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她说不要

生而为女,是种折磨。
“元亨。利牝马之贞。”这是《周易》里对坤卦的解释,意思是说作为女性,要像匹母马一样,柔顺、忠贞、包容。马群的社会结构是一雄多雌,由雄性管理雌性,雄性可以滥情,但雌性却保持专一。公马发脾气,母马便顺从的忍受,公马二三其德,母马则不争不吵,一心养育子嗣。这种温顺的美德,是自称万物灵长的人类,大力吹捧的要向动物靠拢的.....习性。
三十岁的罗虹微曲着食指,以不至于按下去的力度在电脑键盘上一下下地敲打起来,她这般明显的心烦意乱,让她文档上的语句也动摇起来。她把上面关于坤卦的解释全部删除,只留下了四时八节里关于节气的对应。
“坤卦,节气指冬至,是说天地阴气极盛,冷气堆积到地面……在九宫八门里,坤宫对应死门,即天地肃杀这个道理。”
关于那些马不马的,写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反倒是会让所谓的专家们跳脚指摘她不尊重先人典籍,算了吧。
罗虹舔了一下发干的唇,关闭工作文档,合上笔记本,转头看向窗外急速掠过的银白。在冬季的东北部平原,只剩下矮矮一层的苞米杆,被厚雪笼盖住,看不分明。罗虹想起大学时她在火车上写下的一句词:千里平原,一跃任银光。
倘若她的心情也能像高铁行驶在冰雪平原上一样的洒脱就好了。
罗虹不想回家,每年都找不同的理由推了一年又一年,今年无论如何她都推脱不了了,因为母亲打电话来说,她的奶奶可能挺不过这几天了,希望她能回来见长辈最后一面。
“这样的时机,那个人也会来吧?”
想到这里,罗虹反复地深呼吸,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三四年过去了,大家都长大了,青春期的错误思想也该被时间改写,说不定对方已经有了女朋友,不会再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再说,自己有哪里好,不漂亮,身材也不好,不时髦,社会上有那么多光鲜亮丽的女孩子...
她觉得那个人的注意力会转移,毕竟所谓的生理学刺激,足够在外面的世界得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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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虹守在空荡荡的床前,医用的充气床垫上有长期被压下去的凹陷痕迹,空气里还有着消毒液混合排泄物的味道。小小的房间,有一扇窗,但躺在床上的人应该看不到外面,如果是自己,别说躺上两年,恐怕不出一个月就要被憋死了。
思维在胡思乱想,心情上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父母已经叫来120带病危的奶奶去了医院,做最后的例行公事。所谓例行公事,是因为身体机能是不可能抢救回来的,只是在医院将时光耗尽,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类不可避免的轮回,况且奶奶已经卧床两年多了,意识不清醒,大小便不能自理,离开,也许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父母又老了很多呢。
罗虹在心里感慨着,照顾病人是最蹉跎人的,在她没有回家的这三年,父母辞去工作扛起了照顾奶奶的责任。面对病床上一个越来越灰败的生命,一刻也不敢分神地熬在这里,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啊?
“没关系,你忙工作,我们应付得来的,不需要钱,爸妈钱够花,不用你打钱,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注意安全。对了,找个对象啊,你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了,不用有结果,先谈个恋爱,长这么大连恋爱都没谈怎么行……”
这些话总是让罗虹想哭,又倍感压力,她知道父母明确的爱着自己,也因为能明确认识到的这份爱,才驱使着她逃避,她困顿,她作茧不成蝶。
爱总是比恨更折磨人。
罗虹决心折磨自己,自作自受。
她从奶奶的房间里走出去来到客厅,所有的家长们都去了医院,房间里只有罗虹和...那个人,罗虹没有加称呼,语气干瘪地问他:“吃水果吗?”
“不用,我看一会电视就行。”
对方回答得很得体,“我听说你是早请假回来的,工作还行吗?”
“老板人还不错,给假给的很痛快,只是有些工作还需要处理,你呢?”
“我也挺好的,我是寒假实习嘛,时间上比较随意,比你早回来两天。”
“哦。”
罗虹的心神稍稳,这一切都很正常,像是普通亲人的对话,很好,今年应该会不一样了。
说着很好,但罗虹依然选择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与那人隔开最大的距离。
就像三年前的每一年一样,她春节过年回来,每一年都以为那个人不会再怎样,但是每一年都重蹈覆辙,正常的对话不会带来正常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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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错误的源头是从罗虹高二那一年开始的,那是最杂乱的一年。奶奶有两个儿子,一个是罗虹的父亲,一个是罗虹的叔叔。由于学校路程的原因,罗虹自打高中后就借住在叔叔家。叔叔家是二室一厅,起初的人员分配是叔叔、婶婶、叔叔家的儿子,一家三口住在一间,罗虹和奶奶住在一间。后来叔叔和婶婶间断性的吵架,罗虹记得是因为婶婶经常喝醉回来,于是他们的儿子为了初中学习便搬到了奶奶的房间,变成了罗虹、奶奶、弟弟三个人一间,睡在同一张床上。
奶奶需要多次起夜(半夜起来上厕所),为了不惊动正在学业期的两个孩子,就挪到了最外面去睡,这里就是全部折磨与痛苦的开始了。
罗虹不记得是哪天夜里,但是是夏天,因为被子很薄,她感觉到有人在一片漆黑里摸她,目标明确,手反复在臀部逡巡,寻找生理地带。
生起的第一个念头罗虹记不得了,她不相信自己的记忆,但她知道最初确实她放任了。恐惧和震惊都是借口,是有不知道怎么处理和害怕惊动大人的想法在,可这些掩盖不了,罗虹当时处于青春期的好奇,或者说她的身体有快意。
“反正只是摸摸,不会怎样的。”
很多年以后,罗虹原谅了所有人,但她始终没能与自己和解,她厌恶着身体上所有作为女性的反应,如同一些受害女性会怀疑过的,是不是我确实穿着有问题?是不是我本身就下贱?在骚扰中得到快感是不是罪恶?
让罗虹从无所作为里清醒过来的是妇科病,下面起了脓包,每走一步生疼得让她无法去上学。幸好家里糊涂的长辈没有起疑心,母亲只是说随他爸,在稀里古怪的地方长东西。罗虹的父亲不太爱洗澡,但也没有让她去医院。随即罗虹意识到了脓包疼痛的根源,也意识到了羞耻与误区。
在母亲自行处理的挤压中,擅长忍耐的她忍不住尖叫出来,比鹌鹑蛋大一点的脓包带来全然的疼痛,罗虹在疼痛中明白了为了自己她也该去拒绝。
可拒绝很难,她还是不敢让大人知道,因为.在这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在这寄人篱下的生活里,在所谓年龄决定的责任范围里,罗虹没有话语权,有人会信她吗?说出来会不会成了她的过错?
于是,只剩下沉默的拒绝。罗虹依旧装作睡着,但她将被子裹得紧紧的,仿佛马上下锅的千缕虾,薄薄的被子将罗虹紧实地裹住。
那是无穷无尽漫长又惊慌的夜,是耗尽一身精力的拉锯战,对方总是试图把被子拉开,因此罗虹不敢睡去,生怕让对方得逞。只有紧紧地,再紧紧地,一刻也不敢疏忽的紧迫盯防。
白日里繁重的学习和夜晚的保卫战让罗虹很难打起精神。
“这样不行。”
罗虹找了很多网上资料,她竟试图去理解男性对青春期的好奇,网上的人将种种行为合法化,帖子里说:初中的男生嘛,就那样。
“嗯,就是那样吧,只是对异性的好奇心作祟,只要我说了我不喜欢,就可以了吧。”
那天夜里,罗虹开口了,告诉对方,游戏结束。
这是错误的词汇,但当时罗虹沉浸在对方被吓住的痛快中,没有意识到,这不是游戏啊,这是伤害,不是一句游戏结束,就可以轻描淡写带过去的。
可惜罗虹当时就是想让这件事情,轻描淡写,不要惊动任何人,她已经付出了疼痛作为代价,知道错了,就这样轻轻地翻过去吧。
思绪回到现在,罗虹一直有个疑问没有开口,她不敢问,她想问奶奶——“当时,您知道发生的这一切吗?知道您的孙子在骚扰您的孙女吗?”
是三个人睡的同一张床啊!
罗虹心里有结果,但她不问,就不会是她想的那个结果。
所谓痛,只有她一个人痛过就好了,没必要拉无辜的人下水,这本该是一个欢欣的大家庭,不是吗?老话说人死如灯灭,那么一切是非对错,随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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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虹以前不知道自己善不善良,后来她找到了一个评断标准,那就是自己受过的痛苦想不想下一个人再经历?比如自己当儿媳妇受婆婆欺负,等自己当婆婆了要不要这么对付自己儿媳,然后说着:我当年当媳妇的时候也没像你这么矫情。
罗虹不想,她希望所有人都比她幸福。
警告无用,对方只短暂的害怕了,不到半个月,夜里又恢复如常。
罗虹真的是受够了,就在她幻想要不要彻底撕破脸谁也不好过的时候,父母把她接走了,到了高三,她需要更好的环境专注于学习了,叔叔家,还是太挤了。
似乎一切就该平淡地落下了帷幕,那些斑驳扔在过去,变成所谓青春期的不正常。
罗虹大一过年回家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所有人聚在一起,欢欢喜喜的过大年,她带着表弟在房间里打游戏,就像小的时候,没有那么多扭曲的不堪。
专注于电脑上的植物大战僵尸,罗虹试图轻松起来,她笑着说:“还记得以前吗?我们两个一起打了半个月才把整个游戏通关。”
罗虹做好了心理建设,她可以做一个称职的姐姐,她可以的。
可...
屁股上作乱的手毁灭了她的美好心愿。
罗虹冷冷地压低声音说:“手拿开。”
拒绝的态度很足,上了大学,罗虹无疑成长了很多,她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了,态度坚决,不容质疑是最好的回答。
“我说手拿开。”
对方讪讪地收了回去。
但此后的每一年,阖家团圆的日子都成了罗虹无法提及的隐晦。无论说了多少次拿开,还是敞开天窗说亮话,对方都不在意,笃定了罗虹不敢声张。
罗虹陷入了两难,一面是自己的困境,一面是受了中风脑瘫意识时不时清醒的叔叔。那样的叔叔,明明脸上的肌肉都不受控制,但是看着罗虹还会努力挒开灿烂的笑容,将手里的食物递过去。
【叔叔最好了。】
在她生下来父母都对她性别表达失望的家庭,只有叔叔从小到大,都陪她玩。上下幼儿园都是叔叔接的,她怎么闹怎么作叔叔都不生气,就算叔叔有了自己的孩子,在两个孩子起冲突的时候,叔叔也是拉她的偏架。
“大侄女说什么都给买。”
厄运偏向好人开刀,老实又憨厚的叔叔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罗虹想一次就要哭一次,家里没钱,或者说没人愿意拿钱给叔叔看病,他的媳妇将他扔给婆婆,也就是罗虹的奶奶,并且狠心地扔下话:谁的儿子谁管。
“等我啊,我去赚钱给你看病。”
罗虹没有说出口,她只是在心里这样说,她计划好了暑假怎么出去打工,自己工作后一个月的工资要分配多少用来看病的钱。
她要忍耐,她必须忍耐,为了这个岌岌可危的家庭,为了叔叔口里念叨着的儿子和老婆的名字。罗虹恶心着,在除夕夜里掏出电话,打给那个人问:“你明天要不要和你妈过来看你爸?他一直惦记着你们呢。”
没关系,我来开口,没关系,我来做这个破冰者。
罗虹那时懂了,成熟是会将行为和意识割裂开的,她可以一边恶心着自己,一边扮演这个家里的黏合剂。
压抑,忍耐,还有“手拿开”。
罗虹将自己逼迫到没有余地,奶奶和叔叔都和他父母生活在了一起,奶奶是不可能承担住所有照顾责任的,她的母亲需要帮忙,所以这个家不能吵架,不能有恨意,罗虹,不能申诉。
和这几年奶奶躺在床上情况是一样的,万般为难汇成忍耐,也变成了窘迫与逃避。
“我为什么要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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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还是没挺住,人之常理,父母不能把钱花在一个瘫痪患者身上。母亲的考虑罗虹明白啊,钱啊,这个家里的哪个人不需要钱,钱可真可怕。
开始实习,罗虹便有了借口不回家——工作忙啊。
拖她前两年同时干两份兼职努力赚钱的福报,她的履历和能力都很漂亮,找到了不错的工作,薪资也很好,毕了业就有钱在一线城市独立租房,放到其他同学的眼里,姑且可以称得上一句人生赢家。
她知道那个名义上的堂弟和父亲走得很近,父亲不仅带着他出去旅游,还谋划着要把房子分给那个人。
无所谓了。
罗虹不会为毫不相关的人有感情。
此前她还会顾及一起长大的情分,但现在,她会周密的计划让那个人什么也得不到,必要的时候,法律手段也很合理。
这一切的冷漠源于罗虹知道了一件事,一件她绝对无法原谅的事。
她不介意自己内心被怎么折磨,不介意恶心自己也要过年打电话让恶心自己的人一起团圆过年,不介意说了多少次手拿开,她介意真心爱她的人被伤害。
根据目击到的邻居说,看到他叔叔在雪地里摔了一个大跟头,满脸是血的起来,因为中风后脑子不清晰也没有去叫嚷什么,只是起来继续踉踉跄跄地走着,但是走在他前面的儿子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从摔倒到满脸是血的起来,那个孩子一点都没有关心过自己的父亲。
原来,这就是人渣。
曾经替他找了青春期借口的自己,简直可笑至极。
那年冬天是罗虹他们主动提出,叔叔这么想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就送过去让他和老婆孩子一起过一个年。罗虹不想恶意地将叔叔的病情突然加重和这次摔倒联想在一起,多年的忍耐让罗虹变成了一个感性稀薄的人,理性和结果成了她首先考虑的要素。
但,不管不问的态度已足以定罪。
这是最后一次的机会了,罗虹说不清楚是期待还是厌倦,眼下的沙发上,那个人像是坐累了一样,靠着罗虹这边躺过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到可以触碰的尺寸。
罗虹不愿在从任何的心理学角度去分析了,那些借口,不知道是在搪塞谁呢。
似乎一切必然如此,过了这么多年,噩梦酿成死结,执念如鲠在喉,过往不可重来,虚假势必破灭。
罗虹不再说手拿开,而是自己远离了,于是沙发上上演了戏剧性的一幕,一个男人追着女人,女人换一个位置,他便要换一个位置,不过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十足十的性骚扰。
就在追逐者耐心快要消失的时候,门上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大人们”回来了。
罗虹坐直身体,等到父母、婶婶(叔叔的妻子)和其他远房亲属进屋,她调出手机上的监控,冷静地开口说:“我知道这件事情不适合现在这个时候说,但是我必须说,在奶奶即将离开的当下,还能一心惦记骚扰自己姐姐的人,我无法忍了。”
这是真心话,内里百感交集有,但人命大于天。让罗虹撕破情面的最后一份决心,就是因为这个时机。那个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一直照顾他,偷偷给他交大学学费的奶奶的临终之际,还惦记做这样的事!
“你们看监控吧。”
罗虹的内心只敢放松一秒,因为接下来才是一场对峙的硬仗。作为女人,作为被常年伤害的一方,作为一直以来内心备受煎熬的一方,她却要花费很大的力气,用这样的手段来证明她是受害者。
监控是罗虹回来立即偷偷安好的,她不喜欢这样心机的自己,但不能不做。因为,她处在一个不利的战场。
人们会指责她选择这个时机的残忍,会指责她不明事理,会说她家丑外扬的糊涂,会揣测年纪更大的她怎么会是受害者?会责问是不是她故意布下了陷阱?
她想起父亲说她不能传宗接代,说他们家总归需要一个根儿。
“那就拭目以待吧,这场战役我准备了很多年,而且不是我想打,是被逼着要来开战!”
对方的狡辩、推脱、诬陷,亲属的和稀泥、想要事情翻过去,一句又一句的话语,像是讽刺剧的伴奏,罗虹看着小丑们上台,她之前因为害怕这样的情景逃了,但事在眼前,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我忍了很久,忍到无法再忍耐。”罗虹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眼里只有一片心疼。
“我曾经想让大家都好,父慈子孝,阖家欢欣,多美好的画面啊,我不介意难受、痛苦的人只有我一个,如果我一个人痛苦,一切都可以好的话。”
罗虹突然吼起来,她不常用这样的声量。
奶奶在她七八岁的时候就教她做家务,和她说女人不会做家务,以后怎么嫁人呢?母亲打电话常和她说,工作可以放放,但最重要的还是结婚;父亲与她谈心,叹息她很优秀,但可惜不是男性。
“但一切没有好,或者说我觉得一切不好。”
也许以后无法再回家,不会再有欢笑,亲人无法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无法再接到日常的问候,母亲会用愧疚的眼神看待她,也许...
“我想对自己好点,不想再虐待自己了。”罗虹对着那个人笑了,受害者像个恶人般的笑容,“你说是我勾引你的?但是我说过不要啊!我说了那么多次不要,为什么你不停下来,是个正常的人类,就应该能听明白,对方说不要的时候就该停止。”
罗虹一字一顿,耗尽力气,“我说过、不、要。”
你说看不到我在拒绝,你说我似乎在暗示你,你说我年纪比较大怎么可能受你胁迫,可是,我说的每一个不要,都是我在拒绝,都是我在反抗,你为什么无视,凭什么无视?!!!不去看、不去听我直接的拒绝,而是顺着你的妄念肆意揣测。
恶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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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选看)
在高铁上,罗虹流着眼泪醒来,她用手胡乱地擦了擦,便看向窗外,窗的一片银白暗淡了几度,天的那边乌云密布,凛冬寒冽,奔跑的火车终将义无反顾地驶向长夜。
她呼出一口气,感叹:茫茫千里平原,藏不得立身之处。
罗虹没有虚幻梦境里的那般善良,早在三年前,在母亲和她说:“你长大了,我也终于可以告诉你了”的时候,她就说了。
那一次,她特意选了在五一,一个不必阖家团圆的日子回家,母亲和她两个人出去吃饭,席间扭扭捏捏地晒出几张聊天记录的截图,是父亲和一个陌生的有夫之妇的对话。
“我也是为了你,一直在忍着,现在你也大了,没什么不能说的,你也看到了,我和你爸早就没什么感情了。”母亲忧郁地看出一口气,用为他人着想的态度说:“哎,总之,我会忍到你嫁人的时候,省得你父母离婚让人瞧不起。”
出于说不明白的报复心理,大概就是:装作一副你很痛苦的样子,你知道我比你更痛吗?我忍耐、受折磨的时间比你更长,比你更折磨。你为什么一副这个家都是你在牺牲的样子?
于是,罗虹说了,一五一十不做美化的说了。
母亲沉默了几秒,忽然抬起头:“没有被做到最后一步吧?”
有区别吗?
“没有。”
“......那就好。”
后续好像又说了些什么,不重要。
最后,母亲得出的结论是:“这件事你千万别和其他人说,放心,等他结婚的时候我看在你叔的面子上给他几万块,你奶的房子我不会让你爸给他的。”
罗虹机械地回答:“好。”
从那刻起她就知道,这里不会有战场,她要的,早就追不回来了,就连那一声声说出来的,或是没有说出来的,微弱又包含恐惧的“不要”,都不重要了。

谨以此文,希望每个人都能有说“不要”的勇气,然后也能够听到他人的“不要”。
最后,girls help gir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