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怪客》（9.5）

“那也不能停止追求目标吧。”我略为冷淡地说。

“再等两年，你就懂了。”

“也许那时候我会懂，但绝不会改变一丝一毫自己的观点。”

“你的观点是什么？”

“我觉得，舅舅，”我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委婉些，“面包是重要的，但除了这个应该还有别的。”

“别的是指什么呢？”

“我说不出那是什么，但它一定是高于面包的。我很确定这一点。”

“在你心里，舅舅只为面包而活？”

“以前我没这么想过。”

“那现在呢？”他走到我跟前。

我抬头看着他：“舅舅，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有格调的人。”

我还是说了出来。

“格调……？！”他突然提高音量，整个房间跟着发出巨大的混响，“我年轻时有没有格调？那时候，我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创作出震撼人心的作品……够高尚了吧？别的我都不在意。一旦成功，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而且，我已经找到门路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的只是一点点时间！可是，你外公对我意见太大了，不同意我再搞下去。毕竟他要和别人走动，提起我非常不好意思。在他的鼓动下，整个家庭都开始给我压力。我有什么办法呢？既然没有塞尚的命，那就必须想办法自立，但有一个前提——绝对不去学校。为什么呢？因为环境对人有一种塑造作用，这也叫操作性条件反射。什么意思呢？好比你现在跟我说真话，我立刻给你一耳光；你说谎，我就给你一颗糖。重复几次后，你就不说真话了。我清楚学校的环境。在那里，你得按部就班地教学，如果稍微有点自己的东西，就成了异类，同事会排挤你，领导会找你谈话，说不定学生都要举报你。我受不了这一套，担心自己被同化，失去那股钻研劲。所以，我决定出去找工作，和绘画无关的都可以，我可以利用业余时间继续进步。结果呢？没我想得那么好。我换了七八个工作，每一份都干不长，他们总会在我身上找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有时候，我甚至会莫名其妙地丢掉工作……比如说，有一次我到一家建筑公司应聘文员，老板知道我的专业是油画后竟把我送到了一个旅游小镇里入驻，说公司准备搞多元化，让我先熟悉一下情况，另外帮忙设计设计。我实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考虑到那里大部分商业地产都是公司的，这个“设计”难道是指建筑设计？他们没有专业的设计师吗？还是说让我去帮忙？我搞不清楚。公司的人事经理交代我：‘你是我们总部的人，有事直接和我们联系就行。’我稀里糊涂就过去了。看到那儿有许多已经竣工的房子还没装修，我就写了一份报告，提出了一些对装修风格的建议，配了几十张草图，还说愿意画一些风景油画作为公司那些店面的装饰。我虽然工资低，但很有干劲，丝毫不觉得贡献超过报酬有什么问题。我兴致勃勃地找到‘宾老师’——总部的相关负责人，已经六十多岁——他当时的职务是文化公司总经理，而文化公司是直属总部的分公司，和旅游小镇八杆子打不着。按当时的安排，我是‘他的人’。看了我的报告后，他得出的结论是，我的想法不符合小镇的‘文化氛围’，不宜采用，还特意叮嘱我不要给老板看。当时我觉得挺感动，以为他在保护我这个职场新人……回到小镇后，我住在公司配的小单间里，吃着食堂不算差的伙食，却无所作为，感觉很郁闷，于是画了一批符合小镇风格的油画，准备最后一起交给公司。过了一个月，我被新上任的人事经理叫回总部，大意是希望我自行辞职。有个同事，也是我在总部唯一熟悉的人，问我是不是得罪了旅游小镇的领导，因为他听说那个人在开会时说我‘目中无人，在小镇两个月不知道在干什么，也没来找过我。’真是百口莫辩呀，因为上一任人事经理亲口告诉我直接和总部汇报，我也一直以为这是老板的意思；而那位‘宾老师’也没为我说过一句话。就这么着，我的工作丢了……你知道这里面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对职场生活一直比较好奇，于是摇了摇头，希望听他进一步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