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人物点评】1.张丹枫

张丹枫是一个很可惜的角色。
这个角色差不多就是传统才子型侠客的天花板,而这种传统侠客形象也随着才子佳人型传统武侠的销声匿迹而逐渐落寞,取而代之的是金庸古龙等人笔下的侠客们。
如果按梁羽生武侠世界观的时间线来算,陈玄机一派自陈玄机起,不考虑霍天都及天山派,到最终的《广陵剑》,实际上出彩的人物也就只有一个张丹枫,他也毫无疑问是“萍踪”系列的核心。
《还剑奇情录》最精彩的是反派云舞阳,陈玄机自己甚至不如上官天野和毕凌风,《散花女侠》除却张丹枫,最出彩的男主是铁镜心,但铁镜心根本就是个低配张丹枫,《联剑》是坨屎,《广陵剑》也差不多。
某种意义上,是光彩夺目的张丹枫拯救了本该无聊透的的“萍踪”系列后几部,尤其是《散花女侠》和《联剑风云录》,这两本书里凡是张丹枫出场的部分,都能让其他所有角色黯然失色,看这两本书的过程基本就是在期待张丹枫下一次出场。
这个角色上限非常高,但梁羽生没有把他写到上限,甚至在《萍踪》之后逐渐把他往俗了写,还在之后的作品中塑造了一个又一个低配张丹枫。
张丹枫出场于《萍踪侠影录》,在《散花女侠》中位列四大剑客之首,在《联剑风云录》中成为天下第一,两斗乔北溟,在《武林三绝》创出无名剑法,在《广陵剑》去世。
合计5本书,其中《萍踪》到《联剑》基本是连着写的,但可惜《散花》和《联剑》都是被献祭的书,梁羽生献祭《联剑》写出的书就是《云海玉弓缘》和《女帝奇英传》。
很好玩的是,梁羽生在《联剑》里设定,张丹枫斗乔北溟后60余岁就去世了,但日后在写武林三绝到广陵剑时,张丹枫就被续到了90岁。
《萍踪》里的张丹枫,重点是国仇家恨和爱情的矛盾,《散花》里他出场的重点也还是为于谦和云家伸冤。《联剑》本身主线不明,张龙爱情线、霍凌爱情线、张乔比武线、义军线乱作一团,此书里张丹枫最诡异的行为莫过于一斗乔北溟后放走了他,导致乔北溟卷土重来时死了乌蒙夫和十几个武林高手。
姑且不谈放走乔北溟是否会导致张丹枫的人设从大侠落入武痴,就算以张丹枫在萍踪系列里近乎诸葛亮般水准的智慧,这也完全不像是他会干的事情。
正常脑回路的张丹枫该怎么做?
把乔北溟擒了,关他两年,我张丹枫亲自看着你,两年后咱俩再打一架。
但这个都是小问题,《联剑》最大的问题是张丹枫两斗乔北溟全特么是吊打!站着给你打,我动算我输的那种吊打!
试想一下,《多情剑客》结尾如果是小李按着上官往死里锤,飞刀都不用出来就能赢,那正义必胜的小李飞刀岂不成笑话了?
梁羽生倘若让一斗的张乔二人平分秋色,二斗时张丹枫一直处于下风,临死悟出无名剑法,突破反杀一气呵成,不仅消除了一斗后张丹枫放乔北溟走的人设崩塌嫌疑,对于张丹枫的形象或许也更好,还能提升该书的趣味性。
张丹枫的人设在几本书中是逐渐神化的,相对应是则是云蕾的逐渐酱油,《散花》里她尚且还出来打了酱油,《联剑》干脆就没有这个人了,张丹枫的神格化还导致了他的后代都没出场(仅有《散花》里提到的一个女儿)。
联系梁羽生同时段创作的《冰川天女传》和《云海玉弓缘》的金世遗,不难发现《联剑风云录》就是用来给金世遗补设定的,张丹枫自然就是被拖出来提高金世遗逼格的。但梁羽生又舍不得降低张丹枫的逼格,导致张乔斗有一种殴打小朋友的滑稽感。
《联剑》结束后,萍踪系列消停了十年,梁羽生才又在《武林三绝》里提到张丹枫创了无名剑法。但只要再看一下梁羽生的创作表,就会发现《武林三绝》之前,梁羽生在《游剑江湖》和《牧野流星》里写了个叫孟华的新主角,他恰好得到了张丹枫留下的无名剑法,成了张丹枫的隔代弟子.......
之后的《广陵剑》,张丹枫这一史诗级工具人终于迎来了落幕。梁羽生总算在这部书里给他加上了云蕾早亡的悲情细节,在前几本书里堪称全知全能的张丹枫终于有了无力感,并在广陵散琴声中走向生命的终结,梁羽生亲手塑造的张男神总算跌落神坛,然而也就仅限于此了。
《联剑》的张丹枫才30多,《广陵剑》里90岁,这中间的60年,以梁羽生创作的密度,至少可以容纳两部以上的长篇作品,张丹枫、霍天都、于承珠、张玉虎这些萍踪系列的主角们都可以在这些作品里继续完善,然而梁羽生并未创作。
张丹枫的人设简单来说就是龙傲天:长得帅,有钱,有权,有才,还是战斗力天花板,按三国志五维这就是个统武智政魅全满的角色,你让其他人怎么混?被张丹枫压制的最惨的毫无疑问就是天山派的祖师爷霍天都。
梁羽生又恰好有让前代主角抢戏份的爱好,这直接导致张丹枫抢了《散花》的叶成林、铁镜心和《联剑》的张玉虎,以及悲催的霍天都这些人的高光。
我们甚至可以这么说,《散花》《联剑》能磨磨唧唧那么长,就是因为张丹枫被梁羽生禁足了,他如果拿张丹枫当第一男主接着写,散花3章结束完全不是事,联剑五六章完全可以结尾。
张丹枫的过于强大,加之梁羽生的反派(阳宗海、乔北溟)过弱,导致很难出现与他针锋相对的双子星形象(此处参考李寻欢与上官金虹),而这种形象对于塑造男主是有极大帮助的。对手的缺失,导致能限制张丹枫的只剩历史大势了(此处参考郭靖、乔峰)。然而自《萍踪侠影录》后,张丹枫直接归隐,历史大势对他也起不到什么有效的限制......
所以张丹枫的一生中,形象最丰满的一段就是《萍踪侠影录》那个身陷历史大势,武艺尚未大成,和云蕾郎情妾意、双剑合璧的骑着白马的潇洒少年。《散花》的张丹枫仍然有着这种气质,但《联剑》里这种气质随着云蕾并未出场而几乎不见。直到《联剑》结尾乔北溟追着于承珠爆锤,张丹枫出场救徒弟,那一串对话才恍惚间又让人记起了曾经的他——对,于承珠根本就是个翻版的云蕾。
这么个高大全的男主角,就到这了。
归根结底,是梁羽生限制了张丹枫。梁羽生或许在《广陵剑》里发现了问题,但他终归没有继续动笔完善张丹枫的形象。
梁羽生有让张丹枫突破传统侠客的机会,但我也不确认70年代的梁羽生还是否具备这个能力,也许,还是让张丹枫就这样结束了更好。
于是梁羽生笔下最成功的男主角之一的张丹枫,也就彻底失去了与金古两家第一流的男主角们相提并论的资格。至于梁羽生后来那一批低配的张丹枫,也就更不用说了。
《广陵剑》从1972年连载到了1976年,在它开始连载的这年,金庸即将写完《鹿鼎记》,古龙已经挟《楚留香传奇》《多情剑客无情剑》《萧十一郎》《流星·蝴蝶·剑》《大人物》《欢乐英雄》,将梁羽生远远地甩在身后。
到它写完的那年,金庸已经不写新书了,古龙在这四年间创作出了《楚留香之桃花传奇》《陆小凤传奇》《边城浪子》《九月鹰飞》《天涯·明月·刀》《七种武器》《三少爷的剑》《绝不低头》《碧血洗银枪》等名作。
梁羽生自己似乎总是正好与张丹枫这一形象相对应,从50年代末的金梁并立,到70年代远逊金古,他的创作终究也没有踏出质变的一步,并随着时间的逝去而逐渐被世人忘记。
这个角色倘若给古龙,完全不会逊色小李。
古龙笔下和张丹枫最为接近的形象当属沈浪,但朱七七和白飞飞的存在感显然比云蕾高得多,王怜花和快活王一前一后与沈浪棋逢对手,都会称得沈浪要比张丹枫更讨好。但张丹枫的书生气质更足,这是沈浪所没有的。
恰好黄海冰同时演过这两个角色,剧姑且不谈,扮相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张丹枫),黄海冰很适合这种书生气质的侠客。但《武林外史》受限于古龙当时的水准,整体不如《萍踪侠影录》,沈浪和王怜花也很难说比张丹枫出彩。
但就武侠小说史的角度而言,《武林外史》以及沈浪的地位很可能是高于《萍踪侠影录》与张丹枫的。
(随便写的,想到哪写到哪,过一阵有空会写个萍踪系列书评,挨个说每一本,到时候再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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