可以想见的是,安迪卡一定没有缺席这张专辑的创作阵容。实际上,安迪卡一次性参加了这张专辑中的全部五支乐队!这也许可以解释他在Banshee时期漫长的空档期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我没能找到具体的资料确定D.M.T.M(即Darah & Maruah Tanah Melayu Movement,意为“血,荣耀与马来国土运动”)究竟是什么时候正式成立的,不过根据Petaling Jaya Nationalist Attack Metal的发行厂牌名字,和这张专辑中的五支乐队全部都是该阵营活动时间最早的一批成员这两点来看,我有理由相信这张专辑的发行宣告了D.M.T.M的诞生。

  这五支乐队分别是:

                    黑死敲Dexekrators

                         黑敲Wraith

                         死敲Vetis

             民谣/重金属Steel Crescent

      重金属/速度金属/Crossover乐队Maruah

 Petaling Jaya Nationalist Attack Metal成为了这五支乐队的共同首秀。虽然专辑的影响力很有限,发行量稀少,也从未再版,我甚至没能为它找到一张像样一点的专封照片。但是作为马来西亚有组织极右翼音乐场景的重要发展节点,这张专辑所蕴含的意义还是很值得挖掘的。

  比如五支乐队中的Maruah。很明显,照片左侧那看着特唐,一脸抽风样,脖子手腕还缠了一堆合金链子的光头肯定不是正经听金属的。实际上,这帮金属头成立Maruah的初衷就是希望借此机会与八打灵再也的光头党朋克仔们结盟,壮大阵营的势力。虽然Maruah相当短命,不过他们在短短一年之内换了十次阵容,接触了不少光头党成员。而在最早的时候,乐队成员构成甚至达到了三名金属头,三名光头党的一比一局面。而乐队的作品里也确实混有很多Oi!和RAC的成分。这对安迪卡日后的创作风格有很大的影响。

  而另外四支乐队也在Petaling Jaya Nationalist Attack Metal发行后开始了新的创作。首先是安迪卡一手带过来的Dexekrators,乐队在第二年改了个名,叫“Hellscream”(地狱惊叫),并且创作了一张EP“Rise of Infernal Legion"(地狱军团的崛起),这也是乐队改名后唯一的作品。

Rise of Infernal Legion的磁带内页

  比较有意思的是,乐队11年就彻底解散了,而这张EP却是在两年之后的13年发行的。专辑的歌名和封面看起来都没有什么问题,一股常见的中二黑金味。不过在2020年的时候,专辑在雪州的NSBM大厂MTD Production再版了一次,而这版的封面是这样的:

  很明显,那些赤裸上身,手执利刃的士兵就是所谓“地狱军团”的战士,而左侧穿着上衣,右手执剑,正张嘴发话的人则是地狱军团的首领。从面部特征来看,他们很明显是以马来人为原型创作的。而那些脖子被拴上铁链,浑身剥光,跪在首领脚下,正苦苦哀求着首领的人嘛...

  你说他们不是华人会有人信吗?

  虽然本喵翻遍了整个阵营旗下所有乐队的发行,确定了这种带有明显的种族指向性的封面其实只有这么一张。但这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让我们把时钟拨回到2003年。那时候的爱国金属青年安迪卡在歌曲中反复批判殖民者的罪恶行径,为伟大的民族精神摇旗呐喊,高呼着为了国家富强而奋斗。然而他的一个用词却相当耐人寻味:

                       「马来亚」

  虽然“马来亚”和“马来西亚”只有一字之差,但是严格来讲,这两个词所指代的却并不是同一个国家。

  1785-1957年间,英帝国在马来半岛上先后建立了一系列殖民地,其版图即今日的西马及新加坡之和,统称为“英属马来亚”。

英属马来亚1922年版图。其中黄色部分为由接受英国保护的四个马来王国组成的“马来联邦”,蓝色部分为受英国保护但并未加入马来联邦的“马来属邦”,它们本质上也是一个个互不从属的马来王国。红色部分为直属英国的“海峡殖民地”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1946-1948年,英殖民政府将原英属马来亚中共存的三种政治实体整合为“马来亚联邦”。此举实质上剥夺了那些本来只是接受英国保护的马来王国的苏丹(马来人对王国最高统治者的称谓)的统治权利,且是以非法手段进行,因此激起了马来民族主义者的激烈反抗。在马来民族主义者的推动下,原马来亚联邦解体,重新组合成“马来亚联合邦”。在这个新国家里,马来统治者原先的地位得到复辟,并且这个国家不包含华裔占据主体地位的新加坡。

  到了1957年,马来亚联合邦获得独立。六年后的1963年,马来亚联合邦与新加坡、沙巴及沙捞越组合成了一个新的联邦国家,即今日的马来西亚。而之前提到的三个出现在马来半岛上的政治实体,则都被叫做“马来亚”。

  很显然,出生于1986年的安迪卡在他的歌里应该使用的名词是“马来西亚”,而非“马来亚”。他用“马来亚”一词,只可能是有意为之。

  根据他在Raptor里表现出的对殖民者的愤恨,他所用的“马来亚”一词指代的只可能是马来亚联合帮,那个由马来民族主义者一手推动形成,从未有新加坡的华裔参与过,没有东马的两个连证照都和西马不同的拖油瓶掺和,恢复了原统治者象征地位的马来人国家。

  之前提到的两个值得玩味的点之一到这里基本算是解决了。很明显,安迪卡和他的阵营对华人怀有深刻的仇视心理。但这种仇视心理并非仅仅针对华人。在Wraith中,安迪卡使用了代表纳粹主义的万字符来设计Logo。虽然在一般人眼里看来,马来族优先论者宣传并不考虑棕色人种的生存前途的纳粹主义是很奇怪的行为,但在像安迪卡这样的极端保守主义者的世界里,一切能够保障主体民族的优越地位的思想形态都是正确且值得采用的。他们对于纳粹主义理论与在自己身上的实际运用之间的分歧有一套自己的补丁理论。即使这套理论会令原始纳粹主义者们嗤之以鼻,但他们依旧会认为自己掌握了纳粹主义的精髓,足以让他们自圆其说。

  在Petaling Jaya Nationalist Attack Metal发表的同一年里,也就是09年,乐队单独发表了两张demo。第一张题名为「War Blackthrash Attack!!」,不久之后发表的第二张则题名为「War Blackthrash Attack!II」。

第一张demo
第二张demo加了几首翻唱,然而却连封面都懒得做了

  可以看出,两张demo的内容重合度很高,主题无外乎对纳粹主义和二战的机械复读。有意思的是,乐队成员们在该计划中只使用了最简单的数字编号来指代自己。比如安迪卡自己分得了No.5的编号,而No.3则属于鼓手Rahafiez Omar。

Rahafiez Omar,在阵营中一般使用化名“Apit”

  我并不清楚他们这样做有何目的,因为这一做法只限于Wraith一个计划,而该计划在阵营中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或许和阵营成员们多变的化名一样,只是一时兴起的产物罢了。在之后,乐队进行了一次重组,换了一批全新的队员。他们依然使用数字编号来指代自己,不过这批队员在新作品中不再采用与纳粹相关的符号,MA页面上显示的作品主题也变得温和了一些---虽然他们唯一的新作品,一张14年发表的题名为「II」的demo,在歌名上与09年的两张demo几乎没有差别,实际上很有可能就是原曲。这批队员的真实信息则无据可考。14年之后,乐队再也没有了新的动态。

  Vetis则在Wraith的基础上把对纳粹主义的魔怔崇拜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乐队成员们在这个计划里统一使用“SS+xxx”格式的化名,以追求纳粹主义的仪式感。比如安迪卡,他在计划里采用的化名为“SS Warkommand”,之前提到的那位鼓手Agares则化名“SS Agares”。而另外两位吉他手,同时也是Dexekrators的成员,Geremi和Penanggal则分别化名为“SS Exterminator”和“SS Penanggal”。乐队成员的统一合照更是纳味直冲鼻腔:

  在09年,乐队发行了一张现场专辑「Malay Rebelling Troops」(马来反抗军)。这是一张八首歌的专辑,但只有两首原创,敷衍程度可见一斑。

  

之后在13年,乐队发表了一张EP「Malay Regiment 13」。虽然光看这个又纳又有浓厚马来民族特色的封面的话,这张EP挺像正式作品,但实际上这张专辑不过是把「Malay Rebelling Troops」里的原创曲目挑出来排在前面,然后再接上「Malay Rebelling Troops」本身...

好吧,这些就是乐队全部的独立作品。不难看出,Vetis和Wraith两支乐队的玩票性质很明显,成员们只是把这两支乐队当作一个宣泄思想的途径,对创作作品本身则基本没怎么用心。但关于阵营意识形态的争议到这里算是可以彻底告一段落了。剩下的最后一支乐队Steel Crescent则在09年就改名为了「Hikayat」(马来语“民俗物语”)。乐队并没有什么独立作品,只参加过合集专辑。在音乐风格上,乐队玩的是一种将手风琴伴奏的马来民乐与重金属结合起来的民谣金属音乐,乐队自己将其称为“Nusantara Heavy Metal”。

Steel Crescent成员合照

  「Nusantara」(努桑塔拉)这个概念在阵营中运用广泛,但在中文世界里这个名字并不常见。它总体而言是一个用于指代东南亚文化圈的词,但在不同的国家,这个词有着不同的定义范围。在其最主要的使用地印度尼西亚,努桑塔拉仅被用来指代印尼群岛,即今日的印度尼西亚。而在马来西亚,新加坡以及文莱等地,这个名字的定义则被扩展为了今日的印尼+大马(包括新加坡)+文莱的总和---也就是二十世纪的马来民族主义者们所鼓吹的“大马来西亚”。因此,虽然Hikayat的作品主题确实相对温和,只是一些神话故事和民间传说而已,但其所试图表达的思想却很可能并不如此。不过这倒也并不难理解,对民族文化的再发掘和宣扬永远是民族主义发展的基石。而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任何关于民族文化和历史的简单描述都有可能成为民族主义滋生的土壤,一个早已被现代社会弃如敝履的符号在这样的人眼里则无异于蕴含神秘力量的魔咒...

  以上就是被Petaling Jaya Nationalist Attack Metal聚在一起的五支乐队的创作历程。不难看出,这些乐队在Petaling Jaya Nationalist Attack Metal之后的创作连“差强人意”都很难达到,只是把几首歌翻来覆去地炒,有些甚至连独立作品都没有发表过,导致我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常常有一种“怎么这就完了”的感觉。虽然NSBM类的乐队确实常常重视意识形态表达远甚于打磨作品本身,但如此没有诚意的做法显然难以令人满意。不过若论不满,最有资格表达不满的人当然不是我,而是以马不停蹄地开展了一系列新计划作为对此的表态的安迪卡。

  早在09年,安迪卡就重启了一个他于06年创立的个人音乐计划「Lelwanis」,并且吸收了鼓手Rahafiez Omar,将计划改组为一个双人乐队「Srivijaya」,又在一年之后将乐队改名为「Singhasari」。

Singhasari的Logo

  对于Singhasari的音乐风格,安迪卡有着自己的定义。他将自己的音乐风格称为“Nusantara pagan folk metal”(大马来西亚异教民谣金属),而乐队本身也的确够“异教”。「Lelwanis」这个名字意为赫梯文化中的死亡女神,「Srivijaya」是在公元五世纪到十世纪统治了马来半岛及苏门达腊岛的强大印度教政权三佛齐,而「Singhasari」则是公元九世纪到十一世纪存在于爪哇岛上的一个印度教政权“信诃沙里”。这个王国也是“努桑塔拉”概念的创始者。在Singhasari的MA主页上,安迪卡照片中的天城体文字和背景里的印度化寺庙以及做工精细的人物塑像更是格外显眼。

  在Singhasari中,安迪卡开始了一些带有强烈个人审美的创作。在2010年,安迪卡首先发表了一张Promo。

  这张Promo还留存有一些Banshee时期颇具黑敲色彩的段落。不过据他自称,这并非其所追求的效果。在这张Promo中,安迪卡开始尝试往作品中加入一些马来传统民族音乐元素,以契合Nusantara Pagan Folk Metal的名字。他在音乐中使用了很多民族乐器,包括一种被称为“Silat”的号、传统的马来鼓,还有铜锣,等等。

油管上的马来传统音乐演奏,实际场景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安迪卡此举显然是在表达一种对传统马来文化的崇拜。同时,结合安迪卡之前的一系列表态,这种崇拜很可能同时包含了对民族主义的宣传与一定程度上的爱国主义宣传。不过,据安迪卡自称,这种对传统的崇拜是伴随着对今日马来西亚的全球化与现代化进程的厌恨而产生的:

 “Singhasari成立于2009年的后半年,意在呼唤大马来西亚传统精神的回归,并且向现代社会这个危害了马来母亲的叛徒发起战争。Singhasari传达的是愤怒的声音,也是胜利的号角...”

之后,安迪卡发表了一张EP“Kebangkitan Nusantara”(大马来西亚的崛起)。这张专辑在音乐本身和意识形态上都是对promo的扩充。

同年里,安迪卡又发表了一张demo“Hikayat dari Hujung Selatan Timur”(东南亚物语),这显然也是前两张专辑的延续。

没有封面对于乐队旗下的作品已经是常态了

  在10年之后,Singhasari不再发表新的独立作品。但原因很可能只是安迪卡认为其风格欠缺攻击性。因为在12年,安迪卡组建了一个新的音乐计划“Langat”,并最终在确定成员构成时将其定名为「Jugra」。

Jugra马来风满满的成员合照

  Jugra的风格为黑金属与RAC的混合体,很难不让人好奇它身上是否带有当年Maruah的影子。比起题材、风格较收敛的Singhasari,Jugra显然更有利于表现激烈而针对性明显的思想。安迪卡在这支乐队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短短十年内,乐队先后更换了几回Logo,每次的新设计都堪称用心。

13年的Promo,乐队最早的作品
15年乐队第一张全长
16年Logo,这版Logo是用布吉字母写成的。布吉人是生活在印度尼西亚苏拉威西岛南部的一个民族。这算是安迪卡对努桑塔拉主义的一种实践吧

  乐队的作品数量也是整个阵营中最多的。自13年开始,几乎每年都会有独立作品发行,参加过的合集数量更是数不胜数。作品的主题及审美则主要分为两类:一类完全照搬传统的Oi!文化审美,简单粗糙的专辑封面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乐队是哪帮人的孝子贤孙:

19年乐队最新的一张全长,有点好奇这张地图是根据什么理论画出来的,它没有把印尼占据的新几内亚岛西部算入能理解,但是为什么新西兰和南太平洋诸岛会在里面...最左边那一坨又是哪里...

  另一类则延续了安迪卡宣传马来文化的传统,采用带有明显马来民族色彩的形象作为专辑封面。

马来虎是马来西亚的象征之一,而Alif、Ba、Ta则是阿拉伯字母表中的前三个字母,相当于拉丁字母表里的A、B、C。由阿拉伯商人传入的文化对马来民族的形成有决定性影响

  乐队的主题也是一样地缝合。一方面,安迪卡在Jugra继续宣扬着在马来西亚社会并无什么根基的新纳粹主义;另一方面,安迪卡则继续歌颂着马来民族传统。同时,安迪卡还在计划中宣传起了反犹主义,虽然我挺好奇他这辈子到底有没有在马来西亚看见过犹太人。总而言之,Jugra算是安迪卡12年之前参加过的一系列音乐计划的总结与混合。之前各个计划里各种奇奇怪怪互不相干的意识形态在此都搅和在了一起,然而在安迪卡眼里,这些东西都可以统一在一面“爱国主义金属”的大旗下。

  嗯,是的,安迪卡真的是这么定义Jugra的音乐风格的:“Patriotism Metal”。

  作为安迪卡倾注了最多心血的计划,我有理由相信安迪卡的创作意识是严肃的。但是我真的很难把这个在Oi!界烂了大街的纳粹味廉价线描封面和“爱国主义”联系起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爱国主义金属”这个名字都与Jugra的风格很不搭调,尤其是在安迪卡的思想其实并不属于马来西亚社会主流思想的情况下,这个名字更是显现出了一种滑稽感。不过,正如之前提到的那样,也许在安迪卡眼里,干着被主流思想所排斥的事情与爱国并不矛盾,甚至完全是合理的。

  之后在17年,久未有新动作的Singhasari在安迪卡的宣布下与Jugra实现了合并,算是确立了Jugra的核心计划地位。

  在运营Jugra的同时,安迪卡也在其他计划里宣泄着自己旺盛的创作欲。虽然这些计划的创作情况比起Petaling Jaya Nationalist Attack Metal中的五支乐队好不到哪去。比如,他成立了一个叫做「Clurit」的单人敲击金属计划。Clurit是东南亚的马杜拉族人常用的一种武器,外形像一把镰刀,很有可能就是安迪卡在Clurit的MA主页照上拿的这一把:

来看看马来NSBM带手子都喜欢些什么乐队

  这支乐队的主题也没有什么新意,还是与Jugra一样的老三样:种族主义、恐犹和大马来西亚主义。该计划下也没有发表什么独立作品。

  在晚些时候,安迪卡又与一些新的阵营成员组建了一些新计划。比如关注“精神与宗教”的重金属/力量金属乐队Dzahara。这支乐队唯一的独立作品是在20年发表的一张EP,有AB两面,但两面的曲目一模一样。统共五首歌里还有两首是万圣节的翻唱。

Dzahara的...Logo。这什么在90年代电脑上才能看到的鬼字体...
02年EP的信息页面

  鉴于这个绘制粗劣的logo和敷衍的创作,我有理由相信这支乐队的存在仅仅只是为了满足安迪卡秀一把书写传统爪夷文字的心理。这是一种基于阿拉伯字母创造的用于书写马来语的文字。在20世纪及以后,随着拉丁化马来文的普及,爪夷文在马来西亚渐渐淡出了大众的视野,现在唯一一个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它的国家是隔壁文莱。上图中的阿拉伯式字母就是爪夷文。

  另一个计划13Krieg!则稍微正经一点。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纯粹的纳粹主义黑金属乐队。

乐队成员合照

  乐队早期的风格是地壳朋克与黑金属的混合体,后演变成纯粹的黑金属。18年时,乐队发表了一张17年的排练带,接着又在20年发表了一张EP「Propaganda 88」(配图)

17年排练带封面,配色挺黑死的

 

Propaganda 88封面

与安迪卡一起运营这些计划的成员们也成立了一些自己的计划。同时,阵营也不断有新成员加入。

  比如13Krieg!中的主唱Eaunust。他就是之前提到过的NSBM大厂“MTD Production”的拥有者。这个厂牌为阵营中的很多乐队都发表过作品。

EaunustMA主页照

  

MTD Production及旗下部分发行

  而他自己同时也是阵营中「Hafyukal」乐队的主唱。乐队的风格被标记为民谣金属,成员自己称其为「努桑塔拉民谣金属」。乐队在12-13年间发表过一些非正式作品:

12年promo,乐队最早的作品
13年EPSumangat Tok Janggut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乐队陷入了沉寂。但在22年的时候,乐队写了一首新单曲,混着13年的EP又重新发了一遍,今年又新发布了一张新的拼盘。

23年新拼盘,直到今年阵营成员仍在活动

  12-16年间在Jugra中担任贝斯手兼Vocal的Haikal则同时在阵营中历史最古老的乐队之一,黑金属乐队Santau中效力。该乐队在多年间更换过十来位乐手。早在06年,乐队就发表了一张demo「Sumpahan Pulau Puaka」(普阿卡岛的诅咒)。

Santau成员合照

  

Sumpahan Pulau Puaka封面

这张demo的主题包含了反犹太主义。也就是说,在阵营成立之前,Santau就确立了右翼意识形态,其资历不可谓不深。反倒是阵营成立之后,乐队将主题转向了相对温和的努桑塔拉异教。13年时,乐队发表全长「Santau Tuju Tuju」。

Santau Tuju Tuju封面,很有东南亚恐怖片的味道

  Haikal同时也是09年成立的努桑塔拉异教主题黑金属乐队「Momokz」(灵魂)的创始者之一。在11年,乐队改名为「Antaboga」,这是努桑塔拉本土神话中一位蛇形神的名字。乐队的活动主要集中在11-16年,在这几年中,乐队陆续发表了一些关于本土神话的独立作品和拼盘:

乐队13年第一张全长专辑“Mayang Mistik”。Mayang可能指一种在巽他地区广泛使用的渔船。至于封面中的这块碑形石有什么文化含义,我并没有考据到相关信息...

  

乐队于13年推出的一张与马来西亚其他极端金属乐队的拼盘,名字叫“Eastern Hell Fire”...怎么这个时候不用努桑塔拉了?

阵营中还有两支相对独立的乐队,没有和阵营中的其他乐队共用乐手。其中一支是神秘的异教黑金属乐队「ترسمبوڽي」(隐藏,拉丁化作Tersembunyi)。乐队的独特之处在于,他们是第一个使用传统的爪夷马来文进行logo设计、书写歌名和装点封面的马来西亚乐队,就连他们在创作时使用的化名都是以爪夷文书写的。安迪卡突发奇想组建Dzahara可能就有受到他们的影响。

Tersembunyi的成员合照。像乐队名字一样,两位乐手极力保持自己身份的神秘。他们分别化名为     المرحوم داتوء ڤتيڠڬي(死伯爵)与المرحوم اورڠ كاي(死富豪)

  而他们的作品主题也是紧紧围绕着马来异教和与西方殖民者的战争。不出所料,他们对自己的风格也有一个自己的称谓:“努桑塔拉异教黑金属”。

这是一张发表于2015年的demo,乐队唯一的独立作品,名字叫做ڤنڠان المرحوم داتوء 1650。有没有懂爪夷文或者对史料比较了解的大神讲讲这张专辑所讲述的内容是什么...

  另一支乐队则是由激进的新纳粹主义者Misteri一人运营的「Barthafah」。此人除了会在音乐中表现纳粹主义思想之外,还是极右翼小报“马来之声”(Marta Malaya)的编辑。他的音乐风格是D-beat和黑金属的混合体。据说,听起来有大棵松后期的味道。他发行的作品不多,在11年发表过一首单曲「Arise of Darkala」,又在12年发表过Demo「Sacrifice for National Socialist」。

MisteriMA主页照
12年demo封面

在16年,他发表了一张全长专辑「Nusantara Nasionalisme」。在阵营中多数乐队都只发表过非正式作品的背景下,这张全长作品可谓难得。再加上Misteri宣称这张专辑是“世界上第一张纳粹主义D-beat”的噱头,这张全长瞬间就变得稀奇了起来。

Nusantara Nasionalisme封面,味道大得不能再大了。而对于Misteri的说法,我本能地表示怀疑hhh

  当然,对于一个阵营来说,旗下乐队各自的作品固然关键,但是阵营成员们一起参加的合集显然更能展现出阵营的立场。在09年阵营成立之后,阵营分别发行过两次合集。

  第一张,是13年发行的「Darah & Maruah Vol.1」。

  正如专辑封面上所展示的圆体万字符和马来剑一样,这张专辑表达了激进的马来式新纳粹主义。参加了这张专辑的乐队有:

Santau、Vetis、Barthafah、Hafyukal、Jugra、Hikayat,总共六支。对于一些没怎么发表过作品的乐队来说,参加合集是露脸的唯一渠道。

  四年之后,阵营又发表了第二张合集「Darah & Maruah Vol.2」。这张合集的封面风格与上一张有很大的不同,变得更加“传统”。

  这张合集总共有五支乐队参加。其中四支:13Krieg!、Clurit、Dzahara和Tersembunyi是阵营成员,另外一支「Phenomistik」则来自于「Darah & Maruah」运动的新加坡分部。这支乐队来头可不小,它是90年代新加坡马来民族主义黑金属先驱As Sahar的分支。实际上,Darah & Maruah这个名字是一系列马来极右组织的共同名字,不只有本文正在介绍的这个阵营在使用。而根据安迪卡的说法,新加坡的马来人才是Darah & Maruah运动的发起者。他们成立了第一个Darah & Maruah组织。安迪卡直到06年时还只是一个叫做Malay Propaganda Distro的隶属于新加坡D&M运动的马来西亚小分部的首领,直到与新加坡方面接触后,他所属的分部才逐渐壮大,之后才改为现名,成为Darah & Maruah运动的马来西亚总部,与新加坡总部同一等级。之后安迪卡所属分部也分裂出了一系列支部,很大程度上扩大了Darah & Maruah阵营的规模。而如果考虑到As Sahar从87年就已经开始活动,整个D&M的历史将会变得更长...

As Sahar95年demo“Santau”封面。D.M.T.M中同名乐队的名字就来自于这里

 

As Sahar96年第一张全长,风格为原始黑,名字就叫Phenomistik。实际上这张全长与Impiety和Abhorer的第一张全长同一年发表,同属于新加坡黑金属的元老级经典,不过其知名度与前两者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但最重要的是,As Sahar的存在证明了民族主义是新加坡黑金属场景与生俱来的烙印...
Phenomistik成员合照

这可算得上是“大马来西亚主义”的宝贵实践了。虽然一起参加音乐合集这种形式可能只是诸多实践形式中“最温和的一种”。毕竟,音乐本身能传达的信息是有限的,如果表达者想要更加清晰地表达意识形态,他一定会去寻求音乐之外的其他形式。而如果我们想要更加详细地解构音乐所传达的意识,我们也会不可避免地去音乐之外寻找答案。

  让我们看看,Darah & Maruah Tanah Melayu Movement旗下的作品都表达了哪些意识形态:

1、最主要的,马来民族主义。

2、新纳粹主义。

3、爱国主义。

4、传统/异教思想。

  看上去,这是一个完备的“马来爱国者”意识形态光谱。但对于马来西亚社会而言,这套光谱中缺少了一个很重要的成分,并且这一“重要成分”与上述部分意识形态,甚至与这个阵营本身,是水火不容的。这一重要成分就是当代马来西亚的立国之本:伊斯兰教。

  虽然马来西亚相对完善且发达的经济体系、多元的民族构成和长久的“马来人优先”执政传统很容易让人认为马来西亚是一个世俗化的民族国家,但实际上,伊斯兰教才是马来西亚的精神核心。

  根据马来西亚宪法第160条的规定,马来人的认定标准为“信仰伊斯兰教的穆斯林”,这是马来西亚对于“马来人身份认同”的官方定义。然而阵营旗下的乐队不仅没有任何亲伊斯兰教的宣传,并且还宣扬伊斯兰教传入之前的异教思想(记得安迪卡的Singhasari所用过的三个名字么?)。而且,他们的一些宣传甚至已经踩到了伊斯兰教的红线,这显然是有违官方对于“马来人”的定义的。

Jugra16年的一张拼盘Malayan Nusantara Maharlikan Unity的封面。伊斯兰教党怎么想也不可能让一个B站都过不了审的封面出现在马来西亚的商店里

  而在对待流行文化的态度上,马来西亚的伊斯兰教组织一直极其保守,对西方传入的流行音乐有着深入骨髓的厌恶。举个例子,本喵一开始在讲Raptor的时候提到过,金属乐这种艺术形式在马来西亚是被主流禁止的。而这种“禁止”能严苛到何种程度呢?

  在2001年时,马来西亚部分州政府曾经亲自下场捣毁过多个州的地下极端金属演出现场,逮捕了很多乐手和乐迷,致使很多乐队陷入沉寂。理由正是因为马来西亚的伊斯兰教党(Pan-Malaysian Islamic Party)认为这些乐队的意识形态会破坏伊斯兰教的纯洁性。这次事件还在18年被《日本经济新闻》引用过。当时,日经新闻在报道中称:“在印度尼西亚,总统佐科能够公开穿着印有金属乐队Logo的T恤衫,接受Metallica的专辑作为礼物。而与之相比,马来西亚的金属乐队的生存状况相当不乐观......”

日经新闻相关报道节选。实际上马来西亚的金属场景是一个很奇迹的存在。马来西亚有世界上最早的黑金属场景之一(81年就有了第一支黑金属乐队black fire),90年代时黑金属和老死也是遍地开花,相当繁盛。然而这却是顶着马来政府的恐怖高压政策换来的...

  实际在我的印象里,这样的事件早在90年代就已经多次发生。马来政府会极力压制乐队的活动,并且销毁乐队发售的拷贝,让被认为属于“宣传邪恶思想”的乐队运行得举步维艰。

  那么,阵营成员是如何看待他们与社会主流之间的矛盾的呢?对于这个问题,阵营的作品并没有给出案。这种时候,我们就需要新闻采访来帮助我们解开疑惑了。

  由于阵营在东南亚地下文化圈中有一定影响力,多年来一直有媒体试图乐队成员进行采访。这其中甚至包含了香港《南华早报》这样的知名大报。而阵营虽然对外一直保持神秘,连线下演出都采用邀请制,只有受到指定的乐迷才能参加(毕竟他们的活动在马来西亚并不被主流社会接受),但是阵营也不拒绝经由固定话事人接受一些公司媒体的采访。这名话事人不是别人,正是阵营的一号人物安迪卡。

  不出所料,有记者向安迪卡询问了他对于伊斯兰信仰与金属乐以及他所宣传的马来民族主义的关系的看法。 对于这个完全可以单就其本身写出一篇论文的复杂问题,安迪卡的回答出人意料地简单:

  “音乐和宗教是互不相干的两个领域的事情。伊斯兰是一种精神信仰,它与你玩金属乐或者是一个民族主义者无关。”

  这就是安迪卡对这一问题的唯一表态。比起回答,这更像是一种敷衍。毕竟伊斯兰教党对金属乐手们的回应可比这严厉百万倍。而实际上音乐在伊斯兰教体系中的地位问题也远非安迪卡所说的这么简单:

古阿拉伯大哲安萨里在《心灵的揭示》一书中论述了很多道德问题。而在论及音乐时,他并未像论述其他问题那样给出任何明确的答复。直到今天,伊斯兰世界对这个问题也没有形成共识

  很难说安迪卡是否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在他看来,这个问题根本无关紧要。只要能够实现“绝对的马来人优先”这个终极目标,当代马来西亚社会中的各种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即使多数马来人还是遵守宪法的定义,将虔信的穆斯林作为自己不可分割的身份标签。

  安迪卡确实是这么想的。并且,他把“马来人优先”论与自己对现代体制的不满结合起来,提出了一条清奇的实践路线:在马来西亚恢复君主制。

  “我们(指阵营)是一个秘密团体,我们支持恢复帝国政体。我们唯一的目的是通过单一的民族认同将马来人统一起来,对外宣示自己的绝对主权。”

  而当被问及是否会为了马来西亚而战的时候,安迪卡显得相当激动:“我们(指自己和阵营成员)与民主思想不共戴天,如果有可能,我们一定会为了一个君主制的马来西亚和苏丹死战到底。”

  在安迪卡眼里,当代马来西亚的社会问题已经严重到了非君主专制的铁腕不可解决的程度。即使在2018年之前一直作为执政党和马来人利益代表的巫统和国民阵线已经明确将马来人特权写入了宪法,安迪卡依然没有得到满足。那么,他会希望巫统重新掌权并将大政奉还于苏丹,将自己改造成封建政府,更进一步地加强马来人特权吗?

  并不是。关于对巫统和国民阵线的看法这个问题,安迪卡回答道:

   “...我憎恨他们(指巫统和国民阵线),他们是我们的敌人。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攫取利益养肥自己。他们自称为了马来民族的利益而战,但实际上他们根本没有做到。我们绝不可能与他们合作...”

  安迪卡还宣称,巫统当年与英国方面签订的协议导致马来西亚一直被民族问题和腐败困扰。马来西亚不应该以如此方式建国。“...巫统和国民阵线是彻彻底底的叛徒!马来西亚应该是一个君主制国家,这在将来一定会变成现实。我们要苏丹,不要与“野蛮人”共处一室!”

  在安迪卡眼里,已经公然承认马来人特权地位的巫统不仅没有保障马来人的权力,甚至还是当今马来西亚社会问题的根源。也许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他为什么会选择金属音乐这种不受官方待见的艺术形式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既然连巫统的政策都没有办法使安迪卡在民族问题上满意,那么他对于新纳粹主义的狂热拥护倒显得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当被问及关于阵营是否有除了音乐创作之外的更多活动时,安迪卡的表态变得隐晦了起来:

  “阵营‘在一方面’是一个极右翼音乐阵营。”他说。“但是更多的我就不方便讲了。”

  不过安迪卡还是向记者透露了一些其他信息。他宣称,有真正的极端马来主义政治组织在支持阵营的活动,比如菲律宾的“Kombat Pilipinas”和新加坡的“Darah dan Maruah Singapura”。

  实际上,阵营很有可能同时兼有秘密政党的身份。毕竟在马来官方如此强力地打压金属乐队的大背景下,这么多极端分子聚集在一起如果只是为了玩音乐显然不划算,他们很有可能会顺便干一些别的事情。

  到这里,阵营的新纳粹主义组织身份基本可以坐实了。接下来,就该理所应当地问问他们是如何看待纳粹主义的。虽然各家新纳粹都有一套使自己避免成为肥皂的补充理论,但比起拥有丰富经验的东欧新纳粹们,东南亚棕皮纳粹在相关问题上的表态太过稀少。在这里,安迪卡的表态又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首先是他对于“伟大导师”希特勒的看法:

 “我其实并不理解希特勒。当然,他是天才。但我并不完全理解他。我与世界各地的“同志”们都有过交流,他们也不完全理解。”

  然而在Wraith及Vetis中,安迪卡和阵营中的其他成员明明曾经大张旗鼓地为德三站台。对此,安迪卡的解释是:

  “我们宣传纳粹德国,只是因为他们是最成功的实践者。”

  在这之后,安迪卡又提出了他自己对纳粹主义的新定义:

  “实际上,只要支持‘一个种族、一个国家、一个领袖’,人人都可以自称纳粹主义者,纳粹主义不是德国人或雅利安人的专利。阿拉伯人可以,印度人可以,某个国家的人可以,马来人显然也可以。”

  这样的表述实际上弱化了纳粹主义的侵略性质,将纳粹主义当作了一种无指向性的民族关系理论。这与希特勒的纳粹主义在内核上相去了十万八千里。如他所说,他的确不理解希特勒。他一边借用希特勒创造的符号为自己的理论装上攻击性的刀刃,并为自己对异族的仇恨寻求理论上的支持,另一边却否认希特勒理论中与自己利益相违背的部分,即使这些部分才是他所借用的符号的内涵所在。并且,他还极力强调自己理论的正义性:

  “种族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确实很常见,但我更喜欢称自己为“极端民族主义者”。和法西斯主义不同,这代表“我并不因为其他种族与自己的种族不同就仇恨他们,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安稳地在自己的国家生活,不要来打扰马来族的平静。”

  “我们宣传民族优越论,但那只是为了促进民族自豪感。我们无意侵略其他民族的土地,我们只是想保障本民族的安全...”

  有那么几分钟,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又确实有什么东西想说。其实,D.M.T.M运动从发动之初就充满了讽刺色彩。Darah & Maruah这个名字的意思,是马来语的“血与荣耀”。而这个名字并非由马来人原创,是直接翻译自臭名昭著的Oi!乐队Skrewdriver的主要成员Ian Stuart发起的世界性的白人至上主义运动之名「Blood & Honor」

Ian Stuart

  

Blood And Honor运动的logo及其支持者,清一色的White Surpremecist

更加讽刺的地方在于,Skrewdriwer是一支纯粹的英国乐队。也就是说安迪卡发起的这场“为了本民族利益而战”的运动,不过是从当年的殖民者手里原模原样“拿来”的一桶连商标都没撕干净的泔水。如果B&H运动的成员们知道自己在东南亚有一批这样的模仿者,他们会作何反应?

  这当然是个有趣的问题,但在当下,他还有更值得优先考虑的事情。一个明显的现象是,随着马来族年轻一代对社会的不满不断加剧,当今马来西亚的保守力量正渐渐抬头。在不久前的2022年马来西亚大选中,巫统和国民阵线在下议院得票总数仅位列第三,未能挽回自18年败选以来的颓势。而在18年击败巫统的中左翼反对党“希望联盟”在此次大选中虽然成功蝉联执政,但其得票率比起当年也下降了2.66个百分点。看上去,这对于安迪卡和他的组织是一个壮大势力的好时机。然而这些年轻人中意的对象并非泛马来民族主义组织,而是由伊斯兰教党主导的国民联盟。凭借年轻一代的支持,伊斯兰教党一跃成为了马来国会的第一大党,秋风扫落叶般斩获了北马地区的绝对统治权。而在那里,伊斯兰教党不出意料地强力执行了他们的文化政策,已经有博彩公司因为政府拒绝换发营业执照而被迫关门...

  不难想象,如果伊斯兰教党有朝一日拿下了雪州的统治权,安迪卡和他的阵营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也许直到那个时候他才能意识到,正是由于他一直厌恶的现代民主体制和“叛徒”政党的存在,他和他的极端异见才能在地下有些微的生存空间。如果真的让人民凭自己的冲动做出选择,他根本不可能得到他意想中的结果...

(完)

鲜血向何处流:马来西亚极右翼音乐阵营Darah & Maruah Tanah Melayu Movement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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