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格小说（亡者行军）——第三章
冈瑟坐在桌子后，等待着。
数据板散落在白色的塑料（译注：plastek，gw怪词，neta的plastic）表面。他要签署轮值表，调整采矿配额，招聘和解雇员工，阅读维修报告。他已经落后很多了——昨天在他的约会上花了太多时间——然而现在他现在一个事情都满足不了。他盯着通讯线路终端，就好像他能让它发声一样。他按下底部的一个符文，只为了听到静电发出的滋滋声，向他确保机器不会再次坏掉。
冈瑟没有睡。每当他尝试入睡，他都能看见变种人那闪亮的粉红色眼睛，或者听见受害者临死前的哽咽声。
在漫长的夜晚，他几乎每隔一小时就去查看最新的报道。没有提到这个事件。他一直想这是怎么回事——直到他想起阿雷克斯的话。
“他们不会让你看到这些。。。他们假装这不存在。。。他们认为下面发生的事情不会影响到我们。”
冈瑟手里拿着戒指，懒洋洋的转动着。他不记得是从口袋里面拿的，他的手一定是之间移到戒指上了，如同他的思绪移到阿雷克斯身上一样。昨天他还觉得戒指很漂亮。现在他不那么肯定了。
戒指上镶嵌有六颗红色的艾米赛石。冈瑟选择红色是因为阿雷克斯最喜欢红色。他选择艾米赛石是因为全帝国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开采到艾米赛石，这颗星球就是希罗尼穆斯西塔。
在其他地方，这样一枚戒指肯定价值不菲。然而，在冈瑟的星球上，艾米赛石就如同玻璃一样常见——而且对于一个监工来说有缺陷的废弃矿石都要经手，几乎不需要什么钱。
通讯线路响了，冈瑟开始了。他笨手笨脚的把戒指塞回口袋，冲过去接电话。“索伦森先生，”一个粗哑的声音在通讯线路上噼啪作响。“这里是赫里克森（Herriksen）。你想找和我谈谈？”
“是的，”冈瑟在桌子上摸索着，寻找他确信放在这里的数据板。“你前两天给我送来一份报告，是关于。。。你说你在下面发现了什么东西？”
赫里克森的回答淹没在引擎的嚎叫和链条的叮当中，冈瑟不得不让他再重复一遍。
“。。。按照你的指示一直在挖，但是现在我们发现了。。。”
又是一阵轰鸣声掩盖了接下来的几个字。
“。。。一些问题，索伦森先生。就像我在报告里说的，有一些奇怪的符文。。。工人们不喜欢这些符文。他们。。。”
又是阿雷克斯的话，促使他花了一上午时间来研究他管辖的矿井最近的报告。他意志在寻找一些东西，任何他可能错过的东西，任何以前看卡里可能无关紧要的东西。他已经联系了三名矿头，询问他们产量的小幅下降和工人的损失。然后他拿起那块赫里克森报告的数据板，他记起来了。
上周他还没有看一眼呢。他有这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他想如果工人只是发现了一块加工过的石头又会如何呢？他们为什么要向他哭诉这件事情呢？它可能是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被变种人埋在地里，然后再一次地震中露了出来。或者它是希罗尼穆斯西塔被殖民之前就存在的原始文明留下的——这有什么区别吗？
他匆匆给赫里克森写了一封简短的回信。他告诉过他，他的发现不管能证明什么，谁也不感兴趣。他提醒工头，矿井已经的产量已经在定额之下了。他叫工人继续挖。
“。。。拒绝在隧道里工作。他们说这玩意让他们感觉。。。”
一小时前，冈瑟打开了希罗尼穆斯所有矿井隧道的全息投影。他把过去六个月所有报告的死亡地点叠加到上面，他发现了一个重要的聚集点，位于赫里克森矿井的西北角。
工头的声音又被淹没了，但是没关系，冈瑟听够了。他按下通讯线路基座上的“传输”符文，说到：“我正在去那里的路上。”
冈瑟14岁离开学校之后就一直在矿井工作。他所在的世界里大部分逃避兵役的年轻人也是这么做的。尽管如此，他之前只有两次真正踏入矿井。他的工作本质上是行政管理，在光线充足的高层办公室里进行。
矿井的入口在隧道的上方。尽管如此，冈瑟还是下了好几层才到达这里。昨天的这时候，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但昨天的这个时候，他根本就不会进行这次旅行了。当一个重型升降机载着他的自动出租车下降时，他感到胃在翻腾。他乘坐公共交通是因为公务车稀缺，但是他又不想等。他真希望阿雷克斯打电话给他，就说自己已经到家了。如果她出什么事情，新闻播报员也会审核吗？
克鲁兹（Kreuz）坐在他旁边的弧形座位上，她的眼睛就像她膝盖撒灰姑娘的数据板语音空白。她是冈瑟的抄写员——他现在有自己成为抄写员了——而且他去哪里克鲁兹就去哪里。
出租车到达了预定的目的地。冈瑟爬了出来，两个督察哨兵过来检查。他想他们看了自己的身份牌，然后和克鲁兹穿过拱门，走进一片嘈杂和蒸汽弥漫的黑暗区域。他们周围是哗啦作响的矿车和嘶嘶作响的管道，人们穿行与其间。这里的空气又干又热又闷。
从地下开采出来的矿石就在这里精炼。冈瑟看见空载的卡车，正等着装运这些珍贵的物资。它们将被运送到最近的太空港，从那里到帝国的铸造世界，然后被锻造成战争机器。
冈瑟拦住一个身材魁梧、面色红润的人，他正准备冲进矿车里。“我找你们的工头，赫里克森先生。”
那个魁梧的男人摇了摇头，指着他的黄色耳塞。克鲁兹在数据板上写下“赫里克森？”，放在他前面。他理解的点了点头，指着六个一排的升降机，每个都装在一个铁丝笼里。他用拇指做了一个向下的动作，并用口型比划出“在下面”这个词。
当冈瑟走近笼子，他听见引擎和链条以及升降机升起发出的刺耳声音，载着两名矿工和一辆满载矿石的手推车。石墙上镶嵌着一个老旧的、被煤烟熏黑的通讯终端，他意识到刚刚他们交谈的时候，赫里克森一定就在这里。
他在升降机旁边的钩子上拿下一套呼吸器、安全帽和护目镜。他试过第一个呼吸器并没有起什么作用，但当他把第二个呼吸器放在嘴里时，空气变得新鲜又凉爽。冈瑟和克鲁兹走进升降机，铁丝笼的门嘎吱一声关上了，在他们身上投下了交错的阴影。当升降机开始晃动时，两道淡蓝色的发光条在他们的脚边闪烁，但是左手的发光条立即熄灭了。
过了一会他们从粗糙的石质升降机井中下来，昆虫的眼睛从黑暗的裂隙里窥视着他们。这是一段漫长而缓慢的旅程，冈瑟的想象让路程变得更漫长，他坚信在城市底层的石墙后潜伏着各种各样扭曲的恐怖。升降机偶尔停了一秒，好象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每次这种情况发生时，他都会有种可怕的恐惧，担心电梯不再动了。
他开始问自己来这里做什么。想给阿雷克斯留下好印象？想找机会弥补自己昨天的不作为？是什么让他认为自己可以？是什么让他认为，如果再给他一次成为英雄的机会，他会比上次更加主动呢？
他检查了一下时间，发现已经过去三分钟多了。他想他们现在肯定已经到地下了——事实上过了以后石墙被更多的金属网取代，升降机降落在第二个铁丝笼里。冈瑟和克鲁兹走出笼子，来到一个宽敞的洞穴，里面有木制的矿井支柱和发光的照明球。
这里的空气中充满了灰尘，即使带着护目镜，冈瑟还是感觉眼睛发痒。透过这片薄雾，他眯起眼睛，看到黑暗的隧道口和一排排古老生锈的机器。沉思者咔嗒咔嗒的自言自语，一群矿工和机仆在他们之间穿梭。
一个满身尘土的中年男人迎了过来，从他的护目镜里可以看到红眼圈。“您一定是索伦森先生吧，管理局来的？我是赫里克森。”那人揪住冈瑟的手使劲的拉。
“我还以为会在矿井入口见到你呢。”冈瑟说。
“这里有太多事情要做了，索伦森先生。你知道的，需要达到配额。我见你给自己找了一套呼吸器，如果你的不能用，升降机旁边还有几个备用的。你是想来看看我们发现的人工品吧？”
“我想我们应该这么做。”冈瑟心里想着只要看上一眼就可以回到他舒适的办公室，做他一开始就应该做的事情：联系督察，甚至是PDF，让他们处理问题。
至少，这样他就有故事告诉阿雷克斯了。
赫里克森领着他们穿过洞穴，喊着其他三个矿工与他们同行。人民似乎对冈瑟的到来感到兴奋，急于康康他对他们的发现作何反应。冈瑟猜测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话题。
他们走进一个隧道入口，途经一辆破旧不堪的废车。“把灯打开，”赫里克森说着，他激活了头盔上的照明灯。其他三个矿工立即效仿，但冈瑟找不到头盔上的符文。他摸索了一会儿，直到一个矿工来帮他打开照明灯。冈瑟感到有些尴尬，于是也帮克鲁兹激活了照明灯。
隧道比他想象的要宽敞，五个人和克鲁兹两人并排在隧道中向前走。矿工们在身后，让冈瑟和赫里克森走在队伍的前面。即使有六盏照明灯，他也只能透过无处不在的灰尘看到前面几米远的地方。每当隧道分叉的时候，他好几次都差点撞在墙上。他很高心赫里克森能站在他的旁边指导他。
冈瑟听到前面传来十字镐沉重的撞击声和钻机尖锐的的声音，他知道他们已经接近目的地了。不久，他们头顶小灯泡的光融入了更大的光源。
“我想我们谈话时我提到过，”赫里克森说，“大多数工人不愿意在这条隧道工作。我被迫依赖机仆，你知道他们什么样子的。如果我不经常照看他们。。。”
冈瑟点点头，并不是很在意。现在这里有十个机仆，半人类自动机，可能是在培养罐里长大的。比变种人好不了多少，尽管这些生物至少是为帝国服务的。
作为采矿机仆，这些特殊的生物也被加强以适应这里的环境。他们的呼吸器和血肉连接在一起，焊接在他们的骨头上，取代了脸的下半部分。他们手臂的部分被钻机和活塞锤取代，肌肉兴奋剂和成长荷尔蒙给了他们足够的力量来面对可能累死一个正常人的繁重工作。冈瑟小心翼翼的与他们保持距离，他对身后的圆柱更感兴趣。
那玩意位于隧道右侧边缘，里隧道口还有一米的距离。看起来二米高——不，比那矮点，因为比冈瑟矮一些。它就像一个微型方尖碑，顶部是金字塔的形状，大约有冈瑟的头那么大，还有一个方形的阶梯式的底座仍然嵌在隧道的墙壁内。
圆柱是用光滑的石头雕刻而成——冈瑟在灰尘和昏暗的光纤下无法确认，但他认为它透出淡淡的绿色。
“那是什么石头？”他问赫里克森，但工头只是耸了耸肩。“上面的记号是什么？”
克鲁兹靠近了过来，她头顶照明灯的光束落在了柱子上。
“我们想可能是文字之类的。”赫里克森说。
“看起来不像我了解的任何语言，”冈瑟说，不过他明白赫里克森的意思。符号确实看起来像某种文字：一系列的符号，相同的符号经常重复。柱子周围有四行符号，第五行贴着柱基。许多文字——如果它们确实是这样的话——是基于圆形，但是用切向或延申的射线将它们连接成复杂的图形。
“我认为又开始了。”一个矿工用低沉、不详的声音说。
“什么开始了？”冈瑟问。
赫里克森皱起眉头：“没什么，只是工人的想象。”
“你感觉不到么？”矿工反驳道，“那种。。。那种你脑袋里面的压力？就像上次一样，我最后一次看到那些。。。那些。。。”
冈瑟现在可以感觉到了。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袋里生长，拼命想要出来——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生病了。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症状有所减轻。赫里克森是对的。矿工们在胡思乱想，他在面对那可怖之物时，也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他又看了看，正好看见克鲁兹伸手去摸圆柱。他想要大声警告，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克鲁兹的手已经接触到了石头。
当她用数据板描画一个符号的轮廓时，他感到自己有点愚蠢。他以为会发生什么？矿工们把圆柱挖了出来，它们的手肯定碰过上千次了。
“我想我看够了。”冈瑟赶紧说，希望他的声音听起来不会太虚弱、太痛苦。“谢谢让我注意到这件事。我。。。让我和上级商量一下，再告诉你我们的决定。与此同时。。。人工品不会伤害任何人，所以让采矿鸡皮继续挖这条隧道。我们有需要完成的配额。”
赫里克森点了点头，转身领着冈瑟原路返回。至于克鲁兹，她似乎不愿意丢下这个石柱，但是她还是挺直身子，在数据板上写了最后几笔，尽职尽责的跟在老板后面。
他们往回走了六步，其中一名矿工就僵住停了下来。“你听到了吗？”他问，“告诉我你听到了。嗡嗡的声音。“他们都静静的站在这里，冈瑟正要反驳说他什么也没有听到，克鲁兹这时候说话了。
“是的，是的，我能听到。”
赫里克森摇了摇头：“隧道里面声响总会让工人觉得很奇怪，而且机仆在这里挖矿。。。”
冈瑟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是对的，我敢肯定什么都没有。”他继续向前走——忽然间，他也能听见声音了。
起初他以为是机械噪音，可能是附近隧道里的采矿设备发出的声音。然而，随着嗡嗡声越来越多，音调变得越来越高，开始出现有机音质，直到听起来像飘渺声音的合唱。
他不想回头，不想再看石柱，但他还是忍不住。他回头看了看，一个机仆对周围的事情无动于衷，将一桶矿石装进推车，沿着隧道向冈瑟和他的同伴走去。
当机仆经过圆柱，它的左臂擦过表面。
冈瑟被一道明亮的绿色闪光弄得睁不开眼睛。他跌跌撞撞的后退，喘气，眨眼睛，这可怕的光线，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一个骨骼剪影，然后化作虚无。他的视力开始清洗时，他看见一条半熔化的假肢躺在一堆废渣中，但曾今假肢连接的那个机仆已经没有其他残迹了。
嗡嗡声现在更响了，刺耳的像钻机的哀鸣。赫里克森做了一个天鹰的手势，冈瑟惊讶到两个机仆——然后三个，四个——放弃了自己的工作，跪倒在石柱前。他从未见过一个机仆有这种行为。
“刚刚。。。发生了什么？”一个矿工结结巴巴地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克鲁兹啜泣起来。“索伦森先生，我们该怎么办？”“谁也不许碰那东西，”赫里克森命令道，而冈瑟还在想词。“我们需要离开这个隧道，安静的，缓慢的，然后将其封锁直到PDF来到这里。”
“石柱，”另一个矿工喊道。“看石柱在发光！”
他是对的。奇怪石头的内部，有种光芒在不可思议的跳动着。那种腐臭的绿光，冈瑟一看到就觉得它很恶心。或许他觉得恶心是因为他想到洗入的灰尘中，即使通过呼吸器，很可能含有被熔化机仆的气味。
他们都照赫里克森说的那样后退。“如果是炸弹怎么办？”一个矿工大胆的说，“如果那东西快爆炸了怎么办？”
他们六个人看了看这个，互换担忧的眼神。
然后冈瑟转身跑出了隧道，仿佛所有亚空间的恶魔都在听的身后——在心跳加速的恐怖时刻，他不在乎可能被当做懦夫，不在乎阿雷克斯听到这件事情后会怎么想。他甚至不在乎他半瞎的奔跑中有多少次撞上了岩壁。对冈瑟来说，最重要的是尽可能的将自己和那个不洁的人工品拉开距离。
显然，这对其他人也很重要——因为冈瑟很快意识到了，他们都跟在他身后。
冈瑟第一个出现，在一阵风尘之中，他进入了主洞穴。
“我们需要撤离这座矿井。”他朝着所有人大喊。“每个人都得离开，这里有。。。这里有。。。”
他说不出话来，但赫里克森接过了话头：“有一条隧道出现了安全问题。索伦森先生是管理局来的，他决定——”
冈瑟不耐烦的点了点头。“我们还需要联系附近矿坑的工头，警告他们——”
“索伦森先生，”克鲁兹抗议道，“您是否有权下令——？”
“我不在乎，”冈瑟厉声说道，自己都为自己的直率感到惊讶。“我们没法在下面和总督办公室取得联系，要求得到许可，但当我们到地面的时候。。。“他看着那些升降机，想起他到这里漫长的旅程，声音越来越小了。
赫里克森正指挥矿洞里不知所措的矿工，让他们进入隧道传递消息。他抓住冈瑟的肩膀，把他稳稳地推进离他最近的铁丝笼里，克鲁兹在旁边跟着他们。
冈瑟转向赫里克森：“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赫里克森摇了摇头。“这个区域的矿井里除了机仆超过二百名工人，升降机只能一次带五个人。要一个多小时才能把所有人都疏散了，我不会丢下一个人的。”
冈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赫里克森放开他时，他松了一口气。“去，有些人需要上去，接通通讯线路，让人们知道我们看见了什么。”
第一批矿工开始从隧道里涌进矿洞，赫里克森带着三个人和冈瑟还有克鲁兹进了铁丝笼，拉上门，等待升降机启动。
他们向上的旅程是在死一般的沉寂中度过，而且似乎要持续到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