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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活着》文学评论

2022-08-15 17:10 作者:飧粥  | 我要投稿

《活着》是一本读起来既顺畅又艰难的书,顺畅在于其并非大部头的严肃文学,艰难在于其描写了太多苦难,以至于许多人论及《活着》便必不可少地说说“苦难”,由此来引出许多感慨。

人们关注文学作品,常说到文学作品的批判性,这当然是有必要的,但以批判斥责为好,这便是不对的。“驳斥”这一任务,于文学,其实并非本质。正如余华先生所说:“长期以来,我的作品都是源于和现实的那一层紧张关系。”或者我们可以通俗一点说这个是“不满”,是一种激情,借一种强烈的情感来维持写作。激情并非写作的本质,批驳也并非文学的本质,此处也引用余华先生《活着》的自序:“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内心的愤怒渐渐平息,我开始意识到一位真正的作家所寻找是真理,是一种排斥道德判断的真理。”

“排斥道德判断”是不易理解的,我个人会将这种精神抬得很高很高,尽管人们总喜欢给自己加上所谓“道德”等种种枷锁。所谓“道德”也属于上层建筑,而作家看到的是客观规律,客观规律自然是不受上层建筑的束缚的。作家就会伤春悲秋吗?伤春悲秋的可以是创作者,但绝对不是作家。不是作家是怎样呢?从活着中看出苦难,从活着中看出悲伤,从活着中看出奋斗,从活着中看出批判……从活着看出人生百态,这都不是作家。几经挣扎,愤世嫉俗,到头来,看活着即是活着的,才是作家。

说回《活着》一书。这里依然不将这本书归类,作家在写作时本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被归类,哪怕作品本身表现出某个类别的极大特性,一本书即是本身,《活着》即是《活着》。

“二喜、有庆不要偷懒,家珍、凤霞耕得好,苦根也行啊。”福贵吆喝的这句话激起“我”的兴趣,使我结束旁观,主动走上前,开始与福贵的交流。这句在文章中是相当明显的,六个人名,很容易引起读者的注意。而这六个人名,也是福贵这一生相依为命,又早早逝去的家人。相比于此处表达的明显,福贵本人名字的出现就很模糊了,读者在书中第一次看到“福贵”一词是福贵和“我”老牛只有一个名,就是福贵,其实是紧接着二喜、有庆、凤霞、家珍和苦根这些人名出现的。读者正式得知“福贵”是主人公的名字,是福贵赌博输光了家产,所有人都不再称他少爷,改称“福贵”,这里是很模糊的,但即使这么迟主人公名字才出现,且和老牛名字一样,读者也没有出现诧异感,而是自然接受。这就像一种特别的暗示,“福贵”不是一个特例,不是地主家的少爷,福贵是作为普普通通的民众一员存在的,以“我”的口吻带领读者亲身经历这一生。

《活着》的看似充斥着苦难,但绝对不是在刻意描写苦难,外国各类刊物的社论和书评等,多评价余华先生的作品“尖锐辛辣”,将他与巴尔扎克、狄更斯相比。这也是过分强调了批判性,对于《活着》,悲观、勇敢都不是这部作品本身,而都是我们基于个人经历的臆想。这一点正如《百年孤独》首先在拉丁美洲畅销,是基于《百年孤独》涉及了大量拉美国家的文化和历史,如果我们不了解这一文化背景,我们阅读《百年孤独》时产生的不过是基于我们个人经历的偏见。正如余华先生所说,以第三人称写作,福贵的一生在别人眼中只是苦难,但以第一人称,这一生便只是一生,活着也即是活着本身。单纯以自己的感受去理解文学作品是不恰当的,听凭大众评论去理解文学作品也是不恰当的,个人的感受可参照性小,会引起偏差,大众的理解因为合力而趋于单一,都不利于正确理解文学作品。福贵的经历,用当今的眼光来看,必然是充斥着苦难的,现代读者能从中读出苦难以外的东西吗?很难,但余华先生并非为了表现苦难而写《活着》。《活着》并非《老人与海》,福贵也不是硬汉,自然也没能战胜命运,所以我们对福贵的情感是如何的?不是赞颂,不是批判,不是同情,读者实际上并没有在旁观者的角度对福贵做一个“校准”,而是依靠第一人称叙事与福贵在多个节点反复共情。尤其福贵的家人离世时的细节描写,并没有太多的环境渲染,而是直接写怀抱、背负、注视、触碰……这是第一人称特有的触及心灵的能力。

以一定时代为背景的小说其实很难引起共情,很多时候读者只能以自己的经历作为参照,相比之下,《活着》尤其成功,第一人称真正做到了打破时空的带入感。但带入感是有限的,读者仅在几个节点出现共情,此外都是在从客观角度看福贵的一生,所以读者看完《活着》首先想到的便是苦难。但当我们与实际经历那个时代的人们交谈时,我们感受到的并非苦难,因为读者习惯旁观,旁观是以个人眼光进行衡量,但亲身经历是不会过多的表达痛苦的,尽管那一段历史中太多人逝去,有太多的无奈,但这一切,都没有活着重要。诚然,《活着》中亲人逝去的种种痛苦是令人难以承受的,以至于在改编的同名电影中,都没有讲述二喜和苦根的逝去,而是只停在了凤霞难产,孩子也没有叫苦根,而是叫馒头,说馒头“生在了一个好时代”,给出了较好的结局,方便观众接受,同时加强了黑色幽默和讽刺色彩,便于观众理解。

电影是可以进行多感官渲染的,但小说只能依赖作者的描写和读者的想象,《活着》讲得很轻,递进较快,没有给读者造成过大的阅读压力。到了结尾,并没有采用非常惨痛的结局,或者非常圆满的结局,实际上《活着》的结尾是很平和的,历经家人逐个离世的悲痛与命运的种种曲折,福贵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故作坚强,小说写到最后,福贵的愿望不是平平安安,而是有人收作。

余华先生在日文版序言里提及,意大利的中学生曾问他,为什么题目采用“活着”而非“幸存”,显然“幸存”显得太过理性,太过客观了,而“活着”是感性和主观的,这才是文学作品的动人之处。

《活着》不是尖刀,痛苦,但绝不残忍,温情在书中时隐时现。其中,最打动我的,是家珍快要离世的时候,说“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过。”而在开头时,福贵的一句歌谣引起了“我”这个民谣收集者的注意:“皇帝招我做女婿,路远迢迢我不去。”路远迢迢我不去,来世啊,我还要和你一起,过这样一生,无论伤病,无论别离,只愿你,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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