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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纪御桃】当宇航员桃子遇见AI御魂 下:结局A

2022-03-12 18:58 作者:crcco  | 我要投稿

我叫十咎桃子,按过去的话来说,我是一个宇航员。不过现在都称我们为“朝地外跑腿的”。

不过宇航员也罢,跑腿的也罢,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我好像喜欢上一个AI了。

距离我和她初次相见,已经整整两个月了。算上之前的日子,我在太空恐怕已经有140多天了。比一年的三分之一还多。而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两个人由陌生到熟识。如果天天贴身在一起的话,由熟识到知己知彼,甚至产生某种暧昧的情愫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如果仅仅如此的话,我也不介意和她确立关系。尤其是在如此孤寂的深空,我深深的渴望着与谁联系在一起。

只是,对方不是人啊。甚至从惯常的角度来看,她甚至连生命都不具备。

但她毕竟会说会动会唱会跳。面对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形象甚至人格如少女一般的存在……尤其是她具备人格。

所以我突然觉得,人并不是纯粹的对人感兴趣,而是对具有人格的存在感兴趣。只要具有人格,无论对方是不是人,是不是具有生命,都无所谓了。也许极端一点,是不是人形可能都……当然,我的经历还没发展到如此极端的地步。就算极端,也是另一方面的极端。而我之所以能大大方方的于此写下“我喜欢御魂了”,也不过是整个事件结束后,能从一个客观的角度去审视自己当时的情感。而当时的我,是死活不愿对自己承认这一点的。就如每一个面对很难接受的事实的人那样。

甚至当时,我对御魂是一幅嫌弃的样子。

“桃子,理理我好吗。”

“靠的太近了调整师!我必须把这个修好……”

“同样的部件摆弄了好几次了吧。明知道修不好的,不然何必被动的等待救援到现在?不会是在躲着我吧!呜呜呜伤心~”

透过立体投影眼镜,看着她眼睛里那泪水即将夺眶而出的水汪汪的样子,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也在朝外冒水。我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个程序。程序的运算而已。不过是一行行代码根据展现在眼前的变量运算出的结果罢了。就和当年学校考试里,公式等号右边的答案一样冷冰冰的东西……我自以为这是理智的思考,实际不过是给自己捏造了一个逃避情感的理由。我的的确确是动心了。我想抱她。虽然面前的她不过是眼镜上的投影,我的怀里揽着的不过是一团空气。但是遍布在皮肤上的透明塑料片会把拥抱的触感模拟出来,并化为脉冲信号传输到我的大脑。我会感觉到她柔嫩的肌肤,软糯的身躯,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和抱着真人没区别。我真的很想抱她。

但越是如此,我反而越是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挥挥手:“好烦!”

“桃子嫌烦,关掉我不就好了。大不了设定一下,让我安安静静,就和打了镇定剂一样。可桃子就是没有这么做。说到底,桃子心底还是希望我在这吧。”刚刚楚楚可怜的样子无影无踪,调皮又狡黠的笑容重又浮现上来,切换的没有一丝缝隙。

我诧异的瞪着她。别跟我说这也是设定好的程序。难不成御魂是被定制的,而定制者对自己的AI有什么特殊的需求?只是作为一个心理医生程序,或者说,她自称的调整师,不应该好好呆在她那个破败的大厅里按部就班疏导他人吗。哪有这样成天到晚粘着我在我旁边搞怪的。尤其是她的好多行为我都没有特意去触发,更像是她自己自发的……我本来想皱着眉头继续赶她,但想到此处,禁不住感觉自己越发的把她当一个真人对待了。

于是我一脸郁闷的看着她。我很想说“你到底是什么啊”,但话语在喉头打转,硬是滚不出来。

御魂见我不说话,就像一个淘气的成果没引起家长注意的孩子一样,跑到旁边这看看那看看,自顾自的玩了起来。

我忍不住想摘下眼镜,但还是作罢。其实我更久以前是这么做过的。

那天我在飞船里转上一圈,对其进行惯例的维护。御魂歪在一个固定实验器材的架子上荡着腿,时不时把上面的器材解下来掂在手里把玩着。她像举着飞机玩具一样将试管在头顶舞来舞去,然后将试管烧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

看着她那样我血压蹭蹭往上升,然后才回过神来,想起她只是一团虚拟的影子。被她拿起的器材也不过是眼镜扫描了现实物体后造出的建模,被用于模拟被拿起来的样子。

察觉到我直愣愣的看她,她转过脸,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并在一起,指尖轻轻挡在嘴唇前,双眼像月牙样弯起,笑眯眯的。

我无奈摇摇头,转身做完接下来的工作,疲惫的摊在椅子上。哪知道没多久就有不太轻又不太重的东西压在我肩上。

“桃子~”她的声音懒洋洋的。

我没有理她。我突然想到,背上所谓的压力也不过是电脑程序灌输给我的,是想象的产物。我完全可以无视她。也许我可以噌的一下站起来,对她被掀翻时的惊慌熟视无睹。都是想象。在现实世界产生的最大影响也不过是搅动一团空气。

她的脑袋在我肩膀上蹭了蹭,让我心痒痒的。但却越发的让我产生“这是虚假的感觉”这一想法。那么多天,我都在和一个虚幻的影子互动,长此以往,“人”的概念恐怕要在我心中变质了。

御魂嘿嘿一笑,声音弹弹的像刚入嘴的软糖。但我没等她再说什么,便一咬牙摘下眼镜。

那个在我肩膀上撒娇的女孩一瞬间消失了。

肩膀上的压力也没有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我挥挥手,搅动看不见的空气。从内循环系统里吹出来的,带着金属味的空气。金属味的空气,金属的座椅,金属的操纵台。全是金属。金属包裹着我,金属外什么都没有。

我回过身。往日在我眼里狭小的驾驶舱此刻竟显得那么空,那么大。就像一个被搬空的仓库。好空。耳边是是机器运转的嗡嗡声,换气口喷出气流的“呼呼”声。机器的声音,没有生命的声音。少了她平日那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声。少了那一声声“桃子”“桃子”的呼唤。那像小鸟一般清脆又叽叽喳喳的呼唤。没有那四处乱窜的白色长发的身影。我突然发现,自己在等待着谁扑到我身上,捏着我都肚子肉,在我耳边吹着气,说些不着调的话,诸如“桃子是肉做的”“好想吃培根肉拌奶油”什么的。我等啊等。可实际上谁都不会过来。这儿只有我,一个每一天都以恒定的速度向深空飘去的断线风筝。

我站起来,发现身子已经木了。我看着控制室外面的走廊,彷佛走廊会通向什么地方。但实际上绕着走廊一圈,依然只会回到原来的地方。也许我没有在看走廊。我在看弥漫于走廊里的空气。

身旁的墙壁里发出“砰咔”的一声。这是飞船运转的正常现象。可这声响就像点燃了通向我身体里的导线。我感觉自己全部的内脏都颤了一下。再然后悲伤在我的体内爆炸开来,把我的心炸的碎碎的。

我抬起手想戴上眼镜。但因为手抖,眼镜掉在了地上。“砰咔”一声响,意外的和刚刚那个声音一致。我弯腰伸手想把它捡起来,可手上就像涂了油,刚刚抬起一点,便又从指间滑落地上。

最后,我终于把眼镜戴上。浑身是汗,彷佛刚攀登完一座高峰。我站起来,看见她就站在我面前。过于空旷的空间此刻重又充实起来。我的鼻子闻到了薄荷味的清香。她看着我,不再调皮。眉毛微微向下弯,双眼中满是担忧。我一把抱住她。周围的空气将钢铁的冰冷传导到我身上。她的身体却是暖暖的。她一言不发,也抱住我。我好多了,不再想哭了。泪水却趁我松懈不注意,如断线的珠子一颗颗掉落在她的肩上。



枫那家伙总是一脸向往的看着我,说momoko酱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让人很安心。玲奈嘴里发出“噗”的一声,说我看桃子就是太木头而已。

我想玲奈说的是对的。我的确是过于木头了。如果在那个时候,就承认御魂对自己如此的重要,那该多好。但事后我却恐慌,质疑自己对御魂如此依赖是否正确,担心自己会混淆虚拟与现实。现在看来,我当时不过是害怕了。面对御魂这个未知的存在,这个和其他AI完全不一样的异类,以及她总是出乎我意料的言行,我害怕了。我不敢面对我的恐惧,可我又离不开她。所谓的“正确”不过是我逃避自己真正情感的理由。我做不到把“我喜欢御魂”这句话大声的说出来。那么只好用“如果我这样做……我会不会……”这样的句式来掩盖过去。

宇航员不能喜欢上关键时候保护了她的AI。就这样。

于是在那之后,无论御魂如何热情的对待我,我都压制住心头的澎湃,看着她笑眯眯的脸庞,用客气的口吻说:“调整师,今天心绪很安稳,没什么要调整的。机器的故障也都排除了。如果没什么事,我睡了。”

我能清楚的看到她眼底闪过的落寞。我不断的暗示自己,这是程序,不是真的。如果不是一个人在太空的话,你对她的反应不会那么大。

“嗯,那明天见啦桃子。”她重新拾起笑容,朝我告别般的挥挥手,化为一团像素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这不是科幻故事。”我自言自语。“科技到不了那个程度。AI再怎么像人,也不会有意识的。永远不会。”

可是这两个月的时间,真的很……开心。是的。明明被困在外太空的孤岛,但我很开心。起码我现在是承认了。这股开心就跟鲁滨逊遇到星期五一样。只是星期五是个乖孩子。御魂则调皮的很。有一次她嫌弃飞船逛腻歪了,非要拉着我回到她那个破败的调整屋。也就是那个闪着蓝光的虚拟空间。我正好检修累了,心想躺躺也没什么。便答应她了。谁成想一进去,便见里面到处浮现着查看相册的界面……全是我以前的照片,从我小时候到现在。不,不止是照片。连以前拍的视频日记什么的都有。科技越发达,以前的黑历史就越发的可以清晰持久的保存下来。御魂的主机和飞船里的是连着的,而我们这些“跑腿的”在飞船上都有各自的私人电脑。即使是玲奈和枫所处的年代,办公的电脑里也会存些私人的家庭照片,所以飞船的数据库里有这些也是正常事。虽然是隐私,但没有什么要害的内容(不考虑社死的话),又不是什么机密文件,也便没有加密的必要了。谁成想御魂这家伙便背着我私自访问了。一般的AI只会被动的执行指令,指令之外的事那是一概不会做的。御魂却是不同,不受我的约束,随心所欲。但我还是没想到她会随心所欲到这个地步。

“你这家伙……”

“趁着桃子睡觉的时候全都看了一遍喔。真是可爱呀。”

“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看啊!”

御魂凑过来,她的鼻尖与我的鼻尖好近。平时也许是气质上的原因,让我感觉御魂相对娇小,但实际站在一起,她反而比我稍稍高一些。

“桃子不是嫌弃我吗?”她的语气竟有点气鼓鼓的。

“哪有,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哼,都写在脸上了!不就是嫌我不一样吗。觉得是隐私,所以不想让人看?我不是人。我就算看了,也不算被人看到。所以也没有违背桃子‘不想被人看’的意愿呀。”

“啊,真是的。”我懊恼的直揉脑袋。每次都是这样。明知道她讲的是歪理,就是不知道怎么怼回去。倒也不是指不出她的理“歪“在哪,而是因为她的话语带着强烈的玩闹成分,就算怼回去,她嘴里也会蹦出更歪更不着边际的理来,让你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我不在时你就干这个?”

“当然啦。”她双手在脸颊右侧握在一起,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想了解桃子嘛。连桃子以前裙子底下是什么内裤都知道了。”

“我什么时候纪录过这种东西!”

“过去的记录是个藏宝箱,总会有一些自己都不知道记下来的东西喔。什么奇奇怪怪的都会有的。啊,桃子的内裤是……”

“打住打住!”

“小熊内裤喔!”她笑的前仰后合,眼睛眯成了缝。“什么小动物都有。可可爱爱的桃子!”

“不要再说了啊……”我肩膀一颓。嘴里说着不要,心里也是无奈,但就是气不起来。御魂这家伙,莫不是有什么魔力。

“桃子喜欢可爱的东西。终归是女孩子啊。”

“所以你喊我过来就是想列举我内裤上的动物图案?想开动物园啊你。”怪,我说话也开始不着调了。

“哎呀哎呀。”她将手搭在我肩上。“喜欢可爱的东西的话,天天穿着工装服,呆在冷冰冰铁壳子里难道不难受吗?”

“没有啊。”我一脸无所谓。“那个时候我还小。青春期的女孩子都这样吧。真是的,都工作的大人了。工作环境如此。工作本身也是我自己选择的。”

她毫无预兆的掏出一个大熊布偶塞到我怀里。

我的意识还未反应过来,就本能的抱住布偶,脸埋到布料里拱了拱。大大软软的,抱着好舒服……

抬起头,御魂脸上那恶作剧得逞的表情简直不要太熟悉。

“我……已经不适合这个了。”我脸发烫,把布偶放到沙发上。松手的时候,竟生出一股恋恋不舍的感觉。

“其实还是想抱点什么的吧。”御魂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看看呀桃子。器械,发动机,电路……天天就是这些东西,硬的咯人。没有什么大大的软绵绵的抱一抱未免太不人道。”

“不……不需要啦……”

“不需要。是不需要抱,还是想抱,但不想抱熊?不想抱熊,难道,是想抱我?”

说着,她向我张开双臂,一脸“来啊,桃子”的表情。

我突然发现自己很累。一直以来都很累。我突然很想休息。于是我抱了御魂。

除了摘眼镜那次……主动抱她还是第一次。

“桃子,想不想去个可爱的地方?”抱着她时,她在我耳边道。

“该不会是全是玩具熊小裙子的地方吧。”

“哎呀,脱口而出。桃子真的很想要呢。”

“闭嘴!”

“好好。其实可爱也不一定要小熊和裙子喔。天上的小鸟不可爱?雨后带着露珠的小草不可爱?叼飞碟的小狗不可爱?午后温暖的阳光,悠闲散步的人群,妈妈带着孩子……”

“别说了,我已经够想家了。”我松开御魂。

“我只是问,有一个地方,你想不想去。”御魂的声音突然变得平静。

“你能带我去,我就去。”

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朝我眨眨眼,牵起我的手,把我引向一个出口一样的地方。

第一次到这时,那个出口被一个看不见的墙挡住,现在反倒能顺利进去了。

扑面而来的是墨一样的黑,我抓紧御魂的手,生怕稍稍松开自己便会永远沉没在这片黑里面。

黑暗的尽头是光明。

第一眼看到蓝天时,我浑身说不出的别扭。毕竟长时间呆在幽暗的深空里,那儿不分天空土地,没有方向的概念,自身的一切都孤零零的悬浮在那。所以回归天地之间,让我感觉天空就像罩在我头顶上的蓝色大盖子。周围的空间比飞船里不知开阔了多少,我却感觉自己就像被塞在了什么东西里面一样。只不过被塞进去后产生的非但不是局促感,反而觉得自己被保护起来了一样。原来这份保护感,就是地球对人类的意义。

只是天虽然蓝的清澈,但地面四周……我本以为能看到御魂嘴里的草坪,还有在上面游玩的人啊鸟啊狗啊什么的。结果举目便是残垣断壁。

“神滨市的外围,很像吧。”御魂那口气,就像在展现什么值得自豪的成果。

“你该不会有整个市区的模型吧。”

“到家了,高不高兴呀~”

我没答话,自顾自的朝废墟外围走去。我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我朝思暮想的家乡,纵然是虚拟的,但我终究还是立足于大地之上蓝天之下。就如一个盲人重获光明一样。但我却体会不到此刻应有的欣喜。手足间充斥着虚浮的不真实感。当然,这里本身也是不真实的。真正让我不安的,是我的预感:即使真的回到了地球,我也会继续有这种不真实感。

御魂跟在我身边,在我的身旁绕来绕去。时而把脑袋探到我面前,一副期待我反应的神情。

我满心压抑,一言不发。

道路宽敞起来,房子多了起来。大体上是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神滨。但是没了飞来飞去的广告牌,没了朝四面八方闪烁刺眼光线的大屏幕,市区整个的沉寂下来。

“去掉了一些多余的东西。”御魂打个响指。

自我幼时起,满耳朵就被响彻天空的广告标语轰炸着。在我眼里,神滨和吵闹密不可分,就如一个人身体里的两个器官。

所以我找了个安静的工作啊。


明明是正常走路,身边的房子却飞快的向后倒去,不一会就到了市中心。虚拟都市里空无一人。我想到了被倒空的麦片盒子。

我看向御魂,却没有如期待般看到往日调皮的神情。她用她特有的认真目光看着我。

“御魂,我很难过。”我喃喃道。“并不是因为它是假的。”

“因为没有开心,所以难过。”御魂轻轻道。“预料到了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本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很幸福。然而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翻开一本期待已久的书,读起来却味同嚼蜡。”

“而且并非书的内容没有达到期待。”我接下了她的话。我们的话语绵绵连为一体。“书是很优秀的作品。神滨市还是那个神滨市。甚至比以前更好。可就是没有感觉。就像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段落,知道这儿精彩,自己该喝彩。但只是理智知道,心理一点感觉都没有。”身体进入了城市,心却在城市之外。我没有再说,但话语依然浮现在脑海里。彷佛有另一个我在我的内部向我娓娓道来什么。你成了一个麻木的旁观者。心中的我对自己道。

“一点触动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

“一点都不可爱?”

“……御魂,你是在欺负我吗?”

御魂微微抿嘴。她的眼里快速的闪过复杂的思绪。她的眼睛成了火车的窗子。火车驶的飞快,窗外的景物都糊成一团。

“还是说,桃子根本不想回去。”她的声音轻的不能再轻,落到我身上,却如千斤重。

我控制住了自己。我没有像第一次遇见她那样崩溃的大叫,乱跑。更何况那次我自以为生命受到威胁,有充分的理由。而此刻……

关键是,我不想让她伤心。我没有根据,但我无比确信,只要我崩溃了,她的心会痛。虽然这是她的话导致的,但她不得不说。我不想让她痛,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这种近乎怜爱的情感让我一瞬间确定,我是喜欢她的。那种喜欢几乎要脱胎到“爱“的地步。但我还是把它压下去了。

然后她反而哭了。毫无预兆。

我又一次抱住她了。今天第二次。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三次。也许我内心希求抱她。因为她很温暖很柔软。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对不起,我说过火了。”我轻轻拍着她的肩。我无暇思索一个AI为什么会突然的哭出来。也不愿去想这究竟是设定好的表演还是真情实感的悲痛。我就是想安慰她。

我就是想。

“不,是我太咄咄逼人了。对不起,桃子。”

“御……调整师……”我张嘴,险些喊出了她的名字。可我一个急刹车又改了回去。我想不通有什么改回去的必要。“调整师,我真的想回去。我日思夜想,我等了好久好久。我把该干的干了,不该干的也干了。没有任何用,但花尽了全力。”

“桃子,我们为什么会想念家乡。为什么。”

“那可是家乡啊。”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一个屋子里,其乐融融的一家。然后人倏的不见了。家具也倏的不见了。都不见了。徒见苍白的水泥墙。我突然明白了御魂的意思。

“桃子。有留恋,有牵挂,才有家乡啊。在地球上,你留恋着什么?”

“枫,玲奈……”我的脑海里首先浮现上了她们。但是在她们身上,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她们手牵着手,相亲相爱。但已经不需要我了。我们组成了尖利的锐角三角形。她们是相靠近的底角,我是远远在上的顶角。

还有呢?

上司的压力,同事间的貌合神离。不谈工作,回家吧。神滨东西区的矛盾,歧视……

我的视线顺着时间往前回溯。我看到第一次试飞那天的惨烈故障。载着梅露的飞机如被箭矢射中的夭折大雁一样在空中盘旋着,挣扎着,坠落,爆炸……八千代扛下了所有的责任。我心爱的导师,向往的前辈。再后来我们大吵一架分道扬镳。那个阳光的小师妹鹤乃,我也再没见过她了。她的何去何从成了被沙土掩埋的道路,行迹全无。

也许我曾有过一些珍贵的东西,但她们都跌入时间的激流。被冲走,无影无踪。

地球在我的脑海里,变成了一团潮湿的,毫无生气的土球。

“调整师,你那天告诉我我们都是宇宙的孩子。你把我的心从绝望中拉了回来,何必把它推回去。”还没等她回话,我就知道自己哑口无言。她只是将我心中的事实讲了出来。

“人会为自己不想回的地方拼尽全力。真是矛盾的生物。”御魂半是嘟囔半是感叹。

“因为除此之外,无处可去。”

“真是孤独啊。”

“我是宇宙的孩子……可谢谢你啊。先是让我明白我是最不孤独的生物。又让我明白我是最孤独的人。既孤独,又不孤独。”

“因为你作为宇宙的造物,不孤独。”她直视着我的眼睛,彷佛要照亮里面不见光的角落。“你的存在,不是孤独的存在。但作为人,你是孤独的。”

“不要再说了。我很害怕。一想到回去要面对地球上的一切,我突然压力好大。”

“不想直面人类社会。害怕作为其中的一员,出差错。害怕回到现实。”

“是啊,害怕回到现实。回也回不去。多好的理由。”我嘴里发出一声干笑。可我终究为回不去而悲伤。为被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而悲伤。为被孤立在渺无声息的虚空里而悲伤。我没有什么牵挂,但那毕竟是我的世界,我的现实。我没有留恋,但我还有怀念。

“我恐怕还会为了回去而继续努力的。”

“没什么用的,桃子。”

“我不想逃避。”

“这不是逃避的问题。还不到回去的时候。”她握住我的手,捏了捏。“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自己证明自己没有逃避。但是没有任何用处。唯一得到的只是片刻的安心。劳碌,让人上瘾的镇定剂。你很累了。”

我的确累了。

我真的要哭了。

人突然被理解,总是要哭的。

宇航员听到一句“你很累了”,更是要哭。不能不哭。

宇航员不能喊累。乘客的生命,都压在你的肩上。你要为乘客提供最安稳的空间,来帮助他们完成一次次充满不确定性的任务。一次失败,都是难以承受的代价。我就这样,托着钢棍,踩着钢丝,没有安全绳。那么多年下来了……

“回去之前,好好休息吧,桃子。”

“我怕我陷在里面……”

她脱出我的怀抱,伸出手,给我来了个脑瓜崩。

“哎哟!”

“那么对自己没信心!这不有我看着吗?桃子信不过自己,难道还信不过我?”笑容重新回到她雪白的脸庞。笑的那么温暖。

“我累。御魂,我累……”又哭了。真是的。

我哭了。干枯的城市受到眼泪的浸润,活过来了。

周围出现了人声。环绕四周的大楼消失了。我们从市中心的商业大街瞬移到了公园的草坪。

御魂握着我的手。我抹一把泪。真的和御魂说的一样。有天上的小鸟,有雨后带着露珠的小草,有叼飞碟的小狗,有午后温暖的阳光,有悠闲散步的人群,有爸爸妈妈带着孩子……

“很可爱,的确很可爱。”我声音哑了。

管理公园的老伯的手里,水枪喷射水花,花草受了福气。我和御魂面前,出现一道美丽的彩虹。



“桃子,爱哭鬼。”御魂咯咯笑,倚在我身上。我们坐在草坪上,坐在树影里。

“不……不是的……”我用肩膀轻轻顶了她一下。“只是在你这。平时根本不哭的。”

“平时的桃子是大大咧咧女汉子!”

“额,女汉子……”

说起来,毕竟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前有哥哥后有弟弟,所以从小到大都被当男孩子养,于是自己也认定自己不得轻易哭泣。虽然留着长发,扎了一个又长又大的金马尾,但整个人终究还是不免阳刚男子气。可爱的东西一直都喜欢的,但宇航员充斥着实用气息的宿舍哪容得下这些。后来担起的责任越来越多,就算真的想哭了也哭不得。可靠大姐头的形象也是越来越深入人心,像个立牌一样,被固定在我身上。固定的螺丝越拧越紧。

“哈哈,可靠大姐头。”我努力回想第一次被这么形容是什么时候。结果记忆不断往前回溯,竟没了尽头。

“这儿没有可靠大姐头,只有十咎桃子喔~”

“那个,调整师,如果现在真在地球上……好想看去演唱会啊。”

“哼,偶像。”

“就是喜欢偶像啦。爱好嘛。和玲奈一起去看。打call。”我突然想到飞船里还存了一堆电子周边,怕不是都被御魂看到了。

我转头看着她。“等回到地球了,一起去看吧。我会在眼镜上安个超清摄像头的。”(平时御魂捕捉我的动作都是靠飞船上的红外线装置。)听我这口气,好像对能回去有百分百的把握。

她盯着我,不动。

盯——

她在等着我叫她。

是啊,平时邀请谁,总要说,一起去吧,XX(名字)。没名字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可能是介于诚意和感情之间的东西吧。

我的脸有点烫。刚刚,我是不是直呼过她的名字了?我对她说:“我累,御魂。”

从给她起名字那天起,我就没喊过这名字。我一直都喊她“调整师”。自己起的名字,偏自己不愿喊,自己又说不上原因。只知道此刻根本张不开嘴,彷佛下颚骨的转轴生锈了,该上油了。

她充满渴望的看着我。她希望我喊她名字。

无论是不是程序,我都当这是发乎她内心的真正渴望。我已经完全把她当成人来看待了。

“一起……去吧,调整师。”

最后三个字我说的飞快,简直就像在逃避什么。

她微微低下头,飞快眨眨眼。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被眼皮挤出来了。就像一个没得到许诺好的生日礼物的孩子。

她别过头去。失望的气息随着她的动作弥漫过来,挤压着我的心。

如果我当时上去抱一下,或许会有所好转。对她,怎么抱都不嫌多。如果抱解决不了,就再蹭一蹭。

可惜我只是看着天,什么都没干。

“我说到做到。”我举手发誓。但与其说是为了演唱会,倒像是为了更重要的什么,我自己都不清楚的什么。

我回避着御魂的名字。我也回避着御魂的秘密。

如果那天没有遇到她,如果那个主机空空如也,我接下来会对自己做什么,完全不敢想。虽然她自称调整师,但对我调整,或者说治疗,也就刚见面那次。(刚刚发生的那次算不算我实在没把握。毕竟御魂自己先绷不住了。)我们平时就是在飞船里,在宇宙空间的映衬下打打闹闹。(准确说是她自顾自的围着我闹)。就是这么呆在一起。没有干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偶尔会被她推搡的“请”到那个虚拟调整屋,看她做奇怪的料理。但就是有她的陪伴,让我挺到了现在。她是寒冬腊月里出现的暖宝宝。

所以我并不在乎那些事。比如,为什么她会凭空出现在一个空无一物的主机里;她是什么时候进去的,是谁把她上传进去的;她为什么会有着如此灵活的自主性,有如此丰沛的生命力和情感,以至于让我时时动心又忍不住回避。她真的只是个程序吗。

御魂,你到底是什么,我无所谓。你是什么都好。你是御魂。就像你跟我说,我是桃子。就这样。

而且就算有着什么所谓的秘密,我也相信她是无害的。也许,此刻就算出现了什么线索,我恐怕也会任由其离去,不肯抓住吧。

我不想掀开掩盖事实的帷幕。我怕里面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蹦出来。我怕那东西伤到御魂。

我想保护她。

我想不通御魂有什么可让我保护的。她出故障的机率恐怕比我生病还低。我才是受保护的那个。但我就是有这么个想法。

不仅仅是我想保护。她也需要保护。直觉是这么告诉我的。她为我做了太多,我总得为她做点什么……



之后,平安无事的日子又过了数日,御魂消失在了我的怀里。

我对此毫无准备。我们整日整日的在虚拟的神滨闲逛。我吃了可丽饼,吃了慕斯蛋糕,喝了加上三勺方糖的咖啡。味觉模拟的跟真的一样,虽然无法摄入实际的养分就是。不过能尝到压缩饼干和糊状混合物之外的味道,我简直高兴坏了。

虚拟空间最难模仿的就是味觉和咀嚼之物的口感。毕竟是通往身体内部的入口。即使是那个让鹿目圆“成神”的配置,也只是完美还原食物之外的事物,食物徒有外表。更不要提御魂那普普通通的主机了。“怎么做到的。”我问御魂。

“试了好几次,昨晚终于试出来了。”她歪歪脑袋。“怎么样桃子,很棒吧。”

“好家伙,我以后一口太空食物一口虚拟食物。”她说的模棱两可,我也不想去探究。御魂似乎无所不能。

御魂拿起一个巧克力棒叼在嘴里,嘴巴朝我的方向努了努。

所以她废力在系统里整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这?

我想象我们二人各咬着巧克力棒的一端,咀嚼着。巧克力棒越来越短,双唇越来越近。

我的脸要熟了。

于是我直接伸出手,把她嘴里的棒子从中间掰断。太用力,棒子端头直接在她上颚顶了一下,差点从嘴里弹出来。

我飞快的把我那截塞嘴里,跟藏刚到手的赃物似的。

完了,她怕不是又要伤心了。

熟悉的失望神情在她脸上闪烁一下,但也就只那一瞬。接着她却弯腰捂着嘴笑起来。笑的一喘一喘。

她站起身,把手从桌子对面伸过来。我毫无防备,任由那手缓缓落在我头顶,心里也生不出想甩开的感觉。她的手在我脑袋上左右移动,轻轻抚摸。摸呀摸呀摸,摸呀摸呀摸。

头要被摸秃了。

“哎哟喂调整师……”

“嘻嘻嘻桃子真可爱。”

之后我们到公园的大人造湖里划船(或者说踩船?)。从小到大爬上爬下,偏这东西没玩过。也许我是个绝缘体,一切跟浪漫有关的都与我绝缘。她踩的快我踩的慢。她为了我放慢速度,我又为了追上她快起来。结果船身一歪,翻了。真是的,既然是为不会船的人准备的,何必把物理做的那么逼真。

总之我们落到水里。噗通噗通。我第一反应就是御魂这家伙怕是要在水里扑腾装溺水,我上前救,她又要用看小孩子的眼神对我可劲的笑,怕不是又要揉我头发。

哪知她腿一蹬,自顾自游了起来。我在中间蹬着水,她绕着我游。绕啊绕啊绕。游啊游啊游。游的那么快乐那么开心,彷佛一开始就在期待这个节目。一头白发拖在身后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小鸭子。

好吧,我其实想的是白天鹅。但我不好意思。即使在心里也不好意思。

我们拖着湿漉漉的身子上岸,却任由水从身上淋下,沿路留下一串清凉的深色痕迹。既没有拧头发,也没有换衣服。直接上了随便一个大楼的天台。我们的地盘,畅通无阻。

虚拟的太阳落山了。我们看着它,向它告别。写好的程序会让它第二天准时升起。但若把整个时间限定在一日,这一落,便是永别。别了今日的太阳。明日的你是明日的你,今日的你再也不会回来。就如今日的桃子是今日的桃子,明日的桃子是明日的桃子。今日变成了昨日,便只能在记忆的另一头挥手。

垂暮的太阳没了锐气,光芒不再刺眼。红彤彤的,可以直视,彷佛近的唾手可得。

“想把它拿下来,装在盘子里。”御魂道。

“那可真是个大盘子。”

“想吃啊。看起来很好吃。桃子,你说它那么烫,是不是自己就把自己给热熟了。”

“熟不熟不知道。肯定烫嘴。”

“切开肯定会流出什么吧,就像溏心蛋一样。我要拿个吸管……”

嘶嘶……

御魂的身上突然发出空气穿过狭窄空间的声音,真的很像拿吸管吸气。她的动作定住,僵在原地。笑眯眯的神色,嘴依然半张着,一副话说一般半的样子。她的身体突然变暗,又变亮。暗亮暗亮,闪烁闪烁。刺的眼生疼。我眯起眼,喊着“御魂!”把手伸向她,哪知我的手直接从她身上穿过。她的面貌在我收回手后模糊起来,彷佛我的手搅动了她身体里的什么。最后身上所有的特征都简化为一个个色块。色块颤抖,扭曲,乱舞,闪烁的频率更大,更刺眼。

我完全睁不开眼。一手捂着脸一手朝她的方向摸。我脑子一片空白。平时的判断力都没了电,抛锚了,停摆了。类似本能的什么让我去抓住御魂,哪怕抓住的东西会腐蚀我的手,刺破我的手,我也要死死抓紧她。

不用怕,这个时候御魂还没消失。

闪光其实消失的很快。但于我却很漫长。周围暗下来后我依然睁不开眼。我看到一个软软的什么摸上来握住我的手。

“桃子……”御魂的声音里又带了哭腔。

“别,别,不要你哭。”我的声音松散的像灰。

当我终于睁开眼睛,夜幕已经覆盖一切。御魂紧靠着我,看起来很正常,很完整,如果忽略她浑身是汗,拧着眉头,缩住肩膀。她那样,就像被塞进一个密封的铁罐子里好几小时。

“我,我得回去……”

“桃子!”御魂拽住了我的胳膊。

“调整师,我必须回去。我要检查主机,看看问题在哪。”如果真的出问题了,拖的越晚,问题越大。所以御魂越不让我走,我心里越是焦急。

“没有事的桃子,没有事。正常现象……”

正常?这完全相当于用着用着电脑,显示器突然炸了。你跟我说这是正常。我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别过头,不忍看她哀求的神情。我抬起没被拽住的手,往空中轻轻一拍,招出控制面板,按下一个红色的按键,强制退出。



主机的确没有任何问题。倒不如说从各方面来讲,运行的都非常良好。

其实每隔两三天,我都会例行检查御魂。从来没出过毛病。上次检查也是好好的。所以这次的情况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而正是如此反而让我更加焦虑。再严重的状况,哪怕电路板都烧了,只要你让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那我好歹能朝着“解决”这一终点开辟出一个明确的方向。而此刻问题的根源藏在视线之外,甚至披上了“一切安好”的外衣。我在明,它在暗。它蓄势待发,我毫无防备。真让人汗毛倒竖。

最重要的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无法改变现状,只能一次又一次重复的检查,以期待能发现之前遗漏的什么。

“嗡嗡……”

御魂的投影出现在我身后。她揽住我的胳膊。

“桃子……”

“调整师……”我干不下去了。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故让我联想到御魂无法理解的过去。“你到底是什么的呀,调整师。我想了解你。真的想。”

“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故事,更不是什么开心的故事。”她的左脸颊轻轻碰了碰我的右脸颊。“你的头发又乱了。我帮你梳梳吧。”

我觉得这根本不该是梳头发的时候。但看着御魂脸上那快要溢出来的悲伤,我突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我没了深挖下去的力气,颓然的坐到床上。被御魂操纵的机械臂拿起梳子伸向我的后脑。只是在我的视野里,它们都成了御魂白皙的双臂。



之后几天,相安无事。

“想和桃子一起睡觉。”御魂对我道。

“啊?”

“想和桃子拥在一起睡。”

我吃着罐头里的糊糊。她坐在桌子对面懒洋洋的歪着身子,一手撑着脑袋。

“我可不想睡觉还带着眼镜。”

“有隐形眼镜喔。”

“可戴隐形眼镜也……”

“不伤眼的不伤眼。毕竟研发这个也有考虑到的呀。”

“那也得有吧。”

“当然有啊,桃子可以去翻翻吗。”

“我记得没有啊……”

“翻翻嘛翻翻嘛。”她鼓起嘴来。

我拗不过她,打开主机背后的小盖子。用来装投影眼镜的空间的一角,真有个半透明的方形小盒子。

“欸……”奇怪,是一直在这里的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打开盒子,里面弹出个投影说明书浮在眼前。说是眼镜直接投影在视网膜上,且利用眼睛神经多的特点,直接将触觉脉冲传输到大脑什么的,所以效果更逼真。虽然原来就够逼真了。

我转过头,发现御魂在看着我笑。她笑的好开心啊。在那笑容面前,所有紧绷绷的东西都会松弛下来,所有又硬又冷的东西都会融化。


关上灯,她脱去外衣,几乎是跳水一般的跳到被窝里,一个劲往我身上靠。“调整师,太紧了……”

“桃子真是的。不贴一起,干嘛睡一块呀。”

“唔嗯嗯……”

我抬手朝红外线装置挥了下手。灯都灭了。(不愿用语音装置。跟机器说话总感觉怪怪的。当然对御魂除外。)

我的床正对着大敞的驾驶室。稍稍抬头便能看见舷窗外的繁星。室内光让步而去,星光倾泻进来,它们看起来越发的像洒在黑色地板上的闪光沙粒。

我本来以为御魂会跟我喋喋不休的说到后半夜,就如一群第一天搬入宿舍的学生那样。没想到她只是嘟囔几句后,便均匀的打起鼻息。闭合的眼皮后,透出安心的感觉。

我忍不住搂住她。我搂的是一团空气。我想。我其实是把我的手抬起来悬在空中。但是胳膊就是有搭在什么东西上的触感。似乎永远也不会累。搂着就搂着吧。胳膊僵了自己会落回去吧。所以能搂多久就搂多久……

我也睡着了。

睡梦里我又回到了自己被放逐到太空的那一天。出事故的前一刻,飞船里的实验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是在做什么实验来着……梦里我的视野像沾了水汽,什么都看不清。说真的完全想不起来了。太久了。漫长的太空生活里,我或许会反刍以前的记忆,独独不会碰那个角落。

中间我醒了一次。我的胳膊依然在御魂身上,一点也不累。我反而抱紧了她。御魂似乎是感应到了,皱皱眉,砸吧砸吧嘴,咕哩咕噜道:“西瓜加咖喱……呼呜呼呜……好吃……”

我也许是笑了。

我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窗外依然是深邃的星空。太空不存在清晨的阳光。没有电子钟,根本分不清是起夜了还是该醒了。

“御魂,早……”我打个哈欠,想伸懒腰,却发现搂着御魂的手落回去了。

御魂原先躺着的地方,空空如也。

御魂消失在我怀里。



我起初没慌。以为只是机子半夜停了。直到我摘下隐形眼镜检查主机,发现它们都还在正常运行。我带上那个大的眼镜,进入虚拟空间。但是只有一片白。空白。

没有调整屋,没有神滨市,没有笑盈盈的白发少女。

控制面板显示机子早就被格式化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我茫然的摘下眼镜,突然发现根本就没有任何能证明御魂存在的证据。毕竟她自始至终都是个影子啊。而承载影子的软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如它来的毫无预兆。我们没有在现实世界,留下能被识别出的什么。难道这将近三个月,都是我的梦?一个孤独的发了疯的可怜人的癔症?

也许她真的走了。走的不留一丝痕迹。

“关灯。”我对飞船的语音系统说话了。许久以来第一次。

灯灭了。没有一声欢快的“好呀桃子”,没有突然来个恶作剧吓我一跳。只是灯灭了。

我坐回床上,缩成一团。我缩啊缩啊缩,彷佛要缩到针尖大小。

我缩啊缩啊缩,直缩到生命的尽头……



获救是在第二天。

气密舱开启的时候,我依然保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木木的盯着眼前的金属墙壁。灯打开了,让整整一天处于黑暗状态的眼睛直流泪。但眼却眨都没眨。

枫一见我这副样子,扑通跪在地嚎啕大哭。她以为我坐在那僵死了。

她这一哭,倒让我朝她的方向偏了偏头。就是这轻微一动,让前来救援的大家松了口气。玲奈拍拍枫:“喂,桃子还活着呢!”

接下来怎么回去的,我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意识清晰时,已经躺在了医院的床上。清晨的阳光终于照在我身上。真正的阳光。可是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回家了。日思夜想的家。

有时候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看着树,以及飞上树梢的小鸟。小鸟叽叽叫。我想到了御魂。我感觉自己身上缺了一块。具体说不清。我或许回来了,但我的一部分永远的留在了那永无止境的深空里。不真实感持续的蚕食着我,让我感觉周围的一切迟早都会化为一块块粗糙的像素坍塌而去。

枫和玲奈时不时的来看我。如果不是医院不允许,她们怕是要住下来。

她们跟我述说着救援时遇到的各种困境,她们在茫茫星空中搜索我多么多么艰难。因为定位不到我,甚至都没法给我发送救援到来的消息。

枫见我一次哭一次。玲奈烦了,扭着枫的胳膊道:“你个爱哭鬼!”

“玲奈酱不关心momoko酱吗呜呜呜……”

“我……关心关心!我真的关心!”平时听惯了玲奈说“才不是呢”,这次满嘴的肯定反而显得她很逗。“我就是……觉得桃子需要安静嘛……”说着她有点脸红,一副也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伸出双手,摸摸她们的头。

被我抚摸是家常便饭了,但此刻她们却齐齐看着我,满脸惊讶。也许她们分不清我脸上的表情是哭还是笑吧。

“哭吧哭吧。谁还不是个爱哭鬼。”我轻轻道。

“”桃子,爱哭鬼!”御魂咯咯笑。



本来约好,出院的那天玲奈和枫来接我,然后我们仨好好吃一顿。

没想到前一天晚上,我的病房里就进了一群身着西装戴墨镜的壮汉。他们无一例外皮肤苍白。我知道自己没有抵抗的余地,任由他们拖住我的双臂把我带出医院,塞进黑色的卡车里。

然后头上被套了给黑布罩子,什么都看不见。

头罩摘下来时,我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办公室一样的地方。

很整洁的办公室。不如说太整洁了,整洁到乍一看,会让人误以为里面空无一物。

坐在桌子对面的男人太白了,白的没有血色。再加上他穿着一身白西装,以至于他完全融入到房间的空无里,一时间险些忽略他的存在。

“欢迎欢迎,十咎桃子。”他拍起手来,彷佛我是什么大人物。

他称呼我,既不是姓,也不是名,更不加敬语。就是道全名。也许他对所有人都这样吧。

我直直的看着他。

“想喝什么吗?”他一副要起身的架势,看起来真是热情。只是这热情给我一种流于形式的感觉,完全触碰不到心里。

“不了……这是哪,我会被杀吗?”

“哪里话。硬要说的话,我还算你的同伴呢。毕竟大家都为同一个部门工作。”他的声音很年轻,充满少年感。但却让我联想到装垃圾的漂亮罐子。脑袋光的像颗蛋,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从没长过头发。眼睛是红的。他和伏地魔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他有鼻子。

“我就是个开飞船的,跟你完全不是……”

“别这么说啊!桃子。”他倒是开始直呼我名字了。“无论是坐在办公室还是朝地外跑腿,那都是在为了奔向星辰大海而出力啊。十咎桃子,你的飞船上完成了多少的实验啊!更何况被困在宇宙后还置死地而后生。你是个英雄啊!对了,忘了自我介绍。叫我QB就好。”

QB……也不知是代号还是啥,肯定不是真名。而且突然自我介绍,肯定是想阻止我说“我算哪门子英雄”之类的推脱的话。

如果坐在这的不是我而是御魂的话……

“那我偏要说!”御魂气鼓鼓。

“我算哪门子英雄啊。”于是我说了。

“呵呵呵。”QB看起来一点都不尴尬。“第一个与外星生命接触的人,怎么不算英雄。”

“什么!”我猛得站起来,椅子翻了。

他不为所动,站起身,踱着步,成心吊我胃口。

“喂,到底怎么回事……”我在发抖。

“嗯,怎么说呢。该说是外星生命还是外星人呢?”QB悠闲的坐回桌后,手里掂量着一支笔。“对于未知的东西,我们总是抱着固有的成见去想象。只是一个智慧生命凭什么要有身体呢。”

我费力的捡起椅子。我手发软,椅子好几次磕在地上,梆梆响。和第一次在飞船里摘眼镜一样,我也是怎么都捡不起来。

QB淡定的看着我这副样子,彷佛在看一出戏。

我终于扶好椅子,坐下。

见我好了,QB看了看天花板。“嗯,好吧。我们其实100年前就注意到那个星球了。当然了,只是内部的秘密研究,民众不知道的。我算是第四代接手这个观察任务的人。”他一副娓娓道来的样子,与其在描述被掩藏的真相,更像是在讲童话故事,很长很长的故事。“随着科技的发展,宇宙望眼镜的探索范围也不断扩大。我们发现了数个在各方面环境都和地球极度相像的行星,并进行观测,以期发现地外生命。那颗星便是其中一颗,被命名为kamihama-12。在一堆和地球相像的行星中,它是最像的。几乎是地球的孪生姐妹。姐妹这个说法你可喜欢?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上面出现人类文明的翻版也未可知。”接着,他的眼里出现了近乎狂热的神情,简直要烧出来。“你猜猜怎么着。那上面真的出现了生命的迹象。当然说的准确点,是可能出现了。虽然是相当大的可能,但终究只是可能。因为全是通过一些间接的证据推断出来的。毕竟实在是太远,在望眼镜的视野里就是一个点。但是在人类以往的历史中,可是连间接证据都没有的。总之这是划时代的发现。后来,我继任了。”

他突然停下来,静默片刻。

“再后来,那颗星球炸了。呵呵。”他干涩的苦笑。“也许我真是给煞星吧。但这个爆炸……反而令人更加兴奋。因为kamihama-12可不是什么行将就木的超新星。它的寿命还长着呢!而且也没有观测到可能会与其相撞的天体。更没有其他任何可能导致星球毁灭的迹象。它就那样好好的,有一天突然爆了。毫无预兆。甚至连爆炸本身都透着谜团。那一看就不是星球自发的爆炸。说的奇怪一点,它就不是纯天然的。就算星球因为我们未知的原因自己爆了,爆炸本身也不该是那个样!什么射线啊,光谱啊,各种参数啊,附近的连锁反应啊,不跟你细说,我也不是全明白。总之,与其说它是自己爆的,还不如说是星球的上的什么把星球引爆了。”狂热的激动再次从他的眼中燃起。“那场爆炸,是智慧的造物啊!终于不是间接证据了。直接证据,直接的不能再直接!可惜了,毕竟光要跋涉两颗星间那么远的距离,也是要时间的。我们观测到的,不过是百万年前的毁灭。而且那颗星上的文明和生灵也算是彻底毁灭了。起码我们当时是这么认定的。因为要想在爆炸中生还,必须有能力飞出他们的星系。不然就算逃离了爆炸的范围,也会被高能射线生生摧毁。显然他们是没有这个技术的,不然早就被我们观测到了。也许我们对于这个文明的认知,也就到此为止了。”说到这,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似乎挖不出什么新东西了,甚至连将整个结果公之于众都做好准备了。毕竟是一个完全无害,又能让民众耳目一新的观察结果,不是吗。可就在观察到爆炸没多久,我们的设备收到了一个……嗯,很难描述的东西。那是一种未知的电磁波。波动遵循着某种规律。不是自然的规律,更像是人为排列的规律。里面蕴藏着信息。智慧的造物。也许是那个文明在毁灭前,发向外界的。也许是绝望前最后的挣扎。也许是想把运载着文明的成果的信息保存下来,如若能被其他文明收到,他们也不至于走了后什么也没留下。最后这段信息随着映照着爆炸画面的光一同到了太阳系。这是我们当时的想法。结果嘛,又被推翻了。因为,波动里的信息短时间很难具体的破译出来,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一套符号系统,但是能明显检测到里面的信息正自发的出现变动,就像你给我发送‘想去吃饭’,我收到的却是‘马上考试’,不过比这夸张的多复杂的多。我们很快发现,那不是单纯的变动……那是在思考!那个电磁波,她是有思维的!记住了吗,我用的是她!那是一个智慧生命,完全不同形式的智慧生命。她来的快,去的也快,根本不给我们反应的时间,还未纪录下多少的信息,她便无影无踪。我们最后终于从捡来的残枝残叶里破译出了“毁灭”“流浪”之类的字眼。不只是心理活动,她似乎在试图向别处传输什么,倒不如说是在呼唤。她在喊“姐姐”。也不知道她的姐姐收到了没有。在电磁波展现的信息中,有一段一直恒定,不变动。你猜破译后是什么?跟人类的基因编码对上了!XX染色体,是个女孩儿。总之,她是kamihama-12的流亡者。她的母星毁灭了,但她却以舍弃肉体的方式幸存下来。何等强大的科技,才能做到这个地步,可他们却无法飞离自己的星系。也许是因为他们把精力全部放在了我们所未知的方向,以至于断了另一条路。但也造就了他们现今的姿态。而且你想想吧十咎桃子,他们是电磁波,他们以光速在宇宙中移动。他们经历着和我们不一样的时间!光速的世界!这是何等的……”QB站起身,仰着头,张开双臂,简直是要飞起来。

“呼……呼……”QB坐下,捂着胸口,冷却着他的情绪。“只是对于这次的推测,我们不敢打绝对的包票。毕竟被推翻好几次了。但信息刚刚破译,你就获救了。桃子,你和这整件事本该没什么关联。但我们发现你飞船最后所处的区域,离那个女孩经过的区域特别近。你住院期间,飞船里的每一见物品都被回收检查。最后,我们在一个电子心理医生的主机里……呵呵呵,真的,因为表面太过正常,即使用最精密的仪器里里外外检查,要想有所发现多少也要靠运气。但终究还是发现了。那是一种类似生物电的东西。当然,生物电不可能会残留在一个固定的位置,还残留那么久,但也找不到更相近的词汇来描述了。有什么东西寄生在了那个主机里面。就像一个人在屋里住久了,总会留下些头发皮屑什么的。只是皮屑再微小,只要拿到一点。就能掌握一个人的全部生物信息。十咎桃子,你带给我们的不只是块肥肉,而是满汉全席啊!总之,今天是你出院的日子,也是所有信息破译完毕的日子。多少有些出成绩单的感觉呢。十咎桃子,你愣什么。你冒险一场,满载而归。这是个传奇啊!”

我的确木木的,和他汹涌的激情形成尴尬的反差。只是他提到御魂时,我的心里闪过不安的波动。当他用“肥肉”“满汉全席”之类的字眼形容御魂时,我瞪大眼,死死瞪着他,几乎要把眼蹬出来。注意到我眼中的杀气,他露出讨好的笑容,道:“那两位外星球的友人,我们也就是捡捡生物学上的信息,对于她们现在在哪,我们是完全摸不着头脑。既观测不到,也捕获不了。能有今天的成果,那是老天爷的奖赏。而且你多多少少意识到了什么吧。你想的没错,与你在一起的那位女性,她和之前被观测到的女孩有亲缘关系。她们是姐妹。妹妹还没找到姐姐,倒被我们先找到了。”

的确早有预感。但真的被提出来时,还是让我感到体内“轰”的一响,好像里面有一个行星爆炸了。QB对我的反应不再感兴趣,道:“要说还有什么值得道来的,就是我们给最先被观测到的女孩起了名字。观测她的仪器编号是meke-2020-12g,所以嘛。”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写,递给我。

纸上写着:Mikage.

Mitama, Mikage

御魂,御影。

我呆呆这看着墨水在纸上干透。我脑中浮现那最后的夜晚,御魂那开心又幸福的笑容。那幸福底下,有什么在流泪。

我想到了她安心的睡颜,还有拥抱她的触感。

御魂在向我告别。

那天,夕阳西下,她察觉到救援队的到来,知道我安全了。

御魂去找妹妹了。

我从椅子上滑倒在地。我把脸缩在双臂间。我呜咽,我哭。我的泪水浸湿了袖口。

御魂,我爱你啊!

我不管你是什么。你是地球人也罢外星人也罢AI也罢。你有形体也罢你是电磁波也罢那都有什么关系啊。你是御魂啊!

如果我能多多叫你的名字……

如果我能坦诚的说出那句话……

御魂,我爱你……


“桃子是大大咧咧的女汉子!”

“桃子真可爱!”


“你没事吧。”见我这样,QB反而慌了。

“你把我带来,是想怎样!”我握紧拳头,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他哈哈大笑。“桃子误会了。作为接触地外生命的亲历者,自然要请过来告知一些必要的信息。再加上无论是我们,还是你,双方知道的都是一样多。说的不好听一点,从你身上实在榨取不出什么。更何况这一切马上都要公开了,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请我……请的还真礼貌啊。”

“例行公事而已。请不要在意。”

“那……那放我走!“我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带了哭腔。“我想回家。让我回家!”



从那一刻开始,我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回到家了。

“回去之前,好好休息吧。”她这么对我说过。

是啊,休息好了。从寂静的深空回到熙熙攘攘的人类社会,回到我的世界,去面对我应面对的一切。

地外文明的真相果然被公布,掀起了空前的热潮。毕竟大家天天被包围在闪烁的电子屏幕前,海量的信息被吸入双眼。刺激,够刺激,刺激的已经有些麻木了。也就只有发现外星人这种事,能为大家带来新的快感。

“这才够刺激。”人们齐喊。

如QB所说,我成了人们心中的英雄。但我闭门不出,回绝了所有采访,颁奖典礼也一概婉拒。升职加薪什么的更是别想。我只想继续做一个普通的“朝地外跑腿的”。对于我的态度,人们要么大惑不解,要么嗤之以鼻。但也不乏全盘接受的。但是不重要了。关键在于,我的确有一部分留在了幽暗的星空里。但那将近半年的漂泊,以及御魂的陪伴,也让新的什么弥补了其中的空白,永久的成了我的一部分。这给予我勇气,让我向着未来的方向继续前进。

很快,狂欢的热潮平静下来。一切都按部就班。毕竟有外星人又能怎样。该工作还是要工作,该上班还是要上班。

我的生活也渐渐回归了正轨。

工作之余,与玲奈和枫走在大街上,吃好吃的,站在人工湖边打水漂。“水漂能打就打。”玲奈道。“等哪天草坪没了,小石子没了,可就没得打了。”

很幸福,很美好。除了偶尔冲上来要签名的狂热粉丝和网上不干净的言语,也没什么值得发愁的。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在一片茫茫星空下,看见一个白发女子,牵着一个同样白发,扎着丸子头的女孩儿。她们年龄悬殊,却面容相像。尤其是眼睛的颜色,都像是拿牛奶和墨汁混出来的一样。

我喊着她的名字,奔过去,握住她的手。

她对我笑了,笑的那么甜,那么美。

“谢谢你,桃子。”


睁开眼,我看着自己的手。梦里的触感还在。

“谢谢你,御魂。”



之后又过了很多年。发生了好多事,心境也多少有些变化。但我依然爱着她。

有时,我会仰望星空,想象这两个白发少女在宇宙的某处重逢。

我们都是宇宙的孩子呀……

人类没有观测到更多的外星难民。御魂和御影也再没出现在探测仪器里。外星生命的存在,降格为了无聊的常识。

也许此生,我们再难相见。但她的身影,会一直刻在我的心里,直至生命的尽头。

现在,依然有人时不时对我道:“那个十咎啊,你在外太空遇到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电磁生命体?

每每如此,我都会纠正道:“御魂。她的名字,叫御魂。”

【结局A完】



是的,这篇文并没有就此结束。实际上我为这个故事安排了三个结局。从御魂消失开始,故事便有了三个不同的发展路径,铺垫自然也是埋在前文里了。结局B很短,结局C则很长,这两个结局会另放在一个新章里发布。每个结局都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真相。甚至故事的世界观都会因此出现改变。主要对这个故事的脑洞太多,忍不住想全盘搬出来。


【魔纪御桃】当宇航员桃子遇见AI御魂 下:结局A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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