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令海(1)
将此书献给白令海上的捕蟹人,他们是一群使我肃然起敬的人。
第一节 搁浅
2001年9月3日,清晨。
阿留申群岛[1]有两座无人居住的荒岛,它们之间隔着一条浅浅的无名海峡。时值深夜,岛上没有任何灯光,两座岛屿便隐身在黑暗中,只有潮水拍岸的声音证明它们的存在。
然而,海峡偏西侧却出现了一道耀眼的白光,投射在海水上,那是斯芬克斯号[2]的探照灯。
斯芬克斯号的甲板上,塞斯船长默默点燃了一根廉价的香烟,心中做着虔诚的祈祷。
斯芬克斯号与它的船员们陷入如此的窘境,塞斯船长的急躁与固执应负全责。
一天半前,9月1日中午。
这天早上,塞斯船长在一次次的失望与固执的坚持后,终于得到了不错的回报:几吨成色不错的帝王蟹。于是他决定结束这次漫长而又艰辛的出海,返回安克雷奇港[3],毕竟他和船员们为了这点螃蟹已经奋斗半个月了。此时他们位于阿留申群岛以北,所以他们必须穿过群岛。为了节省时间,早日休整,塞斯船长决定抄条小径,也就是那条浅浅的海峡。
大副格洛克并不赞成这一计划,因为这条海峡水很浅,有搁浅的风险,但塞斯船长却认为他在质疑自己的驾驶水平。结果很显然,所有船员都得听船长命令。然而就在斯芬克斯号全速通过海峡时,一阵强烈而诡异的东风吹来,使它偏向西航行。本来斯芬克斯号船小,吃水浅,也很灵活,但刚捕上的几吨螃蟹又使它变得有些笨重。在一系列机缘巧合下,就算是驾驶技术娴熟的塞斯船长,也无法让船摆脱搁浅的命运。
塞斯船长急忙组织了对船身的检查,好在发现船没漏水,于是船员们纷纷建议立刻呼救,以尽早脱困,但塞斯船长执意不肯,说后天即是大潮,那时斯芬克斯号即能脱困。他的威望很高,船员们只好作罢。其实这又是塞斯船长的自尊心在做祟,他怕其他的船长对他冷嘲热讽:“这不就是那个为了节省十分钟航程,把自己搞搁浅的傻瓜吗?”
9月3日凌晨,大潮。
塞斯船长做完祈祷,把刚抽完的烟的烟头用力扔进海水中。此时四周充斥着海水无情地拍击斯芬克斯号船身的声音。“再猛些,再猛些!”他默念道。然而,潮水却在戏弄他的感情,只打雷不不雨,接下来一个钟头,潮水攻势犀利,斯芬克斯号却是纹丝不动。直到潮水缓缓退去,塞斯船长才发觉潮水不是他的帮手,而是来羞辱他的。他咒骂了几句,气呼呼地回到驾驶舱。
正巧,驾驶舱的电话响了。
“您好,请问是斯芬克斯号吗?
“是!有贵干?!”
“噢,我是阿留申雷达站的,我从昨天就开始注意到你们的船不动了,但你们一直没发求救信号。是否有紧急情况?”
“对,我们搁浅了!这几天我们一直没取得与外界的联系,只能干着急!快找只船把我们拖走吧!”
“好,稍等······”
“已为您找到救援船,他们清晨就能到您那儿,是巴罗号[4]。”
“好的,谢谢!”
巴罗号?这名字勾起了塞斯船长一段不太美好美好的回忆。
[1]位于白令海与北太平洋之间,自阿拉斯加半岛向西伸延至堪察加半岛。由超过300个细小的火山岛组成。
[2](Sphinx)最初源于埃及神话,也常见于西亚神话和希腊神话中,其形象都是由人、狮、牛、鹰共同组成的人兽合体。
[3](Anchorage)美国阿拉斯加州最大的城市,位于阿拉斯加中南部。安克雷奇是美国最北方的主要城市。
[4](Barrow)是美国阿拉斯加州北坡自治区村镇,也是北美洲大陆最北端的村镇。位于巴罗角西南14公里处,1826年为英国北冰洋探险队首先到达。因纽特(爱斯基摩)人最大居民点。
第二节 恩怨
塞斯船长与巴罗号船长科尔·里昂的恩怨,要从25年前说起。
1981年,那时白令海上的捕蟹业还不像现在一样热门。大家都知道海底有金子,但一来当时的探测技术还不如如今好,现在至少大致知道哪儿有蟹群,但当时船员们都只是瞎猫碰死耗子,收入极不稳定;二来当时的安全设施也少得可怜,如今捕蟹仍是高危职业,在那时更不用说了。即使是再走投无路的人,也不敢拿性命做赌注,因为那冰冷的白令海,极可能成为他们的墓穴。
里昂船长是一名拓荒者,是一名勇敢的探险家。
他驾驶着早期的巴罗号一一那时它比现在的斯芬克斯号还小一一出没于汹涌的海水中。残忍的波浪没有打退他的激情,而是更使他迎难而上,劈波斩浪。他的船员也是一帮穷凶极恶之徒,是白令海训练出的一批经验丰富,能力超群的合格水手。在里昂船长的带领与船员们的努力下,他们挖到了“宝藏”。
这一年,船上多了一个三岁的婴儿。他的父亲是一名经营渔产品买卖的商人,里昂船长常常为他供货,两人在商业的往来间成为了朋友。不幸的是,他与妻子在一场严重的车祸中丧生,而他的资产也被他的合作伙伴趁机抢走。里昂船长同情他的不幸遭遇,是决定抚养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这个婴儿名叫特列弗·扎卡里·塞斯,也就是后来的塞斯船长。
小塞斯在巴罗号上度过了快乐的童年,他看着水手们捕蟹,跟他们唱水手间流行的渔歌,和他们共同作息,与他们一同共享成功的喜悦。渐渐地,他开始帮忙干一些船上的细活,他甚至可以在紧急情况时替里昂船长掌一下舵。再过一段时间,他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水手,与其他船员一同对付汹涌的海水,在白令海上乘风破浪。
就在这一段时间,里昂船长获得了空前的成功。他不仅赚得盆满钵满,购置产业,也成为了这一热门行业的领头人,甚至得到了州长的接见。此时的巴罗号不再是一艘原始的小船,取而代之的是一艘现代化的大船,它的大小在所有阿拉斯加的捕蟹船中,也是屈指可数的级别。
然而,就是在迎来成功后,塞斯与里昂船长之间的矛盾却在不断加深。
塞斯认为自己没有得到公正的待遇,这是不无道理的。自从成年起,他在巴罗号上担任基层水手已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结果呢,十年过去了,职位没有变,薪水没有变。反倒是那个比他小三岁,才在船上干了四年的威尔金斯·哈里斯·格洛克,大受里昂船长的赏识,因他的努力与沉着而受表扬,地位与塞斯平起平坐,分得的奖金比他还多,这是塞斯不能忍受的。
塞斯认为,在里昂船长的管理下,巴罗号像是台死气沉沉的机器,水手们只是捕蟹,吃饭,睡觉,捕蟹,吃饭,睡觉。这种生活方式使他倍感压抑,于是他会在工作时开小差。有一次他在卸螃蟹,笼子倒了,把他结结实实地压在下面。好在那一笼没什么螃蟹,他没受伤,但还是被里昂船长严厉批评了一顿;他在船上吸烟,被里昂船长发现并警告,他却不以为然;他在船上聚众赌博,被里昂船长撞个正着,扣了一个月薪水。他越来越不满于船上的一系列规则,认为它束缚了船员们的自由。
但塞斯最不能容忍的,是里昂船长的保守作风。
海面越汹涌,海底聚集的螃蟹越多,这是因为海水的搅动带来大量养分,是螃蟹觅食的绝佳时机。然而,塞斯不止一次发现,里昂船长在有意避开这些赚钱的天赐良机。虽然凭着他的经验,里昂船长在风平浪静时也能拉上满笼的螃蟹,但巴罗号给塞斯的刺激感与钱财已无法满足他的欲望,这使他开始厌恶这艘船上的每样东西。
终于,在一次聚众赌博再次被里昂船长撞见后,塞斯摊牌了。要么升他为巴罗号大副,要么他独立门户,其他船员如果愿意,可以跟他一块混。结果,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资历老一点的水手更是冷眼相待,只有傻乎乎的格洛克愿意跟他干。在巴罗号停靠安克雷奇后,他俩就被巴罗号抛弃在了岸上。
塞斯不想再居人之下,决定买一艘船,自己当船长。然而钱却是一大问题,就连最便宜,而且是最小的船,他也买不起。塞斯咬咬牙,把自己与格洛克攒下的积蓄全部拿出,凑足了价钱的七成,成为了斯芬克斯号的主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