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 7
飒抱着猫坐在大巴上的时候，还有些没缓过来。车上人不多，空间很安静，每人发了一瓶鸭绿江矿泉水，东北特产，商店买不到，十分神奇。
从沈阳下飞机，要坐三个多小时的车才能到达丹东，再打的到东汤，差不多就天黑了。飒插上耳机，让音乐随机播放，合上眼睛养神。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一件紧着一件，像是一连串地雷接二连三在他的生活里炸开，炸的他无暇思考，甚至没顾得上捋一遍。
但飒早已习惯应对自己身上的各种突发情况，他现在只想赶快见到十辰于，扑进那个一直在等他的人怀里，好好睡一觉。
“我回来了——”话音还未落飒就感觉到一阵风卷了出来，牢牢裹住自己，呼吸洒在耳边时泛起酥麻又暧昧的痒意。
飒回搂住大男孩，摸摸他扎手的发顶：“头发长长了啊小十爷。”
“想你想的。”十辰于抱着他吸了好一会儿，发现他穿着短袖：“有这么热吗？”
“热，北方太凉快了。”飒叹道，鼻尖贴着他轻嗅，十辰于身上有种独特清冽的甘草沐浴露香，闻着让人放松。飒闭了眼，十辰于拍拍他的背，说：“累了就睡吧，行李我给你整理。”
“没啥好整理的，你把伯爵拿出来就行。”飒打了个哈欠道，十辰于猛的想起来还有只猫，似乎，赶紧跑去把猫放出来。
伯爵在陌生环境里显得很谨慎，探头嗅了半天，才试探性的伸出一只白色小爪。十辰于在旁打量它，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目光炯炯，像看到什么珍稀动物。
“注意嘴脸。”飒说，“你好像要吃了我的猫。”
“啊。”十辰于惊醒，挠挠头道：“第一次看见品种猫，太入神了。”
“漂亮吗？”飒笑。
“漂亮。”十辰于看着猫咪，伯爵已经走出来了，开始视察地形，蓬松的尾巴平举空中，四个白色小肉垫踩在地上，不发出一点声响。
“伯爵很乖，不会到处乱跑。”飒打开行李箱拿出猫咪用品，食盆，玩具，猫窝，贴着墙放好，把猫砂盆摆到空旷的地方，拍拍手说：“这样就行，你家没有什么猫能钻出去的洞吧？”
“没有。”十辰于看着飒一系列动作，突然发现这屋子虽然大，前头还带个院儿，也就够两人一猫活动，多只狗都添不进去。
飒拆了一个猫罐头，混着猫粮倒进食盆，伯爵闻到喵了一声跑过来，低着头大快朵颐。
“它吃东西的样子跟你一样一样。”十辰于啧啧摇头，“什么人养什么猫…啊！干嘛打我！”
“好好说话。”飒指了指他，转身进屋了。
“生气了？”十辰于跟进去，笑说：“飒哥，比我还像小孩呢？”
飒想说什么，却仰头打了个哈欠，眼角瞬间蓄满泪水。
“你飒哥困了，这几天简直累死我。”飒倒在炕上，声音闷闷的。
“那睡吧。”十辰于铺好被褥，拍了拍飒让他躺进去。
乡下夜里听见最多的是虫鸣，偶尔夹带一两声狗吠和电动摩托的马达声。飒换了衣服，半阖着蜷起身子窝在被里，疲惫从四肢涌上心头。他的确累，从某一天莫名失控开始，那晚的酒精像是兑了毒水，火辣辣的烧着他五脏六腑，。卷吓坏了，赶到的时候飒缩在钢琴底下，后来睡过去了，卷守了他一整夜。
第二天清醒有些虚弱卷问他要不要联系之前的心理医生，继续去治疗一段时间
飒拒绝了，一瞬间忽然很累。
他收拾了房子，挂上网出租，把相伴了十年的老钢琴给了卷。卷是个被文坛责编耽误了的音乐家，从小学了很多乐器，偶尔也写写歌存在电脑手机里音乐无国界，卷还可以跟着丸到处飞。
这下他是真的无家可归了。飒闭着眼想。
第二天早上，飒感觉到自己被人牢牢圈着，本想翻个身，想了想还是没动。暖色的晨光从窗帘下摆的缝隙照入，洒在地上溢出一片，耳边传来啾啾鸟鸣，飒想起三毛写的话，心说这果然是安适而快乐的一种苏醒。
飒盯着窗帘出神，十几分钟后十辰于微微动了动，搂着他的手臂紧了些，迷迷糊糊在他颈窝里亲了亲。
飒痒得一缩，被十辰于发现，轻声问：“飒哥醒了？”
这小孩刚睡醒时的声音相当迷人性感，带着点哑，听得人耳根泛红。飒了一声算作回应，翻了个身跟他四目相对，修长的眼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早安小十爷。”
小十爷最爱他这双桃花眼，望着你的时候像盛着一盈春水，清澈见底的温柔。他看的喜欢，于是亲上去了，摩挲那薄薄的眼皮，感觉到长睫在下唇处轻颤。
两人还没亲密多长时间，就听到了每个早晨注定不美好的声音——挠门。伯爵在外面一边挠一边叫，叫的很用力，但依旧细声细气。十辰于揉揉飒的脑袋，起身去开门，把扔在厅一晚上的小猫放进来，伯爵迈着小步伐噔噔噔走进屋，看了看高高的炕，轻松的跳上来，尾巴尖轻轻摇了摇，低头去嗅飒的脸。
大约是在上头某处闻到了十辰于的味道，伯爵转头朝十辰于喵了一声，意味不明。
“干嘛，你飒哥是我的。”十辰于一手撸猫一手撸飒，两个手心的触感都毛茸茸的，十分奇妙。飒捉住他在自己头顶撒欢的，放进嘴里咬了一下，食指中指的指腹顿时多了一圈红色牙印。
“你这咬人是跟伯爵学的？”十辰于睨他。
“纯粹是看你不爽。”飒说。
“那就是伯爵跟你学的？”十辰于抬起撸猫的手放到他眼前，大拇指关节上印着一个尖牙刺出的小红点。
“昨晚你睡了，我去逗伯爵，结果它咬我。”十辰于哀怨的说。
“这好办，你只需要把两只手正反两面都在它身上蹭一遍，它闻到自己的味道就不咬你了。”飒道。
“那我都跟你一起睡了，全身上下都是你的味道，你怎么还咬我？”小十爷委屈。
飒红着耳根踹他一脚：“赶紧换衣服出去买早饭，我要吃汉堡奶茶。”
飒大作家是要在早晨写作的，根据他自己的说法，一天之中早上思路最清晰且效率最高。十辰于孤独的上街买早餐，寻思着要不要买点儿菜和干粮，回家煮大锅饭跟飒一起吃，不过大作家能否接受这种吃法还有待考量。
二十多分钟后十辰于回到家，飒已经一篇文章写一半了。听到，敲下一个句号的同时转头望向他，接过汉堡拆开包装纸迫不及待啊呜一口，心满意足的靠在椅背上。
“你真是铁胃啊。”十辰于把鸡块和奶茶拿出来摆在桌上，“大早上吃这些不上火么？”
“我也没天天吃。”飒喝了一口奶茶：“我在南方很少吃这些东西。”
“总感觉你在南方过的惨兮兮的样子。”十辰于笑着说，慢悠悠啃了口汉堡。
“我懒啊，懒得照顾自己。”飒对自我认知很清晰，“有泡面就不吃外卖，有时候能睡一整天。”
“唉。”十辰于叹口气，：“要不我买菜做饭给你吃？”
“你会做饭？”飒猛的转头看向他：“还以为你们高中生都只会学习和玩生活不能自理呢，太好了，那以后你做饭。”
……想说你对高中生有什么误解？还有我已经毕业了，不过就算是小学生也有会做饭的好吧？十辰于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沉默。
飒还沉浸在有饭票的快乐里，拍拍他的肩说：“放心，不会白吃你家大米的，我出钱，你出力。”说完还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继续愉快的吃汉堡。
这人单纯起来，思维逻辑真的很可爱十辰于在心里笑了笑，这大概是他觉得飒身上唯一不像成年人的地方。
飒觉得自己二十八年人生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东北和十辰于吃大锅饭。
天很蓝，云很白，空气很好，山高水长，两个人一起钓鱼，一起中暑，一起嘲笑对方，一起天马行空。十辰于陪他创造故事，飒陪他畅想未来，从米其林大厨到批发服装，天南海北聊得不亦乐乎。
当时他们坐在海棠湾的大秋千上，看一只蜘蛛慢慢结网，身后是玫瑰色的晚霞。飒，不是房子，也不是血缘，有心的地方才是家。正巧十辰于转头望，飒便把脑袋搁在他肩上，双臂下方十指相扣，传递着淡淡的恒温。
望着渐变天色，心里响起卷的声音：“立风，我们永远都是亲人。你累了，一转身，我们都在，你可以好好休息。”
这是卷给他的承诺，现在想起来依旧眼眶泛红。他当时说，希望有一天他可以重新爱上这个世界，拥有一个幸福的家。
只是这份希望变数太多，有时由他，有时不由他。
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飒拿来一看，是租房成功的信息。对方发来了微信好友请求，很利落的付了半年房租，看着收款到账，飒抿了抿唇，关掉手机靠在十辰于身上闭目养神。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他问。
十辰于搂紧他的腰，“怎么这么问？”
“你想去哪，我们一起去。”飒说，摇椅晃晃悠悠，让人。“国内，还是国外，都可以。”
“我怎么感觉我被你包养了？”十辰于勾唇，“我是不是得以身相许啊。”
“滚。”飒在他腿上拧了一下，痛得人龇牙咧嘴。“去不去吧，在你的大好年华里到世界各地走走。”
“我是家猫，圈养惯了，不敢出门。”十辰于捏捏飒的脸，被他瞪了一眼：“不想去就直说。为什么不想去？”
“因为我要陪你。”十辰于摸摸他的耳垂，说：“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我自己没有想去的地方。”
飒挑挑眉毛：“你陪我我陪你，不都一个意思？”
十辰于有时觉得他作家的理解力是不是充话费送的，欠费了就给克扣成负数。于是说：“我想去你心里，行不行？”
这话，土甜土甜的，飒砸吧了下嘴，亮出虎牙啊呜在他肩上。
“——华立风！！”十辰于嚎得非常响亮，“你属狗吗！！”
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吻了吻肩上的牙印，他耳边说：“我属你。”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