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马娘怪文书】无声铃鹿x训练员 青空
小学生文笔,ooc不可避。
此文为终章,为了您的阅读体验以及避免剧透,请务必从序章开始读起!





…本应这样结束的。
“…别开玩笑了…”他低声说着,爱丽速子吃惊地后退一步。
他抬起头,他的眼角还挂着泪痕,可他的眼中没有难过没有悲伤没有痛苦,统统都没有,只有铁一样的意志。
不,并不是没有,只是他把那些感情都变成了燃料,从而燃起火焰般的斗志。
怎么能这样结束?怎么可以这样结束?他从不是一个对命运屈服的人,他一直在与命运与死亡战斗,从出生到现在都是。
爱丽速子被震住了,她从未想过一个刚刚经历了巨大悲痛的人可以这样振作起来。
“还有机会,对吧?”他低低地问。
“…是的,虽然不知道原理,但你们跨越时空的相遇确实是真的,大概和你拥有铃鹿的心脏有关。”速子说出她的推论。
这并不是随口一说安慰他的,那四个月中为了不再梦见她,青年将他们第一次到最后一次的相遇完完整整地告诉了爱丽速子。
到最后她也没有解明穿越时空的原理,但至少有两点是确定的。
一是那个草地公园,只有在那里才会发生这样的现象,二是相同的心脏,这是他们牵连起来的关键要素。
“你描述的草地公园和七年前铃鹿描述的完全一致,在你和铃鹿的描述中,那个草地公园应该是修缮完备的,新建不久的公园。但我后来去过几次,显然已经年久失修了。”
确实如此,宝冢纪念后他再去那里等待铃鹿,却已经是一片杂乱,草坪无人打理,路灯坏了也没有人修,和记忆中的那片景色截然不同。
那个年久失修的草地公园,才是存在于现在的,真正的草地公园。
“因此准确来说,其实应该是训练员君持有着铃鹿的心脏,穿越回了铃鹿所在的过去,而不是铃鹿穿越到了未来。那么,也许还有改变过去的机会。”她低声说着,看向青年手中的卡片,却不见高兴。
确实还有机会,“铃鹿的心脏”本质上就是铃鹿的持有物,那上面灌注了思念,是维系两人的丝绳,那么再加上第二根绳子,也许还有机会再次回到过去。
“我明白了,谢谢你。”青年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大步流星。
“等等。”速子叫住了他,难得的,她有些犹豫。
“这样真的好吗?实际上,是否能回到过去根本没办法下结论。即使成功了,你又要怎样改变过去?而且…”
“而且,改变过去的同时,我也会因为本应死去的人活了下来,而无法得到心脏移植的机会,最终死去,对吗?”青年淡淡地说,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聊天。
“…也许会,也许会有更糟糕的结局。没有人知道。”她艰难地说,其实爱丽速子过去真是个为了研究可以牺牲一切的人,可人总会因什么东西而改变,这就是所谓成长。
是那个少女美丽的觉悟震撼了她,而现在她又从那位少女所爱的男人眼中看到了那份觉悟。
“铃鹿将她的心脏给了你,你应该延续她的生命,好好活下去。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不会希望你就这样死去的。”她抬起头,严肃地说。
青年笑了笑,真奇怪,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可他就是感觉轻松了些,也许是因为下定决心要拯救那个女孩。
“在接受心脏移植之前,其实我偶尔会想,为什么偏偏是我呢,偏偏是我生来就有着注定死去的命运。我想,大多数先天就带着致死疾病的患者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吧。”他慢慢地说,本该是沉重的话,可他风轻云淡。
“但是接受了别人——铃鹿的心脏之后,我开始想,说不定,生来就负着死的命运,却又得到了生的机会,就是为了让我感受他人的善意,然后将善意再传递给别人。”
“那么现在轮到我将善意传递给她了。”他转过身,声音沉稳平和,却仿佛牙齿间咬着钢铁。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拦住他了,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拿上这个吧。”她走上前,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掏出了什么,交给了他。
一根装着紫色溶液的试管,还有一个…纽扣电池?
这好像不是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他疑惑地抬头,以为是在恶搞,却没想到速子神情严肃。
“紫色的药剂,可以让人类短时间内发挥出赛马娘的运动能力,但副作用非常大,尤其对心脏负担极大,谨慎使用;另一个,是我自制的微型变声器。”她一脸严肃地交代。
青年愣了愣,紫色的试管看起来简直像什么诡异的病毒试剂,这简直是SF小说才会出现的道具,不知为何从爱丽速子手上拿出来却不显得奇怪。
另一个变声器看起来是纽扣电池的模样,造型倒不怎么出奇了。
“给你这些是有理由的,说实话,即使你真的可以回到过去,会造成什么影响也根本不知道。要点有两个,第一,和铃鹿的会面是绝对禁止的,相同的两颗心脏本不可能同时存在于同一个时空中,但在你已经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心脏是由「无声铃鹿」给予的现在…”速子深吸了口气。
“一旦彼此见面,在铃鹿「认知」到你的那一刹那,你的心脏很可能会就此消失,回到铃鹿的胸腔中,与她自身的心脏合二为一。这很好理解吧?因为这本就是同一个心脏。而你也就这样失去铃鹿的心脏,那样的话…”她没有说下去,结果不言自明。
“…与铃鹿见面时,我的心脏总会不可思议地飞快跳动,也是因为我靠近了心脏的原主人吗?”他有些迟疑地问。
“这点还不好下结论,实际上根本没有人遇到过这种情况,没有实验数据的话结论也就无从谈起了。”速子眯了眯眼,有些意味深长,“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但我想,豁出命去也要拯救对方的感情,总不会是虚假的吧?”
她有些促狭地笑了,这时候的她才有点过去那个爱丽速子的意味。
“…那这个变声器呢?”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要点了。虽然和铃鹿的会面是禁止的,但对话是可以的,只要没有见面,无论她觉得多像也好,只要没有发生观测,就不能「认知」到对话者就是你。这就像薛定谔的猫,只有打开盒子观测到猫的具体状态,那一瞬间才能决定猫是生是死。”速子煞有介事地说着他不太懂的话。
“…虽然不太懂,总而言之,只要避免和铃鹿见面就可以了对吧?”他苦笑了一下,说是“只要”,其实不能与铃鹿见面这一点就是极大的障碍了。
…要怎么才能在避免见面的情况下,挽救铃鹿的生命?他努力不去想这其中的困难,害怕消折刚刚鼓起的勇气。
“以防万一,穿上一件连帽外套吧,变声器贴在衣领内侧,使用时拉过衣领对着讲话就好了。拉上兜帽,在铃鹿觉得你可疑的时候喝掉那管试剂,迅速逃跑。”
“听起来难度真高啊,这试剂还有多么?以防万一不如再给我几管。”他笑着说。
“很遗憾,仅此一件。这也是我最近才完成的试验品,真可惜没有更多实验对象了。”速子有些遗憾地耸耸肩,“其实这是我在学生时代就在研究的药剂,本应该是给赛马娘用,挖掘赛马娘身上的可能性的,可要好好珍惜哦。”
速子微微笑了,只是好像有些伤感。
“…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我,真的好么?”他有些惊讶,其实他早该惊讶了,速子看起来早有准备,似乎是算准了他打定主意要回到过去拯救铃鹿。
“速子小姐,为什么要帮我到这个地步呢?”他小心翼翼地问,只是据他这四个月来对速子的了解,大概只是为了研究吧。
“当然不好了。”回答真是出乎意料,“所以,你一定要回来,带着试药之后的感想,否则我可就亏大了呀,小白鼠君。”
她若有深意地说,开着玩笑,却含着祈愿。
…不,看起来还真是为了研究,要把他当小白鼠用。只是他隐约觉得好像不全是如此。
“…我知道了。”他想了好久,最终只能回答这么一句。
来到他们命运交织的那个公园,青年坐在草地上,怔怔地望着天空。
星夜璀璨,他手中捏着那张发旧的卡片,默默地思念。
想来这一辈子真是接受了很多人的善意啊,父母、医生护士、还有素未谋面的赛马娘们,她们的梦想支撑着自己和死神搏杀;那之后铃鹿将心脏赠给了自己,又让自己见识到了那样美丽的奔跑,点缀了他苍白的人生;理事长、骏川小姐、速子小姐支援着自己,这四个月来不知给了他多少帮助。
真像是背后带着千军万马,而现在他要出发去从命运手中夺回爱人了。
睡意悄然涌上,他仍固执地看向星空,视野却愈发黑暗,最后一刻,他看到了视野边缘,一颗灿红色的火流星迅雷烈风般划过,挟着盛大的光焰,留下明亮的光迹。

无声铃鹿做了个梦,梦中那个青年重又出现在那片草地上,有些虚幻,默默地看着她。他慢慢地向她伸出手,而她也伸手向他。
只是她的脚下依然满布黑暗,一步都无法靠近他,而青年也没能往前走上一步。
即使如此,她也感觉到他们的心是那样的近,仿佛肩并着肩走着二人三足。
她醒了,久违地带着泪痕。
真是…多久没有哭过了呢?铃鹿无声地笑了笑,轻轻擦去泪珠。
这四个月,她几乎天天都会做他的梦,什么都有,有和他在星空下漫步的,有他在勤奋学习的,还有他坐在苍白的病房中,默默看着电视的,冰冷死静的病房真叫人害怕。
只是她都没有哭,因为她想他一定还在某处关注着她,所以不觉得难过害怕。
特别周还在酣睡,她放轻脚步,轻手将门关上。
十月末的清晨已经很有些凉意,甚至说得上“冷”了,东京的天空总是布满了云,失去了阳光的空气颇有些清寒。
铃鹿走出宿舍,就看见对面的街道有个裹着黑衣的流浪汉躺在街头,好像快被冻僵,她不禁走上两步,缓缓蹲下了。
“那个…您还好吗?”她轻轻地问,声音轻柔。
流浪汉猛地一颤,好像未想到竟有人关心这样一个落魄的男人,片刻后他才拉着兜帽回应。
“啊…我没事,不用担心我,谢谢你了,小姑娘。”他的声音很是沙哑,还有些虚弱,听起来居然像是饥寒交迫了好几天。
铃鹿想要直视流浪汉的眼睛,只是流浪汉的脸被兜帽遮住,看不太清。
她向他伸出手。
“您饿吗?我有些饿了,要一起去吃顿早餐吗?”她语气平淡,平淡地像是邀请朋友共进早餐。
流浪汉兜帽下的眼睛直直看着那只手,白净修长,好像在犹豫要不要用自己满是脏污的手握住这只纤白的手。
最后他还是转过身去了,声音低沉,“不用怜悯我,你还是上你的学去吧小姑娘。”
铃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笑着从包中取出了当做零食的胡萝卜条,将一整盒轻轻放在他的背后,悄声离去。
流浪汉转过身来,注视着少女远去的背影,过了许久,才将那盒胡萝卜条放进了口袋。
铃鹿慢慢走在前往学院的路上,无论是什么天气有多冷有多热,她都会在解除门禁的第一时间出门。
寒冷的天气对她来说不成问题,特雷森学院的学生宿舍公寓不在校内,甚至离学院有段距离,她总会在这段路上慢跑上学,节约时间的同时权当热身,好让自己尽快进入运动状态。
但今天铃鹿没有奔跑,她慢慢踱步,一边欣赏沿途的景色,一边调整心情。明天就是天皇赏秋了,今天已经不需要做那么激烈的训练,稍微调整确认身体状态就够了。
不过除此以外,她也确实想慢慢看看周围的景物,以往自己总是奔跑着过去,身边的建筑物一闪而过,虽然也有留意,却看得不怎么仔细,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看看。
清晨的街道路人很少,特别是周六的清晨。稀稀拉拉的上班族穿着西服或者套裙赶着地铁,虽然他们是少数的,周六仍要上班的单休族,看起来却少了一丝匆忙,多了一丝从容。路上还有运动社团或者特雷森学院的学生会早起晨练,就像她一样。
但又不太一样,清晨的人们大都安静而孤独疏离,即使结伴,也少有喧哗出声的。他们井然有序,彼此间不发出声音,冷静而克制。
铃鹿却颇有些愉悦,甚至轻轻哼起了胜者live要唱的歌。她拖着有些悠闲的步伐,不住地转头看向周围正要开店的小商铺,时而为新奇的发现轻笑出声,仿佛与恋人结伴同游。
真奇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样高兴,明明早上睡醒时她还落着泪。
到达训练场,跑道中已经有不少勤奋的马娘开始了一天的训练,不过她是不需要如此着急的,今天她其实没什么训练计划,多是一些简单的慢跑,让身体始终保持竞技状态就好了。
铃鹿慢慢跑着,不停有人向她打着招呼,同样是喜欢早起晨练的马娘,大家都已经比较熟悉。她也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就算是回过招呼了。
她还是喜欢独自跑步,今天她的心情非常不错,跑起来则感觉更加舒畅。
就像在那片星空下奔跑一样舒畅。
晨练结束,铃鹿在学生食堂随便点了些早餐,独自坐下开始享用,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猛地回头,好像以为是那个人。
“怎么了,反应这么大?”气槽有些吃惊,她一手端着餐盘,看起来也是结束了晨练就过来吃早餐。
“啊…没什么…”铃鹿掩饰了一下惊慌。
这是怎么了呢…为什么会觉得他在身后…?
明明他已经四个月没出现过了。
“我可以坐这吗?”
“当然…请坐。”
气槽默默用筷子切下一小块烤鱼,夹起送入口中,同时偷眼观察着铃鹿。
铃鹿最近有些神不守舍,她是知道的,她甚至已经猜出了原因,大概就是那个让铃鹿自发学会了做饭的人了。
但是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是失恋了。虽然有时叫她都没有反应,好像失了魂。可她依然状态绝佳,甚至愈发强悍。
半个多月前的每日王冠,铃鹿以压倒性的强大击败了当时无败的草上飞和神鹰。即使在气槽看来,她们两位都是不可多得的强者,虽然草上飞是伤病复出,状态不佳,可神鹰却在无败的五连胜中。
而那个神鹰在最后的直线阶段,连铃鹿的影子都踩不到。
一进入比赛,或者说奔跑,铃鹿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用追不上的大逃压倒性地赢下比赛。
“那个…怎么了吗?气槽一直盯着我看…”铃鹿小心翼翼地问。
气槽直直看着自己,盯得她都有些发毛,她想难道是气槽和她的训练员闹了矛盾正赌着气,才没有像以往那样和训练员一起吃早餐。
她好多次看到气槽和那个人一起吃早餐了,气槽坐在有些没精打采的男人对面,一脸凶相地督促他好好把早餐吃完。
她有些想问,可看到气槽很有些严肃的表情又不太问得出口。
她挺羡慕气槽的,虽然气槽总是不太给她的训练员好脸色,可那个训练员总会涎着脸跟在气槽身边,二话不说分过气槽的学生会工作。气槽也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在他忙完工作累倒在办公桌上的时候送上手制便当和按摩。
虽然气槽总说“这是为了让那个蠢货提升工作效率”,可她说起他时略略露出的微笑铃鹿是好好看在眼里的。
其实她也蛮想为那个人做便当,或者只是坐在一起吃饭,那样她就很满足了。
不过今天那种羡慕的感觉突然减弱了不少。她有些不太明白,其实她本就不是特别聪明的女孩,大多数时候她只想着跑步,只有那个青年可以在她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也许是因为今天没有看到气槽和她的训练员打情骂俏吧?铃鹿很快想到了“原因”。
不太聪明的女孩在恋爱之后智商就进一步降低了,甚至变得有些笨笨的了。也许无论男女都是一样的,恋爱使人降智。
青年坐在离铃鹿有些远的角落,头上戴着兜帽,默默低头啃着胡萝卜条。
如果是平时,他大概已经因为太过可疑而被抓起来了,然而现在学生们来来往往谈笑自若,却对这个在室内还要戴上兜帽的可疑男子熟视无睹。
准确地说,是视而不见,她们根本看不见他。

青年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最后的记忆是在那片草地,可醒来时却已经回到东京街道了。
只是周围的景物和他熟悉的东京有着微妙的不同,这种情景他好像曾经在哪里遇到过…片刻后他就明白了,他成功回到过去了。
他抬起头,差点没把他吓个半死——铃鹿就在他眼前的学生公寓走出!好在距离颇远,加上他穿着黑色的连帽长风衣,兜帽盖住了头,才没有被铃鹿察觉。
可铃鹿居然还向他搭话,想来是把他认作了街边的流浪汉…果真是那个他最熟悉的,善良温柔的铃鹿。
最后他还是想办法打发走了铃鹿,只是她仍然固执地留下了一盒零食,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去了,大概是顾及他的尊严吧?
他有些哭笑不得,将那盒零食收进兜里,开始尾随铃鹿,万分小心。
饶是如此,他稍微靠近一些,铃鹿就好像有所察觉那样扭头观望,像是在欣赏路上的景物又像是感觉到了相处半年的青年就在附近,他也不敢肯定,只得像跟踪狂一样隐蔽着自己。
稍长的上学路他们确实结伴同游,只不过一个人光明正大另一个人鬼鬼祟祟。
真没想到铃鹿的直觉如此之强…不,也许是心脏的牵动让她察觉了吧?他默默地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路人似乎看不见他,即使他在路过的上班族和高中生面前手舞足蹈,他们也好像看不见他,径直穿过他透明的身体。他无法离得太远,距离铃鹿越远,他的身体就愈发透明,大概铃鹿就是维系着他和这个时空的存在了。
速子的猜想是正确的,只要铃鹿没有「认知」到他就是那个陪伴她半年的人,那么即使距离再近都没有关系,同样的,对话也是可行的,他多少感到了一些安慰,至少拯救铃鹿看起来不是那么不可能了。
确认日期——根本没有必要,路边的报摊上兜售着报纸,他本想拿起来看看日期,头条赫然印着「第118回天皇赏秋」,而底下是铃鹿奔跑的巨幅照片,配文是展望铃鹿明天会领先二着多少马身。
身旁的路人也在小声讨论,说是万众瞩目都不为过了,如果铃鹿上学的路上有留意那些人们的视线和声音,就会知道其实不是他们安静克制,而是见到了话题度拉满的无声铃鹿,因此以她为话题窃窃私语。
青年苦笑了一下,将报纸放回原位,不太礼貌,好在摆摊的大爷对他和那张忽然飞起又落下的报纸视而不见。不,也许连被他拿起的报纸都会变得无法看见吧。
时间还有一天,目前他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姑且还是继续跟着吧。
周六是没有课的,吃过早餐后铃鹿慢慢散着步,气槽也跟在身边,好像对她神不守舍的不太放心。但也好,气槽是上一届天皇赏秋的冠军,她正想向气槽讨教经验。
这样一边饭后散步,一边聊着天,好像和那个青年在一起时一样。铃鹿有些恍惚,明明身边的人并不是他,聊的也是很严肃的话题,却不知怎的,就是有和他一起散步的感觉。
“…铃鹿,铃鹿?你在听吗?”回过神来才发现气槽已经停下了,她正蹙着眉,双手抱在胸前,紧紧凝视自己。
“啊…抱歉,刚才有些走神了…”铃鹿有些歉意地笑笑。
气槽叹了口气,“你今天已经走神好多次了…大概比你这一周加起来的次数都要多了。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虽然是问句,可她已经猜出了大半。
“没…”铃鹿本想否认,可好友注视自己的眼神溢满了担心,她想起气槽确实是这个性格,对关注的人,什么事都特别上心。
吊起的眼角威严尽显,眼影据说承自母亲,为她的妆容增添了一分神采。可铃鹿觉得那是为气槽威严的一面点上了柔和的一笔,女帝的表面下藏着贤妻良母的一面。
向好友倾诉一下,也许没什么不好的。
“…气槽还记得之前我做的便当吗?其实我喜欢上了他…”
她娓娓而谈,淡然地将她喜欢的人说了出来。一边说着她有些惊讶,之前她还对自己模糊的心意羞涩不已,现在却可以这样淡定地直接说出对他的爱了。
她们一边说一边走——也许该说是铃鹿一边说气槽一边走。铃鹿慢慢说着她和他在流星下的相遇,说着她在他的指导下改用了随心所欲的大逃,说着她和他一同观星然后差点接吻,说着她为他做了便当,然后一边散步,一边在星空下互相倾诉梦想,仿佛二人三足…
就连宝冢纪念前她做的旅游计划,还有那之后他的失踪,铃鹿都是带着微笑说的,她已经四个月没有见过他了,本以为会哭出来,可说起他满心只有欢欣喜悦,无上的欢喜就此由内而发。
她不知道她的爱人正从痛苦的极渊中站起,要将她从死劫中拯救。
她总吐槽气槽和训练员的打情骂俏,觉得气槽真是太喜欢她的训练员了,可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世上总有些人是这样的,对你来说就是唯一。只要他或者她好好的,和你平平淡淡地互相喜欢,那么你想起那个人来,平安喜乐由心而生。
少女们边走边聊,聊着各自心上人的各种好与不好,只是无论聊到哪,脸上都带着幸福。

一起吃过午餐,铃鹿告别了气槽,慢慢走向某个教室。
青年一路上跟了很久,头发薅掉不少,还是没想出办法来。不是因为听着铃鹿向气槽聊起自己太过害臊——至多只有一半是这个原因。
他确实应该焦急,半天过去了,没有丝毫头绪。他只能默默跟着铃鹿,冥思苦想。
铃鹿敲了敲教室门,不等里面的人回应,就推门进去。
她很熟悉门后的人,那是一个做起实验来就算世界末日也不管不顾的人。
“呀,是铃鹿同学啊,欢迎欢迎,怎么?到时间了吗?”爱丽速子头也不回,站在实验台前调配着什么试剂。
“嗯…拜托速子同学了。”
“好好,我知道了,马上就好。”真的是马上,她倒完最后一滴溶液,试管中颜色诡异的液体不断变幻着色彩,铃鹿悄悄后退一步。
她是见过速子做实验的,她制作的奇妙药物有时尚算安全,有时…她不是很想回忆,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最终颜色微妙的液体变回了无色透明,只见速子摇了摇头,看起来大概是失败了。铃鹿也悄悄松了口气,至少这次没发生爆炸什么的。
“哈啊…真遗憾,又失败了…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呢…”速子旁若无人地陷入了思考,好像刚才的失败冲击颇大。
“那个…速子同学?”铃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实本来她是不会这样打断别人思考的,只是她确实有急事要做。
“啊啊,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又陷进去了…好,我们这就开始吧!”速子笑了笑,示意铃鹿关上房门。
开始什么?青年疑惑了,他藏在对面教室里,隔着小窗悄悄观察。
他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学生时代的爱丽速子,就像长大以后那样爱搞研究…严格来说应该是长大后的她仍像学生时代那样爱搞研究。
现在她们把门关上了,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也是听不见了,特雷森学院的教室隔音效果一直很不错。
这是在搞什么?他皱紧眉头,好在没一会他就不需要再思考这个问题了。
因为他看得目瞪口呆了。
她们打开了房门,门后的还是无声铃鹿和爱丽速子。他费了不少力气才认清这个事实。
确实还是铃鹿和速子,只不过外表上已经大为不同了,铃鹿穿着速子同款的白大褂,以往清丽的素颜已经抹上了淡淡的妆,真的很淡,他一个男人根本看不出来哪里化妆了的程度,只觉得看起来远比化妆前成熟,像是铃鹿一瞬间成长了。
至于速子…赫然就是长大后的模样!他就认识七年后长大成人的爱丽速子,现在那个爱丽速子仿佛也穿越了时空。
当然不是速子小姐穿越时空了,与其说是“化妆”,不如说是“化装”…她们通过化妆把自己伪装成了大人,速子的容貌身材本身看起来就比较成熟,这自然毫无问题;铃鹿就有点离谱了,她的身体曲线不再一马平川,而是峰峦叠嶂,颇有些丰满。
他有些傻眼,这是什么邪术?
“速子同学…真的有必要…垫…垫…垫上这个吗?”铃鹿面带潮红,可那不是什么娇羞,而是正儿八经的羞耻,她害羞地连“胸垫”这个词都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得用“这个”代替。
原来是胸垫,极端混乱中他一度以为速子研发了能让女性瞬时丰胸的奇药。
“当然了!伪装就必须要全面到位,铃鹿同学的身材比例在视觉上比较含蓄内敛,容易使人对你的印象偏向‘幼女’。”速子振振有词,很难看出她到底是调侃还是认真的。
真亏七年前的速子小姐能把平板说得这么学术严肃…他默默地想。
“我们要伪装成医生,就必定不能让医院的人产生怀疑,虽然我确实有熟人可以帮忙,但我们到底是不是医生这种事只要一查档案就一清二楚了,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避免一切意外因素。”速子不开玩笑了,看来确实是认真的。
“为了那位少年,你就忍忍吧,铃鹿同学。”她拍了拍铃鹿的肩膀。
“…我明白了…早知道,当初就不用医生的假身份,堂堂正正地去探望好了…”铃鹿叹了口气。
“哈哈哈哈,别这么说,少年根本不认识我们,我们要用什么身份通行呢?又怎么和少年熟络起来呢?”
“…哎。”
他默默听着,距离逐渐拉开而听得模糊不清,她们要去探望某个少年是毫无疑问的,听起来还探望了挺长一段时间。
到底是哪个少年?让她们这样关注?

铃鹿穿着白大褂,和速子穿行于偌大幽静的医院中。
人很是不少,都是休息日来探望病人的亲朋好友,看到他们和病人低声交谈,却难掩开心热烈,看起来是即将痊愈的样子,铃鹿为他们高兴但也有些揪心。
她要去探望的少年没有他们那么好的运气,那个少年甚至连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迎来终结都不知道,只能默默数着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在恐惧中等待死神索命或是生命之神的怜悯。
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死期和在未知中等待命运的审判,哪个更加可怕?她不敢想,可这已经不是和她无关的事了,过去她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得知某人不幸的消息后表示一下同情和痛心,这样自己心里就好受多了,因为根本不知情,也就可以告诉自己这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不可以了,对她来说这已经不是他人的事了,她爱的人曾经历过这段恐怖,而那个少年现在经历着这段恐怖。
她推开门。
“医生姐姐,你又来了。”病床上苍白的少年正看着漫画,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纤细得骨节毕露的手缓缓翻动书页,看起来形销骨立,可精神头却着实不错。
“是啊,难道不欢迎医生姐姐吗?”铃鹿微微笑笑,搬过椅子坐下,坐得很近。
“也不是不欢迎啦…”少年别过头,看起来好像对年长的女性不太擅长,但他见到她时猛然勾起的嘴角铃鹿没有漏看。
“只是医生姐姐天天都来,难道没有其他工作吗?还有偶尔会来的,有些危险的医生姐姐。”
“医生姐姐的工作就是给病人治病啊,每天都来有什么不对么?”铃鹿温柔地微笑,伸手摸摸少年的头。
“少年难道不该好好感谢医生姐姐么?‘有些危险’也太过失礼了吧?”速子在另一边坐下,取出听诊器。
少年解开病号服的两粒纽扣,动作驾轻就熟,病房中再没有人说话,速子面露严肃,默默听着少年不规律的心跳。
她取下听诊器,少年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医生姐姐,我的心脏…好一点了吗?”
速子肯定地点头,“变化不大,但比上一次来要好上一点了,好好努力,也许出院已经不远了哦。”
“哼,上次医生姐姐也是这么说的。”少年扭过头,可惜他左右都是大姐姐,已经无处可扭,只好直视前方,好像对面的墙壁有什么好看的动画片。
速子笑了笑,继续检查他的身体指标,少年倒也不抗拒,任由速子做着检查,只不过主要的原因是听另一位医生姐姐聊着赛马娘的故事听入了迷,也就随便有些危险的医生姐姐对他动手动脚了。
对于他来说,这不过是无聊的日常检查罢了,但另一位医生姐姐总会给他带来很多有趣的故事,这就是他最喜欢的了。他的生活很苍白无趣,大多数时候都重复着检查、治疗、吃药,少有有趣的好玩的事情,年幼的灵魂被禁锢在病房中,躲避着也许终有一天会找上门来的死神。
这样的白色监狱保护着他也囚禁着他,最大的趣事就是电视上的赛马娘比赛和医生姐姐的故事了,所以其实他还蛮欢迎这两个有些奇怪的医生姐姐。
青年坐在病房外,深黑色的长风衣让他显得和医院的氛围格格不入,除了某些病重将死的病患亲属,大多数人探病都会穿颜色比较轻松柔和又不至于鲜艳明亮的衣服,好在没有人看得见他。
他最了解这一点了,同样的他也很了解那个少年的所思所想。
因为那个少年就是他自己…
他默默地流着眼泪,他真没想到自己从小就已经见过这两位“医生姐姐”。难怪他最初见到成年的爱丽速子时会觉得那白大褂有些熟悉,那是因为他在15岁时就已经见过经过化装伪装成大人的爱丽速子!只是她并不常来,所以他才没能想起来。
相比之下铃鹿的这个形象就和少女模样的她差距太大了,于是他没能将两者联系起来。
原来他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得到过她们两人的帮助了…他觉得自己其实真是幸福,有这么多人温柔地帮助着自己。
那么现在轮到他去帮助去拯救别人了,为了将这份温柔传递下去。
“好啦,检查做完了。那么‘有些危险’的医生姐姐这就退散了,少年就和不危险的医生姐姐或者说初恋情人好好聊天吧。”速子站起身,微微笑了。
不是那种危险的笑容,而是有些温和的,守望着他们的笑容。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不对,什么叫初恋情人啊!”少年先是有些不好意思,转而抓狂地喊。
“啊哈哈哈,别在意别在意。”速子摆着手,离开了病房,她转身就坐在了青年的旁边,优雅地翘起一条腿。
青年微微一惊,随即又想起其实她看不见他,也就那样继续坐着,默默听着房中铃鹿和七年前的自己聊天了。
“有些危险”的医生姐姐走后,少年的脸颊仍有些通红,铃鹿看在眼中,微笑不语。
她是在三个月前认识这名少年的,爱丽速子确实动用了自己在各大医院的人脉寻找那个青年,饶是如此,也没能找到他。
这是当然的,她要找的人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准确地说,22岁的他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速子确实是有些神通广大,最后她找来所有正在住院的,患有心脏疾病的男病人档案,上到年逾古稀的老人下到牙牙学语的孩童,基本囊括了东京都内所有医院。
铃鹿略有些汗颜,一个一个翻看的同时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让速子抓到把柄了。
结果还是没能找到她喜欢的那个人,但其中一个15岁少年引起了她的注意,少年和那个青年长得很像,只是因为虚弱,照片上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在她印象中的那个人可总是充满活力,神采飞扬的。
她不知道只是在喜欢的人面前青年格外健谈,就像在女孩面前夸夸其谈的男孩。不过鉴于女孩也对傻傻的男孩很有好感,这就让他看起来很有些丰神俊朗了,大概这也算是一种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抱着微小的希望,她和速子想办法去医院见他了,万一少年是他的弟弟之类的呢?只是少年不认识她们,只得伪装成医生了。
当然了,少年并没有什么哥哥,不过铃鹿也没有太过失望,一是她已经猜到了,二是那个少年确实和他很像,又惹人心疼。
少年的病症也和他很像,不接受心脏移植的话很难活到成年。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但她每天都会抽一两个小时来探望少年,在这期间她就会化装成“医生姐姐”,默默陪伴着少年。
好像回到那个青年的过去,像个姐姐一样,照顾饱受病痛折磨的他。
其实她真的是姐姐,如果她活到了七年后,那么她就要比青年大上2岁了。
“医生姐姐,你有男朋友吗?”冷不防地,少年突然问。
“诶…?怎么突然问这个?”她吓了一跳,她觉得这好像不是15岁少年该问的问题。
其实这正是15岁青春期少年该问的问题,少女虽然有些开窍了,但本质还是那个热衷于奔跑的无声铃鹿。
“只是好奇啦…”他挠了挠头,眼神有些躲闪,如果青年和速子能看到,一定心领神会,青年大概会扶额,而速子则高笑着要研究他此刻的心率。
大概少年自己都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苍白的人生让他没能体验过这种感觉。所以他能肆无忌惮地问出来。
“嗯…算是…有吧?”铃鹿不太确定地说。
她确实不怎么确定,潜意识里她觉得那个人应该是喜欢自己的,但过去有些苍白的感情经历让她不能确定。
说来他们真是相似,感情经历那样空白,只是一个飞快奔跑在无人的景色中,肆意释放生命的活力;另一个被囚禁在无人的白色牢笼中,死命抓住所剩无几的那点生命力,一旦流尽就是终结。
讽刺的是只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她花般的生命就被他所继承,从此他摆脱了牢笼,生命之路得到了延续,而她则彻底凋亡,17岁的人生就像流星一样燃烧殆尽。
命运真是残酷的东西。
少年明显地有些失望,他稍稍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铃鹿愣了愣,她不是很懂青春期少年的第一次失恋,但少年不太开心总是能看出来的。
她赶紧转换话题,跟少年聊起了他最喜欢的赛马娘的故事,青年坐在门外,默默听着。看不出来她讲故事也真是一把好手,绘声绘色地讲着她的故事,只是第一人称转换成了第三人称…她讲着朋友们的故事,但主要还是讲待兼福来和气槽被她击败的故事,还要特别强调无声铃鹿跑得更快,看她温柔文静的样子其实好胜心真的蛮强的…她讲着室友特别周和黄金世代的故事,到这里她倒是可以公平公正地讲她们互有胜负的故事了…
她讲了很多,和她有关无关的赛马娘都讲了,其中还夹杂着她和那个青年的故事,这里她倒是不舍得换成第三人称了,只是她不太知道这些故事对刚失恋的少年来说真是造成了成吨打击。
饶是恋情未深,少年也不太受得住医生姐姐大秀恩爱了,他没想到这个总是笑得清雅温柔,不太多话的姐姐聊到男朋友居然可以这样健谈,他一脸无语地打断,让医生姐姐多聊聊赛马娘的故事。
青年和速子就这样坐在病房门外,听着铃鹿和少年谈天说地,聊着最普通最平淡的爱情故事和最热血最激烈的赛马娘故事。除了那个少年以外他们真是最忠实的听众,一个沉默不语,默默听着曾经听过一次的故事,偶尔擦擦眼角;另一个低着头抱着胸翘着腿,不知道是听得入了神还是听得睡着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医生姐姐也该回去了。”
天色已近黄昏,天皇赏秋前铃鹿居然陪了少年足足一个下午。其实她平时也不会待这么久的,通常训练结束后来探望一两个小时就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想陪在少年的身边。
“嗯嗯,医生姐姐再见!”少年的笑容灿烂,像平时那样向她挥手道别。
真的是像平时一样,平淡无奇,没有特别的高兴或者伤感,毫无怀疑地约定了明天再见。
“…对了,将来,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很突然的,铃鹿轻声发问。
“医生姐姐真的是…怎么每天都要问一遍啊…?”少年有些没好气地说。
“因为医生姐姐…要提醒你不要忘记未来的梦想呀。”铃鹿微微一笑。
“怎么会忘记呢?我要成为——像赛马娘一样闪耀的人!”少年大大地笑了,这是他今天为止最灿烂最帅气的笑容,仿佛太阳。
“真棒…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她蹲下身,摸摸少年的头,“所以,一定要加油,不要输给病魔…要加油,让姐姐也看看你未来的,最闪耀的样子,好吗?”
她特意提到了未来,也许她每天都会提到未来,为了鼓励少年坚持到未来。
“未来”对于普通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睡一觉就会到来的东西,人们往往喜欢展望几个月、一年、甚至十年后的未来,他们充满期待地想象未来,希望触手可及。
但是对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的人来说,未来就是有毒的希望,他们渴求着温暖的光,却可能下一刻就会冻毙在原地。
给予濒临绝望的人虚幻的希望是最残酷的,他们连是否能去到明天都不知道,更不用说未来。
可铃鹿就真的与少年约定未来了,少年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坚强地相信自己的未来。
明明此刻的他连“明天”都不一定有。
青年突然明白了,大概这就是铃鹿的目的了,与他约定未来,每天都提醒他不要忘记梦想,就是为了鼓励他抱着思念与病魔斗争到最后。
“我们约定好了哦。”
“嗯!约定好了!”
少女和少年立下约定,门外的两人默默见证。
其实他是知道结局的,少年最终遵守了约定,真的去到了未来。可惜少女看不到了,因为那个约定,是以少女的生命和未来为代价,以花般的红墨勾上最后一笔的。
他终于听不下去了,夺路而逃。

青年倚靠在墙边,他没跑多远,只是转过一个拐角罢了。
他的手横在墙上,脑袋慢慢抵上手臂,好像低头沉思又好像流泪痛哭。
他不是觉得难过,只是觉得很无力。那个少年——也就是自己,曾在七年前和心爱的人约定了未来,可他们其中一人注定无法抵达,这就像是一种宿命或者命运,让他不禁觉得无力。
他想起自己确实是与那位医生姐姐约定了未来的,只是出院时他没能见到她,之后再无音讯,于是七年间他逐渐淡忘了,就像忘记了当初大声说出梦想的热情。
现在他终于想起来了,却也要再次直面注定有一人死去的残酷命运。
来之前他下定了决心要对抗命运,但是看到七年前他们已经相遇,他还是一瞬间觉得被某种巨大的宿命击中了。他觉得命运真是无比强大的东西,强大得让人连抗争的心思都无法生出。
命运不是什么游戏中的魔王反派,魔王就坐在那里,有血条蓝条技能槽,等着玩家慢慢变强然后将它击败。命运只是一堵空气墙,没有血条不会攻击不会防御,但它沉默地伫立在那里,无论是玩家还是魔王都无法逾越。
仿佛制作者制定的规则,无人能不服从。
如果放到现实,大概就是神的禁令了。
真讨厌…这种命中注定的感觉啊。七年前他已经体会过一次无力等待命运到来的感觉,七年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命运降临。
他还是没能想出任何办法,不禁用力捶墙,发出沉闷的响声,沉闷得像他一拳捶在命运身上,不痛不痒。
他终于低下头颅,沉默了。
“呀,即使生气也不要对着墙发泄嘛,即使捶墙,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哦。”
他没有回头,想来那不是对自己说的,除了铃鹿以外没有任何人能看见自己。
“说你呢,穿着黑风衣的那位,不要看着墙了,看看我。”声音很熟悉,只是稍微有一些稚嫩,像是…像是学生时代爱丽速子的声音。
没有人能看见自己——本应是这样的。
他惊讶地抬头,眼前比自己略矮一些的速子注视着自己的方向,视线毫无疑问聚焦在自己身上。
“你…看得见我?”
“当然了,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从特雷森学院跟到这里来,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不过…”
速子环视四周,所有人都穿着浅色的衣服,青年的一身黑衣显得格格不入,但完全没有人看向这里,连他刚刚捶墙也没有护士过来警告他不得大声喧哗。
“看起来好像没有人看得见你的样子呢…除了我以外。很有趣,非常有趣啊!”速子笑了起来,只不过终究是压抑了音量。
速子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虽然眼神不像看人而像看什么实验动物,可他还是不禁落泪了,其实他是有队友的,即使是在七年前。
他何止有队友,他简直有着千军万马。
“…其实,我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但不知为什么,只有关系者能看到我。”
他娓娓道来,说出了一切,就像孤独的人迫不及待地向忠实的朋友倾诉。
“…原来如此,就是说,铃鹿同学将会在明天的天皇赏秋骨折摔倒,遭遇不幸。而你在未来的我帮助下回到了现在,要拯救铃鹿同学是吗?”
速子撑着下巴,即使是她也无法立刻就相信穿越时空这样超现实的故事,但青年所讲的又确实没有漏洞。
“…是的。”只是他隐去了心脏移植的部分,他不知道速子如果也「认知」到了他就是那个持有铃鹿心脏的人会发生什么后果,他不敢赌。
可速子目光如炬,注视着他,好像将他所隐瞒的思考洞察得一清二楚。
“实在是非常不可思议…说是奇迹也不为过了,不过,我自身也是赛马娘,也亲身体验过所谓‘奇迹’的存在…那么,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从未来而来吗?”她眯起眼。
果然是那个理性的速子小姐…即使中间隔了七年,本质也不会变。
在陌生的时空遇见熟识的人,其实还蛮欣慰的。他笑了笑,取出了好好收在口袋中,速子小姐赠予的试剂。
“这是未来的速子小姐送给我的,可以让人类短时间内发挥出赛马娘运动能力的药剂。据速子小姐所说,这是她学生时代就在研究的东西,本来是打算用在赛马娘身上,挖掘赛马娘可能性的。”
这个试剂和藏在他衣领内侧的变声器大概就是维系他和速子联系的丝绳了。
他将试管递给速子,她举在空中,默默端详。
大概是看到自己苦苦研究的药剂突然出现在未来人的手中,而且是已经开发完成的成品,有些感慨吧?青年站在那里,默默等待速子。
“…你要试一试实际效果吗?”
这本来就是爱丽速子的东西,即使速子说要带走用以研究,他也不会说什么。
出乎意料的,速子将试管递还给了他。
“如果直接对着成品研究,不就很没有意思了么?知道了未来的我将会完成这个研究就已经很足够了。”她笑了笑,果真是科研工作者的自信笑容,“我相信你了,训练员君,那么现在就来好好构思拯救铃鹿同学的办法好了。”
她的语气很确凿平淡,像是讨论今晚吃什么一样,丝毫不怀疑她将可以击退命运。
“…真的能做到么?改变命运这种事情…”他犹豫着说,反倒是他没有自信了。
也不怪他,今天他遭遇了宿命一样的东西,如果不是向速子倾诉,也许他已经被命运的沉重击溃了。
“我从不相信真的存在命运这种东西,科研,其实就是用科学来击溃被人们认定的所谓不可能啊。”她淡淡地说,“是否真的存在完全不可能的事件,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但至少现下没有确凿的理论证据可以证明改变过去是不可能的,那我就会相信改变过去是有可能的。”
“其实你自己不就是其中一个例子了么?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真的可以穿越时空呢?”她又笑了起来,“而作为赛马娘,我也数次体验过所谓‘不可能’的壁垒,并不只是我,我想所有赛马娘都会在奔跑中感受过极限的存在吧?传说赛马娘是背负思念奔跑的生物,虽然还未曾解明精神面上的‘思念’和肉体上的极限有什么联系,但我想,由思念引发奇迹并非是不可能的。”
真是浪漫的说法,其实她那么严谨理性的人本不该相信思念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可她认识了无声铃鹿后又认识了那个坚强的少年,于是发生了变化。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她也说不上来,可她不讨厌这样的变化。
就像青年,就像无声铃鹿。
他仍在犹豫,彷徨不决。
她微微一笑。
“总而言之,要打个电话给铃鹿试试么?”

无声铃鹿告别了少年,慢慢走出医院。
出来时她没有看到速子,不过她已经习以为常,速子总是忙于做实验,能每天帮她化装,隔几天去探望那个少年已经很是不容易,为少年做完检查就转头离去不算少见。
她知道其实速子暗地里也在想办法帮助少年,至少只是缓解他的病情,让他可以走出病房,过得快乐一点也好。
今天铃鹿讲了很多赛马娘的故事,其实都无外乎一个词——梦想。她喜欢的人是怀抱梦想的人,他说他靠着怀抱梦想,坚持到了最后。那么铃鹿也希望她可以给予少年梦想,让他坚强地,坚持着与死神抗争到底。
明天的天皇赏秋,她要全力以赴,将梦想带给所有看着她的观众。
你会看着我的吧?训练员先生?
她很久没见他了,但她相信他一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默默将她光辉闪耀的一刻深深刻在眼底。
她不知道她最爱的人此刻离她不过几百米,正注视着她。
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是爱丽速子。
“你好,速子同学吗?”
「……」
出乎意料的沉默,铃鹿愣了愣,片刻后才有声音传来,却不是爱丽速子。
「…无声铃鹿,放弃明天的天皇赏秋吧。」
声音很沙哑,听起来像是做了特殊处理。
“…您是?”
「这你就不用管了,听好,爱丽速子在我手中,如果你不放弃明天的天皇赏秋,我不保证爱丽速子的生命安全。」
“…呵呵。”
「…有什么好笑的?我是认真的。」
她是真的笑了,话筒对面的人虽然做了变声处理,可却隐约透着一丝着急。
着急的是对方,而不是她。
“请不用再玩这种把戏了,还是让速子同学来接吧。我认识的速子同学本身就已经是危险人物了,大概是不可能被绑架的吧?”
她淡淡地说,一瞬间就已经识破,那倒也是,爱丽速子自己就是绑人的好手,上次被速子强行绑走还记忆犹新。
对方沉默了半晌。
“危险人物什么的可真是失礼啊,铃鹿同学。我不是都帮过你好多次了吗?希望你可以多一些对我的感谢啊。”
话筒对面果然换了人,速子的声音重现,还带着些笑意,想来是料到了蹩脚的演技不可能骗到铃鹿。
其实谁都骗不过,话筒对面的人反复强调,无形中反而暴露了自己的焦急。
“我一直很感谢速子同学的哦?不过这和速子同学很危险并不冲突。”
她轻轻笑了。
“那么,绑架犯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呢?”
「…天皇赏秋,不要参加了,你将会在明天的天皇赏秋上骨折。如果不希望以后无法再奔跑,就放弃明天的比赛吧。」
话筒对面的人说出了难以置信的话,可铃鹿没有一丝震惊,不仅如此,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点点变化。
她只是微微沉默,好像早已在预料之中。
“…我知道了,谢谢您。”
最终她淡淡地回复,无悲无喜。
「…那就好,快去申请退赛吧,现在的话姑且还来得及…」
“您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我要退赛,而是谢谢您告诉我这个消息。”
“明天的天皇赏秋,我会照常参加。”
她平淡地说,甚至还带着些微笑容,只是她的话疯狂得让对面的人头晕目眩,以至于大吼出声。
「你疯了?!你是不相信吗?你听好,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
他停下了,犹豫片刻后他终于下定决心。
「我是…」
她截断了对方的话,不太礼貌,但她的声音温柔。
“我不是不相信您,可即使这是真的,也不是我避开比赛的理由。因为…”
她闭上眼睛,回忆着那个夜晚,片刻后再次睁开。
“因为,我想成为能给观众,也给您带去梦想的赛马娘啊。”
他终于被震住了,张口无言,他忽地回想起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他和铃鹿漫步在时空交错的星夜下,他害羞地诉说着自己的过去和梦想,铃鹿默默流泪,最后却微笑着与他许下约定。
要将她最闪耀的一刻印入他的眼中,成为给观众也给他带去梦想的赛马娘。
「…这就那么重要吗?比你的生命还重要吗?」
“不是的。”
意外的回答。他本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地肯定。
“但如果不能自由奔跑,不能为大家带去梦想,我会觉得我的生命失去了色彩。”
她平静地说,带着毫不动摇的决心。
“其实您自己也是知道的,不是吗?来自未来的训练员先生。”
他愣住了,久久无声。
其实这并不难猜,他和少年的长相相似,只是少年虚弱无力而他神完气足;他和少年都患心脏疾病,都是在十几岁的年纪终日卧病在床;他和少年都喜欢赛马娘,只是少年的梦想还只是雏型而他的梦想已经变成了实质的理想;最重要的是,他们喜欢着同一个人,于是露出的害羞别无二致。
她曾觉得训练员先生真是个有些孩子气的人,偶尔会露出孩童般的表情,那个瞬间他就和少年简直一模一样。
铃鹿只是不太聪明,可她并不傻,预言了未来的通话者坐实了她的猜测。
变声器已经没有意义了,他放下衣领,动作有些艰难。
“…即使是我说‘不要去’,也留不住你吗?”
“这是您给予我的梦想啊,是您支持着我一直跑到了现在,最后从您的身上,得到了崭新的梦想。”
听到恋人的本音,她欢欣雀跃得像个小女孩,禁不住的喜悦由心而生。
尽管恋人不知道在哪里,只凭着区区一部电话与她相谈,她也感觉仿佛与他牵着手,在星空下交换着梦想。
“我…”
“您还记得那个约定么?”她再次打断了他,话音中透着无上的幸福,“我们约定了,要在终点线等着我第一个冲线,一同分享最前方无人的景色,可是在宝冢纪念我没能看到您…您忘记了那个约定么?”
她的声音有点点哀怨,仿佛微嗔恋人的失约。
“我当然记得!那是因为…”他急急说着。
“呵呵,刚才只是开玩笑的,我当然知道您不会忘记。我刚才说,我想成为为观众带去梦想的赛马娘,这个梦想是让我的生命为之增添色彩的东西。”
“而我们约定了,要第一个冲过终点线,回到您的身边,让您看到我为之沉醉的那片景色…这个约定,则是我的生命意义,是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无声铃鹿轻柔地说着,也许死亡的命运就在眼前,她却没有一点点惧色,简直难以置信。
她怎么能这样平静?他听得出铃鹿相信他说的未来,但她却一点都不害怕。
他终于要失控了。
“…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了!这对我来说,也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但是…但是你也同样重要啊!”
他怒吼着疯狂着,他简直不理解铃鹿为什么丝毫不恐惧,分明她就要死了。
“我已经经历过你的死了…真的…太痛苦了…我不想再看一次了…答应我,不要去,好吗?”
他的声音渐趋沙哑,红花在草地上绽放的画面反复在他脑海中播放,残酷恐怖。
“对不起…”即使恋人不在眼前,她仍轻轻摇头,“对不起…我的死让您这么痛苦…可是,您是为了拯救我而回到过去的吧?即使我选择退赛逃过了这一次,以后呢?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
“……”他无言以对,紧咬着牙。
“那就…那就不要奔跑好了!再也不要跑了,和我一起走…到哪都行…对了…就去上次没去成的宝冢市好了…去看比赛…然后去旅行…”
“那真是很棒呢,其实我也准备了很多游玩的计划。”
“对吧…我们可以去租一辆敞篷跑车,我刚刚拿到驾照…可以开着到处转…”
“那一定很有趣呢。”
“我们可以去吃大阪的铁板烧…听说那里的铁板烧厚实又多汁…”
“那一定很好吃吧。”
“不喜欢吃肉可以去黑门市场…那里有很多海鲜…刺身天妇罗章鱼小丸子什么都有…”
“训练员先生真是爱吃呢。”
“不想吃东西的话可以去水族馆看鲸鲨…大阪的水族馆也很有名…”
“其实我也对水族馆很有兴趣呢,遗憾没加入到计划中。”
“最后可以去梅田蓝天大厦…坐在最顶层看日落看星星…就像我们以前一样…一边聊天一边等着流星划过…”
“那一定,很美好呢。”
“…那就活下来,和我一起去啊!到未来去,到更远的未来去!20岁…30岁…50岁…直到头发都白了或者秃了,一直和我在一起啊!”
他吼着,不知道是暴怒还是悲痛。
“…求你…不要跑了…和我一起…到未来去吧…”
最终他哀求着,孩童般虚弱无力。
“可那样,就无法实现约定了。”少女平静地说。
“带我到处去吃的训练员先生我很喜欢;带我到处去玩的训练员先生我很喜欢;但我最喜欢的,是叫我随心所欲奔跑,与我约定未来的训练员先生;训练员先生喜欢的,也是热衷奔跑,为大家带去梦想的我吧?我不想被训练员先生讨厌,所以,我会奔跑,也会实现约定。”
她轻轻地许诺,而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想说谎骗她说他只想让她活下来,可他说不出口,张口的瞬间,那火流星般的天马飞驰在天空的画面浮现在他的眼前。他无法说谎,因为他无法对自己的心意说谎。
“而且,如果我没有死去,训练员先生就不会得到心脏移植,对吧?”她轻轻说着,却在他心中激起滔天巨浪。
“…!你为什么…”
他确实震惊了,他分明没有对她说过心脏移植的事情,他只承认自己是从未来回来的穿越者,却从未向这个时空的她或者速子说过自己的心脏来源。
“我做了很多梦,很多关于训练员先生的梦,大多数都是我知道的,我们一起在星空下漫步的梦。”她娓娓道来,“但也有我不知道的,训练员先生孤单地坐在病床上的梦,原来病房真的像训练员先生说的一样,到处苍白,看着就心生恐惧…”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可那不是害怕,而是为年幼的他心痛。
她本就怀疑那个少年与青年是同一个人,完全确定了之后自然就理解了那些由他传递过去的梦。
就像他也会做由她传递而来的梦一样,他本以为那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其实是他们以心脏维系彼此,互相在梦中见到对方的人生。
“我曾听说心脏移植后,生者总会偶尔梦见死者的零碎记忆…训练员先生呢?训练员先生有梦见我吗?”少女轻轻问着,竟有些欢欣的期待。
“…当然有啊!我也…每一晚都会梦见你…”
他终于泪流满面,诉说着他的梦境中,千姿百态的恋人。
“太好了…我最后还是帮到了训练员先生…”她似是有些安心有些欣慰,随即转化为无与伦比的觉悟。
那觉悟让他感觉到巨大的恐惧,难道铃鹿打算就这样死去,换来他生的机会吗?
他错了,那不是赴死的觉悟,而是追求幸福的觉悟。
“训练员先生,如果您觉得我因此接受死去的命运,那就错了。”铃鹿的声音平静,却带着铁般的意志,“我说过的吧?我要实现与您的约定…无论是我还是您死去,都是无法完成约定的。”
“再立下一个新的约定好了,请您一定要在天皇赏秋的终点线,看着我第一个冲线,迎接我的归来…我与您约定,绝不会倒在天皇赏秋的路上。”
“也请您与我约定,一定要努力活下去…活着与病魔战斗到底,活到等来手术机会的那一天。”
原来她从未想过向命运屈服,命运巍然地屹立在她的面前,她却带着觉悟要将其跨越。
“…约定…”
“赛马娘是背负思念奔跑的生物,但您穿越时空而来,难道不也是思念化为了您的力量吗?那么,也请让您的思念化为我的力量…让我跨过那个极限,实现约定吧,训练员先生。”
“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活到一起幸福的那一天,好吗?”
她终于袅袅一笑,虽无人能看见,却花般灿烂。
不,这么说并不对,他就站在不远处,就在窗前,看到了少女美丽的微笑。
不需要说什么了,铃鹿下定决心要与命运对抗到最后,那么他应该做的,是支持她跨过那堵命运之壁。
他狠狠擦掉眼泪。
“…我知道了,约定好了,我也要…跨过那个极限,我一定会活下去,活到一起幸福的那一天。”
电话挂断了,手机屏幕显示电量已经耗尽。
然而他们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了,他们的心意已经合一,她决心要抗衡命运,而他决心要与死神战斗到底。
要做的事,只有最后一件了。

天皇赏秋,东京竞马场,G1级草地2000米,天气晴朗。
铃鹿昨晚睡得很好,虽然做了个梦,可醒来时已经没有印象了,睡眠质量是真的很不错。
她是带着微笑入睡的,尽管被告知了死期,她却丝毫没有畏惧。
她要像那个人一样,与残酷的命运战斗,既不逃也不避,要越过那堵名为极限的高墙,到达最前方无人的景色,到达幸福的彼岸。
和他一起。
青年昨晚睡得很不好,他几乎是昏睡过去的,但不是因为担心或者恐惧,那种东西在昨天与恋人的电话中已经被完全抛却。
他做完了他最后能做的事,现在就只剩下支持恋人奔跑到最后了。
他在终点线等着她,迎接她的归来,看到最前方无人的景色,看到幸福的彼岸。
和她一起。
“11月1日,东京竞马场第11场比赛,天皇赏秋,一跑道一号的是人气第一的无声铃鹿选手!”
铃鹿站在闸门后,做着深呼吸,这是她的习惯了。这个瞬间起,她的眼中再无任何对手也无任何声音,她的眼中只有最前方的景色。
她没有去看终点线,她相信他一定就在那里,准备迎接她回到他的身边。
“现在——比赛开始!无声铃鹿理所当然那样跑到了最前!1马身,2马身!无声铃鹿在先头,遥遥领先!”
状态很好,双腿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昨天死亡的预告简直跟玩笑一样,谁也不会相信现在的铃鹿会出意外,毫不怀疑她可以赢下比赛。
但她相信他说的话,她相信在他的时间中,她是真的死在了这条跑道上,简直是命运下达的死亡宣判。
可那又如何?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跨越命运。
再快一点,要快到命运都无法追上的程度!
她飞跃而出,简直化身为燃烧火焰的流星。
“如预想中的那样!来到向正面,无声铃鹿一马当先!无声铃鹿正迅速逃亡,无人可以追赶!”
他默默看着赛场,现场观看铃鹿的奔跑远比录像中看到的更加震撼。但解说的台词和当初录像中听到的完全一致,听起来像是完全复刻,简直命中注定。
可他相信铃鹿,他们做过约定了,他相信铃鹿一定会达成约定,回到他的身边。
他敲了敲胸膛,那里铃鹿的心脏正飞速跳动,好像与场上铃鹿的心脏同调。
“1000米经过了!成绩是57.4秒!无声铃鹿飞速疾驰,已经拉开了巨大差距!”
前方没有任何人了,也听不到身后对手的脚步声。不过铃鹿本就已经听不见了,她就是这样,一沉浸在奔跑中,就不会再听见任何声音。
风很是舒适,虽然已经颇冷,不过正好可以冷却她微热的身体…不,应该说,她已经与风融为一体,只有跑得像风一样快,她才能超越命运!
她与对手们的距离越拉越大了,仿佛将命运甩在身后。
前方就是东京竞马场的大榉树了,树影覆盖了第三弯道的整个入口,在猛烈的阳光下阴影显得愈发黑暗,如同极黑的深渊。
她毫无犹豫地,一脚踏入。
那一瞬间,铃鹿置身于无边的黑暗中,就像是梦境中见过无数次的,淹没脚面的黑暗,她想往前迈步,却动弹不得。
她领悟了,这就是所谓命运的枷锁了,这里就是她的极限,她无法再往前跑出哪怕一步了。
她咬着牙,奋力要抬起左腿,黑暗却缠绕在她的足上,缓缓攀上她的身躯。
(怎么可以…在这里认输呢…!)
铃鹿挣扎着向前伸手,可前方再无光亮…
——直到远处的青年一把掀掉笼罩全身的黑色风衣,向她大力挥手。
“铃鹿!!!”
心脏凶猛地跳动,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回到了自己的体内,紧随而来的是潮水般汹涌的记忆,冲破了所有黑暗。

(这里是…?)
回过神来,铃鹿已经置身东京竞马场,只是一片黑暗。
但并非冰冷的黑暗,此刻的天空满布繁星,星星镶嵌在夜幕中,闪闪发光。
她想起来了,这赫然是昨晚的梦。
这里是夜晚的东京竞马场,而她站在2000米的起跑线上,缓缓取出了一管紫色溶液。
严格来说并不是铃鹿的动作,她只是以某人的视角观看,无法控制身体的动作,仿佛与他合二为一。
“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用掉啊…”
青年苦笑一下,注视着手中那管危险的紫色试剂。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说实话,根本不清楚副作用会有多严重,当场毙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旁的爱丽速子严肃地警告,她这副模样连铃鹿也见得不多。
“没关系,这可是赛马娘的…铃鹿的心脏啊,她一定可以支撑到最后的。”青年敲了敲胸口,那里面的心脏强有力地跳动,仿佛在为即将开始的比赛雀跃。
即使那是只有一个人的比赛。
“但身体终究是人类的身体…不过,就算我再劝,你也不会打消主意的吧?”速子淡淡地说。
“我觉得你应该挺高兴有机会得到实验数据才对?速子小姐。”他转过头,微笑了笑。
“这是对未来的我的称呼么?呵呵…你说得对,所以,一定要活下来,好好地向我们报告实验数据哦。”
速子也淡淡地微笑,退开两步。
“啊啊,当然,我一定会活下来的…活到和她一起得到幸福的那一天。”他低声说着,拔掉了木塞。“那么,我出发了,善后就拜托了。”
他举起试管向着明月,像是向谁致意,紫色的液体在月光下居然有点点鸡尾酒的美轮美奂。
他仰头灌下。
心脏的跳动瞬间变得极端凶暴,心率他已经数不清了,只知道如果是普通人类,大概早就爆血管了,可现在他却感觉无比亢奋!
药物强化过后的身体帮他扛住了过高的血压,换来的是无与伦比的力量和速度!
脑海中看过无数次的,铃鹿奔跑的姿势浮现,他模仿着那个动作,猛地从起点冲出。
他模仿得很自然,并不只是因为研究过无数次铃鹿的奔跑,胸腔中的心脏正向他的大脑输送铃鹿奔跑的记忆。
过去他本就从铃鹿的心脏中得到了她的记忆,只是那些记忆碎片沉睡在心脏中,只有在梦中才能瞧见只鳞片甲。
而现在他奔跑在铃鹿熟悉的跑道上,那些熟睡的记忆碎片终于被彻底唤醒!
“铃鹿…你就是这样奔跑在赛道上的么?”
他喃喃自语,他的眼前不再是东京竞马场,无人的景色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草原,而他,亦或者说她,正奔跑在青草上,无拘无束。
他终于看到了,铃鹿眼中最前方的景色。
1000米通过了,他看了眼小型计时器,正是57.4秒。
他微微笑了,前方就是大榉树,也是三号弯入口,是铃鹿折戟的地方。
真是挺没用的…虽然是训练员,可他想破脑袋也没能找到铃鹿骨折的具体原因,不知道原因,也就不知道怎样规避了。
不过没关系,与铃鹿的电话终于给了他提示。最后他还是想出了笨方法,不知道原因,那就亲自感受一下好了!
他很喜欢流星,此刻正是他像流星一样闪耀燃烧的时候了。
青年猛地踏入了三号弯,踏地的瞬间巨力传入左腿,随之而来的是无与伦比的剧痛,就像是…骨头碎掉一样。
一瞬间他痛得失速,立刻就要摔倒在坚硬的草地上…好在他早有准备!翻滚坠地的同时弯腰护住头脸,缩紧身体减小冲击,他还不能死,他要活着,活着才能把这段记忆传递给铃鹿,活着才能和铃鹿一起看到最前方无人的景色。
痛…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痛,而左腿甚至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可他却哈哈大笑,那么兴高采烈,甚至欣喜若狂,他终于找到了游戏的bug,要越过神设下的墙壁,他怎能不笑得癫狂?
记忆的最后,他张狂大笑的同时将骨折瞬间的记忆深深刻入心脏,他相信铃鹿,即使他做不到,但铃鹿一定可以。只要亲身体验过一次,铃鹿一定能骗过命运,改变这个悲剧。
他成功了。

下一瞬间,她的意识回到了东京竞马场,她仍在奔跑中,眼前就是三号弯,她本要奋力踏下冲刺的第一步。
她回头望去,终点线处的观众席某个青年抛飞了他用来隐没身形的黑色风衣,大力地朝他挥手。
她本来应该什么都听不到的…但她怎能漏听那个人的声音呢?即使隔了再远,她也绝不会忘记他的声音。
于是铃鹿「认知」到了,那个拥有她的心脏的青年。
两颗心脏终于合一,他的记忆和思念汹涌而来!她立刻感觉曾经跑过一次的天皇赏秋是那么的熟悉,明明是他模仿她的奔跑,却如同她自己亲身奔跑的一样明晰。
她也对接下来预定将要发生的悲剧彻底了然了,她的训练员先生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赌她可以赢过命运,那么…她也赌自己赢。
她略微改变身体的角度,用力踏下!左腿一瞬间真的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可那压力没有在左腿内爆发,粉碎她的腿骨,而是顺利地通过骨头传导到了全身,以全身的骨骼承受了那个压力。
她越过了大榉树,越过了那片阴影,如同越过了死之命运。
“无声铃鹿,是无声铃鹿!无声铃鹿越过第三弯道,即将进入最终直线!观众席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最前方的景色…绝不让人!”她低吟着,注视无人的前方,誓要第一个冲线。
然后,回到他的身边。
无怪乎观众这样欢呼,这个瞬间,人们看到了奇迹,逆火升天的奇迹!
“最终直线,无声铃鹿再度开始冲刺!不愧是‘会冲刺的逃马’!谁都模仿不了的跑法!!”
仿佛划过天际的火流星,又像是涅槃重生的火凤凰缠绕着烈火飞翔,她偏红的栗发在阳光下如同炽焰,在绿茵上划出一道明亮的轨迹。
“呀啊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清越的长啸,流星般加速!世间再无这样炽烈的光辉,极尽梦幻又极尽闪耀,此刻她真的是天马了,是足踩着火焰,背生着火翼的火之天马!
那天马疾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前方只有视线无法穷尽的青空和碧云,她所过之处留下烈焰燃烧的光迹,将身后追赶的悲运烧得一干二净。
她和他终于看到了,最前方的,无人的景色。
“无声铃鹿,是无声铃鹿!背负无数人的期待和梦想,第一个冲过终点——!!!”
他和她的梦想,终于达成——
“简直是梦幻般的赛马娘!无声铃鹿精彩地拿下了「天皇赏秋」!荣光的星期日——!!!”
“这就是,我们梦想中的景色…!”
她终于站住了,轻轻喘气,看向场边。
训练员小姐在鼓掌,气槽在鼓掌,福来在鼓掌,小特在鼓掌,草上飞她们在鼓掌,速子同学在鼓掌,还有——训练员先生在鼓掌。
他站在速子身旁,不停地鼓着掌,那件黑色风衣落在他身前的草地,而他已经顾不上捡起来。
他只是拼命鼓着掌,即使胸口心脏传来熟悉的虚弱,即使骨折的左腿传来激烈的疼痛,即使拄着一支拐极不方便,他也不停鼓着掌,为他的赛马娘,为他最爱的人。
即使他逐渐变得透明,即将要化为光粒消散。
“训练员先生…我回来了。”
铃鹿没有去在意,她只是微笑着注视他。
“啊…欢迎回来,铃鹿。”
他的时间即将结束,他只是微笑着注视她。
“您要回到未来了么?”她淡淡地笑着,努力不露出哀伤。
“啊啊,大概是吧,看来我胸口里的心脏已经物归原主,现在变回原生的脆弱心脏了。”他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只是这样的动作都显得虚弱无力。
如果不是拄着拐,说不定他已经要倒下了,只是强撑着。
因为他们约定了…要在终点线,看着她第一个冲线,迎接她的归来。
少女终于完成了约定,那么青年当然也不能失约。
他和她,走上两步,面对着面。
下一刻,宝冢纪念错过的两人终于紧紧拥抱,周围的人们吹起了口哨,他和她维系在一起的最后时刻,他终于能被所有人看见了。
“…我没有死去,您也没有得到我的心脏,回到未来,我们的相遇会变成没有发生过么?”她依偎在他的怀中,略微有些不安。
真的只是略微,因为她早已知道答案,她只是想问罢了。
“大概会吧,连带着记忆一起。不过没关系的,只不过是稍微将相遇的时间延迟了一点罢了,我一定会努力活着,赢过那个死神,就像你一样。”他紧了紧怀抱。
“直到与你再次相遇。”
“好…”
少女抬起头,深深吻上青年;青年已经几近透明,却热烈回应着少女。
世界逐渐发白,变得模糊,最终,被温柔的光淹没。

青年坐在苍白的病房中,默默看着窗外。
天气很好,清澈通透的青空万里无云,微风吹起室内的纱帘,轻柔地抚慰着青年的脸颊。
他又住院了,心脏的老毛病,是个不接受心脏移植就会在成年之前死亡的疾病。
多亏某个科学家研发了可以减缓症状的药物,他坚强地活到了22岁,还成功考取了中央训练员的牌照。
只是当得蛮不称职的,虽然水平很不错,可大多数时候都得坐在病房中远程指导担当马娘。
好在他确实用功,这样的连线指导居然也培养出了优秀的马娘。
他的心态蛮好的,其实他真的是个倒霉蛋,不仅先天患有心脏病,还摔断过左腿,成了瘸子。就这大概很多人已经不想再活了,可他就那样一直顽强地和死神斗争,偶尔病情加重进ICU,他都能硬生生从死亡线上杀回来。
他醒过来人们总是热泪盈眶的,包括他的父母同事学生医生,他尴尬地说其实是在梦里见到了美丽的恋人,她一直在为他加油鼓劲,多亏如此他才能挣扎着活下来。
大伙以为他是讲笑话逗乐大家,于是感动得更加一塌糊涂了。
只有他知道他说的是真的,那个少女总是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鼓励他,可惜不知道她的名字。
不过她和他很喜欢的一位赛马娘很像,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可他细思好像也不认识人家,怎么就成他的恋人了?
但他就是觉得他和她相处很久了,就是真正的恋人。
她叫无声铃鹿。
今天是她实习的第一天,她学得很快,就像她的奔跑一样快。
顺利退役后,出人意料的,她读了医科大学,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就像她惯用的跑法一样,将所有人远远甩在身后。
拜此所赐她的实习来得很早,今天是第一天。
据说她的老师负责着一个很“老”的先天心脏病人,寻常的患者几乎都没能坚持太久,即使服用她的朋友所研发的,一种延缓症状的药物,也很难活到他的年纪。
说是老,其实只有22岁罢了,但对于这个疾病的患者来说确实蛮老了。
她的老师严肃地教导她说不要小看人的意志力,有时人可以凭借思念一次次地从死亡线上挣扎着活下来,他就是很好的例子,数次几乎必死的局面他都活了下来。
其实她是明白的,她也曾在数次比赛中感受过名为“极限”的障壁,但每到这个时候,黑暗中总会有人轻轻从她背后推了一把,她回首望去,却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大概看出是位20岁出头的青年。
她想大概这就是所谓思念了,多亏这份思念,她赢下了无数的荣耀。
今天老师就要带她去见那位坚强的病人了,她快步走在走廊中,昨晚她期待得几乎睡不着觉。
门被推开了,他和她都愣了愣,心脏忽然跳得炽热。
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好久不见。”

这次是无声铃鹿的故事!对于天马一样的她,其实我想说的基本都在文中了,也不多谈了。
基本上来说,这是一个爱与救赎的故事,在交错的时空中,铃鹿和她实质上的训练员互相救赎,互相拯救,他们的记忆通过善良和温柔互相传递,最终打破了命运,真的将两人带出了死亡的深渊。
对于故事的核心——心脏移植,能说的就比较多了,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有很多人痛苦地在病床上挣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会在苦等希望中默默死去,只有少部分的人有幸获得器官捐赠,从而延续生命。我有时会想,如果我们的善意多一点点,那是不是就多一个人可以重获新生呢?
世界真的蛮糟糕的,但也挺美好,值得庆幸的是每一年官方器官捐赠志愿网上的登记人数都在增多,这意味着每一年都可以有不少人得到拯救,而这仅仅需要人们的一点点善意和温柔。
愿温柔的手和温柔的手彼此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