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夜之恋/陆沉】沉哥,我来帮你解决霆霆!(上)
HE,1V1,OOC归我,老公归大家。
女主私设如山,剧情鬼扯。我自己都觉得女主实在私设太多,所以没有用第二人称,用了第一人称,试图减少点代入感(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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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雪下得纷纷扬扬,我从光启回到阔别两年的伦敦。
在这之前没几天我刚从陆沉关我“禁闭”的小屋里出来,心情很差。那天回到我自己的家中,一一回复完所有人的关心,我斜靠在床上把玩着带回来的领带夹。被陆沉扔掉的其他礼物都是买来的,以后可以再买新的,我让它们都留在那个垃圾桶里。但唯有这枚领带夹是我的心血,我花了时间一点点做出来的。陆沉不要,我就收回来,就当这段时间借给他戴戴。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就问他收租金。
平心而论陆沉这一招太幼稚,如此刻意的安排能让人瞬间上头,可实在没法细究。从我住进那个房间到离开至少过了五天,那扇门就没在我面前打开过,里面的东西显然早就摆设好了,现场布置得相当完美,仿佛只等我那场病生完,那顿饭吃完就给我看。
陆沉,一个自以为是的心机boy,其实是个蠢货。我心里嗤笑。
之后几天的事也印证了我内心的想法。
我听着房东跟我抱歉地说不租给我,想起这个房东的名字出现在陆沉做的那份“阅读理解”档案中,房东是陆沉的人,这太容易联想了。我很想问她陆沉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不过冷静下来觉得还是算了,陆沉有资本挥金如土,我一个社畜干嘛和钱过不去呢。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她家一套房子,大不了我就住办公室不走,我不信陆沉会不来管我。
公司新出来的欧洲项目也是一样,试图用高薪和前途诱惑我远离光启战场。我才不去。不过这回不是和陆沉怄气,是我真的不喜欢那个项目。
陆沉始终没有出现,我也静静地等着看他还有什么后招。
无非就是要我走,要我对他彻底绝望,要我离他远远的,要我从此和他天高水长再无瓜葛。他把我关在那里,好吃好喝地供着,还把他最得力的助手留下,末了再让我看到他研究我、利用我、不在乎我的所有证据,甚至不惜让我看到他可能要和某个姑娘结婚来让我对他死心。
陆沉啊陆沉,你可真傻。你研究透了我的生活习惯和阅历背景,却不明白真实的我是什么样。
我撑着脑袋看着自己面前的设计稿,手指转着铅笔心想,我早知道你是个颇有城府的人,陆家是个百年世家,抛开血族的身份,你和你叔叔在公司里明争暗斗,你要真是个傻白甜,也坐不进CEO的办公室。更何况你对我使用的几次幻境中也被我触碰到了你的记忆,我知道你的过去,你的处境,也意料到你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纯粹的一见钟情。
我看着窗外晴朗的天气,想起他曾经对我温柔对我笑,也想起曾经他故作淡漠和疏离。真是个傻子,我叹了口气。你觉得你在利用我,为什么不觉得我可能也在利用你呢?其实一开始我和你不断接触加深羁绊,也不过就是希望从底层员工快速平步青云,还想过要是能潜规则你一下,一步登天就更好了。
可惜后来我自己沦陷在你的温柔陷阱中,我早就和自己坦白了,我就是爱上了你,其实我没怎么强求过你是否真的爱我。
老娘管你爱不爱我呢?反正我爱你的时候就要和你在一起,哪天要是我不爱你了,我自会离开。可我不会被你安排着离开,一想到那封故意给我看到的信,我就觉得自己粉色的头发有点绿。
万万没想到,陆沉的后招还没来,我爸先来了。我爸突然主动给我打电话,破天荒地承认他草率地给我订婚确实不妥当,希望今年我回家陪他过个圣诞。
面对爸爸电话里的声音,我本来洒脱的内心突然涌上一阵巨大的委屈,竟然没忍住当场大哭了一场。发泄完了才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也挺没意思的,既然陆沉这么希望我走,倒也不是不行,我就如他所愿地走,看看他能坚持到几时。
于是和爸爸挂了电话没多久我就把当年剩下的所有年假都请了,然后买了第二天的机票。出发前,我还去给外婆和妈妈的坟前点了一支香。
我小时候生活在光启,妈妈去世后跟着外婆生活,外婆去世后,爸爸在我即将被送进福利院之前把我接到了伦敦,正赶上我升学进初中。满打满算,其实我和爸爸生活的年数已经超过了我小时候呆在光启的日子。
我爸脾气古怪,他和我妈分开后也没有再找新的女人,膝下只有我一个孩子。他有时候对我很关心,有时候又对我的很多做法指手画脚。
比如,我当时在马路上捡到一只小奶狗想要带回来,他就很反对。我就是不听,他甚至不给我饭吃,试图让我吃了那小狗,我带着小狗连夜翻窗跑了,在深秋寒风瑟瑟的林子里捡栗子吃。最后他刚不过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妥协了。我给小狗起名叫大卫,大卫生过几次病,他也觉得没必要治疗,要是真的喜欢狗的话,换一只健康的就好。
我多数时候会忽略他的话,按自己的心意做事,直到大学毕业前他跟我说,给我找了一门好亲事,叫我做好准备毕业就结婚。他说这件事的时候完全没有询问我的想法,只是通知了我一声。那一刻我是真正愤怒了,即使他是我亲爹也不可以随意安排我的人生,我讨厌我的生活被别人掌控。
他说对方是财阀查家,有钱有权,我嫁过去不会吃亏。这个话更是激怒了我,听起来他就像是个卖女求荣的奸商。而他实际上是个法官,在伦敦政法界很有名,社会地位也很高,完全不必要攀附哪个家族。
“你把我带来伦敦养大,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嫁给那什么财阀?”我当时还在学校,距离毕业还有两个月,正是最忙的时候,那天真是气急了,“这年头你还玩包办婚姻那一套?你自己算算干涉他人婚姻你得给自己判几年?”
我爸的意思是要是不服从他的安排,以后生活费就别想了。我冷笑一声挂断电话,不再听这老头子瞎逼逼。
我回想起这十年在伦敦的点滴,忽然发现爸爸其实一直这么我行我素,几乎不在乎我的感受。那一瞬间我生出了回国的念头,我想念小时候在光启的日子,想念妈妈和外婆,想念那些我可以尽情表达自我的时候。
其实爸爸并不是每天都和我住在一起,我在富勒姆上中学,他当初把我接到伦敦的时候就把我安排在那里。他挺有钱的,家里有女佣艾玛照顾我,还有管家托马斯,厨师和园丁。他的法院在威斯敏斯特,所以他工作日总是住在法院附近,只有周末和我在一起。
起初我和他相处的时候有些拘谨,不过他教了我很多技能,除了和他一起参加一些应酬活动的礼仪之外,这些年我还跟他学会了骑马,射箭,滑雪,潜水。原本他还说会带我去攀岩,作为我毕业旅行的一部分。
有一说一他不算个坏父亲,至于他和妈妈离婚是他们俩之间的事,我没资格管。可他性格里总是带着掌控欲,即使我性格刚烈,会和他据理力争,但我未成年的很多时候都不得不接受他的各种安排,哪怕我不喜欢也必须照做。不过随着我长大,我就不会再任他随便干预。
比如,他希望我能像他一样学法律,或者学生物,那是妈妈曾经的专业,但我拒绝了,我非要学艺术。他特别不给面子,直言我没有画画的天分。其实他说的没错,我的数学和物理都很不错,本身也对天文比较感兴趣。但我记得小时候答应外婆的事,我会做个好裁缝。
我爸就特别不能理解,小时候的童言无忌有什么必要长大了非得兑现。我觉得有必要,尤其是外婆已经去世,这世上只有我记得这个承诺,如果我不去兑现,就好像和外婆的关系就断了。
在我的坚持下,我还是去学了艺术。天分不足努力凑,总算也磕磕绊绊过了全部的考试。大学里我接了点私活,生活十分节俭,所以存了点钱,应付到毕业,然后买张机票回国还是可以的。
他在当初得知我回光启的时候,就托我在伦敦的朋友南希给我带过话,意思是我不知好歹,以后别求他再回来之类的。这次我再踏上伦敦回家,实际上是他先服了软,但我也不会给他再送什么把柄。
南希·诺斯是我在伦敦读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她爸爸似乎还和我爸爸是相识的,我们在大二那年的诺斯家举办的新年宴会上见到过。她爸爸好像做点古董生意,家族历史很长,她毕业后直接做了她爸爸的助手。
得知我又回伦敦后,她特别惊喜,带了不少礼物来看我。见了面我才知道,她是来问我怎么逃婚,因为她爸也给她定了个亲。据说对方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年纪轻轻,前程似锦。她见过几面,承认对方风度翩翩长相英俊,好一个公子世无双,但女性的直觉告诉她对方可能心眼堪比蜂窝煤,太危险了,况且她不想这么早就结婚。
我没怎么听她的烦恼,只是看着她暗红色眼睛,心里泛起寒意。这双眼睛我在光启见过很多,陆沉,周严,陆霆。
血族,南希是血族。我以前因为不知道这世上有血族的存在,所以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心里暗惊,努力回忆以前见面次数不多的诺斯叔叔,他那双眼睛是什么样子的?我记忆模糊了。
“亲爱的,你怎么了?”南希的眼神很清澈,性格非常率真,这也是我会和她成为朋友的原因。这会儿她担忧地拍了拍我的手背,把我拉回了神。
“没什么,刚刚突然走神了。我离开两年感觉像是离开了一辈子,再见到你有些恍惚。”我大概和陆沉呆久了近墨者黑,现在谎话是脱口而出。不过仔细想想这也不算是谎话,我确实是今天第一次发现她可能是血族,也确实恍惚。
“你逃婚后,对方家族有什么说法吗?”南希见我没什么异常,把话题又扯回了她自己身上,她声音里听得出犹豫,她不确定她是否可以这么做。
“我那订婚对象自己也不想就这么结婚,所以我走了就走了,好像也没什么严重后果。”我不想过多回忆查里苏,他现在应该正和他爹打得热火朝天,我帮不上忙,也不想参与,对南希也只是含含糊糊说了几句。
那天送走了南希,我看到我爸站在楼梯上看我,眼神晦涩。我站在大门口和他对视,我们俩谁都没说话,都在观察对方。
我的头发和瞳孔都遗传了他,随着年龄长大,我的脸型也有些像他了。我已经知道自己有神之力,但我实在不确定我爸知不知道这件事,他也会有神之力吗?
至今为止,除了萧逸告诉我他妈妈是神族之外,我其实不知道还有谁是神族。况且我也没有见过萧逸的妈妈,我没法知道神族是不是也有什么共同的外貌特征。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普通,非要说的话,我这一头天生粉色的头发总是很惹人注目,不过在欧洲,五颜六色的头发遍地都是,没人来关注我这看起来像是染过的发色。
“今年的圣诞节晚宴轮到我们家办,到时候你还会和诺斯小姐见面的。”一阵沉默后,我爸突然笑了起来,步下楼梯向我走来。
“轮到?”我奇怪地看着他。
他似乎对我抓重点的能力十分欣赏,笑着点点头说,“对,我和他们几个都是朋友,以前都是轮流做东,不过后来中断了几年。今年你回来了,我很高兴,所以主动说我可以办。”
他们几个是谁?我没有追问这个,我其实想问另一个问题,问问我爸爸知不知道血族。但是一想到我过去二十几年都以为自己很普通,会不会我爸其实也不知道。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吧。
后来我几度后悔,早知道那天的圣诞晚宴会这样,我不如早点把话挑明。
一开始晚宴很正常,诺斯叔叔很早就带着南希来了,还有几个我的高中同学也来了,他们的父母和爸爸也都是老相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闲聊。本来我以为那天晚上也就是陪着爸爸交际一番,代替原本应该是妈妈担任的女主人的位置,我以前跟着他参加过不少宴会,这些事情驾轻就熟。
直到陆沉来了。
没错,就是我那个怨种大老板陆沉。他穿着笔挺的天鹅绒西装,手上戴着那枚退了色的灵之戒,陆家的象征。
陆沉见到我吃了一惊,这个表情似曾相识,和他在韦斯特家的新年宴会上见到我一样。他眉眼间隐隐有些担忧,略过了一众客人直直朝我走来,似乎下一步就要开口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但也都只是片刻,大家又各自交际,没有把目光聚焦到我们这里来。
我不打算让他开口,我要先发制人。于是当他来到我们面前,我就转头半是疑惑半是埋怨地问我爸,“他为什么会来?”
这语气活像见到了冤家,我其实真的是疑惑更多,陆沉戴着那枚戒指显然来赴的是血族的宴,可我爸的这个宴会难道不是个普通的宴会吗?
我的话也直接让陆沉愣住了,难得他也会露出这种表情,我觉得很好笑。但紧接着,我意识到诺斯叔叔和南希也愣住了,他们俩看看陆沉又看看我,最后是南希问我,“亲爱的,你认识Lu?”
Lu?韦斯特夫人当年对陆沉的称呼也是Lu,我实在没法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陆沉到底是陆沉,几秒钟已经回过神来,他似乎打算开口说点什么,可我打定主意今晚不会让他控场。于是我对南希点点头,语气不太高兴,“他是我的大老板,我在光启的这两年,就在他的公司里上班。”
南希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俩,嘴唇蠕动了一下,最终只发出了一个模糊的感慨,“天哪……”
“Evan Lu,他是诺斯带来的。”我爸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沉,眼神里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陆沉在我脸上盯了一会儿,这才转向爸爸,只一瞬,他的神色就凝重了起来。他又打量了我,好像我有多奇怪一样。
“是我带来的,他是光启陆家的继承人,也是我们北部家族重要的合作伙伴。我想趁着这个机会也让您认识一下,要是您有时间的话,一会儿我们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聊一聊。”
诺斯叔叔和爸爸大概好几年没见了,他对爸爸说话的语气很礼貌,简单介绍了陆沉和他的关系后,他又像是一个长辈一样为陆沉介绍我爸爸。
“Evan,这位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东部家主,你的运气很好。今年要不是他女儿回来了,他也不会给我们机会见面。不过……似乎你和伊斯特小姐已经认识了。”诺斯叔叔看了看我们俩,好像在打圆场,“伊斯特小姐和小女南希是大学同学,她们俩关系很不错,你们年轻人在宴会上多玩玩。”
陆沉的眼底闪过暗红,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你……”喑哑的声音没有说完,他低低咳了一声清了嗓子,恢复到原本的声线,“真没想到,原来你就是东部家族的大小姐,是我失敬了。”
他举着酒杯朝我伸过来,等我跟他碰杯后冰释前嫌。可我如遭雷劈地钉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消化他们的话。
事情超出了我的理解。
我不姓伊斯特,我也不知道什么东部家族,至少我爸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们家有伊斯特这个姓。我上学的时候各种证件上用的姓氏也不是这个,我看向南希,她应该知道我一直以来用的名字。可是南希一点也不吃惊我换了姓氏,她只是担忧地看着我,“你还好吗?亲爱的,你看起来脸色很苍白。”
她不吃惊,她为什么不吃惊?她早就知道实际上我爸爸就是东部家族的族长,我实际上姓伊斯特,是吗?她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上学的时候用的是“假名”?
一时间,韦斯特夫人当年在宴会上说的“我们West家族归属于Lu”的话又回荡在耳边。
他们都是血族,他们全都是血族。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在我耳边疯狂叫嚣着。我拿着手里的杯子茫然地回过头看向爸爸,我第一次不确定我爸和我的瞳孔是不是也是红色。
可我爸云淡风轻,嘴角噙着一丝笑,亲昵地揽过我的肩膀,向他们解释,“我的女儿从不参与这些,她是个快乐的小姑娘,我也有心要把她从那些肮脏的事情里摘出来,所以今夜就别再谈这些了,你们会吓到她。”
这番话弄得诺斯父女一头雾水,但陆沉很快接过话,他看着我的眼神泛着笑意,声音满是温柔,“今天是平安夜,我也只是受邀过来一起庆祝圣诞节罢了。”
“Evan,你和伊斯特小姐看起来很熟悉?”诺斯叔叔突然插了一句。
“是很熟悉,我们上个月还一起在光启共事。”陆沉坦然地看向诺斯,眼神又掠过南希,最后回到我身上,“不过她这个月请了年假,没想到竟然在伦敦遇到了。”
“他就是我上个礼拜跟你说的,我爸给我找的未婚夫。”南希凑近我的耳朵,小声地说。
尽管她压低了声音,可是我爸,诺斯和陆沉都听到了。我爸爸一脸看戏的表情,诺斯叔叔有些尴尬,陆沉皱着眉头。我突然想起了曾经在那个房间里看到的信,有人写信跟陆沉提起婚约,看来就是诺斯。
实在有太多信息来不及细想,我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梳理,但眼下的场面看起来是不容我有这个机会了,我强压下不安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其实……”陆沉开口像是要说点什么,被我立刻打断。
“爸爸,我那天跟你说,在光启遇到了一个渣男,各种接近我,骗了我的信任,然后又把我送的礼物全扔了之后杳无音讯的,就是陆沉。”
我其实根本没有跟我爸说过这些话,尽管都是事实,可这些话放到圣诞宴会上数落宾客就非常不礼貌,我说完有片刻后悔,又有点畅快。
管他呢,明明就是陆沉对不起我,我在我自己主场的宴会里想说什么说什么,这一刻我就想看看陆沉怎么处理。
不过我这话一出,我爸还没说什么,南希立刻炸了。“什么?!那他岂不是个渣男。”
“南希!这不是一个淑女该说的话。”诺斯叔叔呵斥她,“这么粗鄙的用词是谁教你的?”
说罢,他不满地看着我,话却是对着我爸爸说,“伊斯特,Evan是个稳重可靠的年轻人,我想令爱和他之间应该有些误会。”
“看来你已经以他的老丈人身份自居,处处维护他了。”我的好爹爹一秒入戏,仿佛真的生气了,语气都冷了不少。
诺斯感受到了爸爸的怒意,正打算再说什么,被陆沉轻轻压了一下手臂。
陆沉不卑不亢地对爸爸欠了欠身,“伊斯特先生,我出于一些原因在光启让令爱受了委屈,本来打算事情了结之后亲自登门向她道歉,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上了。如诺斯先生所说,我们确实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想与您商量,这些事情也和我之前对令爱的态度有关,还请您拨冗听一听。”
他放低姿态,我爸却没打算顺着台阶给他面子,冷哼一声带着我准备离开,“重要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了。容我先安抚我的女儿,今天实在太荒谬了!”
他在带我离开前,还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尴尬的南希,“诺斯小姐,如果这位陆先生真的是您的未婚夫,我劝您谨慎考虑要不要接受这门婚事。看起来我女儿曾在他那里受过情伤,您怎么保证您不会是下一个。”
“伊斯特!”诺斯火大地叫了一声,但爸爸已经挽着我转身离开了。
刚才那一时的畅快过后,我又陷入了血族神族的疑惑中,大概今晚信息量有点大,我总觉得走路轻飘飘的,跟着爸爸走向二楼书房的路上我已经萌生了一百万个问题。
爸爸显然知道那些人都是血族,那么他也是血族吗?不可能,如果他是血族,那么我为什么会有神之力?他知道我有神之力吗?他到底是谁?
路过走廊巨大的落地窗,我看到外面纷纷扬扬下着大雪。路灯下的雪花如柳絮飘散,被暖黄色的照亮,又像扑火的飞蛾。花园里那条两米宽的弯曲小径此时看起来又细又长,一直通向远方的黑夜中看不到尽头,上面堆积了一层薄雪,一个脚印都没有。
“问吧,你应该有不少疑惑。”爸爸把门关上,仿佛楼下的宴会和我们没有关系。
“你不下去招待客人吗?”我的心思百转千回,但不知怎么,总觉得现在不是很好的时机。
“我一向脾气古怪,他们不会介意。”他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你反正也不是真的关心楼下,不是吗?”
“你知道血族吗?”我懒得和他周旋,直截了当地问他。
“知道。诺斯,韦斯特,陆,他们都是血族。”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语气漫不经心,丝毫没有考虑过我会不会吃惊,“我甚至知道陆沉今天为什么来。他想借伦敦血族的力量帮助自己站在陆家的顶点,和北部的关系在近一年里突然热络起来。陆家的那个陆霆,在我的地盘上把他们老家主的灵魂给吞了。诺斯今天带陆沉来找我,也是听说了陆霆在我的地盘上。我猜他们就算不指望我出手相帮,也希望我至少不要阻挠他们在东部的地盘上收拾陆霆。”
那这陆霆还真是个祸根,就是因为他陆沉不能和我好好谈恋爱。可是老爸你也是真的很生猛,四舍五入可不就是你帮着陆霆吞噬了他们老家主的灵魂吗?陆霆这么厉害,陆沉还打得过吗?要是打不过,你女儿岂不是要守寡?等一下,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技术?还有,他们叫你东部家主,可你好像从来不住在东伦敦啊,你的地盘到底在哪里?
太多消息和吐槽涌进来,我的大脑有点宕机,已经无暇震惊,只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你也是血族吗?”
“我是你爸,你是不是血族?”他好笑地反问了一句,然后笃定地说,“你是神,孩子,我们都是神。”
我看着他的笑容毛骨悚然,讷讷地问,“你到底是谁?你是个什么神?”
“诺斯他们原本也是神,但是他们偷逃出来够久了。时间一到,要么回海底,要么就变成血族。”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看着眼前这个逐渐让我陌生的男人,我似乎不应该再称他为我的爸爸,他好像应该是另一个人,又好像他理应是这样的,只是我以前并不真的认识他而已。那天我在书房浑浑噩噩,听着他讲述我从来不知道的那些故事,那些我以为是神话,其实是历史的故事。
前半段和我曾经从齐司礼那里听来的差不多,无非就是造物主当年为了拯救生灵得罪了创世神。创世神惩罚造物主,把她的侍者变成了灵族,造物主的支持者们也被连坐,关押在海底。后来一些神自愿接受天谴,从神变成了血族重回大陆。
但其实火神帮助一部分神逃了出来,这部分神并未接受天谴就回到了陆地,慢慢演化成了伦敦的血族。当年火神这么做并不是偷偷摸摸的,他得到了创世神的默许。
创世神向人间撒下的那把火就是火神给的火种,所以人间无论如何都不能扑灭,唯有神明的眼泪可以熄灭。火神原本坚定地站在创世神那一边,觉得造物主忤逆了众神之父,理应受到惩罚。但他最终被造物主的真情和坚持感动,向创世神求来一个宽恕。
创世神感念他曾帮助自己洒下大火,同意了宽恕。但这个宽恕不能给造物主本人,也不能给造物主的侍者,只能给那些造物主的支持者们。
于是,火神来到关押众神的地方,告诉他们每个人都有再一次选择命运的机会。只要他们不再支持造物主,且发誓从此与造物主为敌,那么自己可以帮助他们回到人间,免去海底牢狱之灾。不过由于他们曾经支持过造物主,创世神也不会轻易原谅他们的错误,所以回到陆地之后,他们的神力会越来越弱,他们慢慢具备野兽的本性,变得野蛮而原始,欲望也会越加强烈,无法抵抗新鲜血液的诱惑。
火神给了诸神三天时间考虑,最后共有三分之一的人不堪忍受牢狱之苦,滴血为誓,从此与造物主为敌,换取了宽恕。剩下的三分之二抵死不从,创世神将他们全部关押海底,直至人类文明消亡的那一天才算服刑结束。
造物主本人被迫看到这一切,她欣慰于那些跟着火神走的众人,因为他们本就受自己牵连。可还有三分之二的同僚因自己而在海底,她请求创世神也给他们一个宽恕。创世神告诉她,这些人都是咎由自取,是挑战自己的下场,不能轻易宽恕他们。
创世神对造物主的惩罚尤为严重。
她被关押在海底最深最阴森的地狱中,最炽烈的阳光也照不进这里分毫。海神亲自分出一缕魂魄看管她,确保她绝对不会逃跑;风暴之神制造海啸冲刷她的意识,在她耳边永不停息地咆哮;雷神留下雷电的种子鞭笞着她的身体,使她永无安宁之日。原本还应由火神留下火种焚烧其身,但造物主已是奄奄一息,濒临崩溃。火神最终不忍,主动辞去神职,自愿与重返陆地的众神一起过上了日渐衰落的普通生活。
造物主的下场被关押海底的其他神明看到,他们有的更加愤怒于创世神的无情,有的却害怕终有一日这样的灾难会降临于自己身上。一万年过去,人类的文明逐渐蓬勃,无论创世神洒下多少灾害都难以毁灭。这不断刺激着创世神,提醒他当日造物主的叛逆。而造物主经受如此酷刑却依然认为人类值得敬重,她不改初衷,也不肯低头。
创世神恨极,决定将她除去记忆,打入人间轮回,让她尝遍生老病死,历经求而不得,领悟人类的脆弱和贪婪。她无畏地慷慨就义,只是临行前,她向创世神提出请求。
她要求将她的灵、魂、魄彻底分开。
用她的灵给关押海底的众神再一次选择的机会,万年刑罚对于当年只因支持自己就入狱的同僚们已经足够,她愿舍弃自己的灵换取他们的自由。她的灵也将被封锁在一枚戒指中,交由他们中地位最高的神来保管,若有一日他们遭遇不测,她的灵可以成为族群延续的火苗。
她的魂将留给灵族,她曾经的侍者。她预感到未来某一个时刻灵族将面临灭顶之灾,到时候只要她舍弃了自己的魂,创世神必须保住灵族的种子,不得使其灭族。
而她迈入人间轮回时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只有魄。这让她的神格变得极度虚弱,每一世都不再拥有过去的记忆,且再也无法回到天庭。除非有一日,她的灵、魂、魄又再度统一。
创世神为了看她最终后悔的样子,便应允了她,但也有条件,离开海底的神必须接受天谴方可回到陆地。
所谓天谴,并非酷刑,而是惩罚他们不再是神,他们会是血族,有着比人类漫长的生命和腐朽的灵魂。他们将无法掩盖自己原始的欲望,与野兽无异,抛弃基本的信念和道德,只有贪婪和掠夺。他们讲永远铭记自己为何成为血族,在漫长而痛苦的余生里,反省当年为什么要与创世神作对。
这是最后一次换取回到陆地的机会了,但接受了这一条件的神明也并非全部,错过这次机会的,就永远被镇压海底。
造物主在人间一遍遍轮回,因她不具有完整灵魂,所以每一世都很短,从来不得善终。她遇到恶人,吃尽苦头,被她自己创造出来的人类背叛和欺骗。每结束一世,即将进入新的轮回之前,创世神就会问她是否仍然坚持人类是值得尊重的。而她受尽人间疾苦后,还是坚持当年的想法。
她的魂魄在滚滚红尘中洗练得越发坚韧,创世神见她不动摇,终于再次被激怒。这一次他的屠刀挥向了灵族,他要她看清这世上谁才是最高的主宰。那就是赫赫有名的灵族之战,五百万灵族在造物主面前惨死,而她当时已经结束了一遭轮回,魂魄飘荡在半空眼睁睁看着天怒却无能为力。
无辜的灵族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前赴后继地无谓送死,最终齐司礼意识到了这不是普通的战争。他去昆仑山试图寻找父母一起商量对策。齐司礼的父母曾是造物主身边最亲近的侍者,原本还有三百年就可以从狐仙修炼大成,却受她牵连永世无法成神。
造物主最终用自己的魂做了献祭,要求创世神如约放灵族一条生路,自己带着仅剩的魄开始新的轮回。
这个场景被回到昆仑山的齐司礼看到了,他明白了灵族为何屡战屡败,也明白了自己无论胜仗多少次都没有意义,创世神是不可战胜的。心灰意冷之下,从此性情大改,再不卷入任何战争。创世神不愿灵族知道他与造物主的这次交换,于是删去了齐司礼的记忆,并将未来的轨迹写成预言石碑,带给了灵族的长老,也就是曾经造物主的书记官。
当年被火神放出来的神也在过去千年中慢慢成了血族,盘踞在伦敦四方,但其实各自在欧洲也都有自己的势力。一开始他们不懂隐藏,中世纪引起了人们的巨大恐慌,后来逐渐隐藏起自己,这才活了下来。
而被经过天谴重回陆地的神在一位领头者的带领下到了东方,这就是东方血族的祖先。这位领头人为了纪念自己重回大陆,为自己的族群命名为“陆”,自己成了陆家的家主,保管着灵之戒。家主的灵魂在族群中不断轮回,他是整个族群的主心骨。而血族所谓的天赋,实际上只是保留下来的神之力罢了。
经过数千年繁衍,东方血族逐渐庞大,生出无数旁支,甚至和欧洲的退化成血族的神通了婚。他们都认可陆家在血族的统治地位,陆家的家主是所有血族的领袖。
我像做梦一样听完了整个故事,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12下突然把我炸醒。眼前的场景突然变化,脚下的地面也凹陷下去,我惊叫一声试图在半空中抓住什么来稳住身体。
“小心!”一道低沉干净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跌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陆沉?他怎么会来?我回头看到他正搂抱着我,结实的手臂绷得紧紧的。直到我已经彻底稳住了,他却又过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门口还站着诺斯先生,而刚才还在给我说故事的“爸爸”则姿势随意地坐在沙发里。我现在已经完全不敢叫他一声爸爸,我要不还是叫他伊斯特先生吧。
“你们……怎么来了?”我这才想起来楼下有宴会。
“那是幻境,不是真的宴会。今晚本就没有什么宴会,我知道诺斯要带着陆家人过来找我,所以设了这么一个局。”伊斯特先生的声音突然变低了,夹杂着些玩味,“不过他们才花了这么点时间就破除了幻境,我很是吃惊。你们两个,究竟是谁看出了我的幻境?”
“你到底是谁?”陆沉不答反问。我只来得及看到他的眼睛已经变成猩红,然后他上前一步,宽大的身体将我牢牢护在身后。
“看来是你破除的。”伊斯特先生看到陆沉这保护者的姿态没说什么,只是凉凉地笑了,转头对门口的诺斯先生说,“你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还不如后辈厉害。”
诺斯先生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咬着牙问他,“你设了一个这么大的幻境把我们叫来,到底是什么事?”
“我知道陆霆在哪里,你们想要吗?”
陆沉好像不吃惊,依旧不动如山地挡在我面前,冷冷地问他,“条件?”
“没有条件。”
伊斯特先生站了起来走向陆沉,陆沉戒备地看着他,我能感受到他身体高度紧张,像一只伺机而动随时准备一跃而起的豹子。但伊斯特先生只是停在他面前,我被陆沉牢牢护在身后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
“你挡住我女儿了。”这是我熟悉的爸爸的声音,他听起来完全不像处在这个剑拔弩张的状态中,反而放松极了。
“你到底是谁?”陆沉的身体没有动,一字一顿地问他。他的语气阴冷下来,我听了都打了个寒战。
“Evan,现在我们的任务是对付陆霆。”诺斯突然开口,“伊斯特,你刚刚说没有条件就可以把陆霆给我们,是真的么?”
“陆霆融合了陆家家主的魂魄,就意味着他自己的魂魄已经被他放弃了,他现在其实就是从前的陆家家主。”伊斯特先生不紧不慢地说,“我不会干预你们和他见面,但是否能够打败他得靠你们自己。”
“你究竟是谁?”陆沉依旧不愿意放过他,重复地问他身份的问题。我听得出他的语气已经充满了危险,似乎只要伊斯特先生再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就准备随时开战。
“东伦敦一向鱼龙混杂,你控制东部多年,但据我所知你在那里并无任何宅邸。你为什么会知道北部家主都不知道的秘辛,为什么你对当年的事情一清二楚?”他冷声问。
“哈哈哈,”伊斯特先生发出了一个嘲讽的大笑,“这些问题只有你打败了陆霆,证明自己是陆家真正的主宰时才有资格知道。”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玩味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隐隐的期待,“让我看看保留神之力的野兽会有多么残忍,也让造物神看看这世界因她当年的一念之差变成了什么样子吧。”
他的话让我们三个神色都变了,可来不及细想,突然一阵狂风袭来,我下意识地闭上眼,陆沉想来拉我一把,但他还没有触碰到我就被另一股强大的力量拉开。
我勉强睁开眼,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化,我和伊斯特先生依然在书房,但是诺斯和陆沉却出现在楼下的花园小路上。看样子他们是被伊斯特先生强行传送到了室外,他们跌在雪地里,把原本洁白无暇的积雪硬生生摔出两个凹坑来。
而站在他们面前的,是陆霆。
我的远视和远听突然打开,尽管我们距离实际上很远,但他们却好像近在咫尺,我甚至看清了陆沉见到陆霆时,那眼中溢出来的滔天怒火。
就在我以为他们会立刻打起来的时候,陆沉突然转头看向二楼书房我们的方向,他眼中还有未来得及消退的残红,可眼神却温柔下来,他用嘴型跟我说,“等我。”
“马上就有一场好戏了。”伊斯特先生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到底是谁?”我问出了和陆沉一样的问题,我再也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尽管他的容貌没有改变,但他对我来说仿佛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我不愿再喊他爸爸,于是我叫他,“伊斯特先生,你到底是谁?”
“你觉得呢?”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眼里突然闪过一道光,像是一种提示,他的声音彻底变了,变成了一个充满危险的声音,“你觉得我到底是谁呢,造物神。”
我的耳边突然闪过一声海啸般的巨响,灵光乍现,我完全呆立当场,喃喃着一个我从未想过的名字,“创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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