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米迪同人】一日五年
尼克·特里普每天都会特意晚起一会。当他从床上醒来时，他的妻子——卢卡斯·旺森，这里还是叫他卢卡斯·特里普比较好。他早就已经出门，以前在上班以前还会为他的丈夫留一份热乎乎的早饭，如今因为各种原因，就连这早饭也成为了一种奢望。
“卢卡斯的工作还是这么忙，虽然今天是周日。”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五年，尼克似乎习惯这一切，对着床头柜前的照片自言自语。
尼克是个近视眼，没有眼镜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他从床头柜上拿起眼镜盒，取出一副极其朴素的黑框眼镜，又拿出眼镜布仔细地擦拭。直到镜片被擦得一尘不染，他才小心翼翼的将它戴上。
尼克再次望向照片，那是两人结婚时拍的，照片中两人都身着白西服，系着黑色的领结。尼克面带微笑，用余光注视着卢卡斯；卢卡斯墨绿的眼眸则像一片深邃的森林，即使只是一张照片也忍不住令人深陷其中。尽管白西服显得卢卡斯本来黝黑的皮肤更深，但丝毫不影响他隐约流露出的温柔。
尼克念念不舍地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打开床头柜的顶层，里面除了一些纪念品，还有一包还未拆开包装的烟——那是尼克偷偷买的，除了他没有人动过。
他本来想拿起这包烟，但手指离烟只有几厘米时却缩回了手。“我忘了，卢卡斯不允许我吸烟。”
卢卡斯从不吸烟，也不允许尼克吸烟。原因只有两点，一是因为卢卡斯不喜欢烟味，但对于卢卡斯而言第二条更重要——尼克患有肺病，有时甚至一次呼吸时不小心吸入灰尘一类的就会引发剧烈的咳嗽。尼克剧烈的咳嗽了两声，迅速地合上床头柜。
床的周围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尼克只好从床上下来，草草的穿好衣服，走到楼下极其随便的洗漱一会，才径直走向厨房。
厨房的桌子上除了一张早已发黄的纸条外什么也没有，尼克拿起纸条，上面只有几句话：
实在抱歉今天没能给你做早饭，可我今天实在太忙了。早饭的材料我已经放到了冰箱里，照着那上面的步骤做就可以了。为了避免千篇一律，我又准备了一份简单的早餐菜谱，已经放到案板旁边，希望你会喜欢。
爱你的卢卡斯
“他的字还是这么干净利落，只是后面那句话仿佛不是他写的。”尼克在夸赞的同时又有些失落，后面那句完全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纸条被放回原处，又走向案板边，菜谱正默默的躺在那里，而他的主人只是用余光扫视一眼，便不再看它，转身望向冰箱。
轻拉冰箱门，里面只有两个鸡蛋和一张早已失去粘性的便签。便签上的字早已失去它本有的颜色，上面记着煎鸡蛋的步骤。
尼克系上放在椅子上的围裙，那原本属于卢卡斯。他将所有的东西都从冰箱里拿出去，只剩一点凝成冰晶的水。拧开天然气灶的阀门，从旁边的小油桶里挤出一些油在平底锅里。仔细地将两个鸡蛋的壳打碎，里面的蛋清与蛋黄一同落在锅里，而蛋壳被扔到地上的垃圾桶里。时不时地用锅铲翻面以防糊锅，在快要熟的时候撒上一点盐与黑胡椒，最后他将鸡蛋分别盛在两个盘子里，一同端到桌子上。
“卢卡斯，你瞧，我做的煎鸡蛋也不赖吧。以后的早饭就不必你操心了。只是，我好想再吃一次你做的煎鸡蛋。”尼克对着空椅子自言自语，回应他的只有越来越凉的煎鸡蛋。“你吃不完的那份还是我替你吃掉吧。”
吃过早饭，已经是晌午。尼克将盘子与刀叉放入水池中，打开水龙头，思绪随水流一同流入水池，直到水没过盘子便关上水龙头不再管它。他刚要躺在沙发上准备休息，一通电话突然响起。
尼克接过电话，不等他开口，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传来：“嘿，尼克，最近还好吗？”
“是你啊，托比，今天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被叫做托比的那个人，是尼克的哥哥。这通电话响起时，他感到诧异。
“我这个当哥哥的偶尔也要关心一下弟弟的生活嘛。也是，这五年来你一定觉得很落寞吧。”托比回答了他的问题，并反问他一句。
“还好吧，我已经习惯了。对了，你和杰茜卡怎么样？”尼克强忍着悲伤，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她现在在国际时装展的现场，一直都很忙，相较之下我反而很闲。”托比没有直接回答。
“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尼克抬头望向挂历，由于当时眼镜被摘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用红圈标注的日期。他凑近挂历仔细地看，猛然间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来了，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回见……”尼克马上挂断了电话。
“喂，喂……”托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唉，尼克这五年以来都是这么度过的吗……”他叹了口气，并摇了摇头。
尼克直奔二楼的卧室，从衣柜里取出一套黑西服，对着穿衣镜庄重地整理衣着，反复地将领带扶正。又拍了拍衣服口袋，才满意的站在此处。
“这样就可以了。”尼克这才走下楼，戴上眼镜并拿起手机，仔细的锁好门后才走出去。
目的地是一家花店，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到这里买一束花。前脚踏入花店，后脚刚迈进来，就传来他已经听惯的声音：
“我果然没有猜错，你每年的今天都会到这里来。”声音的来源正是花店的主人，是一个寡居的老婆婆。
“是的，今天是我与他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想买一束花送给他。”尼克勉强挤出笑容答复。
“依旧是白色鸢尾花吗？”
“这是他最喜欢的花。他说，它象征纯洁无瑕的爱情。”
“小伙子，这五年来一直辛苦你了，今年的花就不收你一分钱了。”说罢，婆婆将事先包装好的一束白色鸢尾花送至他手中。
“嗯，谢谢您的好意。”尼克接过她手中的花，慢慢地转身离去。
不知走了多远，尼克停留在一个岔路口上，一共有两条路可以选，其中一条是卢卡斯所在的公司，但他没有走这条路，而是踏上了另一条——那条路通往公墓。
星期日的下午，公墓里人并不是很多，放眼望去只有伫立的一排排冰冷的墓碑。尼克手捧鲜花，踱步走向其中的一个。墓碑上刻着醒目又刺眼的名字，他的爱人就躺在那下面。
墓碑前并不只有他一人，还有站在他右手边的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手中也捧着一束花，对尼克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
尼克单膝跪地，庄重地将手中的白色鸢尾花放至墓碑前，小男孩也学着他的样子，将白花放到刚刚落地的花束边。
过了许久，小男孩缓缓开口：“特里普先生，我知道每一年的这一天，您都会来这里看望他。如果不是因为我……”与往年的全程沉默不同，这一次小男孩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这不是你的错。”尼克转头望向小男孩的眼睛，温和地打断了他所说的话。“你现在的眼睛，和那时的他一样深邃。”
事情还要从五年前说起。
五年前，小男孩还没有像现在那样明亮的眼睛，他天生就是一个盲童。医生告诉他的父母，等他再大一点，并且找到合适的眼角膜时，便可以通过眼角膜移植手术，让他像正常孩子一样感受光明，接触世间的美丽。
那一年的今天，正值尼克与卢卡斯的五周年纪念日，为了给对方一个惊喜，两人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为对方精心挑选礼物。
尼克早已走出花店，手中是一袋白色鸢尾花的种子以及花肥。他知道对方喜欢花，尤其是亲手从种子开始种下的那种。
与此同时，卢卡斯刚刚付完买手表的钱。精致的外包装里是一块做工精美的瑞士手表。对方原来的那块手表早已罢工，尼克却一直舍不得摘。有时别人问他时间，他总是习惯性的看一眼手表，毫不意外，每一次的表针都永远停留在那个时间。每到此时，尼克总是会不好意思地说：“我忘了它早就不走了。”
“以后，他就可以精确的回答时间了，丝毫不差。”卢卡斯这样想着，转身离开了钟表店。
正值周日，街道上车水马龙，来往的车辆与行人络绎不绝。卢卡斯在街道上环视一周，注意到一个眼神黯淡无光的小男孩正艰难地摸索着前进。不知不觉，小男孩已经走到人行横道的中央，而此时对面的红绿灯已经由绿灯转为红灯，他却浑然不觉。
离十字路口几十米远处传来了刺耳的鸣笛声，声音的来源是一辆疾驰而过的小轿车，车主几乎总是在急促有重复的喊着“闪开！闪开！车失控了！快闪开！”
小男孩被突如其来的鸣笛声吓坏了，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站在街头的路人们也不禁担心他的安全。卢卡斯顾不上还在亮着的红灯，迅速地冲至小男孩背后，他一把将小男孩推出足足几步远的距离，可他自己却来不及躲避，当场被撞出几米远，流出的鲜血有一部分沾到了礼盒上。而小轿车在撞到人后又滑行了一段距离，直到撞到护栏才停下。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坏了，带着孩子的大人们连忙捂住他们的眼睛，有人报了警，也有的人叫了救护车。小男孩尽管看不见眼前的一切，但听到周围的声音时仍然很害怕。他除了嚎啕大哭，也做不了什么。
再后来的事，正如同他们所经历的那样。
“当我望向你的眼睛时，仿佛他仍在我身边。”尼克结束回忆，接着说。
“先生，我是说，您不会因此恨我吗？”小男孩忐忑不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别再说了。”尼克低下头，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不夹杂任何感情。又转头望向小男孩，脸上流露出的温和的笑容令人心碎。他单膝跪地，对他平静地说；“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小男孩便不再说话。尼克又接着说：“卢卡斯的性格，我比谁都了解。尽管论说话方式以及为人处事，他总是很固执，但他很关心别人，这份独有的温柔我切有体会。卢卡斯从不后悔他所做的选择，我也不会。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你明亮的未来。这个世界的所有美好，就由你来收录吧。”
“嗯，我明白了。先生，我昨天梦到卢卡斯先生的背影，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只是让我来告诉你，他虽然已经没有办法再见你，但他几乎每一天都在表达对你的思念，爱上你这件事，他从不后悔。他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这便是全部。”小男孩将这些全部复述一遍。
尼克随即转过头，背对着小男孩说：“我想，我们应该回去了。”他声音极低，低到听不出语句中夹杂的哭腔。
“先生，那明年再见。”只是小男孩不会想到，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尼克无法想象他如何强忍着巨大的痛苦回到那个熟悉的家，当他将钥匙插入锁孔并疲惫的对空荡荡的房子说“我回来了”时，只有他们共同饲养的宠物狗的低哼声在回应。
他在客厅里徘徊了好一段时间，似乎在为一个重大的决定做选择。在茶几上寻得一把钥匙，走向二楼走廊尽头的书房，他打开房间的门，将所有光源点亮，才安心的踏入书房。
书房一尘不染，因为它的主人每天都会抽时间打扫它，尽管如此，有一处角落除了每天日常的除尘外，几乎原封不动。
这处角落出了一个盒子外什么也没有，在每天打扫房间时，尼克总会向此处凝望许久。它的主人逝世后，这个盒子就再也没有人动过。
“咳咳……看来这里还是要好好打扫一下……”不知是因为灰尘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尼克止不住的咳嗽。犹豫许久后，将盒子小心翼翼的捧起，轻放在角落的书桌上。他闭上眼睛，将盒盖慢慢掀开。
他再次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他们充满回忆的的共同的物品：一块已经停走的手表，一本保存完好的相册，两条当年作为定情信物的项链，以及各自拥有的日记本。
尼克先是取出手表，将表内的时针与分针调至五时五十九分——那是那年今天，卢卡斯睁眼的最后一分钟。手表被暂时搁置在一边，两条项链随即被取出。这两条项链是两人十六岁那年暑期打工时为对方买下的定情信物，与他们左手无名指的戒指相配。
他所戴的是一朵永不褪色的鸢尾花戒指，其中一条项链上也有同样的珐琅图案；另一条则镶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钻石，只是那枚钻戒已随其主人同去。
这两条项链就放在手表的右边。接下来取出一本相册，它记录了两人从十三岁到三十岁共度的时光。
最开始的几张照片是当时两人还是朋友时拍的，那时他们脸上还未脱去稚气，一脸纯真的笑着。十八岁的那张当众告白的照片也收录在相册里，当时尼克正身着黑色燕尾服，他单膝跪地面向仍穿着便服的卢卡斯，手中拿着一束花与一条项链。两双眼睛彼此注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对方所表达的情感。三十岁以后便不再有两人的合照，再往后翻只有一页页透明的相册页。
反复翻阅这本相册，直到最后一次翻阅到最后一页，它也与之前的那些东西一样被放在一边。最后是两本除封皮不同外基本相同的日记本，他们之间做过一个约定：即使是对方也绝不能乱动。
尼克拿起其中的一半，图案是一片荒芜但有一处绿洲的沙漠。他匆匆的翻开，在看到空白页后马上就将它合上。
“都是些瞎记的东西，就没细看的必要了。”尼克望向书桌底的一个盆与半瓶酒精。“我想我应该给他带过去。”
盆被放在一个空旷的地方，将日记本平放在盆内，倒上一点酒精，酒精的味道极其刺鼻，他忍不住咳嗽两声。思索许久后点上一把火将其点燃，他没有回头望向被燃烧的日记本，而是头也不回的回到了座位上，但即便如此也能听到微弱的咳嗽声。
“卢卡斯，原谅我吧，我知道这么做不对，但……”尼克望向桌上仅剩的一本日记，日记本上是一片幽深的森林，如同日记本主人的瞳色。
尼克双手微微颤抖，打开了这本日记。
“○月×日，星期×
那是我第一次到特里普家，他们家有一对兄弟，大的叫托比，小的叫尼克。那个叫托比的倒是很主动，而尼克却恰恰相反。我很想与他们成为朋友，嗯，先从尼克开始相处吧。
○月×日，星期×
听托比说，尼克虽然是大家眼中的好孩子，但他其实很孤独。有很多事宁可放在心里，也不愿意向别人倾诉，即使那个人是亲哥哥。他希望与我做朋友，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月×日，星期×
只有我知道他脆弱的一面，他今天在我怀里大哭一场，我就一直在抚摸他的背……”
“原来，他是把与我有关的事都记在里面了吗。”盆里的火仍在燃烧，尼克读着日记，不住地咳嗽两声。“还是跳过去吧。”
“○月×日，星期×
尼克的肺病似乎无法根治，而且越来越严重。我就强制命令他不许再吸烟，他也很理解我的做法，因为他知道我不喜欢烟味。
○月×日，星期×
今天是我们结婚五周年的日子，他的手表早就不走了，那还是我们结婚后不久买的，他一直都舍不得扔……”
再往后翻，日记本一片空白。
“他把我看得这么重要，我……”尼克在读日记时一直在哽咽。他扣上日记，将它放回盒子里。然后关掉房子里所有的灯，只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亮回到书房的路。再次回到房间时，唯一的光源也被他关掉。火焰早已被熄灭，房间里漆黑一片。尽管房内只有他一人，但还是不愿被瞧见他脆弱的一面。
“我知道你再也回不来了，可是，我好想你……”
尼克低垂着眼，第一颗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滑落。他双手摘下眼镜，将它放到一个压不到的地方，趴在桌子上痛哭一场。期间又是不停地咳嗽，即使咳出来的温热的液体弄脏了衣服也不肯移动。悄悄跟上来的宠物狗也理解他的悲伤，低声地叫着。
第二天，特里普家门口。
两辆响起警笛的警车停在门口，围观的人群也簇拥上来，这里的宠物狗不停地在叫。人群中闪过一个身影一直在喊“对不起，借过一下……”，一边喊一边冲到前面。
等他冲出人群时，先是对宠物狗说“乖，好孩子，别闹了”，等狗安静下来，才向警察询问情况。
“警察先生，请问怎么了？”
“你是尼克·特里普的家人吧。”
“是的，我是他的哥哥，叫做托比·特里普，请问到底怎么了？”
“报警人称，他家宠物狗今天早上一直叫个不停，报警人认为他已经出事，于是联系了我们以及他的家人。”
“怪不得他没有接我今天早上打来的电话……”托比站在原地好一会，突然发疯似的冲入房内，直奔书房而去。
书房里，只有一人静静的趴在桌子上，他已经失去生命意识，桌子上的手机显示着26条未接来电。
“尼克。”他轻声地叫着对方的名字。“这一日，那五年，哥哥知道你一定很难受。也许，这便是最好的解脱。来世，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