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暖（01）

自设的故事。

故事情节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与现实世界无关，请勿代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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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谁？我在哪？”

    我看着眼前的黑色短发的少女从形似棺材的培养箱中坐起来，随后自然地将两腿伸出，搁在箱壁的檐上，上下晃动着，右手撑在膝上，左手托着侧脸，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我向后退，直到坐在一把有靠背的椅子上，随后用手扶着墙，轻微地喘气以使自己平静下来又不显得那么失态。

    “你叫柏慧，你在十六华实验室第三分部。”我用尽量单调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现在我是实验者，她是实验品，我不能看上去像一个还在实习的学生。

    我尚不习惯于身份的转换，尽管我用了整整一个星期来告诉自己，现在自己已经是十六华实验室的正式员工了。在她的面前，我永远是实习生，在不久之前连实习生都不是，只是一个实验品。但是现在身份交换了——虽然面前的人早已不是她。

    “哦。”柏慧并不表现出任何的惊讶或是不解，轻巧地跳出培养箱，穿上拖鞋，刻意一摇一摆地跳跃地走着，“谢谢。”

    她不忘记说谢谢，我想。她一直喜欢对我说谢谢，尽管我告诉她不用，毕竟我只是一个实验品。

“但是那不符合你的自由意志。”她说。

    “我没有自由意志。”我回她，冷冷地。

    “不，你有。只是你不知道。”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实验室，并不摇晃身体，但是将脚下的高跟鞋踩出哒哒的声响。

    这是她仅有的疯狂。我对自己说。

    我看着柏慧的背影，仿佛又回到了六十八年前，那个黑色短发的女孩子看似轻松地将沉重的书包甩到身上，一手执伞，一手拿钥匙，独自去上学，将我留在家中。

“再见。”她说，不等我回她。

    柏慧永远都是十六岁，永远都是以前的那个她。但是我告诉自己，不是的，柏慧不是她。

    柏慧脱下实验服，穿一条白色的黑腰带的短连衣裙，外面套一件过膝的黑风衣。那是她最喜欢的。柏慧又伸手打开鞋柜去取那双她的高帮的高跟鞋。

    “在房间里不用穿高跟鞋的。”我说。

    “但是我喜欢。”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左脚塞进鞋子里，拉好侧边的拉链。

    她有自由意志。我对自己说。她也是实验品，但是她有自由意志。而我没有。

    我从冰箱中取出奶油蘑菇培根意大利面，扯掉保鲜膜，将瓷碗放进微波炉里，高火，五分钟，开始，“嘀”。我靠在关了门的冰箱上，闭上眼睛。我看见她朝我走过来，又越过我，去取架子上的凉拌酱。

“天天吃我做的猪食，倒也不腻。”她冷笑道。

    “我有选择的权利么？”我反问她。

    “所以你已经默认我做的是猪食了对吗？”她把凉拌酱洒在牛排上，没有回头看我。

    我摇头。不，她做的不是猪食，是人间珍品——不能这么说，我怀疑在人间以外的地方也没有那么好吃的食物，虽然我这么想或许是因为我几乎不吃她以外的人做的食物。

但是她看不见我摇头。

    “叮。”

    戴上手套，打开微波炉门，取出装意大利面的瓷碗，关上微波炉门，将瓷碗放在事先铺好的餐垫上。呼，没有洒出来。我将手的颤抖幅度控制在合适的范围之内，不只是因为面对柏慧，而是因为以前那些事情都是她做的。

    “你只负责坐着吃就行了，别给我添乱。”她说，重重地将碗放在桌上，红烧肉轻微地抖动着，显得更为诱人。

    我没有反抗的资格，因为我只是她的实验品。

    “基本的作为人类的生活规则和技能，我不用再说了吧。”我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后背贴着椅背，假装权威的样子，凝视着柏慧的眼睛。深棕色的双眼，和她一模一样，透出相同的冷静的目光来。

    柏慧娴熟地用叉子卷起面，盛进自己的碗里。动作比我熟练地多。我觉得我刚才的那句话完全没有说出口的必要。

    “不用了，谢谢。”柏慧还是回了我。我觉得如果我不说这句话，还不至于那么尴尬。

    “你是……‘那个人’的实验品。她……”我不想装出多么端庄守规矩的样子，一边吃面一边含糊地对她说，立刻被她打断了。

    “‘她’叫什么？”柏慧说。

    我挠了挠头。“叫柏慧。”我告诉她说。

    “那你也叫她柏慧好了。”面前的少女不以为意。

    “那我叫你什么？”我问她。

    “你可以说‘你’。”少女道。

    啊。多么妙的想法。我扯了扯嘴角。这绝对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好。既然你接受了……她，柏慧，生前……用程序对自己的意识进行改造，保留了人类的基本生存技能，删去了可有可无的记忆和她自己憎恶的一些性格特质，添加了部分能力天赋，将外貌设定成了自己十六岁时的样子，然后生成了你。”我说。

    “嗯。”柏慧回我，低着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惊讶或是怀疑，仅仅是接受。我感到害怕。

    “你接受了这一切？”我问她。

    “是。”她说。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你和她简直一模一样。”我说。

    “这也正常。”她回我。

    我叹了口气。

    “毕竟我的人格是以‘那个柏慧’为蓝本的，”她接着说，“如果我和她不像，才是实验的失败。”

    “我甚至怀疑，”我回她，“柏慧到底删掉了多少记忆，又保留了多少，什么该删、什么不该删，是很模糊的，一切决定取决于她的想法。”

    “我只有知识和技能。”柏慧说。

    “没有事件？没有和他人的交互？没有……感受？”我反问她，尽管我清楚她会告诉我什么。

    “没有。”柏慧说。

    果然。

    但我还是不死心。“举个例子，”我说，“我以前头发还是黑色的时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柏慧似是在讽刺，尽管我知道她不可能有这个意思，“我见到你的第一刻你的头发就是薄荷绿色的。”

    我不知道应该是放心还是绝望，好似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却落在了太深的井里，将我的某一种情绪堵住，再也无法移开。她的实验成功了，但我却再也无法告诉她。

    “那我接着说。”我调整了一下状态，“她——柏慧，又将自己的另一部分性格转移，加上一些与保留性格相反而又对社会无害的特质，形成另一个自洽的整体，为那个人格创造了一具全新的身体，取名为‘贺玲’。贺玲将在七天之后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