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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EY×人形觉醒】艾希:提尔纳诺(第四章)

2021-12-10 19:08 作者:进击の囚徒  | 我要投稿

这是鄙人写的偏文艺的东西,目的是让双厨狂喜,尽量让语言通顺、让每段文字都有意义,有令人无语之处请轻喷

大家可以按看剧本的方式在脑内想象电影场景

ooc、私设新人物警告

日常催开服

随着第四次科技革命的开始,社会生活改变明显,语言也开始发生较为迅速的变化。对英语影响最大的是新闻出版业,记者与编辑创造了相当多的新词,对今天的日常生活产生了巨大影响。最重要、最有影响力的是于2071年获普利策文学奖的约翰·P·詹姆斯。2085年11月,《时代》刊登了詹姆斯的文章《新时代:身份决定职业》,首次提出maner一词,后由社会学家正式定义为一种职业。2090年,他在《烟草与奇卡:索麻离我们有多远》中提到新出现的毒品,援引华盛顿大学的研究成果,借用颅骨钻孔术(trephination)和古柯(coca)两词将新毒品称为treca。同时他也极力批判政府有意识的语言管理和控制,反对淡化宗教词汇在日常用语中的作用,但成效不大。2096年,他出车祸去世,按遗嘱被执行天主教葬礼,他也是最后一个公开以宗教仪式下葬的人。值得注意的是,自2050年以来就很少有人会以宗教方式下葬了。或许是因为这点,他的墓遭到了广大反宗教化唯物主义者的破坏。

——《语言学概论》(英)哈迪斯·西雷诺斯 著  剑桥大学出版社  2117年版

“她又想到了?不令人惊讶。”伊迪斯挑着面条,似乎胃口大开,“如果没出意外,我是计划着给她带点东西的。”

“但她没料到你回来的这么晚。”艾希穿着睡衣坐在侧面,拿疏水布擦掉桌子上的酱料。

“呃,路上遇到点麻烦,斯瑞勒帮又在干活,我绕了段远路。”伊迪斯低头大口吃面。

“他们还在?”“就算在,你也休想去。麻烦你搞清楚军警和弄臣的区别。还有,我说过我绕路了。你不饿吗?”

“看样子你下午在警局很辛苦。”艾希脱口而出,同时感觉就在她说话的当口,一个绝妙的念头闪了过去。

伊迪斯睁大眼睛。“好句子,下次你可以试着提前点说。”她塞了满嘴的面条,“应付格蕾丝的确容易让人精神疲惫,精神疲惫皮囊就会疲惫。怎么说呢,那家伙就是个我行我素的偏执狂,她更适合去当记者。”

“她想干什么?”“调查你的引路人。我只能劝她别抱那种不切实际的念头,离罗德兰远远的。按她自己的话说,是为了全人类。”伊迪斯左手在头顶挥了挥,翻个白眼,“所以,他最好的确有足够的本事,值得我们费这么多功夫给他打掩护。”

“我或许保证不了什么,但如果你怀疑他的实力,还不如怀疑拓瓦没有智能。”艾希说,同时观察对方的反应。但伊迪斯没做评价。

她们暂时安静。伊迪斯仍在狼吞虎咽,艾希则试着抓住那个飞走的念头。

“我上周刚读到的,楼梯上的灵光(Esprit d'Escalier)。是这个吗?”

“啥?那是什么?法语?我们刚刚不是在聊罗德兰吗?”伊迪斯咽下食物,抓起杯子灌水,“别问我,如果你想有人纠正语法错误的话。外语从来不是我的专长。”

“伊迪斯。”艾希认为是时候了。要提起某个重要话题,你必须先找些无关的话题,聊到一定阶段,再让袋子里的猫咪跑出来。奥斯特里克教她的。每次被拖上车带到警局,都由这个似乎没有姓氏的人负责她。所幸他对艾希没有恶意。警局里大部分人对艾希都没有恶意,但还是不得不把她一次次从现场带走,进行毫无意义的问话。

“为什么你身上有股汽油味?”

伊迪斯猝不及防,几乎咳嗽起来。“我以为我弄干净了。我以为你不知道汽油是什么。”她清了清嗓子,勉强挤出笑,“罗德兰教你的?”

“在荒野上汽油是最忠实的帮手,它永远不会背叛你。”艾希说,“所以,为什么?”

她放下刀叉,叹气。“我冒了个险,在地狱门口走了三个来回,好在我足够冷静。别告诉丽芙。也别试着找他们麻烦。斯瑞勒帮不会滥杀普通人,但谁都无法容忍坚定地挡在面前的固执家伙。”

“我不会。”艾希低下头,“我没能在那里阻止他们。”

“所以你到底听到我的话没?你从他们手下抢了五条人命,还不算我不知道的。他们可能已经盯上你了,等到你因为救人丢条胳膊,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你。”

“轻松点,伊迪斯,没人能干掉我。”

“下次你可以在这儿加一个微笑以表现自信,而且我也可以立刻知道你在开玩笑。”伊迪斯端起空盘走进厨房,“好了,辩论到此为止。放下那块破布吧,先吃完你盘子里的东西,否则到明天我都不会理你。”

艾希吃完略冷的面,洗了盘子。伊迪斯在浴室里。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网球包还在床上,她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会,抓起包准备塞进角落。现在不是时候。

艾希回忆荒野里的一年。那一年里,没有娱乐,也不常遇到意外,大部分时候只有他们两个。她感知这个世界,接受关于它的信息,再记住。她几乎不需要思考,也没必要思考,单纯认定应该跟着他走而已。她知道自己来到真实世界前的旅程,在虚拟世界里被人操纵着打打杀杀,被打飞,被斩断,被炸碎,被咀嚼,被子弹、长枪、刀锋、激光等等能想到的一切东西贯穿,之后再次复原。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产生意识的,在剧院还是下水道,记不清了,但唯一肯定的是,她意识的产生是伴随着极大的痛苦的。艾希记得的第一件事就是一阵由远及近的尖锐嘶鸣,伴随着燃烧的光点和周身难以忍受的剧痛。根据后来慢慢形成的本体感觉,当时她的四肢也不在正确的位置上,而是东摇西晃,只剩一层皮肤和躯干相连。但她能感觉到操纵者的念头,那人不想让她受伤。所以来到真实世界的最重要目标就是找到操纵者,无论通过什么方式都必须报答他。

 

“你是操纵者吗?控制我的人,是你吗?”

“我以前没有直接与你和你的组织打过交道。你恢复到正常人该有的状态了。”

“你要去哪?”

“没有目的地。”

“这是真实世界?”

“如果站在我的立场上的话。”

“的确,这里不是实验室,也不是森林,没有那个小东西。这是真实的。我有身体了。等等我,能告诉我这个世界的状况吗?”

“这里是荒野,几乎没有人类生存的区域,能活动的只有拓瓦和少量野生动物。”

“这里是……地球?拓瓦是什么?你为什么不去有人的地方?”

“制造你的组织我有耳闻,一个有一定规模和与规模不相符的巨大野心的荒唐邪教团体。我不管你被制造出来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你想杀我,我就杀了你。在荒野上,你这种存在活不过三天。”

“我要跟着你。带我去有人的地方,我要找人。”

 

她性格的一部分是他给的。尊重人的生命,学着生存、思考,了解独属于人类的品德并装配(equip)起来加以运用。起初艾希不明白道德有什么用,但她明白自己倾向于看到符合这种规范的事发生。她与生俱来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英语、自己的目标、自己那点微不可辨的倾向、基本的逻辑思维和推理能力、关于弥城的记忆和对疼痛的恐惧之外,其余是完完全全的空白。特别是失去了迅速移动的手段,这让她相当不解——谈不上沮丧或恼火,只是不解。当她发现这个事实摆在面前而自己只有接受一条路时,艾希接受了,并把它当做最基本的一条规律牢记。

后来,他改变了主意,又或许他从开始就没打算一辈子耗在荒野上。他们去了方舟城,帮那里解了围。“去见安妮露娜司令,向她展示你的能力。你如果想当一个正常人,就请她给你安排一个住处。告诉别人我叫罗德兰,告诉他们我痛恨被闲人打扰,如果必须提到我的话。剩下的是你自己的事。”

“我想找到我的操纵者,想做些符合道德的事,那样我就必须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我明白了,谢谢。”

他不置可否。

后来,艾希遇到了伊迪斯和丽芙,不时会谈起他。艾希知道他的实力,她见识过那刺眼的白光和强烈的震爆,他就是用这招解决了方舟城的危机。而且艾希清楚,他对人命并没有那么看重,他所做的一切都几乎找不到理性的解释。所以不得不提到他时,艾希就用几句简单的话应付过去,从不做正面的描述。

“我们好奇他的职业时,你说他过去为政府工作;我们好奇他的家庭时,你说他从政府辞职后结了婚;我们好奇他现在孤身一人时,你说他的妻子和女儿死于元机械觉醒;我们好奇他的身体构造时,你说他在家人遇难后进行了古典改造;我们好奇他为什么能进到方舟城里,你说他在进行古典改造的同时还配备有秘密武器。所以现状是,通过你的描述,他似乎变成了戏剧里的人物,一个伊壁鸠鲁独行侠。你不断丰富他的形象,好像你是索福克勒斯。”半年前,艾希再一次提到罗德兰,丽芙如是说。

“那我该怎么回答你们?说我根本没见过这个人?我是自己走来方舟的?”艾希苦笑,但她的措辞像是嘲讽。当天晚些时候,丽芙又给艾希重温了一遍她新的拟剧课程。

艾希回过神来,网球包还在手里。她听了听,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了。她把包扔上柜顶。现在还不是时候。

的确,罗德兰是个伊壁鸠鲁独行侠,他穿上破旧生锈的盔甲躲进黑山的山洞里,用漫长的一生与这个暴虐且喜怒无常的世界对抗。他的哲学自成体系、充满偏见,但就是无法从外部打破。在新纪元,他可能影响不了其他人,别人也改变不了他。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永远也填不满的衣柜,窗台上摆着几盆多肉植物。这习惯也是罗德兰的一部分。艾希躺下,缓缓呼出一口气。

真是不寻常的一天。

她思考自己的应激反应。意外给她造成的冲击只限于首次,现在她能复盘整个过程,不带情感和意外的复盘。

佑希是她还在弥城就意识到的存在。除了最初的记忆,艾希还隐约发觉构成身体的数据里存在另一个意识,与自己同源,但她更早诞生。艾希来到真实世界后首次非正常昏迷是在接受“道德”的概念后,而每次非正常昏迷后都会回到那个地方被佑希以绝端的冷静和客观折磨,这也能证明佑希的态度。事实上无需猜测,佑希从不说模棱两可的话,而且立场鲜明、不容改变。她拒绝被影响。

她拒绝被影响。无论是罗德兰还是艾希。虽说艾希根本影响不到那个恶魔。她每次都以那些怪物的样子现身,让艾希怀疑自己始终都在做梦,梦里来到了现实世界。靠丽芙的心理疏导和药物辅助,她获得了半年的平稳。

她会出现在我的路上。她言而有信。

艾希躺上床,盯着天花板,那白色的平面晃动着,然后变大压下来。我们都必须忍受些什么,今天躲过这个,明天躲不过那个。有的人会承受其他人难以承受的沉重,同时还没有相应的权利。就像丽芙唱的那几句歌词,充满旧时代的古老笑料,古老且华丽:哦,我爱你,我爱你很多;生活就像一根烟囱,而我像一枚硬币滚落其中(And life,if like a pipe.And I’m a tiny penny rolling up the walls inside.)。

艾希闭上了眼睛。她不会做梦,她没有梦。她听到另一个房间里床架响动,随后安静。于是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向后仰倒,倒栽葱坠入黑暗。

 

梦里的时间是没有意义的。它可能极长或极短,一切都取决于你的个人感受。有的梦会让你把世间百态经历个遍,你跳来跳去,时而在普罗旺斯,时而在纳比斯汀,时而飞进拓瓦群里。有时你会变成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主角,边身不由己边痛骂作者。往往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对方的难处。有时你会飘在太空里,异性紧追不舍,而你的移动速度仿佛没脚的蛹。有时你梦到一条蛇咬着自己尾巴,绕成六边形不停转圈,或者缠着你的身子,或者绕成六边形缠着你的身子。但人造人不会做梦,他们大脑完备对于人类的用处是当好一台生物计算机,没多少潜意识,没多少欲望,待机状态下不会进行无意义的耗能行为。

人造人不会做梦,说到底他们都不是上帝创造的。他们的造物主不需要他们做梦。

 

艾希猛地睁眼,伊迪斯被吓了一跳。“恢复得不错,至少反应还在。”

伊迪斯戴了副黑框眼镜,炫耀似的扶了扶。艾希推开被子坐起身。“有额外节目?”

“如果你还有余兴。”伊迪斯把床脚的衣服丢给她,“我本来不想吵你,但丽芙说这事非你不可。穿衣服,我们要去东城区。”

艾希抓起床头的终端,四点四十分。她的右手不由自主地虚握。

“事情严重?”

“依你之见呢?以我的口才,如果她想卖关子,能套出多少料?”伊迪斯耸肩。

“你今天还有工作,呃,应该算是今天。丽芙那里我自己去。”

“多谢,我的工作我自己会管。”她拿出一个盒子,“山猫,你大概见过,丽芙藏得很深,只给她自己吃。我一年前就怀疑她藏了山猫,昨天才算找到。我必须去找她问问,然后揍她一顿。这个混蛋。”

脑袋还残留有睡眠的沉重,大脑一跳一跳,提醒着她忘掉的某件事。艾希调整呼吸,边回想下床换衣服。

“别神经兮兮的。正常点,我们又不是去城外战场上打拓瓦。”

“我没有。我是在想刚才的事。”

“刚才你在睡觉,什么事也没发生。”伊迪斯在门口说,“快点,我定了五分钟后的车。”

艾希换上一身偏男性化的装扮——白衬衣,黑马甲,外套,紧身裤,靴子——跟着伊迪斯出了门。门板上贴着一张反宗教宣传单,以醒目的红黑色新语为特征。伊迪斯看也没看,扯下揉成一团,

“附近只剩我们没表态了。”“请你说些积极的,或者我们不知道的。”“如果我们不表态,他们就没理由动我们。当然也交不到好。”“外交活动交给我和丽芙,有冲突时你再出面。别忘了,你不仅仅是我们的小兔子(Bunny)。”

她们下了楼,来到街上,面对空无一人的康沃尔街。远处的大楼上仍然灯光闪烁。风从房顶上跃下,沉向地面。无数扇窗户中的一扇里里,好几个人聚集起来摇头晃脑。假的。假的。假的。虚伪的繁华,虚假的灯光,甚至连风都充满着欺骗。十一个月前那天下雪了,不过雪花是黑色的,是黑色的飞灰,最后一轮绝望的核弹清洗留下的辐射余烬。东风把它们送来了。联合政府宣布战败的当天晚上,方舟城每个能容身的地方都有纵欲的人。三个月后,垃圾桶里开始出现大量未成形的胎儿尸体——从前也有,自从完全安全的堕胎药出现后,环卫工就变成了对精神有损伤的工作,但是那几个月,垃圾桶的存在使非拓瓦死亡率急剧攀升。

没人忘记那天,但没人不想忘记那天。

出租车到了,司机戴着发荧光的渔夫帽,显得他的脑袋像一个旧时代灯泡,关灯后还会亮几秒的那种廉价货。他不年轻了,有脱发的毛病,而且他很有自知之明。

“我实在不理解由人驾驶的出租车的存在。”艾希说。

“难不成你以前都没坐过出租车?小声点,这话对于一个适应不了时代的新时代人来说太过分了。”

两人坐上车,司机踩下油门前进。转过弯,他们来到普利司通大道。两边的路灯不耐烦地靠近又远去。司机咳嗽了一声,声音相当大。

“虚假而令人厌恶的世界,我从来这么认为。”他说,声音和电动机的嗡鸣搅在一起,“这些斯米良甚至没有变速器。”

“我朋友可能跟您有共同话题。而且我认为她应该向您道歉。”伊迪斯的声音从后座传来。艾希吃不准是否应该接话。

“她说得对,我老了,腿脚不灵便,而即使残破不堪,这世道仍在以光速前进。”他把右手放到理应是变速器位置的地方,“想必你们是能适应斯米良的。这就说明你们能适应这个世界。我们想被命运指引着走,而不是被他拖着走,不是吗?”

“您说得对。”艾希说。她对司机的口音感到熟悉,

“你们知道我过去是干什么的吗?或许这么说有点突兀。”他摘下帽子,塞进储物箱里,“我叫维萨里·波特。量子物理学家。”

“十分抱歉。”艾希说。

“要命的脱发。过去我工作时就受它困扰,现在改行了,还要被它束缚。”他突然用力捶一下方向盘,紧接着又是一下。他的语气带上了哭腔。“他们夺走了我的一切,又在我找到新的依靠后故技重施。”他停下来,深呼吸,吸吸鼻子。“我想念我的加速器。对撞机结束工作的那一瞬间是我最舒适的时刻,她的呜呜声比任何歌曲都好听。”他扭头观察她们的神情,迅速回到工作上。

“你可以说下去,继续讲你的故事。人的表达欲应当被尊重,但凡有点美德休养,就会明白让别人畅所欲言到底有多重要。”

“你很照顾人,小姐,而且是用如此动人的声音。我还不习惯不被人关注的生活。”他显然平静下来,“我平时不像这样话痨,即使我是个书呆子没错。请别向公司投诉,不然我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他再没开口。艾希拼命想找到一句话安慰他,但直到医院出现在眼前,她也没能从大脑中翻出一个词。

“对不起,先生。”艾希扶着车门对他说。

男人苦笑,苦意浓到让艾希的思维变慢。“错不在你,小姐,不如说你已经帮我够多的了。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对你说过,对你生命中的路人来说,你就像一个飞逝的美梦——肯定有人对你表达过感谢,但我还是想说。请过来一点。”

艾希走到驾驶座旁。他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我不再需要这个了。”他笑道,“整个世界,包括我的医生和我的神都抛弃了我,甚至判我死刑,但你还没放弃我。你应当有点城府,我都看得出你在设法鼓励我,只是没找到合适的词句。还有,谢谢你的声音。”

他吻了艾希的手背,随后驱车离开。艾希把那个子弹形状的东西装进兜里。形状像子弹,冰凉的触感也像子弹。她知道该想点什么。可是到底该想点什么?

“聊完了?”伊迪斯走过来,“别用这种比处女还纯洁无害的眼神看我。我也是懂人情世故的。”

“那是个诚实的人。他值得更多,他不应该被冷落。”“好,好,你可以在安妮露娜司令面前说这话,如果你有缘见到她。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把生活全寄托在路人身上岂不浪费?走吧。”

艾希没有动。“伊迪斯。首先,我没有对你不满的意思。我喜欢眼下的生活,至少是倾向于帮助别人。你就当它是设定在我脑子里的一个有益程式吧。拜托,我真的不能揣着兜旁观,我的生活不能没有目标。”

伊迪斯笑了。“这个问题我过去问过你十几次,没必要再问。同样,我也没有逼问你的意思。该是什么就是什么(What will be will be)。你的生活或许就该这样。自得其乐是世界上最值钱的东西。”

“那句话你是从哪听来的?”

“丽芙的新口头禅,你没发现她最近一个月总念叨这句话吗?还有,别再把自己说成人工智能,不然以后你就自己做晚饭。”

艾希明白。她对着伊迪斯的背影做了个笑容。“谨遵教诲。”

方舟城共有九所医院,民用六所,军用三所,全部由官方主导建设并控制,第五医院是唯一一家红十字会和DWB占股近半的医院,经常随部队出城,专门救治战场伤员,还负责联系战死军人的家属,前提是家属还活着。

所有医院全天提供服务,人员轮流值班。

艾希和伊迪斯进入医院。装修简单,光泽柔和的军用白色涂漆是大堂最值钱的装饰。前台的桌子是乳白色化合木(compounds wood)和磨砂玻璃制的,十分脆弱,如果你想把一卡车司机一本背负摔砸在它上面,还不如直接摔在地上。

“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两位的?”前台态度真诚。

“没什么,我们来找丽芙。”伊迪斯轻松地挥手,“放松点,现在是晚上,碧翠克斯。”

“但还是工作时间。”前台微笑,又冲艾希打招呼。艾希回礼。

丽芙是外科医生,一般在二层,随时准备紧急手术。两人穿过楼梯和走廊,电灯恪尽职守,等两人走出十米自动熄灭。伊迪斯敲了敲门。

丽芙穿着白大褂,金发绑成高马尾。她用眼神示意两人进来。“所以,苏菲亚,我还是要对卡美洛的结果提出异议。”

“阿斯加德和北京验证过好几次了,夏威夷也是。药物完全有效。”另一个人的声音,“好了,等我到卡美洛,一切都好办。你看到我的奇卡瓶子了吗?”

“少用奇卡。就算尼古丁都比它强。在那儿,你的胸牌旁边。”

“谢了。所以为什么?”

“嗯?”

“我们刚刚聊的,那块骨头,你怎么知道他的生活年代?”

“这个嘛,人这一辈子总得学点一辈子也用不到的东西,亲爱的。”丽芙冲同事挤挤眼睛。那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转过身整理东西。

“知道吗,你每次说那些话时,我总感觉你对我有不妙的想法。”

“真的?”丽芙背对着同事吐舌头。

“真的。你不是同性恋吧?”那个留一头短发的医生问。

丽芙沉默。等苏菲亚经过她身边出门时,她再度开口,声音沉静:“行了,苏菲亚,别像个善妒猜忌的摩尔人一样。放心,我不会用舌头数你的牙齿的,我不是那种人。”

苏菲亚顶起下唇,看看伊迪斯和艾希。“你该让你的朋友见见你的表情。”

“谢谢,她们早习惯了。”

苏菲亚夹在三个人形成的气氛中间,很不自在。经过一番表现在脸上的内心挣扎后,她决定让步。“抱歉,丽芙。你知道,呃,我不该用那个词。”

“哪个词?”丽芙走近,保持嘴角的微笑,递给她胸牌,“别忘了它。放心,我没生气,真的。”

她明显不安起来,但除了夹起尾巴离开,她没得选。

“你明明生气了。”门关上后,伊迪斯说。

“不,她没有。”艾希反驳,“那是她演出来的。嘴角勾起但眼角没有,典型的假笑。”

“我想你最好小声点。”丽芙对艾希说,“那是我同事,索菲亚·佐格(Zug)。她人很好,不过比起你们来说差了点。”

“所以……”“你们不好奇吗,对她给我出的难题。”丽芙从桌上抓了块骨头,“髋骨,上面还有一战莫辛纳甘步枪子弹留下的划痕,她还问我是哪个时代的。”

艾希拿出那个子弹状的玻璃小容器。“出租车司机给了我这个。我想你可能知道。”

丽芙瞥了一眼,迅速示意艾希别动。“天哪,小兔兔。你们坐上了一趟在地狱门口漂移的车。”她小心地捧着它,放进带骷髅头的柜子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医用麻醉剂,新时代的沙林毒气,挥发性很强。我们用的都是百分之零点三的溶液,让病人呼吸几下就能实现全身深度麻醉,而这种玻璃弹里的是浓度百分之九十八的原液,在车里打碎的话,即使开着窗户,你们也会在十秒内失去意识,三十秒内死亡。”

伊迪斯挑起眉毛。“现在感觉如何?你又救了一条命,连内疚的资格都没了。”

“看来有我不知道的故事。”丽芙伸手解头发,回到她的位置上。艾希认为有必要做出回应,拐了伊迪斯一记。

“等等,我也有件东西给你。”“把山猫放在显微镜旁边吧。你可以拿一粒,毕竟明天是你的明星日。或者干脆用夜莺。”“……是你故意摆出来的?”“嗯哼。”

伊迪斯大摇其头。“所以正事是什么?”艾希插嘴。

丽芙没回答。她的手拂过桌上一个信封。

“那句话,你的罗德兰说的,他对人性的看法是什么来着?”

“‘我早已对人性失去了信心,但有时候他们确实会让我忍不住微笑。’他的原话。”

“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人性的弱点。”丽芙摸下巴,“说这话的时候他沮丧或看上去沮丧吗?”

“我说过,他脸上从来没有过表情。”艾希解释。现在还不是提问的时候。

“对,的确。他不是。看上去不是。”

伊迪斯和艾希对视。“我以为你不知道她去见了罗德兰。”“好吧,让我们祈祷天才小姐下次能对我们坦诚一些。”

“稍安勿躁,伊迪,我马上就说到这里了。你不能强迫讲故事的人直接抖出大结局,那样对你不好。”丽芙还是没有看她,“我知道什么对你最好。过来,艾希,我们就要说到正事了。”

艾希跟着丽芙来到另一个房间,正中央摆着一个硕大的机器,像核磁共振仪。丽芙一把扯下上面的布。“医院新进的仪器,能完全探明病人体内的情况,包括各种疾病,上亿美元的精密仪器。”

“我以为精密仪器是指那种体积很小的东西。所以,要让我测试?”

“我对你的身体状况比较了解,正好可以用来测试这机器的精度。一起住了三年,我们只知道你是古典改造人,其他一概不知,有点说不过去。”

艾希欲言又止。“必须在半夜测试吗?”

“明天有要用到它的紧急事件,所以只能麻烦你了。”丽芙几乎是把艾希拖上了机器,让她躺上去。“全面检查要十分钟,尽量别动,有不适感马上下来。”丽芙边说边离开房间。一会,承载艾希的板子移进去,她看到一个快速转动的圆环。本体感觉传来信号,警告她身体正承受某种辐射。艾希的本体感觉比仪器更灵敏。

等待,是艾希生活中最常见的事。一旦被要求“等待”,她就进入完全的放空状态,停止思考,保持感知。她一直学着如何胡思乱想,因为这样更像人。眼下她决定思考丽芙的举动。完全没必要,而且借口很牵强。丽芙的礼节无可挑剔,三年来没有过多试探艾希的秘密,更显得今天的心血来潮可疑。

圆环冒出红光。辐射变强了。艾希本能地想离开。辐射再怎么强,也在人体能接受的范畴内。

应该是罗德兰。丽芙去见了他,或许她敏感的大脑有了某个无以名状的闪光,认为应该彻底排除不稳定因素,所以才如此大费周章。艾希很担心体内有自己都不知道的潜藏物,会让丽芙和伊迪斯疏远自己。

但她无计可施,在测试结束前她只能等。

“检查结果。”丽芙转动椅子,艾希像罚站似的杵在她面前,“你的身体数据,体重102.5千克,骨重70千克,全部骨骼由合金制成,脏器和大脑内有碳钢框架,肌肉由肌细胞和高强度纤维构成,血液内血小板含量高于常人,所有感官敏感度高于常人。”说完,丽芙双手抱胸,视线从眼镜框上方射出。

艾希屏住呼吸。

“即使是赫拉克勒斯,接受强度这么高的改造也会对身体和精神产生不可逆的影响。”丽芙少见地严肃,“说实话,艾希,是不是那个罗德兰给你做的手术?”

“当然不是。”艾希立刻回答,“手术的目的我并不清楚。”

“伊迪斯去哪了?”“她去上班了。‘我说十点到,你就应该十点到,不是十点零一,更不是十点二十。’老板们都会这样要求,即使是星期天。我还有点文件要处理,明天上午再回去,你只能自己走夜路了。”

艾希眨眨眼。她克制住了想屏息的念头。“我可以走了?我的意思是,没有别的事需要我了?”

“这种话不是现在说的,我又没审问你。”

艾希如蒙大赦般向外走。走到门口时又被叫住了。

“西西弗斯因为欺骗死神,被罚永远推石头。我不相信你会做同样的事。”丽芙捧着艾希的脸,在她额头上轻吻,“伊迪斯说得对,这个世界待你不公。隐藏秘密是人权,但假使隐瞒会伤到你和其他人,我想还是开诚布公的好。”

“新的一堂课?”艾希握住丽芙的手,“抱歉,我真的只有四年的记忆。”

“我知道。”丽芙轻声说,“道歉的应该是我。”

艾希回到街道上。空无一人,也没有车。凌晨四点的城市和五点的,就像三年前的男人和三年后的,还是且永远都会是一派冰冷,冰冷、坚硬、少言寡语。艾希感到后背一阵冷,她出了很多汗。艾希没有撒谎,这使她的底气稍微充足。丽芙找错了重点,这或许是她第一次出错。艾希不可能把自己是邪教团体造物这点也一并吐出。

艾希知道,总是要有一部分的自己待在黑暗里,这样才能保证有向阳的大部分。

她花二十分钟等来一辆无人公交车,坐了五站,来到离公寓最近的站台。沉默和无事可做感笼罩着她。社交使艾希疲劳,这肯定没什么问题。

她下了车,向公寓走去,琢磨着丽芙为什么说该道歉的是她。

前面出现一个人。

艾希停下来。那个人距她十米,浑身裹在斗篷里,看起来像一堵墙。

然后是第二个人。他从楼房的阴影里出来,踱着步,不紧不慢。又是一堵墙。

艾希不明所以。或许他们认错人了,又或许他们是——不,他们不是斯瑞勒帮,猫头鹰不会这么穿。正当她困惑、向两人走去想搞清楚他们来意时。

剧痛袭来。

玻璃破碎的声音比疼痛来得慢,所以艾希直到摔倒后才明白自己被一个从天而降的玻璃瓶砸了头。疼痛和眩晕冲击,她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两个人靠近。艾希咬着牙试图站起,脑后又挨了一下,她向前扑倒。这种程度的冲击,只可能是金属物。

不止两个,我身后也有人。艾希捂着后脑,两条腿胡乱蹬地,像毛虫一样翻过身。路灯光配合晕头转向是最好的催吐剂。艾希咽下酸水,努力睁大眼,想看清袭击者的脸。她能看到四个人,两个手持棍状物,一个按着拳头,一个——

金属碰撞,闪电击中身体,侧肋的剧痛让肌肉痉挛般地扭曲。艾希只顾着护头,让肋下暴露出来。她只能看见一根铁棍缓缓移开,然后炫目的雪花和游动的黑点便挤满了视线。呼吸开始不由自主地急促,她只能弓起身体,痛苦地挣扎。

几堵墙似乎不打算收手。艾希胃部被重重一击,呼吸被阻断,差点形成气胸。接着是手臂、锁骨、肋骨、膝盖、腹股沟、肝脏、肾脏,对手是醉心于创造杰作的无情木匠,精确而又节制地玩弄着她的痛苦。攻击接连不断,每一击都给这块钢板上打进一颗带倒刺的钉子。

最后,如同精妙绝伦的戏剧必须有足够有冲击力的结局,艾希的下巴被打桩机般的冲击命中,她的身体掀翻过来,仰面朝上。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疼痛终于要结束了。疼痛的规则乃是这样,你总认为你能抗下所有,但给落到真正的处刑人手里,昏厥将是你最渴望的,比坦塔罗斯渴望苹果还渴望。而一个合格的折磨者,最善于使人保持清醒。

艾希嘴里满是铁锈味,血、口水和胃液的混合物从嘴角流下。她徒劳地抬起手,试图用上臂护住头。她的身体被一阵爆炸式的疼痛弄得千疮百孔,她无法思考,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不可能是那些邪教徒。眼睛里的火花浸入了大脑,保持清醒越来越困难了。

他们似乎在交谈,艾希听得到一些模糊的震动。阴影晃来晃去,灯光一闪一闪,她快吐了,又或者已经吐了。

耳边巨大的轰鸣冲破障碍,但坚强的意志还不愿投降,依旧忠实地传递痛苦。她最后感觉到衣领被拉起,头离开地面,随后额头猛地下沉,后脑再次撞上地面。艾希还没来得及感觉疼痛,就栽进了黑暗。

希望这个故事能给你思考,那样再好不过

这一次拖了很久,虽然我没有掉粉的担忧,但还是对不住大家,我知道大概是每天有同志给我的便宜小说刷阅读量(不然涨不了这么快),一定得向这些同志说声谢谢,说声抱歉。放假后一定会爆更的

马上进入主线剧情,打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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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角度能更清楚看到艾希胸前的笑匠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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