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月亮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她果真坐在那片草坪,轻轻地哼着歌。
“《稻香》。”,我挨着她坐下,注意不压到她垂落在草地上的头发“依我看《爱在西元前》更好听的,虽然周杰伦的歌我没听几首。”
“哦哟哟,你也觉得a大调转g大调很酷对吧?还有那个装饰音,‘我给你的爱写在西元前’,啧啧。”她陡然兴奋起来了,快言快语地说着,顺带无比标准地唱了一句。
“只是觉得歌词绝无仅有。还有,你大半夜叫我是来开音乐鉴赏会?”我看了看表,竟已经十二点五十分了。我记得她十二点四十左右打的电话来着。
“哪里哪里!只是今天月亮正正好,自己一个人晒多没意思,干脆叫个人一起来瞧瞧好喽。”
今晚的月光确实皎洁得很。万里无云灰蓝色的天,她深栗色的长发和中秋过后独有的绿得清亮的草,共同反射着月亮奇妙的光泽,所谓“清辉夜凝”。
“得得,张怀民的心情我多少有些理解了。”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就是要这样嘛!”她竟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坪上了——那架势,恐怕冬日晴朗午后阳光下的猫都没有她这般舒坦。
“呐,你说,如果今天是你的最后一天——不不不,再加上明天中午——总之,你的人生就剩这么点儿啦,明天中午你就会消失,你都会干些啥呀?”她换了姿势:头枕在手上,又翘着二郎腿,似乎是对一件发生过的事饶有兴味。
“令人绝望的问题。”我在《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里体验过,毫无疑问,“绝望”这个词再恰当不过。
“我嘛,”她像没听见我说话一样继续着,“我倒希望最好是在晴天,而且到处是梅花开。不管不顾地摘一枝,就这样带着梅香走好大一圈,吃好喝好,然后回到这里,大喊一声‘世界拜拜喽,后会有期!’,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说自话地就此消失,怎么样?”
“看今天的月亮,明天晴天无疑,但怎么说秋天也开不出遍地的梅花吧?”
“哎呀哎呀,忘了是今天和明天。不过,最后一天还是那样渡过的好哦。”
“但愿如此。你哪儿来的这么奇怪的问题?”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还是你说的呐,那本书好看——当时你还说‘个人感觉’,明明就是好看嘛。所以说,你到底打算怎么过你的最后一天半?”
“嗯......”看在她看了我推荐的书的份上,我决定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给每个我尊重的人留一句话;到每一个我驻足过的地方看看;在我最常去的咖啡店喝点什么。如果可能的话,还想和我喜欢的女生——呃,也可以不是‘喜欢’,但一定得是我认可的朋友——睡觉。睡完之后径直到我最喜欢的书店,看着最喜欢的书,然后渐渐消失。”
“哦哟哟,奉行节能主义的你考虑得比我还周到嘛。话说,你不想要个晴天?”
“天气这东西莫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像是你的口吻呢。还有啊,和女生睡觉是怎么回事,莫非你有心上人不成?”
“曾经有过。”
“唉——闻所未闻的晴天霹雳哦!你想和她......”
我沉吟良久,努力思索着阔别已久的故人的样子,最后回答:“不想。”
“哎哎哎?又是怪事一桩!”
“大抵如是。”
“那,和我呢?你真到了那时候知会我一声。我想,跟你睡觉好像不算太坏呢。”
我转头望向她。我甚至可以越过她的身体看到旁边因修剪不均匀而高出两三厘米的一两根草——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也躺倒了——我自顾自笑起来,说:“算了。你根本涩不起来啊。”
“什么嘛,我虽然有点发育不良,但脸好歹俊俏得可以,腿也相当好看......”她若有所思,似乎我的看法确实与事实相左。不过她总算发现了不对劲,从头下抽出一只手指着我——幸好当时为了避开她的头发与她保持了相当的距离,她就算手伸直也只是勉强碰到我的脸——语气里带着打趣似的愠怒,宣判到:“嗯哼,你那是喜欢嘛,你就是下贱——真是一眼把你望到底!”
“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知道?”我的笑意仍未散去。
“老、色、批。”说着,她翻身背对着我,侧身躺在草坪上。不一会儿,她身体的翕动就变得清晰且有规律了。她睡着了。
我低头看看表,一点十一分。也该睡了。我站起身拍拍裤子。
唉。还是先给她拿床被子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