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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一)

2023-07-08 21:36 作者:齐之这个名字太短了  | 我要投稿


叙述对我来说向来不是件易事。就好像对一名导演来讲,蒙太奇是他最不擅长的领域一样,用道格维尔·凯斯里的话说,我现在要是作家,估计也就三流有余。

我曾经多次尝试过文学创作,但皆以失败告终。除去是因为那些看我文章的家伙不分青红皂白的吹捧以外,我自己的分析是,对于系词的使用,我太过庸俗,以至于语句在我的遣调下,要么过显冗长,使得语句糅杂,要么就是让整个句子韵律不齐,读起来难以上口。

我打心里这么觉得,之所以我能在分析师这个领域中略有所成,全都拜我这少年时不成气候的梦想所赐。正式这一梦想的难以实现,让我“从事文学工作 ”这一欲望得以幸存。

而如今我再次执笔,用尽我心气去从事这最艰难的叙事工作,却并不是为了记述什么“改变了我一生的重大事件”。这种事情,如果有的话对我来说也只有一个。

 

毕业之后过多的文学阅读只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记忆对我来说,是如何的不忠诚。可是文学就只能是对现实的复现,他很难再有什么反思力。我从前的想法向来是:语言难以复原现实。可如今想来,除了语言,还有什么是我们的现实呢?

我在精神分析这门学科中,得到了许多类似这样的教诲,可我却用了更久,甚或是好几年的时间,才真正在行动中搞明白了他们。

我想我实在不是一个有天分的家伙。

在我读书那会儿,精神分析正好火到了我们那儿,在当时绝对是一个时髦且新颖的东西。我抱着渴求真理、却又渴望卖弄的心态来到了法国,没成想到了最后,我却得到了一些,与那时我所听所想的完全不同的结论。这对我来说完全是场奇迹一般。

就在那个时候,我便如一个忠诚的传教士那样,坚信着“最重要的战役将会在经济领域打响”;而到了现在,我,却又像是一个忠诚的传教士那样,坚信着“最重要的战役将会在经济领域打响 ”。而这本身是有差异的。

所以我对那些分析对象分析的时候,我总是竭尽我一切的手段来报复他们,尽管这初看起来并不见成效,且常常被人称为幼稚。

我在巴黎一家小有名气的医院工作。许多有头有脸的人都曾隐秘地前来拜访过我,要么是向我倾诉他们混乱的爱欲,要么是向我抱怨,他们是如何地感到世界的崩塌与人心不古。

言说过多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而在与他们打交道时,我尤其恪守这点。

我每次分析的时间不固定,一周要么三次要么五次,但每次的总时不长,大多在二十分钟以内。我的收费是一次一千法郎,这让我确保了,前来接受分析的,大多数不是我的兄弟姐妹。除去寒暄和结尾,我与案主的谈话总是不超过十句,他们大多对我颇有微词。

 

 

 

这些人中我能首先提到的是一位大有名气的导演,他实在与别人不一样,也许只有提起他,我才能把我真正想要说的如一根针线般穿在一起。

在他接受我的分析之前,我甚至都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不热爱电影。

我还记得他第一次走进我办公室的时侯。我办公室的铁制小门好像无法装下他的整个身躯。但是第一个让我注意到的,不是他那宽厚的肚量,而是与他那肚量不相称的,走起来安静且轻盈的步伐。

我实在不擅长描写他们的外貌,但在见到这位导演时,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他长得像,丹麦喜剧电影《你逃我也逃》里的,那个笨蛋纳粹指挥官。

当他向我打招呼时,脸上充满笑意的苹果肌,就好像丰腴的妇人展示她傲人的胸部时那般的自信。这又让我想起了三十年代好莱坞动画中,那些秃头且臃肿,身穿黑色西服的大胡子商人。

 

读者朋友们,你们大家也都知道:在一篇故事里,即使这篇故事的结构再怎么简单,也绝不可能只有一个人,都要有一个必然的“第二人”来让故事的情节得以展开,正所谓“孤掌难鸣”么。

而正如各位所看到的,我们的这篇故事,很显然,就是那个说来结构最简单的故事;而我们这篇故事中的第二人,如您所见,可绝对不是这位大名已享誉全球的导演。

但我不得不说,这位导演在我的印象中是那样地深刻。我还能记得,他坐在我办公室的沙发上,满脸愁容。沙发都能听见他气愤的哀怨,随之悲伤地发出“吱呦吱呦”般牢骚的叫声。

那应该是他第一次接受我的分析。他自怨自艾向我抱怨着他今年转战剧院时惨遭的滑铁卢,三句话不离他委以重任地那名龙套演员的名字。也是在这位导演的口中,我第一次知道了三流演员道格维尔·凯斯里。

 

我们这位导演用尽心血的新剧,很显然,被我们的凯斯里,现在各位或许还不知道这人是谁,搞砸了。这位当时的制片人兼导演,在下场过道处一栏就拦住了凯斯里,胡子一横就指责了起来。可常年累月的笑脸逢迎,让他丧失了辱骂别人的能力。凯斯里则句句以脏话回敬。

导演老爷那时两鬓斑白,在当时还并不算是我的病人,殷切地把我称之为“医生大人(Don doctor)”,以求我仁心大开,治好在他看来难以治愈的心理顽疾。缘由说起来也让人啼笑皆非。他在一天晚上,突然发现他的淫欲被完全地满足了。是夜之后,他再也不思女色,一夜彻底地欢愉,宣告了他美好生活的结束。

我强调一遍,并非他体内的什么激素紊乱或其他什么身体机能出现了问题,而是他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欲望,就如我之前所说那样,他的欲望在那天晚上被完全满足了。

这并没有给他带来苦行僧般清新脱俗的生活。正相反,欲望的填满让他的生活更加困苦。据他本人所述,他的生活好像处在地狱边缘一般。夜晚从来没有像这样漫长过;他曾“雅致”地用各种美食来隐喻女性的身体,可如今在他看来,这些曼妙,沁人心脾的话语就好像融化了一样。

之后的事情可想而知却又稍作不同。他的胃口不减反增,所有的食物对他来说都味同嚼蜡,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享受。

“就像吃到撑了之后,再吃到的东西那样!”

他在一次分析时瞪大了眼睛这么跟我说。

    像他们这种家伙,地位优厚,我向来觉得,除了这些事儿,没有什么再能提起他们的兴致。

但他的痛苦也许还远远不止于此。

就像我说的那样,他们的欲望是错乱的,甚至会把所有事情都冠以“那种事情”的名号。

我所分析的另一位病人,一个在国际上鼎鼎有名的富商,我为了安全考虑不提他的名字,曾对我宣称自己的尺寸超大,威武强劲,并自豪地说,这是上天赐予他巨大的财富与声誉的先鸣曲!

“业苏也不过如此哈?”他双眼一窄,笑眯眯道。

我只得笑脸陪迎。

但我不能离题,我必须把着墨之处转回我们的导演来。

 

我们的这位导演大人的病情也不比他轻缓多少。在与他最后的一次分析中,他向我宣称:“医生大人啊,治好我的病,不仅是对我接下来的人生有好处,您这更是在为我们的整个电影行业做贡献呐!”

“为什么这么说?”我在分析时向来不爱开口,但我还是出于好奇地这么追问起来。

这时,神奇而又崇高的事情又一次反转了。他挺起了腰板,眼睛瞪了起来,满脸愠色,怒目前方,我从来没听过他这般神气的语调。  

他说道:“我做的这件事,不仅是为我个人的需求寻找满足,更是为咱们整个的这个电影行业寻找新人才,注添新活力呐!”

他动作的丰富与言辞的激昂滑稽,让我再次想起了卓别林那以非犹太裔日耳曼小胡子,阿道夫·希特勒为原型的《大独裁者》里面的形象。但很快这可怕的想法就被我扫出了我的脑子里。因为怎么会有人即像他的顶头上司,又像他的愚蠢下属呢?

该不会,《你逃我也逃》真是他本人本色出演的吧?我的脑子里不禁又诞生出了这个疑问。

 

其实在整个分析中,这旷世艰难的疾病并不是我和这位有责任感的导演主要交谈的内容。他向我诉说的,大多是前不久那刚落下帷幕的,那场被人搞砸的新剧。更准确地说,“凶手”道格维尔·凯斯里的名字,才是他说来说去说得最多的东西。

在这位脾气不好的大导演口中,道格维尔·凯斯里被贬得一文不值。席间这位兼任剧作家的导演妙语连珠,适当的修辞在话语中灵活掺杂,我想这是他多年与官僚们推杯换盏所得来的才分。

凯斯里在当时是一个如此不入流的小人物,以至于我们这位追求完满的导演,不必在他批评时考虑颜面,从而给我们的凯斯里硬塞些无用且不属于他的优点。

这位才气傲人的导演对于这位小龙套的指责大都是在生活与态度方面,而对于他的专业水平,我们这位专业的导演,却很少点评。这反倒让我对这位三流演员产生了兴趣。

而也是在这场分析中,我得知了那场失败的演出中的一些具体细节。前文我提到过,每次我与案主的交谈不超过十句,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些自恋又自负的达官贵人们,不需用我的开口,他们就会自顾自的把所有事情如泼脏水一般向我哭诉出来。

他向我说的故事十分混杂,以至于我不得不,从我之后与凯斯里所聊的东西中加以补充,随之而来的代价,是其中文学张力的稍有折扣。

就在这场令人注目的戏剧上演前一个小时,我们的这位颇具影响力的导演,同样,研究界给他的评价是:极具创造力,在现场突发奇想,灵光一现,为他这注入心血的新剧寻找到了某种不得了的形式,为此他不惜向我说道:“要不是凯斯里这怂蛋,这场戏就会被载入历史的伟册!”

后来我在凯斯里口中得知,当晚他坐在演员化妆间的中央,满腔神圣,时间在他那儿就像凝固了一样。突然,这位偶得神谕的中年天才灵光一闪,满身的积肉彼此激荡,抖了几机灵,久久不能平复。

 

“看来在那个时候,他那难缠的病情就已经好了。”我在后来和凯斯里再次交谈到这儿时,插嘴这么打趣道。

“那没准儿,估计他在和他这位至尊圣帝交谈的时候,这位以慈悲为怀,心怜天下的圣子就将他那导演信徒,精神上的顽疾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去了。”

“你就怎么这么肯定,他是在和那位著名的圣子交谈呢?说不一定,他就是在和华子本人对谈着呢!”我持怀疑立场这么说道。

“乔瑟夫,”凯斯里突然直呼我的名字,换了个严肃的神情这么说道:“你学道数载,官职不低,没成想,你居然对我们的嫉妒圣教是这么一无所知!看我如何逐条逐句地反驳你的这个疑问!”

我这时如突发顽疾一般开怀大笑起来,“没错儿没错儿,是‘你们的’嫉妒教!”

他努力保持一股严敬庄肃的神情,故意没有理应我的插话,继续这么说道:“首先一点,你犯讳了我等教义之最大不敬,胆敢妄称华子之大名!其次一点,你竟完全不知道‘道成肉身’之深义,我主与其子业苏同体同身,不分你我!与圣子同谈就是与我主同谈!再次一点,我主对于这位伟大导演的仁慈,早在《圣经》之中就有预言!还记得圣子在十字架上的磨难吗!在一天晚上,圣子的徒弟们这么担忧道:‘我们的老师到现在还没尝过女色呢!’于是他们就请了抹达拉的风流娘们儿玛利亚去屋里破了业苏的处子之身,顺便一提,我们这位圣子的生母恰好也叫玛丽亚。结果到了半夜,这位‘久经沙场’的妇人竟然哭着从屋里跑了出来,对着圣徒们大哭大喊,说,她正准备给业苏展示私处时,咱们的圣子说了句让她大惊失色的话,以至于让这位妇人不顾穿衣就跑了出来。乔瑟夫,你还记得咱们的圣子在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吗?”

“什么?等等,哦!”

“多么深邃的一道伤口啊!,凑近点儿,就让我来愈合你吧!”我们一齐这么喊道。

 

我个人并不信教,但我向来对宗教是持包容与开放的立场的。对于那些曾公开宣称过自己的信仰,但还私下里行些修禊之事的人,其中有些人也常来接受分析,我向来对他们宽容,并睁一眼闭一只眼,试图原谅他们。也正是和这些人的交谈,使我一次次的坚信了我自己的想法。

我与凯斯里在后来严肃又机敏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但却与我们的故事相离甚远,在此就不详述。而在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又说回了我们这位影教合一的导演。凯斯里继续向我叙述起当晚的事来。

他向我这么说道,我们这个章节的主人公,天生英才的大导演,我们这位不知姓名的好朋友,站直了身子,叫了他的秘书过来,一名颇具姿色的女士,不过这时在他眼里都是些过眼云烟的东西罢了,并向我们的秘书女士命令,五分钟以内,在此集合起所有的演员。他将宣布一个令所有人都震惊的消息,因为这位自信的导演先生,就在刚才,想出了一出“绝妙”的点子,正等待着将之引入尘世呢!

他的秘书遵旨而为,正好用时五分钟,所有演员集合,七人一行,五人一列,像一群童子军一般。而大肚子的小胡子教官叔叔,按凯斯里的话说,应该穿一个紧身的棕色五分短裤,正像每一个教官一样,捂着他的腰,好像在思衬着将要说什么话。沉默良久,他才开口说起他那伟大的构想。他口唾横流,眉飞色舞,沉浸在了自己构造的蓝图里。

他天才般的想法总是令众人汗颜。凯斯里在这儿则模仿起了他的口气,而我想起来咱们这位心气高傲的导演平日的作风,不禁也为他拍手叫好起来。

我们伟大的导演创造性的构想大致是这样的:他希望,在这场戏剧开幕前,让一个不太重要的角色率先出场,在漆黑的舞台上,用巨大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这时,这位不太出名的演员就要扮演起他的角色来,为台下的观众担当起导游一般的职责,为观众介绍这部新剧的剧情,这实在是戏剧当中不太常见的差劲儿形式。

咱们这位自以为是的导演还特别强调,这个演员还需要把观众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话语要尽量的幽默,以免这些观众们过多的起手,造成剧场循环系统的堵塞。

“而且,在这样的互动下,这个角色呢,就与咱们台下的观众们形成了强烈的感情共鸣,而等到剧目正式开始的时候,咱们的观众又会不自觉的喜爱上我们的男主角。”

在最后一次分析时,咱们这位很有兴致的导演亲自给他的伟大构想做起注来。而为了对刚才他说的这条注释做不必要的解释,我们豪爽的导演,脸颊比嘴巴率先出动,两团晶莹剔透的巨峰激烈地抖动着,说道:“关于这点,医生大人,您则无需多虑,我对我们的剧本不说把握十足,也是小有自信的哈!况且,在创作时,我们帅气潇洒的男主角也有不少我年轻时候的影子。”这是他又忧虑的说道,“而关于这点,医生大人啊,我又有了点忧虑。随着年岁增长,不知怎么的,我怎么越来越对我的外表不自信了呢?关于这点,我觉得,医生大人啊,还是得靠您,帮我分析分析哈!”

我眼神迷离地点头应和着。

“呃...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呢,本来只是男主角杀死一个龙套的非常普通的场景,在这种共情之下啊,对于观众来说,就会有很强的道德责问。小小的情节就会完全不一样。”他说完之后,因为我先前没有接话而略显尴尬的神情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种期待的样子。

我前文说过,不需要我多插嘴,这群自恋的家伙就会不管不顾地自说自话起来。我轻微点头示意,左手捂着嘴巴,眉间给人一种深思熟虑的感觉。接着我拔开笔帽,在空白的本子上奋笔疾书。

“今天下午可以偷着提前下班。”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只有医生自己才知道他写了什么东西”。

导演先生,有人称他为天生的导演,对我的这番答复非常满意,喜形于色,我没费多大功夫他就继续说了下去。在此我不妨插一句嘴,在某一天和凯斯里聊到这些时,他就这么摸着下巴评价过这位导演脑洞大开的想法:“没想到他这大大的脑袋里能诞生出这么辩证的思维啊!”这差点让我笑出声来。

“就如您想地那样,医生大人(Don Doctor),并不是我让凯斯里这家伙受此大任,而是我选中的那个角色,他就是让他来扮演的啊!医生大人,要是我早料到的话,就应该杀伐果断,赶紧替换了他得了!毕竟我这天才般地想法,有不少想红的家伙争破了头皮还抢不到呢!”这位导演与生俱来的自信我是一开始与他接触时就羡慕的。

接着我们这位杀气冲天的导演就开始生起气来,对凯斯里进行了无尽的指责。其中大多数说的话我全然忘记,因此不展开细讲。

我差不多快听烦了的时候,开口打断他道:“那么您,能给我讲一下这位演员在台上到底怎么演的吗?”

我们这位头脑清晰的导演之后说的话与他先前一样说得杂乱无章,我大多数没有听懂。不过在后来我与凯斯里的交谈中,他亲自示范,让我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由于事情紧迫,这位刚得神谕的导演并没有给我们的小演员凯斯里写他上台该说的台词,他只是用严峻的口语吩咐道:“说话要幽默,时间要控制在十分钟左右。”

就这样,我们的龙套演员道格维尔就这样草草上了台。

而在这位敬爱的导演口下,他口中生绊,说他确实没有编写剧本,但原因却大不相同。他说在上台之前之所以不写台词,是因为凯斯里早早在拿下任务的时候就打好包票,说无需撰写剧本,他的临场发挥要比任何先拟的台词好上一万倍。

后来我向凯斯里问起过此事,他思衬了一会儿,别有深意地说道:“没错儿,我当时的确这么承诺过。”

 

那天晚上八点,观众们急迫地等待着戏剧的开场。黑暗的剧场中人群你我不分,能看到的只有依稀的人形轮廓。为了彰显平等,剧院废除了二楼与包间,众人混杂在台下,暧昧的公平气氛不自觉飘了出来。

这时,聚光灯一闪,红色的幕布下钻出来了个人头。人们定睛一看,这颗人头上的眼睛还是一脸茫然。这个人头随后把整个身子探了出来,双手合一,趋步走向前来。北极帮的小喽啰内尔(由道格维尔·凯斯里饰)开始为这场剧目献上了他颇受人注目的开场白。

 

“好吧,各位观众,我知道,在这么一个黑暗密闭的空间里,诸位早就等得不耐烦,希望这出戏剧能早些开场。如果是这么说的话,那么亲爱的观众们呐,我和你们心连着心,想得是一模一样的啊!敬爱的诸位观众啊,我在台前这么站着,完全不知道我将被本场戏最英俊最帅气的男主人公于第三幕残忍地杀死!您看我,就如您看到的那样,西装革履,油头粉面,可面对数以千计的台下您们诸位来说,我还是觉得有点儿发怵。我只是个在北极帮打杂的小混混,我名叫内尔,要不是受本戏导演的嘱托,在台前于诸位说上一番话的话,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将要惨死他人之手呢吧!天啊,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导演在我上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剧透,我怎么能如此的无能!顺便一提,北极帮是我们这出戏里最大的反派,我们这位聪明的导演用此来暗讽那些大陆最北边信仰镰刀锄头的毛子,以此来想要博得上层对他的嘉奖呢!”

“观众们呐,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屑于听我们这帮下属人多嘴。可我们的导演到要求让我在台前演讲至少十分钟呢!可您瞧,现在我这说了也才不到五分钟!您要问我,我们导演为什么这么要求的话,诸位观众,说出来也不怕您各位笑话,在临演出一个小时的时候,我们的导演施了个小戏法,把我们这出戏的男女主人公变得消失不见了!您别担心,这倒不是因为这两位演员突然罢演什么的,而是这两个角色消失了,过十分钟他们才能回来!您一定不相信,说老实话,我跟您一样,一开始也不相信!女主角先不说,光就我们的男主角如此威武高大,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神通才能让他这样的人物凭空消失了呢?”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呐,您要是亲眼见过我们导演的‘肚量’,您大概就不难想象了!至于女主人公吗,各位观众,我们导演本人呢,是有些个人独特的癖好的。当我们这位靓丽的女怜扮好妆容,真正成为咱们的女主人公时,我们这位导演却把她叫进了休息室里。而我猜想,诸位观众朋友们,我猜啊,咱们的导演啊,正热情得和女主人公一起在屋里密切地探讨我们这场好戏其中的‘深秘’呢!”

他努力看向观众席,可聚光灯的白光占据了他大部分的视线,而余光下那群人的影子却正襟危坐,没有哪个人在为他而捧腹。

 

“当然不是我的错!他们这群假正经居然故意装作听不懂我藏在台词里的那些笑话!”

这自然是凯斯里在后来认识我时这么向我抱怨道的。

我这时拍了拍他的大腿,苦苦地说着:“凯斯里,你啊,可真是倒霉!咱们的那位不怎么爱发脾气的导演,当时正患着顽疾,成天愁眉苦脸,茶不思饭不想,就是苦于自己没有欲望和女主人公在屋里探讨你们这出好戏其中的‘深秘’呢!你倒好,该偏不偏,正中下怀!”

他对此稍作思负,赞同地答道:“这话不假,但我觉得真相却更甚于此。我在这个时候戳中他的软肋,估计是我主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对我传的亲谕。咱们这位生来敏感的小导演,怕不是像个吃了醋的小情人那样,嫉妒着我和他家主子正交谈甚欢呢!”

他的这番补充我至今将其奉之为真理。但无论怎么讲,我们的这位多愁善感的导演,显然对于这位小演员的表现,表现出非常的气愤。他怒气冲冲地跑到休息室里,冲我们这位正在喝水的小演员喊道:“道格维尔·凯斯里是吧!这名字我算是记住你啦!”

“多谢导演。”

他瞪起双眼不禁一愣,就算脸上被喷上了凯斯里的口水也引起不了他的注意。我暗自揣测,这位灵敏的导演在当时估计是这样心想:“好一招以退为进!”

他正了正衣冠,脑中飞速转动,思绪泉涌,比他在构想他那伟大构思时转得还要快速。

“主啊!为何抛弃于我!”我忍不住为他配音起来。

 

“导演,咱们的演员过来跟我说...”这时候着装较易清凉的秘书女士,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地闯入这个公共场合,打算向她的领导汇报一件事情。

“啊呀!能不能别什么事情都来找我,没看我现在正忙着吗!”这位盛气逼人的导演阁下,无暇欣赏他秘书的曼妙身姿,这同样也是由于他那前文提到的“旷世奇病”而无欲观赏,心里满是怒火,一面哀怨自己口才上欠佳,另一方面因为主的背叛而甚感委屈。而这时,同样愤怒的另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险些把他揪了起来

“你忙什么呢,你忙?我们他妈不麻烦你,我们麻烦谁去!”

“打,打人了诶......”据凯斯里后来的描述,我们这位才高八斗,高大魁梧的导演这时候蔫儿得就像一只小鸡。

 

我实在无法复述出凯斯里那时的勇气与话语中的机智。我同样也记得,在我与那位记忆力超群的天才导演的最后一次分析中,当他向我说起这段陈年往事时,眼角还时不时泛起泪花,我从没见到过像他一般这么红润的面颊。

我想我应该忠于现实,事后凯斯里为此的确付出了代价。他因“工作态度不积极”这一原因被电影工会除名,与之相对的是工会欠他的三千法郎欠款也一笔勾销。但我们的凯斯里,这里我应该以描述英雄的方式描述他,在三天之内联合起了所有无端被除名的电影工作者,在工会的大门前闹了多日,也让我们这位谦逊的导演名誉扫地。我推断,关于如何解决他自己丑事的曝光,才是我们这位善于思考的导演那段时间最为关切的问题。

在我们的每次分析中,几乎大部分时间,他不是在聊那场他不堪回首的失败演出,要么就是在那边,自说自话地说着这些事情的影响、经过和结果。当然,谈及最多次地,还是那些经由他的头脑而伟大构想出来的“解决方案”。而在最后一次分析时,我们这位爱照顾人的导演为了照顾我的颜面,特地在他说完了他那些冗杂的“构想”之后,从座位上稍稍起了起身,把脑袋凑了过来,和蔼可亲地这么问我:“医生大人啊,您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哇!”

“咱们不如还是聊聊你那个难以治愈地精神问题吧...”

我避重就轻地问了些他那方面的问题,我能看出来他脸上的不满与撒气,那神情我曾在我七岁的侄子脸上看到过。等问完了这些问题,我假意看了下表,心想时间已经足够,就打算将这位厚实的导演请出我的办公室。他费了些劲儿站起身来,照例询问我下次拜访的时间,我则照例回答他说我会在电话里通知他的秘书。

他一脸失望,客气地与我道别,可在他摸到门上铁制把手的时候,他却停住了,缓缓侧过身来,这么说道:“医生大人,您别嫌我说话直.......呃,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哪些地方我没有配合到位,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我总觉得,咱们的这个咨询,他...成效不大,不!是觉得没什么用呢!”

“多么英明又准确的定义!导演啊,先生!不枉我们这段时间这么多次的分析与对访,您那机敏又硕大的脑袋瓜总算参透了我们这门学科至高的真理啦!”

“什么?”

“什么‘什么’?”

“啊!不好意思,我是说,您说得那个什么‘真理’,是什么哇?”

“就是如您所说的那般啊!”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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