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与倾听

随着一阵阵轰鸣，浓浓的黑烟呈盘曲状升入深邃的蓝天，一辆绿皮火车正缓慢驶进站台。一位身着米白色风衣的女记者肩挎一台相机随着队伍进入了车厢内，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那一排排翠绿的杏仁树，她忍不住拿起手中的相机，记录下了这生机盎然的一幕。是山连着山，在天际处不断向远方蔓延。

火车伴随着轰鸣声启动了，在车厢里，这位记者与一位少女相遇了。

“我可以坐这里吗？”少女局促不安地定在原地，盯着那记者旁的空座，别扭地理了理自己的麻布衣裳，等待着答复。

“当然。”那位记者放下了手中的相机，打量了一下身旁的少女——宽大的座位，她拧巴着只坐了一半，并且使劲把自己那双穿着布鞋的脚往座椅底下靠。

少女手中紧紧握着火车票，目光时不时落在窗外不断移动着的杏仁树上。

“你喜欢杏仁树？”

“啊？是上面会结果实的那种吗？”

“对，外面就是一片杏仁树林。”她看向少女，与她水灵灵的目光交汇，本处豆蔻年华的她皮肤却格外黝黑与粗糙。

“原来是叫杏仁树啊！我只知道我来时一路上满是这种树，现在我沿着它的方向一定可以回到家的。”她满心欢喜地望向窗外的远方，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你……不是本地人？”女记者小小心翼翼地问到，回想起小时候父母口中所说的，那个如人间炼狱般的城池……

太平镇，那是两国的交界处。

“嗖——嗖——”无数枚炮弹在这片土地上爆炸，不断在这伤痕累累的土地上增添一道道新的疤痕，双方的战士不断的厮杀，城镇里的人不断向远方逃离；弥漫着的火药味，参杂着鲜血的刺鼻；轰鸣的枪炮声，终究是抵不过人们的哀鸣；满地的烟尘，也盖不住地上的残尸；浓浓的硝烟里，又隐藏着多少魂灵？何时才能停歇，才能斗出个胜负？不，永远不会停息，他们恨不得再多进攻一厘米，一毫米，去满足他们自己的野心。

“快，快，往前跑，别回头！”她趴在地上，双腿早已断裂，鲜血已经染红了这方土地。她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刚被她扔出去的小女孩喊到，“快啊！沿着那树林的方向跑，不要回来！”她的声音以近乎嘶哑，她向前蠕动着，想去抓住最后一线生机，可轰鸣声再次响起，她与这土地相拥，长眠于此……

“对，我也许是从那个方向来的吧，记不清了，只记得来时路上有好多的这种树，对杏仁树！”听到这里，女记者瞳孔一震，“可能那个地方就是太平镇吧”

“对！就是那儿！妈妈以前和我说过。记得小时候，妈妈总是带我去离家不远的山坡上放羊，俯瞰四下，炊烟袅袅，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可是后来……妈妈死在了战争中，再没人带我上山放羊了，也许那座座高山，也被夷为平地了……”她哽咽了，水灵灵的眼睛也暗淡了下来，“所以我只能独自逃到这里，打些散工来谋生，过着吃了上顿就没有下顿的生活。生活再难我也想好好地活下去，可是，我没有家了……所以我想回去看看，我想去寻找我和妈妈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她蜷缩在座椅上，只敢小声地哭，泪水逐渐滴落在地板上。

   听到这里，女记者愣住了，她曾经用相机记录下了多少美好的事物，画面，去弥补人们精神上对美的空缺。可当她面对从战乱中逃离出的少女，却不知如何去安慰。她这次本是去太平镇采风，记录下太平镇在战乱之后发展状况，可太平镇的以前呢？人们总是会想方设法地去留住美好的事物，而那些痛苦，只有真切经历过的人才会记得。

   她跨过时代的隔阂，学着母亲拥抱自己的样子，轻轻地抱住旁边的少女，也抱住了那个曾经在战乱中流离的小女孩。

   “别担心，你的家乡很好，那里的战乱已被平息，那里的山也还在，漫山遍野也种满了杏仁树，以后，有杏仁树的方向就不会只是你逃离的方向了”她试图再次用语言治愈她受创的心灵，少女一点点放下防备，和记者侃侃而谈，从容地聊起过去美好的时光。

   ……

   列车缓缓驶进站台，“尊敬的旅客们，太平站到了，请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有序下车。”少女激动的心情难以掩盖，但即将与自己好不容易才认识交心好友分离，难免有些小失落，“为什么遇见了就必定要分离呢？妈妈也是，你也是……”在临走前她无数次在心中慨叹。

   少女的身影逐渐在人群中远去……“等等！”记者狂跑到她面前，逆着光，笑着向她伸出手，说到:“走！我带你回家！”她拉着她的手，在人海中奔跑，穿过人山人海，趟过记忆的苦海，奔向那个没有硝烟的太平镇。                                

那天，她走进了少女的内心世界，倾听了她的故事；那刻，她带着光来到少女的眼前，驱散了战争给她带来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