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牺牲

全文来自：克里希那穆提 他心宽体胖，自得其乐。他数次人狱，曾被警察殴打，而现在他成了一个即将当部长的著名政治家。他参加了几次聚会，低调地坐在人群中，可许多人察觉到了他，他也注意到众人。他发言时带着讲坛上的权威口气，众人望着他，他的声音传入了大家的耳朵。虽与众人共处，他还是鹤立鸡群，他是个大政治家，卓有名望；可人们的尊敬到了一定程度就停止不前了。讨论开始时人们就意识到这一切，有一种著名人士在场时的特殊气氛，一种惊讶和期待、友好而疑惑、纡尊降贵的疏离和愉悦并存的气氛。 他与一位朋友同来，友人开始解释他的情况：数次人狱，挨揍，为其国家的自由事业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他是个富人，彻底欧化，有宽敞的花园洋房，汽车若干，等等。当友人叙述那个大人物的开拓历程时，他的声音中赞美敬仰油然而生；可是有一股潜流，一个念头似乎在说："他也许名不符实，可毕竟，看看他所做的牺牲吧，至少那也非同一般了。"大人物谈起了形势进展、水力发电的开发、给人民带来的繁荣、最近的共产主义威胁、庞大的计划和目标。人被遗忘，却保持了计划和意识形态。 放弃获取目标的行动，是以物换物；其中没有舍弃，只有交易。自我牺牲是一种自我扩张。自我牺牲是一种自我完善，而无论自我把本身搞得如何微妙，它仍是封闭、狭隘和有限的。为了目标而放弃，无论目标多么伟大、多么广博而重要，都是自我理想的替代品；目标和理念变成自我，"我"和"我的"。有意识的牺牲是自我的扩张，放弃是为了重新聚集；有意识的牺牲是反向的自我宣言。放弃是另一种形式的获得。你放弃这个是为了得到那个。这个被置于低层，而那个被放到了高层；为了获得高的，你"放弃"了低的。在这一过程中没有放弃，只有更大的满足的获得；寻求更大的满足没有放弃的因素。为什么要给众人乐此不疲的活动加上一个冠冕堂皇的词语呢？你"放弃"自己的社会地位是为了获得一种不同的地位，可能你现在拥有了它；那么你的牺牲带来了你梦寐以求的奖赏。有人想在天堂领赏，亦有人要在此时此地。 "这种奖赏随着事态的发展而来，可最初加入运动时，我从未有意识地寻求过奖赏。" 加入一种热门或不热门的运动本身就是一种奖赏，不是吗？人或许不是有意识地为了奖赏而加入，可促使人加入的内在动机是复杂的，没有对它们的领悟，人几乎不能说自己不是寻求奖赏。确实，重要的是领悟这放弃和牺牲的欲望，不是吗？我们为什么要放弃？要对此作出回答，人难道不需要首先发现自己为什么依附吗？只有当我们依附时，才谈论离弃，如果没有依附，离弃就没有挣扎。没有占据就没有放弃。我们占据，然后，为占据别的东西而放弃。这种得寸进尺的放弃被视作高尚和有教益的。 "对，的确如此。如果没有占据，也就不需要放弃了。" 所以，放弃和自我牺牲并不是一种要被赞美和仿效的伟大姿态。我们占据，因为没有占据我们就空了。占据名目繁多。一个没有世俗财富的人可能会依附知识、理念，有人或许依附德行，另有人依附经验，也有人依附名望，等等。没有占据，"我"就空了；"我"就是占据、储藏、德行、名声。出于对空的恐惧，头脑依附于名声、储藏、价值；为了到达一个更高的层次，它会丢弃这些，更高的存在更令人满足，更为永久。对不安和空的恐惧造成了依附和占据。当占据不尽人意时或引起痛苦时，我们为了一种更为令人愉快的依附而放弃它。令人满足的终极占据是上帝这个词，或是它的替代品：国家。 "但是害怕空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啊。我听起来，你的意思是说，人应该爱空。" 只要你还在试图"成为"什么，只要你被什么占据，就会不可避免地有冲突、困惑和与日俱增的苦恼。你或许认为，由于自己的业绩和成功，你不会陷于这种愈演愈烈的分裂；可你无法逃避，因为你就是它的组成。你的活动、思想，你的生存的结构就基于冲突和困惑之上，因而也就处于分裂的过程之中。只要你不愿空，你确实不愿，那么你就会不可避免地孳生悲哀和对抗。空的意愿不是关涉放弃和强迫、内在和外在的问题，而是看清"当下之是"的真实。看清"当下之是"的真实就会脱离不安全的恐惧，这种恐惧培养了依附，导致了断绝、放弃的幻想。对"当下之是"的爱是智慧的开端。只有爱能够分享，只有爱能够交流；然而放弃和自我牺牲是隔绝和幻想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