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满/远曼】第五章
3月，新加坡大满贯
名单是按照排名自动生成，足够的名额，该有的阵容。
表现、成绩、积分，对有些人很重要，但对有些人，并没有那么重要，
不重要了，反而打得挺好。
有种宿命般的好笑。
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还是那些熟悉的对手，场上是对手，场下，
倒也谈不上是朋友，只不过彼此交手了这么多年，成败此消彼长，荣辱息息相关，
都很熟。
抬头不见低头见，语言相通的，打个招呼，语言不通的，点个头。
王者之师，大国风范。
卫冕成功，冠军还是中国的，全队上下都很高兴。王指导批准他们出去逛街，晚上九点查寝。
走在胜利之师的最后面，走着走着就放慢了脚步，转身折返。
从来不落单的人，此刻一个人走着。
踽踽独行走进场馆，半小时前还人声鼎沸的决赛现场，人影稀落，一片冷清。
这一站的赛程结束了，下场国际比赛的单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关了手机，林高远想自己待会儿。
想安静一会儿都没能如愿，一个非常特别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港普、闽普、沪普，各种口音叫他，他都不陌生，
这樱花普·····
好奇的回过头，
老熟人，
他的跨国小竹马，跟他从小打到大的，丹羽孝希。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管怎么说，确实也好久不见了。
面带微笑的走过去，走到了面前也就只能微笑，他的语言系统库里，搜索不出日语。
想说个“Hi”，好像又跟对方的语言系统存在着不兼容的歧义。
尬那儿了······
对方也挺尬的，给他浅浅鞠了一躬，比划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转过身就开始打电话。
尴尬又带着点儿好笑的气氛中忽然冒出个想法
以后有空了，好好学学外语！
电话打完，微笑着，继续面面相觑。
这种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又一个熟人，一路小跑的赶过来。
张本智和
没开口先鞠躬，给他鞠完给丹羽孝希鞠。
比起对方肉眼可见的局促，林高远显得淡然了许多。
在丹羽孝希叽里哇啦的一顿输出后，兼容了两套语言系统的张本智和，转换完成，“丹羽前辈说，很高兴在这里见到您，许久不见，想跟您交谈几句，不知道您是否方便”，稍微顿了顿，肉眼可见的更加局促了，“如果我的存在惹您不快，十分抱歉。这句是我自己说的。”
被他这番话给逗笑了，林高远此时此刻的心情，说复杂也复杂，说轻松也轻松。
宿敌？仇敌？一生之敌？
说到底，对方跟自己一样，也是打乒乓球的。
同行？同一套训练体系下的同类？
就是拜对面这个人所赐，自己受尽千夫所指，职业生涯也进入了倒计时。
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这个人！
既然不知道，那就只把他当个人吧。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手足无措的站在自己面前，为一件自己并没有做错的事情而感到抱歉。
竞技体育的输赢，什么时候变成仇怨了？！
淡淡的笑了笑，平和，温煦。
“好久不见了”，看着对方站在那里不说话，又笑了一下，“翻译给他啊！”
在张翻译，哦不，张本翻译的转化下，这对跨国小竹马的谈话，内容如下。
丹羽孝希是带家人来旅游的，为了观看晚上那场盛大的烟火。恰好赶上这里有比赛，家人并不感兴趣，他就自己来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买票进入赛场，以观众的身份观看比赛，是很不一样的体验。
林高远很高兴见到丹羽孝希，并向其家人致以问候。
丹羽孝希代表家人向林高远表示感谢，并表示他现在的生活很快乐，家人都很健康，女儿非常可爱。对于林高远选手的坚持，他很敬佩。但他仍然认为自己的选择也是正确的，为更有天赋的后辈留出空间，是身为前辈的光荣。。
对此，林高远表示，希望他们都能找到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并且坚持下去。
丹羽孝希表示，他们作为对手的时代，已经结束了，那是他很美好的记忆。他真诚的祝福林高远先生幸福快乐。
林高远也真诚的祝福丹羽孝希先生幸福快乐。
全部内容就是这样，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所以，面对着龙队过来找他时那个明显愣了一下的眼神，还有皱起的眉毛和冷肃下来的脸色，
林高远只能苦笑一下，
没这个必要吧！
他要是真有这个想法，大把的人可以帮他牵线铺路，还用得着找这俩半生不熟的？
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队长礼貌的跟对方点头致意，还寒暄了几句；就这么静静的听他队长开国际玩笑，说他们队里聚餐，先走一步；就这么静静的被他的队长揽着肩膀往外走。
懒得开口解释，
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还没走出几步，正碰上一路小跑赶过来的樊振东。
“手机掉这了”，先发制人的开了口，他尊敬的龙队，他仰慕的龙哥，揉了揉他的头发，“摔坏了就再买一个，愁眉苦脸的干什么！”
一个眼神的交接，樊振东挽过林高远的胳膊，对着他龙哥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头也不回的往酒店走。
一路无言，只是紧紧的挽着他好发小的臂弯，
这不是男孩子，啊不对，这不是男人间该有的姿势，
他应该以成熟稳重的姿态，揽住林高远的肩膀，带领他走出彷徨
无奈个子没他高，够不着。
龙队自然有龙队的考量，可他樊振东也不是个三岁的孩子。
狮城的灯红酒绿，他是没有心情逛了，还什么烟火不烟火的，他后院都快起火了！
暂时还没想好该怎么灭火，他还需要再组织组织语言。
陪着林高远在房间里枯坐了十分钟后，一向稳重的樊振东，突然站起来了。
“我去给你打饭，老实待着，别乱跑”
说是打饭，还真就是打饭。二楼的茶餐厅里，点了两份肉骨茶，两份海南鸡饭，二十串沙爹串的樊振东，被早餐档里的一张图片吸引了，
咖椰吐司，
新加坡版鸡蛋灌饼？
来一个尝尝，
来两个吧，他不吃他吃。
看了看手机，刚刚发出的消息，还没有回复
不会已经跟她们一起去看烟火了吧？
林高远啊林高远，你不是去拜佛了么，怎么这运气·········
没等这口气叹完，一道比他高了半个头的纤瘦的身影步履匆匆，由远及近，
心里松了口气，嘴角扬起笑容，
“您好，刚刚点的那些，每样再来一份”
扫码支付前，微信对话框里的内容，一闪而逝
总共两条消息，第一条，互相拜了个年，
第二条
“曼昱，下午好，如果有时间，请现在来一下二楼茶餐厅。有一些关于林高远的事情，我认为，有必要告诉你。”
三份肉骨茶，三份海南鸡饭，三十串沙爹串，还有两个新加坡鸡蛋灌饼。
不是饭点儿，都得现做。
“坐下说吧”，抬手示意，樊振东边说边准备拉开椅子。
“他怎么了？”很显然，对方没有想要坐下来慢慢说的意思。
节奏被打乱，原本就不擅长跟女孩儿说话的樊振东，一时语塞。稍稍仰头，被对面那急切的目光盯得发毛，原本就没来得及组织好的语言，彻底乱序。
“高远他是很在意你的！”
惊雷炸响般的开头，直接把对面给镇住了！
看着眼前的女队友面露愣怔，呆呆的站在原地，重新掌握了谈话节奏的樊振东，循序渐进。
“你跟高远认识的时间，并不比我跟他认识的时间短多少，对于林高远的为人，你应该也清楚。他看上去开朗随和，其实心思很细。别人对他的好，他总要加倍回报，别人对他的不好，他笑一笑就过了，觉得人家都不是故意的。他的性格太温和，太不愿与人为敌，这就注定他缺了那一口气。”擦肩而过的双子星，说不出的惋惜，“没有那股杀气，很多时候运气也不偏向他，所以他才走到了今天。但他能走到今天，比我们都要不容易。他可能并不是最成功的运动员，但这并不影响他是个好人，一个很好的人。”
越听心里越难受，王曼昱暗暗攥了攥拳。
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会不知道么！
樊振东把她叫过来，不可能就为了说这些！
焦急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恳切，
“请你先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职业生涯进入尾声，这是一个运动员不可避免的阶段，我相信他能面对，未来也会找到发展的方向”，身姿笔直，樊振东的神色变得严肃，“但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他的世排还在，竞技状态还在，我相信，队里绝不会剥夺他应有的机会。不管外界有多少质疑和揣测，甚至不管他本人有多少猜想，我们对教练组，应该有最基本的信任！”眉头微皱，每个字都深思熟虑过，“今天，他和日协选手单独会面了，我相信这只是个巧合。但是以他的技术，尤其是他目前的境况，一定会有国外联赛，甚至外协主动接触他。以我对高远的了解，他不会去。可一旦他想去，我们没有理由阻止他。所以，我希望他能感受到队里的温暖，珍惜这个集体，不要轻易离开！毕竟，他跟艺杰不一样，跟安哥也不一样，他的离开，会被渲染得很复杂。”停顿一下，语气稍有些犹豫，“这些话由我来说，确实不合适，但当下的这种情况，我不得不说。”语气坚决，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恳切，“曼昱，高远他真的很在意你！”稍稍顿了顿，翻找出了聊天记录，拿出充分的证据，“这个小阳人的群，他们错把我拉进去了，阴差阳错，注定要由我来告诉你。高远确认阳性的那天，第一时间就询问队医，怎么才能缩短病程，尽快恢复。队医说，在身体允许的范围内，适当的发烧是激活免疫系统的有效办法。我不知道他的理解能力被烧出了什么障碍，这话到了他那儿，就变成了‘别吃退烧药，硬挺着’。我让他赶紧吃药，他跟我说，他不能错过德班！因为那有可能，是和你的最后一次混双。”斟酌了一下，语气更加谨慎，“我不知道你跟高远之间发生了什么误解或者说矛盾，可是我看的出来，你这几天的疏远，真的伤了他的心。
“他在哪儿！”心口像被人狠狠的捶了一拳，王曼昱一分钟都不想再耽误
“在房间里。”
“几号？他房间是几号？”
“0209”
“谢谢”，稍稍欠身，扭头就跑。跑了两步又转过身来，颔首浅笑，“也替他谢谢你！”
目送着他的新搭档一阵风似的跑出餐厅，站了半天的樊振东拉开椅子，坐下来歇会儿。
这番话，超过他和王曼昱去年一年的话量了。
扭头看了看眀厨里的料理台，就三份肉骨茶，三份海南鸡饭，三十串沙爹串，还有两个新加坡鸡蛋灌饼。到现在都没做完！
“您好，麻烦再来一杯拉茶，加冰。”
终于等到菜品全部做完，眼瞅着厨师起锅收勺马上就要往盘子里扣，反应极快的乒乓球世界冠军，连忙出声，“不好意思，我是要打包！”
开什么玩笑，他一个人吃三份啊！
挺大个店面，就这出餐速度，就这眼力劲儿，这要是在我们中国
肯定干不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