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风暴 第十章 破裂

铸造厂在呼吸。它本由金属和石头打造，一个由黄铜和钢筋构成的城市大小的怪物，它重塑了星球的骨骼。它是现实界的造物，有着自身的实体，但它也在呼吸。亚空间的污秽从金属的每一个裂缝，石头的每一个孔隙中渗出。圣吉列斯靴子底下的地板就像肺一样在呼吸中起伏。它甚至在滑动。都一步都暗藏着危机。金属感觉好像被一层厚厚的粘液覆盖着。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它其实十分干燥。蛇形的颤动在其中穿行、转移和拉扯，金属的表明在粗糙与光滑之间无序的快速转化。

铸造厂在流血。爆弹亦或是恶魔爪牙击中过的墙面后会流淌着腐烂的血液。伤口像饥肠辘辘的嘴一样，干皱和吸吮。

铸造厂在歌唱。管道就像风琴管。任何穿过它们的东西都会召唤出恶毒变化的音符。圣血天使越深入铸造厂，歌曲就越纷杂。管道的开口上有着牙齿，和在边缘摩擦的舌头。随着曲调的变化不断变形。舌头在颤动。带有病态旋律的八度音阶是远非人耳所能接受的低沉音阶，音律之中的震动足以粉碎一个凡人的骨骼。音调开始上升，让圣吉列斯都感觉到了口中的鲜血。这是一曲黑暗工厂和黑暗意图的复调交响曲。这是一首毁灭的赞歌，同时旋律中带着某种希望。在音乐复杂的节点中，他仿佛听到了一道耳语。它还处于感官的边缘，还不愿意现身。其中没有音节。就像在说出一个熟悉的词之前的犹豫之音。

听到耳语的不止圣吉列斯一人。当第一连和圣血卫队冲破另一群肥胖的、携带瘟疫的可憎之物时，拉多隆与他交谈。 “这里有什么东西在说话。”

“而它渴望得到我们的倾听，”圣吉列斯说道。‘不要去听。它们的话语尽是毒药。”

他们现在身处足有数百码宽的管道之中，而仅眼前所见管道就至少向前延伸一英里长。管道自身发出的光在照亮着周围。其中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有两百英尺高。每一条管道都至少和一辆犀牛一样宽，并且都在发光，从亚空间中而来的材料与现实界的物质在交融燃烧。它们像静脉一样沿着弯曲的脉络前进，所有管道的分部并不规则，时而合并，时而分离，但都在向更深处延伸。

 “那个声音希望我们向前，”拉尔隆说道。“它们在把我们向前拉动。”

“为了我们自己，我们也只能向前，”圣吉列斯说道。“有些事情我们别无选择。有些事注定要由我们去做。但并不意味着行动后的结果也是注定的。”而他需要相信这种想法是真的。求您了，父亲，让我正确这一次吧。“也许这个地方的魔曲想要我们走进深处。我们确实要这样做，无论其中怎样的力量隐藏其中都会被我们所压倒。它引诱我们进来的欲望将会化为悔恨。”

通道中蜿蜒曲折。其中的浩瀚在哀叹。大合唱在响起，最终通向了一个甚至更宽敞的房间。而在房间正中心的是一个多重管道连接点。无数管道从几十个走廊，多个楼层延伸至此汇集。它们纠缠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结。

 “这是神经丛！”圣吉列斯喊道。别无其它可能。里面不洁的光芒强烈到令人发狂，整个房间都被其照亮，带着断断续续的刺眼闪烁。“这个怪物在模仿生理结构，也因此使自己变得脆弱。让我们教会它痛苦！”

 铸造厂的歌声变成了哀号，每一道闪烁中都夹杂着一种现实界扭曲的欢呼和哀悼，不可能之物在转为现实。数以百计的粉红色血肉恶魔聚集在连接点的底部，它们嘈杂的乱语混入了合唱。它们听到圣血天使到来的声音时转过身来。恶魔们在它们身前发出了一道亚空间的巫术。圣血卫队和第一连迎了上去。巫术冲刷着盔甲，陶钢随之沸腾并熔化。但盔甲之下的意志依然坚固，西格纳斯主星上的磨练让其变得更加强大。圣血天使经受住了这些试图让他们痛苦的变化，然后将这些可憎之物炸毁。他们穿过仍在抽搐的残留混乱蓝色物质，然后一个队一个队地聚集在连接点周围。

拉多隆与圣吉列斯站在数条管道前。“用热熔炸弹？”他问道。

圣吉列斯笑了。 “摧毁这些不凡之物的手段倒是很平凡，不是吗？”

“确实，”拉尔多伦说。 “不过既然远古的神话都已成真，那么眼下似乎要解决它们也该用上某种特别的仪式才行。”

“有些道理。”圣吉列斯意识到他的翅膀的羽毛在铸造厂的歌声中轻微的颤抖着。对于神话，他了解的比他想知道的还要多。他的一生都在让自己避免成为一个神话。“仪式本身不会放逐任何东西。而行动才能做到。”他挥动着手臂，捡起一块被碾压和烧毁的恶魔残骸。 “它们已获得了现实界的实体，但也让它们可以被现实界的手段摧毁。”他又检查了连接处一会儿。 “用热熔炸弹，”他肯定道，然后又说了一遍，向连队发出命令。

嚎叫声从其他通道中传来。在安装设置的过程中，声音也越来越大。

阿兹凯隆将圣吉列斯身边的圣血卫队拉拢收紧。“敌军增援将至，”他说道。

 “确实。” 圣吉列斯扫视着出口，在选择接下来要走的路线。他的目光在圣血天使进入房间的入口对面一条走廊旁停下。它和他们刚刚离开的通道一样宽大，并且其中也有许多管道。他现在明白并不是所有的管道都在这个连接点处汇集。也许甚至并不是所有的管道都在将材料运输至汇集点。它们甚至可能在反向带走一些东西。

还有其它要考量的因素。咆哮声在隧道中越发响亮，显然有大量敌人正在逼近。如果那个方向有着如此重兵来袭的话，可能也说明那里有敌人认为值得保护的东西。

当连队离开时，已经有数十个热熔炸弹被连接在单一引爆器上，放置在连接点上。连接点大到了这种地步。圣血天使沿着下一条通道前进，在他们将要释放的爆炸中撤退，继续向敌人所在前进。拉多隆命令瓦希尔中士留在后方，他将启动雷管并记录结果。尽管在铸造厂的歌声中，恶魔传来的声音已经震耳欲聋，但直到瓦希尔引爆炸弹时，它们还是没有出现。

“起爆，”瓦希尔报告道。“看起来——”

 打断他传讯的声音比爆炸声还要大。圣吉列斯听到了深沉如同雷鸣炸裂的巨响。他想象着炸碎连接处的画面，当热熔炸弹破坏了它们的完整性时，它们其中传输的能量被释放，管道在喷涌的能量中被炸成碎片飞散。而这只是物质界爆炸的后果。它与同时发出的另一种声音相比而言，实在微不足道。那个声音，让瓦希尔和恶魔都安静下来的声音，是歌曲中心突然发出的哀号。铸造厂的交响乐瞬间破碎化为刺耳的嘈杂。是未说之语的崩溃。是山峰的尖叫。星球上方供给搭建的黑暗奇迹之门在颤动。即使混沌亦可被干扰，而现在它被打乱了。音乐中的尖叫声很快就消失了。其它的连接点开始分担起它的工作，而对现实的破坏再度开始。

然而，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在哀号的持续时，圣吉列斯就像被刺伤的动物一样感到了一种复杂的颤抖。那种疼痛开始向深处蔓延，比附近的连接点所在的位置更加深远。

尖叫声过后，疯狂的悲乐又恢复了。后方传来碎石和金属的轰隆。 “房间不见了，”瓦希尔说道。“发生了严重崩塌。”

圣吉列斯向其他连长传讯。“我们的战略正在取得成果。摧毁所有巨型连接点。在巴尔的沙漠中，带甲的蝎子是沙漠的主宰。一根长矛奈何不了它。但很多根一起上，就能把它击倒。而现在足够多的长矛也能杀死这个铸造厂。”

 “我们这里也遇到了猎物，”阿密特回应道。“您很快就会听到我们这里传来的爆炸。”

 道路的前方出现岔口，左右各有一条同样宽大的通道。其中左侧的道路陡峭向下。恶魔大军的咆哮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圣吉列斯选择走这一条，眼前不知道为什么仍然没有敌人的身影。自从刚刚爆炸以来，圣血天使们已经走了两英里。而嚎叫的声音却没有增大半分。

 “原体大人，它们是撤退了吗？”阿兹凯隆问道。

“从声音来看它们可没有那个意思，不是吗？”圣吉列斯说道。眼下的情况更有可能是由通道网络造成的听觉失真。而铸造厂本来就有很多非自然的存在，那么其中的声音具有欺骗性也就不足为奇了。

也许一开始他判断认为这条道路是有恶魔军队在守卫就是错误的。不过至少管道数量和之前所走的一样多。迟早会再出现一个岔口。

可怖的歌声又出现了停顿，然后又来一次。可见又有两个圣血天使连队已经摧毁了他们所见的目标。而这两次，圣吉列斯都听到并感受到了深深的震颤在震动铸造厂。“我们正在破坏这个可怕的地方，”他向军团成员传讯道。“它认得我们。而很快它就会畏惧我们，因为它会知道我们是来将它诛灭。”但需要多少长矛攻击多少下才能做到？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尽管圣血天使已经在尽可能的取得进度，但现在他们只是勉强打破了巨大铸造厂的外皮。圣吉列斯现在的位置和真正核心之间可能还有数百英里。这还是假设这个地方真的存在一个核心。

道路的坡度变得更陡了。脚下的地板在蠕动。圣吉列斯开始更加仔细倾听它的歌声，希望能发现它正在减弱，希望能发现造成的伤害已经足够的迹象。

而他却得到了另一样东西。低语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仿佛一个受伤的动物在迫切地想要哭喊。言语之间不再停歇。而其中的音节开始涌现。每个辅音和元音之间的时间是如此缓慢、漫长，以至于很难听清它们造成的叠句。

在下一个路口，圣吉列斯停了下来。他倾听着耳语。它似乎比歌曲更现实化。整首交响曲的音量没有因所走的路线而发生改变。它是整座铸造厂之音，它的声音无处不在。但耳语声却在不断变大。而且速度也越来越快。它在铸造厂呼吸的停顿之间窜出，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以至于圣吉列斯都惊讶于自己竟然没有一开始就听出它的意思。

是他的名字。

 “原体大人？”阿兹凯隆带着痛苦的呼喊，圣吉列斯正顺着那个声音冲向左边的通道。

“你能听到吗？”圣吉列斯问道。

“那首歌，大人？”

“不，是低语。”

阿兹凯隆保持安静试着听了一会儿。 “我没有听到任何低语。”

 “拉多隆呢？”圣吉列斯喊道。 “你还能听到那声音吗？”

 “没有，大人。”

“那么说就是只有我听到了，这是敌人在准备的更阴险的攻击。他突然想到他们所做的一切也许根本没有使控制工厂的恶魔陷入防御的状态。圣吉列斯随即摒弃了这个悲观的念头。他们造成的伤口是真实的。它们的音乐确实出现了破损。

圣吉列斯跟随着诉说他名字的嘶鸣。它在召唤他，而他选择回应。今日非我殒命之地，他想着。我的末日终将到来，但在今天，我将是带来末日之人。

恶魔的咆哮声从远处传来，总是在远处，总是环绕在下一个弯道附近，但从未真正现身。

最终通道变得越发狭窄，随后向右急转。通向了另一个连接点房间。房间里只有一个可憎之物；它站在管道的交界处。它是圣吉列斯和传令官曾在制造厂外战斗过的恶魔的近亲。但身形更为高大，角也更长，但粉红色皮肤和肌肉这一点完全相同。而它携带的是法杖而不是剑，它将其立起握住。它的另外两只手拿着一本书。圣吉列斯不能确定是不是与之前的恶魔所拿的同一本书。不过他也不在乎。而恶魔却似乎很在乎这方面。它直接把书打开。双臂张开向前举起，而圣吉列斯拒绝了这份邀请。

一团亚空间的灵能在恶魔周边环绕。随着圣血天使的出现，它消散了。而随着这股能量的消散，从远处传来恶魔大军的声音陷入了沉寂。之前的群体幻觉终于消失了。

 “所以这是一场引诱我们到此的伏击，”阿兹凯隆说道。 “就只有一个敌人。”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卡诺，你看到了什么？”圣吉列斯问道。他慢慢地走进了房间。在与恶魔相隔数百码的地方停了下来。而他没有看到有任何其他可憎之物在此等候。

“我所见与大家相同，”智库说道。

圣吉列斯陷入了犹豫。而恶魔依旧一动不动。它没有进行攻击。只是举起自己的书，仅此而已。它既然把他引到了这里。它一定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它不可能会觉得靠自己一个就能阻挡一整个连队。

他眼下也没有多少选择。他的目的就是要破坏连接点。而现在其重要性也没有发生改变。

圣吉列斯在进入房间不到五十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不会成为去正在编织的计划的一部分。 “从这个位置向神经丛开火，”圣吉列斯命令道。“不要管那个恶魔。”

巫术的光芒再度出现，书本之中突然爆发出一颗新星。它飞升而起冲向了恶魔身后的连结点。

 “后撤！”圣吉列斯命令道。

管道在解体。杀戮的光芒从它们身上迸发出来。光芒形成了一团封闭的能量球体，带着令人目眩的强光，它像爪子一样让大脑感到痉挛。它开始不断的收缩、内陷。然后爆炸了，现在，在原来的连接点处，只剩下一个亚空间的光点。

啊，圣吉列斯刚刚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那道光就找上了他。

光束刺入了他的眼睛。

然后是一瞬间完全的虚无，然后是一个创造之初的漩涡，一个无形的存在发生着不受控制的爆炸。他在它的注视中坠落，他陷入了黑暗。他从布满着红绿蓝紫的黑暗中坠落，毁灭之色像铁丝一样缠绕在他的脑海中。

他没有落地，但他停止了坠落。他漂浮在黑暗中。而黑暗化为迷雾，然后凝聚化为了实体，化作复仇之魂的舰桥。他又来到了这里，就像他在红泪号上滑入不同现实之间一样。荷鲁斯又一次将他击倒。

再一次感受那种痛苦。最终自身瓦解的痛苦。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死亡，他感受到了背叛的悲痛，他感受到了失败的悲痛，还有他的死亡将毫无意义的悲伤。现在毫无疑问了。他将死去，荷鲁斯得胜，这就是终局。

他陷入黑暗中，光线再次穿透了它；它化作阴影，然后又变为了实体，荷鲁斯再次耸立在他面前。荷鲁斯再一次杀死了他。

痛苦、悲伤、徒劳……一切又来了。

然后再一次。

再一次。

再一次。

他一遍又一遍地度过他的最终之时。痛苦从未减轻。他厄运的每一次迭代都和上一次一样令人难以忍受。当复仇之魂实体化时，他强迫自己转过头去。总是一样的景象。他呻吟着，以一种痛苦的意志力，他转身面向荷鲁斯。每一次他的转身时他都希望自己能从景象中逃离，然而每一次他都听到的是荷鲁斯靴子踩踏在甲板上的声音。

这种尝试是徒劳的。他一次又一次转过身去，但结果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无法逃脱，没有意义，毫无希望。每次荷鲁斯杀了他，他都看到了未来的踪迹。每一次死亡都带来了不同的后果。没有重复。而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很糟糕。荷鲁斯得到了无尽的胜利。唯一改变的是他获取权力的方式。

圣吉列斯加快了转身的速度，现在这个动作已非他的自愿，然后他立刻看到了自己命运的无尽迭代，仿佛置身于镜廊中，同样的身影在无限中闪动。但这不仅仅是一个图像。这是在真实发生的。他在一瞬间感受了一千次死亡，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千倍的痛苦。

而一种新的黑暗在升起。这是属于他的黑暗。来自他的深处。它是使痛苦相形见绌的愤怒。它带着张开的巨颚，长着锯齿状的獠牙，呼吸着火焰和仇恨。它吞噬了他，然而吞下他的巨颚却是来自他自己。在这份怒火下，他将用鲜血来回报这个奸诈的银河。当他死亡的画面无休止地重复时，他在愤怒的痛苦中咆哮。他内心的黑暗在鞭打着外界的黑暗。在他的脑海深处，在深埋的痛苦中，仍有一部分的他在反抗。不想让他变成这样的东西的一部分。那部分拒绝了自称是自己真正父亲的黑色怪物。他最后的一丝理智，绝望地伸手去寻找一丝希望。它在接连的死亡中闪现，但这份理智的寻找只是让它越发微弱和黯淡，一切都在诉说着厄运将让帝国陷入永恒的黑夜。

然而最终，希望出现了。在与荷鲁斯的战斗的无限变化中，有一个变化在挑战命定的死亡。这是一个不同的愿景。仅有的一个。在这一次，圣吉列斯躲过了致命一击。荷鲁斯投入了如此多的力量，以至于当他错过时，他失去了平衡。而当他试图纠正自己的势头时，在那几分之一秒的犹豫中。圣吉列斯抓住了机会，他驱动着漆红之刃。它在荷鲁斯的护喉中找到了弱点。

它刺穿了他的盔甲。

它刺穿了他的喉咙。

它刺穿了他的头骨。

这是圣吉列斯从未梦想过的结果，因为他命运的全部根基都建立在否定之上。在这一次景象中，那可怕的黑暗枯萎，崩塌，碎裂成飞舞的灰烬。在这一次，也只有在这一次，他拥有了希望。在这一次，也只有在这一次，帝国没有崩塌。在这一次，也只有在这一次，帝皇的梦想得以延续。

无尽的命定厄运如同巨蛇一样缠绕着圣吉列斯。它们来此扼杀他所寻得的唯一希望。它们不会允许有任何东西将它们从既定的事实化为可能的存在。厄运将圣吉列斯与唯一的希望之光环绕成结。然后开始收紧压缩。痛彻心扉的怒火再度燃起，占据了他的身心。圣吉列斯知道当绳结彻底收紧时，光明将消失，而怒火将是仅剩的存在。

圣吉列斯知道这是做出决定的最后机会。而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拒绝黑暗，选择了希望。他举起长剑进入那段景像。他化身为杀死荷鲁斯的圣吉列斯。剑刃杀死了荷鲁斯，连带着他邪恶的梦想。厄运之结被斩断。幻象终于破碎，无尽镜廊碎裂。虚空再度包围了他们。

圣吉列斯重新开始了坠落，但他刚刚挥出的那一剑还未彻底落下。剑刃穿过了荷鲁斯的头颅然后又斩断了命运之结后，方才结束。一剑之威，虚幻尽散。

剑刃穿过了虚幻之境的本体。它的烈焰撕裂了亚空间的面纱。当圣吉列斯最终落地时，他的脚下出现了光辉。他已离开了幻境，却还没有回到现实。如今他身处另一个虚无之境，非梦非实，但却与二者有着千丝万缕之系。身下的光芒像是有一个结点，一个纽带。感觉就像现实中管道的连接点，只不过这里并不存在实体的管道。这里是皮洛罕内部开采而出的亚空间能量与物质的交汇，虚幻与真实之物交融铸造出了那道大门。灼热且不可能存在的造物在连接中如同痉挛的转动。它即是这个全新的银河中塑造不可能之物的熔炉。圣吉列斯降落了下去，随着双翼张开，一切被一分为二。

他穿过这个纽带。在他身后，锻造被切断。能量在嚎叫。无法控制的爆炸在虚空中蔓延开来。一个燃烧的穹顶出现在圣吉列斯头上。

他再次倒下，又是一剑将他击倒。又一个试图将他缠绕的命定之结，而他将其斩断，然后是又一个，再一个。他为自己选择了活下去，命运因此而撕裂，混沌所有试图将他困入其中的既定命结都已被他刚刚那一剑斩断。而如今他面临的死亡是对自己根本不了解的存在进行对抗，他无法看清它的大小，但依旧将其击败。

斩下，斩下，斩下，希望的巨剑终于斩断了所有毁灭之结，鲜红的身影释放净化之炎，他终于得到了回归现实的道路。虚幻在他周边碎裂。一种解脱之光将他包围。这鲜红色的火焰让他出现了一阵失明。而在他眨眼的功夫，闪光消失了。他又再一次回到了自己消失坠落的房间里。那个恶魔就躺在他的脚下。它的身躯被切开。它的书和权杖也是一样。这些武器在尸体旁抽动卷曲，开始在现实中溶解。暴虐的光芒充斥着房间。一片火海在天花板上翻滚。火焰中窜动的电流在相互碰撞。一道漩涡在其中成形，融化了上面的一切。金属和石头以令人眼花缭乱的乱流洒落到房间的地板上。一切都在颤抖，碎裂，分崩离析。

“圣吉列斯大人？” 阿兹凯隆在他身边，半伸着手，似乎不确定眼前的天使是不是幻象。

圣吉列斯环顾四周，试图弄清楚自己的方位。他能感觉脚下的地板的真实。当然地板依然如之前一样在颤动，但这里并不是幻觉。他看着他的儿子们。圣血天使差不多和他之前见到的一样。只不过明显连队中有更多的人进入了房间，但这也是他们表现出的唯一变化。他们是真实的，是无法被抹去的真实。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

 “您刚刚消失了，”阿兹凯隆说道，语气中还残留着恐惧。

之前在红泪号上，他也曾与幻象抗争过，但那终究是幻象。他的本体在那一次并没有落入别处。这段梦境与现实的融合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我消失了多久？”

 “几秒钟。您和那个恶魔一同消失的。”

可那明明感觉就像几个小时。就像一生。就像死亡般恒久。

他的通讯珠振动着，接连不断的传出他的连长和战团长的报告和询问。他现在听着他们的信息，把他消失期间发生的事情汇总起来。片刻之后，他开始意识到铸造厂如今发生的新状况是自己造成的。他在幻境中斩断的东西，如今在现实中的映射也被摧毁了。整个铸造厂的管道都已经爆炸，这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期。这个虚幻与现实的结合体正在颤抖。它的歌声已残破不堪。铸造厂在尖叫。它发出了最后痛苦和恐惧的合唱。这里的机械和能量正在互相撕裂。

在从通讯器传来的大量报告中，有一道脱颖而出。那是个单一的词。 “兄弟。” 其余的话语则在干扰中消失。但那毫无疑问是基里曼的声音。这意味着圣血天使不再与其他两个军团隔绝。

下一秒，震动变得更加剧烈。铸造厂发出来更加尖锐的惨叫，声音中再无任何连贯，变作浩劫的雷霆。

“我们胜利了！”圣吉列斯向军团传讯说道。 “敌人的造物正在我们面前崩塌。”

 阿兹凯隆点点头，任何下令道：“所有部队，立即撤退。”

他高举着长矛带领众人转身离开了房间。远处的管道在轰鸣。如液态的火焰也吞噬了它的天花板。管道在裂开，其中的能量在喷出。不可思议的闪电划过走廊。留下在墙壁和地板上燃烧发光的裂缝。

圣血天使狂奔着确保他们能活着见证胜利。山脉般的铸造厂此刻正在崩塌。

此处绝非我等殒命之地，圣吉列斯想着。我命不绝于此。

然后他又在想，你确定吗？

答案是如今他开始不确定了。而这种不确定性让他振奋。

当圣血天使踏入铸造厂时，通讯就陷入了彻底的静默，他们就像是被一座坟墓吞噬了。恶魔放弃了其他铸造厂选择来支援这里。在空中庞大恶魔要塞的阴影下，在庞大到足以让两边人员都能在各自的地平线上列阵的战场上，军团与可憎之物开始了战斗。

莱昂带领他的军团来到了铸造厂闭合大门前的空地。暗黑天使让自己化身为黑暗的钢铁。恶魔们试图冲破眼前的障碍。而暗黑天使拒绝退让哪怕一步。他们的重型火炮轰炸了成群的怪物，而步兵则在炮火中有条不紊地前进，推进的钢铁之墙碾碎了敌人。

当第 九军团的战鹰向铸造厂发起扫射时，当他们冲入从敞开的大门中涌出的敌军时，卡利布斯正带领着他的钢铁之手对抗从离主铸造厂最近的铸造厂赶来支援的魔军，而基里曼从三个方向发动了袭击。起初作为先锋奔向大铸造厂的部队，毁灭者开始转向进攻，在恶魔群的中心挖出一个楔子，与此同时，基里曼极为精妙细致的用伊利瑞姆之焰号和不屈护卫号穿过暗黑天使击杀的恶魔尸骸。向着战场的中央和最南端发起进攻，极限战士主力发起双向进攻。战士方阵像无数把剑同时刺入敌人身躯。基里曼迫使恶魔不得不同时在多条战线上进行作战，让它们陷入了被动防御状态。它们试图击退入侵者并夺回阵地。而极限战士却没有要守护的阵地。他们需要做的就只是继续前进，并摧毁他们经过的一切。

在不同情况下毁灭者如今的狂热可能会让基里曼感到困扰。当他监听希拉克斯和他的连队之间的通讯时，他听到了语气中近乎野蛮的喜悦。然而，他们在战斗中的纪律并未动摇。他听到的是终于不再进行防御战的残酷满足。他能理解这一点。当他将仲裁者的双股爆矢弹射入那些可憎之物时，当爆炸使亚空间塑造的肉体蒸发时，他也感到同样的满足。而想到毁灭者用辐射武器将敌人化作零散的碎块时，他们想必获得了更充实的的满足感。用最可怕的武器对付最可恶的敌人。这其中的逻辑简直完美。

那么去使用你俘获的武器吧。你心里清楚仪式匕首能对那些存在做到什么。

他尽力把这个念头推出脑海。匕首依然房在萨莫色雷斯号的保险库中，这种诱惑如今是无法实现的。而这里也不需要他们。极限战士手上的武器已经证明可以有效摧毁可憎之物。

然后是哥罗德，他与基里曼一起在伊利瑞姆之炎号旁行军，动摇了他的确定。“链剑和动力斧在这些东西身上似乎比爆弹更有效，”他说道。

 “我们之前也见过这种状况，”基里曼回答。 “但就算如此，它们现在倒下的速度也够快了。”

 “我几乎希望我们带来了更原始的武器。”

基里曼没有回答。他将赤诚短剑穿过一个有着粉红色光芒头骨的怪物，然后在它试图分裂时又刺了两下。

在整整一百多个小时里，战斗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然后，铸造厂开始哀嚎。一道道炼狱造物的山脉，发出岩石摩擦般的嘶吼。裂缝在墙身上蜿蜒而上。三英里高的烟囱在摇晃。它们的基地在崩塌，像折断的脊椎一样掉进了混杂着闪电的火堆。裂痕在扩大。带着嚎叫的光芒从它们身上也迸发出来。亚空间的闪电在高耸的大门上打了个洞。战场中的恶魔们齐齐呻吟着，放弃了攻击。本就已被削弱的军队开始溶解为液态，向二级铸造厂流去。很快，战场两侧的高塔开始闪烁。一道道腐化的光柱向上射向堡垒的底部。

“它们在逃跑，”莱昂传讯说道。

基里曼看向主铸造厂的大门。他们仍然关闭着。 “兄弟，”他向圣吉列斯喊道。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一开始没有人回答。不过没过多久，一个声音传来了。当一道巨大的裂口出现在整个门身时，圣吉列斯的声音传到了基里曼的耳边。 “我们即将出来，罗保特。 我们已经完成了我们的任务。”

 “一目了然。”铸造厂如今已是一座即将被其内部力量炸毁的火山。

 “你能清空场地让风暴鸟降落吗？”

“那不是问题了，它们已经完全撤离。尽管集中精力从你的胜利中返回吧。不要让它成为你的坟墓，圣吉列斯。”

 “绝不会的。”

圣吉列斯声音中响亮的自信让基里曼感到震撼。他早已习惯于他兄弟口中言之昭昭的宿命论。而如今的圣吉列斯听起来大不相同。自从他们在马库拉格重聚以来，这是基里曼第一次从天使的语气中听到真正的希望。

铸造厂在震动。一连串的爆炸声从它身上延伸直至堡垒大门的柱子上传来。它们开始还只是脐带上的针孔，然后化作了一条脉动的火河。堡垒大门底部发生的爆炸甚至比皮洛罕本身还要大。铸造厂前的地势不断震动。一张不断扩大的裂缝网从地基延伸而出。在南部，在基里曼所能看到的范围内，随着地面的开裂，尘土在飞扬。

 “该撤退了，兄弟们，”圣吉列斯对基里曼和莱昂说道。“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而更大的胜利将要到来。”

 “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圣吉列斯，”莱昂问道。言语中的语气几乎像是在指责。

“我做到了，”天使说道。‘我看到了希望。兄弟们，我们不是命运的奴隶。”

当联合舰队驶过地平线时，铸造厂的末日到来了，他们再次处于堡垒武器的火线上。 皮洛罕的表面发出白色的光芒。扭曲能量的光环将柱子打断，亚空间能量塑造的日化将整个星球覆盖。皮尔罕爆炸了，在一瞬间化为乌有，攀升的瓦解附着在了柱身细微的末端。微型太阳大小的爆炸震动了柱身，然后瓦解一路直达大门本身。

大门上的炮台短暂地开火。但没来得及在它们的毁灭降临之前摧毁任何目标。红泪号的舰桥上，圣吉列斯目睹了这场浩劫。数十万里高的亚空间火焰吞噬了大门。建筑的稳定性荡然无存。解体随之发生。像行星一样大的碎片从主体上飞离。数百万英里厚的固体物质转化为漩涡，将炽热的碎石流抛入虚空。一股碎石流的末尾击中了暗黑天使巡洋舰克劳斯特罗号，将船只变成了燃烧的气体。最大的漩涡出现在大门的中央。八芒星化为碎片。裂口以凶猛的速度扩大。巨大的建筑像燃烧的羊皮纸一样自焚，边缘从中心剥落，足可以将战舰粉碎的灰烬在银河的东西方滚滚而来。被毁坏的大门的两侧闪闪发光，它们在熔化。现在他们眼前是一条数百万英里宽的通道。被毁灭风暴玷污的虚空，在那一边清晰可见。

引擎加速到最大规律，舰队开始了在无限火墙之间的漫长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