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奇谈:热火/寒冰篇入围《寐月交辉》
寐月交辉
“喂,怎么还加药量,不要加了啦!”
我死死抱住健壮的兔腿。
“公主大人,这都是为了您好。师匠嘱咐说还得服三片安非他命……”
“都说了,我在来地上之前就这样,这是生理期不是病!铃仙,你忍心看到我沦落到这种境地吗?每天吃四五种不同名字的药,晚上不让出门,连酒和咖啡都不让喝!心地善良的你一定不会允许这样的惨剧出现在永远亭吧……”
“不按师匠说的做,复发性嗜睡症是好不了的,公主大人!”
铃仙看起来有些气恼,我只好放开她的腿。
“好好,我吃药总行了吧。”
我将桌上的药片抓到手里,就着一整杯水吞下。然后我将空荡的水杯和干净的裹纸拿起,在铃仙眼前晃了晃。
铃仙没有立即走开,而是走进我的卧室,用发着红光的眼睛检视每一个角落,从坐席空隙到我的袖子夹层,大概还把柜子和抽屉透视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异样才罢手。
我嘟哝道:“不过是一天睡十九个小时罢了。睡得久是健康的征兆。”
“公主大人,粉刷房间的时候在梯子上睡着并跌下来可不能叫健康。再说了,现在您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师匠和在下都很担心您的正常生活。”
“我睡觉的时候没有浪费人生,眼睛一闭上就开始做梦,头脑活跃着呢。”
“一睡就做梦是症状,不是什么头脑活跃。您确定不需要蝴蝶梦丸吗?”
“不需要不需要,别把我和那些养生爱好者混为一谈。啊——”
我打了个好长好长的哈欠,下巴都快脱臼了。
“铃仙,我要去图书室一趟。”
“公主大人,还请注意安全,在下会每两分钟来看一次。”
“哎呀,不用你烦心,你休息去吧。”
不过,我在翻阅《雾之湖地理景观实考》时,眼皮还是不争气地合上了。这眼皮一合上,意识就飞到九霄云外去,怎么拉也拉不回来。在这之后铃仙有没有把我拖回卧室,然后在我身上注射叫不出名字的神经增强剂,我就无从得知了。
——☽——
桑妮和斯塔把我从吊床上拽下来,我就醒了。
还是这个梦,真好。
我喜欢在梦境中过另一种生活的感觉。东西有真实的触感,陌生的家伙们说着怪话,身体有时还不受自己的控制。就好像真的变成了月人模样,翅膀不见了,手臂和腿脚变得好长。连想法性格都和平时不一样。
不知道人类和妖怪会不会梦见自己变成妖精。那样的话一定很有趣。
斯塔说,就剩你一个了,赶快收拾收拾装备到湖边去,不然计划要泡汤了。我慢悠悠地穿上拖鞋,拿牙刷在嘴里搅了搅,泡了杯咖啡,然后用龙卷风之势换上战斗服装。天气热得要死,光是做完这一套,衣服已经被汗浸湿了。
桑妮说,今天我们要去雾之湖奇袭自大的冰之妖精,治一治叛逃的火把狂,扳倒大凤蝶,为妖精究极战争画上句号。绝不能让琪露诺拿到狂拽酷炫霸气妖精皇的称号。
我补充道,还有,一定要把阿波罗十一号的模型拿回来。那是至高的宝物。
啊,伟大的登月奇迹,你为何要离我的房间而去,被卑鄙的冰之妖精掳走呢?妖精的记性都不好,我虽然已不记得你最初的样貌,保养工作也做得挺差……但相处少说也有几千年了吧?回来吧,我愿意写一首诗来赞颂你,我会把你放在柜子上最亮眼的地方……
斯塔问桑妮有什么计划,桑妮说先听我在梦中的顿悟。
我说,我在梦里去了月之公主的图书室,看着雾之湖的地图想到一个好路线:绕西岸走,穿过洋馆有一条路。那边有专吞飞行目标的大嘴食人花,必能让琪露诺吃点苦头。
桑妮问我有没有梦见啥新东西。我答没有,和以前一样,梦见自己是嗜睡的月之公主。头发老长老长、肚子上有一圈赘肉。
斯塔撇了撇嘴。
其实斯塔一直挺抗拒我讲这个梦,因为我前段时间一直开她玩笑,说她是月之公主的女儿。是吧,发型都是一个样,又黑又长。
但是我从第一次做月之公主的梦起,就对那个在梦里才会出现的美妙地方,即竹林中的隐居处充满了憧憬。在梦里我不仅仅能当月人,还能当公主,身边有无处不在的月亮标识、月球宝物,还有很聪明的仆从与老师在。小小的图书室里能装下整个世界的知识。还有恶作剧大师,粉裙子兔首领,愿意听从公主的指挥。
我便说,你别看不起我的战术,梦里看到的地图都是对的,要不然怎么解释咱们前几天一直打胜仗呢,对吧。
桑妮拿着毛巾不停地擦额头,说,我们没赢过呀。
我说,那是因为斯塔一直在偷懒,你该多管管她。
这时屋外传来大吼大的声音,树屋的门马上被撞开了。原来是琪露诺带着她的队友来奇袭我们了。屋外的热气一股脑涌进来。计划赶不上变化,我马上扔出几个星星弹,配上桑妮的折射,把打头阵的叛徒皮丝给轰到地里去。
这帮混蛋,把我的月球仪都给碰坏了。
拉尔瓦从窗户溜了进来,我马上自告奋勇上去和她缠斗。斯塔不知道去哪儿了,桑妮自己一个人好像打不过琪露诺的样子。几回合过后,我们光之三妖精只能暂时选择离家撤退,往无妖精留守的雾之湖前进。
绕过西岸的时候,我完全没见到食人花。不过琪露诺还是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巨型蟾蜍吞了进去。皮丝和拉尔瓦慌张地丢下我们,救琪露诺去了。
我说,我们赢了。衣服都被扯破了的斯塔说,这算不上胜利。她一边笑一边抱怨着,说我老想着撤退,也没有帮一下队友的意思,不然琪露诺早败了。我擦了擦脸上的汗,说,你还在战斗中绊我呢,咱们扯平了。而且我说的没错吧,梦里的地图是对的。就这样,本该领队的桑妮也似乎没能给出个令人信服的说法。于是在我们争辩的时候琪露诺又跑出来了。我们就在湖边僵持了一会儿。
下午的太阳太晒,最后所有人约定明日再分胜负。
阿波罗十一号的模型还在琪露诺家里。我有绝对不能输的理由。晚上还是很热,不过我借着斯塔翅膀扇的风还是能勉强入睡。
——☾——
结果永琳狠狠地甩了我两下,把我给摇懵了。
“公主,快去安全屋,有月都刺客!”
我急忙扔掉身边的被子,酿跄着往永远亭的地下室跑。跑的过程中,我听见屋外传来拳脚碰撞和易燃物爆炸的声音。终于,我把金属门一锁,自己一个人窝在铁皮箱里。
过了不久,永琳来敲门,说:“刺客已经被制服,可以出来了。公主?不会又睡了吧?”
“没,我醒着呢。”
我爬出来一看,一个白发女人被五花大绑,蜷在榻榻米上。铃仙在一旁端着手枪。
“这不藤原妹红吗,不是月都刺客。她就是个对父亲的事情耿耿于怀的小屁孩。” 我俯下身去,拍拍妹红的脸颊,“妹红啊妹红,你哪来的胆子,在永远亭的警戒时间也敢来犯。”
“我……来探望一下病人罢了。”妹红艰难地挤出咬牙切齿的微笑。
我给铃仙使了一个眼色。“给她松绑吧。”
铃仙虽然很疑惑,但看到永琳没有反对,就解开了妹红身上的绳结。妹红往地上一坐,双腿盘起,与我面面相觑。
她开口道:“听说你得了久睡不起的病。”
我笑了笑:“居然懂得关心我,真是好感动啊。”
“毕竟你住到地上来确实不容易,一个朋友都没有,不出门也不谈恋爱,没法享受众星捧月和荣华富贵可真是不幸呢。”妹红斜着眼讥讽道。
“那再给我说句好话呗?”
妹红双手作揖:“好,好。衷心祝福你,愿你直接睡死永远也醒不来。”
“唉,不用这么客气……给你面子你还蹭鼻子上脸了快给我滚啊小杂种!!!”我抓起妹红的头发把她整个人甩出去。妹红撞到地上的时候脖子断了,但很快燃起几束火苗接了回去。随后妹红扑上来要扭断我的手臂,并张嘴咬我,但她立即被永琳拖出去了。
“你给我等着!”
妹红的叫声还在走廊里回荡。
“好了。铃仙,我要去睡觉了。”我说着就往地上躺。
“公主大人,您才醒来没几分钟呢!”
“我有个未结尾的梦得去做完。”
“那个梦还没做完吗?都多久了?”
“对的。这个梦做了大概有三百年吧。我在梦里还是月光妖精,有新月翅膀和卷毛。不过,这几天跟其他的妖精在打仗,囔囔着要抢一个人类太空船的模型,可有意思了。”
铃仙砸了咂舌。
她们第一次听见我讲这个梦的时候反应还挺大的,毕竟月人们往往认为妖精是地上污秽的化身,而污秽对我们来说是致命的。起初我还藏着掖着不敢讲,编了不少借口搪塞过去。但在幻想乡住得久了,永琳和我也都习惯了。再说了,梦只是梦而已。
“妖精打架有什么好玩的……”
“我可以用头脑来改变战局呀。你难道没想过自己带着现在的所有智慧变回小孩子、把自己包装成天才神童的幻想吗?别拦着我,我要回去继续睡觉。”
不久后,永琳走回来了。她把我从地上揪起来。
永琳皱着眉头说:“公主,请不要忘了即将到来的博览会,您得尽快克服克莱恩-莱文症候群。疗程可不包括在大白天随便入眠。”
“好……”我垂下脑袋。
月都万象展是一年一度的、向地上人展示月球文化的博览会,由我在几年前开始擅自主办。展出的物品很多——辉夜姬的宝物、月都电子屏幕、旧式月面战车、两栖动物变异缸,应有尽有。归根到底这确实是我该负责的工作。哎呀我懒得讲了,总之我在整理宝物的时候就困得不行,工作整整一小时了,打个盹也没关系的。就一会儿,五分钟就好。
——☽——
我一醒来就感觉有些懊恼。明明还在做扮演月之公主的梦,却没有抓准时机去看地图,反而被那个发怒起来像火鸡一样的白发人给骗走了注意力。没办法,只能怪我还不能完全控制清醒的梦境。如果有什么掌管梦境的神明可以给我些建议就好了。
当桑妮满怀期待地看向我时,我只好给她乱编了一个故事。反正她也听不出来。
时间正值午后,阳光猛烈,应该是琪露诺最弱的时机。斯塔说,看这天热的,冰之妖精该融化喽。桑妮决定趁此机会发起总攻。不过我不是很适应这种环境,还是晚上舒服些。斯塔递给我一顶特别大的荷叶伞。我们穿着迷彩服接近雾之湖畔,向小冰屋投掷爆炸飞弹。阳光太晒了,这必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消耗战。
耗了一个小时,我就累得头昏眼花。合着琪露诺和她那俩队友躲在小冰屋里享受冷气,我们在外边受罪呢。这是琪露诺的战术,咱们中圈套了。视线模糊了,恶心,想吐。我想喝水。身体里的水噌噌往外流。啊,不行了。桑妮,斯塔,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我面朝下扑倒在地。但我全身像漏气的气球一样瘪下去。我听见桑妮在喊话。琪露诺出来反攻了,快起来!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我想开口回答,但连抬起脖子的力气都没有。
对不起,阿波罗十一号,我可能没法和你共度余生了。我还没写遗书呢,就这么倒下的话家里的月球收藏品该怎么分呀。梦里月之公主住的房子好像很凉爽的样子,月球的宝物也多到数不过来,真希望我下辈子也能住在那种地方。即使不能住在那个地方,让我在死前看一看月球的宝藏也好啊。
我感觉自己被斯塔扛到肩上,在大晴天的暴风骤雨里颠簸。叛徒皮丝和拉尔瓦在追击,她们的弹幕应该都很复杂,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是这样。幻想乡最强的妖精是谁呢,至今依然没有定论。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三对二加一颗不能战斗的小月亮,我们毫无疑问要输了。
要不把我扔下来吧。
——☾——
我突然惊醒。
自己身上盖着毯子,在房间里。左手枕在身下,被压麻了。
“永琳?铃仙?帝?”我小声喊道。
一会儿后,负责放哨的铃仙踮着脚尖走了过来。
“公主大人,您醒了?嘘……师匠劳累了一天在休息呢……”
我喃喃道:“中暑。”
“啊?”铃仙急忙把提灯拿近,伸手过来摸我的额头。亮光弄得我睁不开眼。
我忙摆手辩解道:“不是不是,是‘梦里的我’中暑了。作为月光妖精的我被太阳晒晕了。故事才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呢,我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我睡了多久?现在几点了?”
“梦里发生什么的话无所谓啦。公主大人,您在昨天下午六点睡下,现在是凌晨两点。”铃仙指了指墙上的钟。
我继续问:“那,中暑要怎么处理来着?铃仙你作为永琳的助手应该懂吧。”
“公主大人……梦里的事情是不能用现实逻辑解释的。在想象的世界里,可能喝杯糖水就能解暑。”
“懂了。既然是我的梦,那只要我相信喝糖水有效,应该就可以生效吧。”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铃仙,你不能这么回答。你要是这样说,我现在就会确信喝糖水会生效是因为我想要它生效,那就意味着我已经知道我相信的喝糖水本身是有可能不生效的,是安慰剂。那么它马上就失去安慰剂效应,没法帮我在梦中解暑了。”
“那好吧。”铃仙无奈地摇摇头。
“但是你现在才开始否定我就来不及了。我已经知道你认为我知道这是安慰剂效应在作怪了……诶,这一觉醒来我感觉精神了不少。”我发觉自己的眼皮不再沉重,思绪轻飘飘的。
“也许您的嗜睡症正在好转。”
“好,那我趁现在整理月都万象展的东西去,等会儿再回来睡。”
“公主大人,请注意安全,还有别弄出太大的声音。在下会每两分钟来看一次。”铃仙把提灯放到我的手上。
“哎呀,别劳烦了,铃仙你就专心放哨去吧。”
我感觉自己大概可能应该是失眠了。
原本每十五分钟眼皮就会挂铅块的我,竟然在堆积如山覆盖尘埃的宝物堆里挑拣了三个小时,实在是难以相信。如果嗜睡是一种妖怪附体,这妖怪绝对是蹲厕所去了。一直受到持续困意和无规律瞌睡侵扰的我,此时还真有点想念无缘无故睡下去的感受。啊,好想把妖精打架的梦给做完,至少让我看个结局吧。
当我把弃用的月面战车挂到展示架上,并扛着它来到院子里时,太阳刚刚开始升起。旭日光辉摸到我的手掌。我被狠狠地烫了一下,松开手,战车架子摇摇晃晃。
我双手叉腰,呆呆站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一边向永琳的工作间走去,一边思索。我已经保持清醒超过四个小时了。这算是真正的失眠吗?也许这只是我将近二十小时的睡眠时间以外的插曲,在五分钟后立即会被困意裹挟着躺倒在地上,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对病症的分析应该交给永琳来思考,她才是权威。我眼下应该考虑的问题是,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醒着?不,我心里对这个问题已经有回答了——因为我在梦里中暑了。我该考虑的问题是,仅仅是“在梦里中暑”这件事,为什么让我产生了嗜睡症被缓解的错觉呢?是因为我的梦与众不同吗?
我不知道有没有和我一样的人,据永琳所说,持续三百年一直做同一个连续的梦是极为罕见的病例,自然情况下或在月都的医疗条件下几乎不可能发生,就算吃五十颗蝴蝶梦丸都不会有这样的效果。她认为是我对地上生活不满,用操纵永远的能力把梦境给固定住了。实话说,我也想继续做这个梦,但我好像没有对自己的梦主动使用能力吧?我只是顺其自然,在嗜睡症发作的周期里就多当妖精,在正常作息的日子里多当公主。
我也知道梦里的时间流逝和现实是不同的。在梦里花三天和妖精打架,现实里也许只是两小时的快速眼动睡眠。但现在我正处嗜睡症发作期,也许真有那么一两天甚至几个月,我在梦中度过的时间会比现实还要长。我在梦里似乎也把现实当成个梦,去和想象出来的那些妖精聊磕。难道“中暑”是我的身体为了防止我在梦境里陷得太深而给出的警告信号?不会吧,堂堂月之公主怎么可能轻易陷入梦蝶诡辩。退一万步讲,假设我真是梦里那样又天真又傻气的月光妖精,我也不可能考虑这么多东西……
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吧。
这一醒,就是整整两天。
我开始有些害怕了。过去的两个月里,我从来没有保持清醒这么久过。半夜,帮忙搭展台的帝已经回去休息了,我却依然没有困意。
“永琳,我好像失眠了。”我走回屋内。
“我看出来了,刚刚正想吩咐个人去找您呢。”永琳的语气很平静。
“虽然我感觉这次失眠和往常不太一样……”
“没有其他异状就好。”
“啊,失眠和嗜睡抵消了就可以不用吃药了吧。”
永琳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纸盒子。“喏,助眠药。”
“别……”我嘟起嘴。
“这些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助眠药,没有其他药品能代替,请不要搞丢了。”
“喂嗜睡病患吃助眠药,简直了。”
“公主,您是独一无二的,请相信我的判断。无论是清醒的反常还是睡眠的怪异都不行,作息紊乱对康复一点帮助都没有。如果您在做梦方面也有异常症状,我可以开一些特制的蝴蝶梦丸给您。”
“不必了……”
我端着温水和药片盒回到自己的房间。沉思良久之后,还是决定吃下去。不过这一次,我在枕边放了月都屏幕。这样当我醒来后就能立即写下新鲜的梦境记忆。
这药也太猛了,何谓助眠,简直是麻醉剂……
——☽——
我惊出一身冷汗,醒来的时候还在喘气。外边月亮高挂,桑妮在窗边用折射的能力把月光聚集到我身上,斯塔则在我背后拧毛巾。
我摇晃着站起来,扇了扇翅膀,水珠撒得满地都是。
她们两个一下子扑上来,用毛巾在我身上使劲擦,一边说哎终于醒了、可让我们担心死了。在我卧床休养的时间里,琪露诺很义气地宣布了停战,只剩下叛徒皮丝在纠缠不休。不过,没有结果的妖精究极战争看来是要告一段落了。
斯塔问我拿不到阿波罗十一号会不会很沮丧,要不要她去把模型偷来。
我虽然有些泄气,但在浑身没劲病怏怏的状况下,休战明显是更合理的选择。所以我摇了摇头,把衣服穿上就去泡咖啡了。她们两个围着桌子坐下,开始聊一些天气和光线之类的稀碎话题。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怪梦。
斯塔说,确实是怪梦,哪有妖精会每日每夜都梦到变成一匹马的。
我说,斯塔你别开玩笑了,我在梦里变成的是月之公主,不是马。我告诉她们,这个梦和以往的不一样。也许是被太阳晒过头的副作用,又或者是昏迷导致的后果,这个梦比以往的感觉要长好多。具体来说,我在梦里失眠了。对的,失眠,很怪吧。没有醒来的时候,我似乎理所当然地把梦里的世界当成了现实,还在里头想了好久的妖精不该考虑的问题。直到现在脑袋还晕乎乎的。
桑妮和斯塔似乎都没有做长梦的经验。斯塔又抓着这点揶揄我,说我闷骚。然后她就捏着我的脸颊又揉又搓。
我推开斯塔,说,我就是和你们还有其他妖精有点不一样,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也该接受了,但今天你们得给我出出主意。
桑妮问,啥主意。
我说,关于梦。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在梦里比醒着更聪明?
斯塔凑了过来。听说确实有人类是从梦中获得灵感,然后再去写歌什么的。
我继续说,如果梦里的我扮演的是月之公主,而不是自己的梦世界映像,那身为月之公主的我会不会意识到自己只是梦的产物,曾经被我利用,为妖精战争提供智慧和情报?更进一步的,会不会对现实的我展开叛逆的反攻呢?就像意识到意见不合而从光之四妖精叛逃的皮丝一样。更何况我觉得月之公主比皮丝聪明多了。
桑妮用双手托着下巴,问,怎么个反攻法,同一颗脑袋没法拿自己怎么样吧。
我郑重地说,不知道,但我有种预感,就是梦里的我会做出些无法预料的事情。还好我不说梦话,更不梦游,不然情况会更难办。
斯塔好似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桑妮见了,也跟着点头。
真烦。她们对这种烦恼向来给不了什么有用的建议,这就是妖精之间的隔阂吗……
今晚是和平的,没有妖精大战,也没有恶作剧,我只是静静地晒了一晚上月亮。抱着这样那样想法的我向桑妮和斯塔道了晚安,然后爬上自己的吊床。无论对自己的梦抱有多少猜忌和怀疑,我还是希望一场恢复性的睡眠可以助我摆脱杂念。
——☾——
我在早晨七点起床。总感觉有些偏头痛,而且睡意久久没有减弱的迹象。永琳做的药大概是没副作用的,永远亭的地板也没塌,那只能是我自身的原因了。枕边的屏幕也不见了,不知是谁当垃圾收走了,可恶。
我得想个办法把梦境和现实划清界限。
我用冷水洗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然后摇摇晃晃地走进帝的房间。
“帝!”
正在刷牙的帝转过头来。“哎呀,公主大人醒啦。需要俺帮助吗?”
“跟我来。”
没等帝发问,我就径直往图书室走去。当帝慢吞吞地跟过来时,我已经拿起人类写的妖怪图鉴,翻开了预想的那一页。
帝凑近看了看,问:“光之三妖精?”
“我要去抓这一只。”我指了指白色的妖精。
“捕捉妖精什么的,不像是公主会热衷的事情呀。”帝捂着嘴笑。
“帝,看这只。这妖精老是团体行动,能力也有些棘手,但我很感兴趣。你来帮我打听一下这妖精的行踪,顺便设计一个陷阱。我要去把她抓到手。”
“用来在你的博览会上展出?”
我狠狠揉了揉帝的头发。
“嘛,俺还算有空闲时间。但总不能白帮这个忙吧。”帝摊开手。
“我会替你给永琳说些好话。”
“就这样?”帝歪过头。
“你别以为跟永琳说好话是很轻松的事情,帝。”
“行,那就成交喽。”
帝似乎很爽快地答应了。可能她自己也对这件事有兴致。我趁铃仙不在的时候和帝一起溜到竹林外围,按帝的建议开始布置陷阱。
和几只兔子耳语后,帝转过身来对我说:“光之三妖精将在一小时后路过竹林。”
“这么巧?”我有些不相信。
“不是巧合,是俺命令兔子们去误导妖精。”
“我就说……”
“这不,都是为了早点让公主大人满意嘛。”帝耸耸肩。
我很了不起地一个小时都没打盹。正如帝所言,时间刚刚好,妖精落入了陷阱,结实的绳索搭成了盖子,让她无处可逃。和她一同行动的两只妖精也都被兔子们抓起来了。只不过……有一点和计划不太一样,这个陷阱的尺寸过于大了。
我也成了受困者。
“该死……”我仰头看着从绳盖缝隙里透过的光。怪不得帝答应得那么快,原来是想占我好脾气的便宜,拿我当整蛊对象。
我将目光投向这次蹩脚行动的真正目标。
那只妖精蜷缩在圆柱形陷阱空间的另一端。金色的螺旋卷发,新月翅膀,身上穿的像纱布一样白的连衣裙现在沾满了泥土,看起来就是露娜·查尔德。没有同伴掩护的她似乎变得极度胆怯,与我在梦中的形象完全不同。她用双臂捂住自己的脸,水灵灵的眼睛从手臂的缝隙里偷瞄着我。
我捡起落在我脚边的白帽,伸手递给她。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蓬莱山辉夜。”
她颤抖着用双手接过了帽子。
“我可以叫你露娜吗?”我继续问。
露娜点了点头。
我盘腿坐下。
“月之公主,月光妖精,乍一眼看也会觉得有些许联系,但还是太生硬了些,你觉得呢?露娜啊,我本以为你会和我有许多共通之处,亦或是缘分或者命运在连接着,我甚至还做好了在这个陷阱里头遇到食梦貘,让第三者加入谈话的心理准备。哈哈,没想到这次会面竟然如此平淡。”
露娜怯生生地开口说了几个字,但我没听见。她的声音太小,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嘿,哆来咪,你在听吗?”我试图朝空气喊话。
尴尬的沉默。
我看向露娜:“话说,你喜欢月球相关的东西吧。”
露娜迟疑了一下,点头。
“知道‘月都万象展’吗?登月飞船、月壤、月都科技、月球古书什么的都会展出哦。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看看竹林外的宣传报,欢迎你来捧捧场。唉,我这段时间都不能随便出门,真羡慕你们这些自由自在的小家伙。”
露娜看着我的眼神愈发惊恐。
“呃,那换个话题,请问你中暑过吗?”
我再怎么试图挑起话题,露娜都没有改变态度。也许真正的妖精没有那么多内心戏,听不懂月人的话?也许现实中的妖精只会觉得我想把她生吞活剥?或者说,是我太过于自来熟?太久没扩大社交圈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自来熟。
本来期待着会发生什么的心还是落空了。随着真正的露娜形象在我脑海里扎根,先前担心的种种糟心问题也在此刻化作浮云。果然还是不能把梦的预兆看得太重。三百年尚未结束的月光妖精之梦,大概只是恒常反复的地面生活中稍有色彩的点缀罢了。
我已经想不出能挑起对话的话题了。要不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帝!放妖精们走吧。”我朝洞外喊去。
盖子揭开的一刹那,露娜就像箭一样笔直飞了出去,和被释放的另外两只妖精一同穿梭于竹影之间。我轻轻跃起,落在陷阱的边缘,注视妖精们飞行的轨迹直到消失。
“公主大人,您还满意不?”帝探出头。
“给你减半报酬。”
“为啥啊?!”
“别装了,你自己清楚。”我拂袖离去。
“我没使坏!真的,
睡意又涨了起来。经历一次意想不到的失眠后,我竟然开始怀念困倦的感觉。如果就现在的话,倒在荒地里睡觉也不错……
——☽——
醒来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桑妮和斯塔,相不相信梦能预测未来的说法。
她们都睁大了眼睛,满怀期待地向我看来,既不否定也不肯定。
我叹了口气,说,我昨天梦见自己把自己给抓到陷阱里去了。身为月之公主的我设陷抓住了身为月光妖精的我,还问了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不是说在梦里可以为所欲为吗,我借着月之公主的身份向对面那个露娜提出了好多不错的条件,比如说参加月都博览会还有低价收购登月模型之类的,现在想想感觉像痴人说梦的妄想。
斯塔说我是因为太沉浸于梦境带来的好处,以至于要通过想象出自己和自己对话的场景来恢复理智。
桑妮说是因为我没吃晚饭。
怎么样都好啦,我说。今天没有战事,咱们就一起出门玩吧。
没飞多远,我们就看见了奇特的景象。
一群毛茸茸的兔子拖着个红漆铁皮箱在路上走。兔子聚集得太多,它们不会说话,斯塔也没法感知到铁皮箱里有无活物。我便和桑妮一起用能力隐匿了行踪,偷偷掀开铁皮箱的一角,再用桑妮制造的空气透镜看了一眼内部。
里头是一辆废弃战车。我记得这个涂装,是月面战车!它看起来是完全崭新的,原主人肯定做了精致保养。虽然我最想拿到的还是琪露诺屋里的阿波罗十一号,毕竟那是登月飞船。但我不得不承认,能在月亮上横冲直撞的月面战车还是很有诱惑力。
桑妮刚想伸出手,我就把她往后一拉,推着斯塔躲回路边。
我告诉她们,我才不会上当受骗呢,这太明显了。梦境告诉我,这是月之公主指使妖怪兔首领布下的诱饵。如果现在就去偷,肯定会被陷阱抓起来。
桑妮说怕什么,既然在梦里见过,一定能识破陷阱吧。
我还想劝说,斯塔突然凑上来握住我的手,认真盯着我的眼睛。斯塔说她一直挺内疚,明知天气热、太阳很大还硬拉着我去打一场注定失败的总攻。她知道我一直很想要那个模型,比桑妮对狂拽酷炫霸气妖精皇称号的执着还要更甚,只是我太顾虑朋友的感受才没开口。没打赢琪露诺不是我的错,所以这一次说什么也得把战车拿到手。
我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湿润。
然后斯塔和桑妮就鲁莽地飞冲出去。我急忙跟着前进。兔子们开始疯一般地飞奔,我们追着追着就进了竹林,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张大网挡住了我的去路,把我和桑妮斯塔分开来。紧接着,一条绳子拽住我的右脚。
我想起梦中有关陷阱原理的回忆,就拉着绳子狠命扯了几下,把周边一圈的其他陷阱也搞塌了。大地崩陷,竹林移位,兔子们四散逃脱,一个人形身影也跟着掉了下来。
踩到陷阱的底端时,我睁开眼,看见了一同跌落下来的陌生人。她的乌黑长发没有沾上一点泥土,直直垂到地上,身上的华丽衣裙熠熠生辉。整个人的气质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她抬头看了看被绳盖封住的洞口,然后附身捡起我在坠落中脱离的白帽,邪魅一笑。一模一样,和我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我蜷缩成一团,身体因为恐惧开始不住颤抖。
她把白帽递过来,说自己叫蓬莱山辉夜。问可不可以直称我为露娜。我没敢正眼看她。她的黑色眼眸里好似有无底深渊,在那深渊里我好似照见了自己的镜像。
她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什么月之公主与月光妖精之类的。
我嘴里也开始念叨我在梦里说的话。没有偏差,每个字都吻合。因为我一直没有正面回应,气氛有些尴尬,她看起来像是被我的丑态逗乐了,一直憋着笑很辛苦的样子。
然后她问我是不是喜欢月球。
听见这个问题,即使我知道在梦里已经问过一次,还是没忍住点了点头。废话,我当然喜欢那片从来没有涉足过的净土,月光妖精心灵的归宿,一切美好事物的顶点。要不是因为我如此向往着那个地方却又无法抵达,我才不会这么执着地争抢阿波罗十一号的模型呢。
然后她邀请我去月都万象展。又问我有没有中暑过。
她越是兴奋,我就越是害怕。从她嘴中说出的话无一例外向我传递着一个信号——她亲身经历过我所有的梦境,一毫不差,就好像在现实中亲自经历过一样。我就好像不是在和一个素未谋面的月之公主对话,而是在和自己对话。和对现况浑然不知的梦中的自己对话。
后面的话题我已经记不清了。当她感到厌烦而命令外头的兔子解除陷阱时,我就以最快的速度逃了出去,跟着同时被释放的桑妮和斯塔逃出竹林。
一直到晚上,我都缠着斯塔和桑妮,反复述说现实与梦境吻合的细节。
我告诉她们,在明早起床后一定要好好听我讲述梦的内容,因为它很可能会立即变成现实。事实大概就是这样,我有利用梦境预知未来的能力。结合我在妖精究极战争中贡献情报的事迹,她们很快就信服了。桑妮忙得满头大汗,在我的吊床边布置了许多机关,说是防止我被梦魇附身乱跑乱动。斯塔则说要借着星光在我床边看守。她拿了一个空白的日记本和两支笔,塞到我的枕头下,说是以防记不住梦的内容的应急措施。
我向着月亮许愿,希望今夜的梦美好安宁。
——☾——
“我靠!!!”
我双肘震地,猛地坐起。整条被子被我一脚踢到天花板上。
“公主大人,发生什么事了?”铃仙急忙拉开门。
“镜子里的自己和别人眼里看到的自己是不一样的!”
我从头到脚捋了一遍长发,又对着镜子挤眉弄眼,确定自己依然是蓬莱山辉夜后,从铃仙手里接过月都屏幕,并把思维接口挂到耳朵上。屏幕上快速浮现出一行行文字。梦记录完成后,我伸手抓住铃仙的领子,把她拉过来看屏幕。
“我在梦里确认过一遍,我现在再确认一遍。梦里变成月光妖精的我所经历的,正是我在现实中对露娜所做的事。你看这些对话,我每一句都记得。”
“难道说?”
“梦里的我毕竟是只妖精,脑子比较笨,一时没转过来。现在我反应过来了。怪不得我开始觉得梦和现实难以区分,怪不得梦里的我把这个现实当成梦。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哪边是梦境,两侧都是确凿的现实啊!那个看上去胆怯怕生的妖精,就是我自己啊!”
“师匠,公主发癫了!”铃仙撒腿就跑。
“别跑!”我试图追上去,但铃仙的身影立马消失了。
我自言自语:“可恶,得去和永琳商讨一下……不对,得去找帝……不对!”我从房间里拿起几样东西,往永远亭的地下室跑去。
当铃仙带着永琳来到地下室的门外时,我已经将门反锁。地下室的所有灯具都被我调到最高亮度,整个房间里堆满了各式游戏机和书籍,还有数箱月都工艺压缩食品。毕竟这是躲避刺客用的房间,地上没有任何手段能在短时间内强硬突破它的障壁。
“公主,怎么回事?”永琳通过对讲机往屋内通话。
“永琳,我猜测啊,只是猜测,每当我作为蓬莱山辉夜入梦之时,就会作为露娜·查尔德醒来。反之亦然。在这个过程中,不仅仅是身体,就连我的思想意识都会发生转化,完全沉浸到露娜的角色中去。但有一个共同点是,无论我是月之公主还是月光妖精,我都衷心地认为自己感受到的是现实,另一侧是梦境。至少到昨天为止都是这样。”
“我在听。”永琳说。
“但是,连接这两个现实的纽带,是‘做梦’这一脆弱的环节。昨天晚上,梦中成为露娜的我已经发觉了端倪,只是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假如我在梦里失去了再度入眠的能力,比如被施加了‘永远’的诅咒,或是被彻底消灭掉……或者我单纯忘了自己是蓬莱山辉夜,不再做这个‘梦’,那么我可能就再也回不到这个现实中了。”
永琳平静地说:“公主,您如果配合诊断的话,说不定有现成的药物可以缓解症状。但是您现在把自己关在安全屋里,又有何打算?”
“这又不是身体疾病,什么诊断不诊断的。我打算从现在开始再也不睡觉。”
“这……”
“我得把自己从那边的现实切分开来。从此时此刻起,我将利用这间屋子里的全部资源、还有自己的能力来时刻保持清醒。为了保护我现在拥有的智慧和知性,我必须先一步把露娜的梦境扼杀在襁褓中。”
“公主,听我说,那只是一个逼真的梦。就算不是,也请先把它当成一个逼真的梦。在梦里重复经历现实中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罕见病症,妄下臆断对现状是没有改善的。相反,无端的作息紊乱只会让嗜睡症更加不稳定。”永琳耐心地一字一句说着。
“永琳,我已经失去一次把握当下的机会了。当初是我自作自受,触碰禁忌成为了被流放者,现在托你的福能在地面上活下去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你比我聪明太多太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无往不利,也许你确实能找到解决方法,我并不怀疑这一点。你可以说我的身体不是由我做主。但是,我的灵魂只能由我做主。”
说着,我打开一听汽水。
“我必须也永远只能是蓬莱山辉夜。”
“请不要对自己太过苛刻,公主。我去去就回。”永琳急匆匆地从门外消失了。
一个复发性嗜睡症患者要如何靠自己保持清醒?说实话,我也没有经验。
以往我都是靠永琳制作的药来勉强缓解嗜睡。现在的状况下,我觉得永琳对这个情况并不重视,恐怕还以为我是犯了公主病在说胡话。为了让我按疗程走,她很可能把助眠药包装成提神药送进来。就算永琳不这么做,一直担心我的健康的铃仙也会这么做。我不能去接受外边递过来的药物。
我得人为制造一出失眠,像几天前那样。
“公主大人,您已经打了三天的电子游戏了。”
“我知道。”
我一边摆动手柄,一边嚼着膨化食品。
消磨了三天,持续清醒的状态、永远亮堂的明灯和封闭的空间让我感到无比烦躁。并不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是这种环境让我想起了月球上的一段不想回忆起的日子。身为公认的罪人,被曾经信任和钟爱的侍从与亲属抛弃,关在禁闭中等待审判。
但我必须得把握住现实……
“师匠和帝也很担心您的身体。请出来好好谈谈吧。”
“我已经给身上的清醒状态加上了永远的标签,只要永琳不插手,就会一直持续下去。等我适应了不睡觉的生活方式,我就能从露娜之梦的泥潭中解脱了。哎呦这精英怪的血量怎么这么多啊。”
“至少把身上的能力解除吧,再这样耗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不行。”
“嘭”的一声,安全屋的房门猛地一震。我吓得一激灵,脚踩到电线,游戏机上的灯一下子熄灭了。
大概是铃仙在使用月都武器攻击保护罩,想强行突入。真可悲,我在她看来难道还是个被囚禁的罪人吗?我轻触门框,施加了能力之后,门再也不为所动。
我双手捂住耳朵。
铃仙微弱的声音还是飘了进来。“公……公主大人,师匠说了,只要您躺在她的仪器里再做一次梦,她就可以确认您的推断是否属实。很短的梦就行,如果您怕的话,我可以在您入梦的一瞬间就把您叫醒。这是一个可靠的实验,请出来吧。”
我睁开眼,从游戏机的屏幕中看见自己颓废的眼神和凌乱的头发。
说得有理,我在干嘛呢。无论我任性胡来多少次,永远亭的大家还是想要我过得好好的,把我当成公主供起来。哪怕只是自我欺骗性的慰藉也好。对她们而言,是不是只要还有值得供奉的对象,就可以骗自己说生活是充满意义的?即使我可能因此而失去一切,她们依然要重复着供奉和服务的动作,这是为了什么呢?
“铃仙……”我转过身去。
又是“嘭”的一声,永琳堪比合金般坚硬的左臂穿破墙壁,五指抓住我的领子。我们体内相似的灵力立即展开交锋,但在她的真正实力面前,胜负毫无悬念。我在整个房间以及自己身上施加的“永远”印记,都在一瞬间消除了。
“你满意了吗?公主。”永琳从内部打开门锁。
“啊啊啊,不要!我不要睡下去!”
永琳面无表情地说:“一会儿就好,公主。”
她将助眠药塞进我的喉中。我很快变得精神涣散、全身无力。下一秒,积攒了三天的困意和疲惫就攻占了我的大脑。这场天真的失眠抗争结束了。
——☽——
我醒来的时候,斯塔和桑妮正在轮番打扫房间。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我的被子上。
见我穿好了衣服,斯塔端着一杯热茶迎上来问我情况如何、未来是好是坏。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桑妮端着吸尘器飞过来,也开始嘘寒问暖。不过吸尘器的声音太大,我一句话也没听清楚。我只是招呼两人先放下手边的活,到桌子旁来听我诉说。
她们乖乖地坐下。
我说,月之公主遇到麻烦了。梦中的我不想醒来,怕变回现实中傻乎乎的样子,所以我在梦里把自己给锁起来了。这一折腾,就是梦里的三天三夜。
桑妮说,梦中过去了三天,但现实里只是过了一个晚上而已啊。
我点点头,然后说,月之公主应该有着身为妖精的我无法体会的苦衷吧。
我在醒来的时候永远没法与梦中共情,可能是我比梦中的自己要笨的缘故。但只是因为失去了聪明的资质就变得不那么烦恼了一点,能否称得上是幸福呢。要是我每次醒来都会让下一个梦变得更加狂野和混乱,梦里的我一定很不好受。妖精的烦恼已经很难纾解,月人的心思就更难揣摩了。如果月之公主本人正在受罪,那个在现实中向我发出邀请的美人把自己熬出黑眼圈,那我宁可不要这个梦。
我顿了一下,说,如果睡得久一点可以让月之公主变得幸福一点的话……我想试试看。
斯塔问,增加睡觉时间好像不能延长梦境吧?
嗯,但谁知道呢。如果永远睡下去,再也不醒来,梦境怎么说都会延长的吧。如果不行,那我再让太阳晒晕一回,也可以延长个一两天吧。
我嘬了一口热茶。
斯塔说,我要是一睡不醒,就看不到阿波罗十一号模型归来的那天了。
桑妮说,我要是一直睡下去的话,连妖精究极战争都没法打赢,毕竟是二对三。到时候就该琪露诺变成狂拽酷炫霸气妖精皇了。
我微笑着摆摆手,说,这些都没关系的。现在我想让梦中的月之公主变回快乐的模样,仅此而已。如果梦里的我对这个结果满意的话,也许很快就会醒来,或许现实中并不需要等待多久。
那么,现在就开始吗?斯塔问。
嗯。
斯塔和桑妮分别给了我一个拥抱。她们说,她们会一直守在我的床边等待我醒来的那一刻。五百年也好,一千年也好,就算是望不到边际的永远。
我说,我爱死你们啦。
——☾——
我在永琳的手术台上醒来。时间是午夜,旁边陪着的只有铃仙。
“永琳呢?”我问。
“师匠说她确认情况了。她已经带着帝……”
没等铃仙说完,门口便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我从窗户瞥见藤原妹红身披火焰,踏过碎砖残垣,往我的房间走去。她一边前进,一边喊道:“辉夜!速速出来受死!”
“这个时候来?”
“公主大人,您快逃走。我来拖住刺客。两分钟后我会回来向您报道。”铃仙抛下这句话后,就冲出去了。
“只有一个护卫?太小看我了吧。”妹红在外边喊道。
我只好一路小跑往地下室逃去。关上门后两秒,就感觉门被沉重的火球砸中,灼热的火舌从永琳手臂开出的洞喷进来。“竟然有个缺口,这下插翅难逃了吧!我只要往里头喷火,你迟早得被烧成灰。”
话音刚落,妹红的脸出现在窟窿的另一侧,立马挨了我一记正拳。
她迅速后退几步。“痛痛痛……”
“妹红,别闹。”我一边检查自己的身体,一边往外喊。
妹红开始往窟窿丢符卡,我顶着困意手动构建防御。时间太不刚好了,根本没法思考,妹红这家伙完全不关心永远亭的财产。如果真让火烧进来,这满地的些游戏机、零食和书籍都得完蛋。
“没有人来帮你了,辉夜。你的月兔护卫不是我的对手,八意永琳和老兔子也出门抓妖精去了。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哈哈。”
“等等。”我意识到了什么,“你说谁抓妖精去了?”
“八意和老兔子啊。”
我心里一凉,倚着墙一屁股坐下。
可能是感觉无趣,妹红暂时停下了手里的猛攻。“咋了?不趁管事的家伙离席,跟我厮杀到世界终结吗?”
“永琳相信了我的说法。她们要去抓那只月光妖精,露娜·查尔德。”
“那关我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
“你该不会是个猥琐的极端妖精爱好者吧,堂堂辉夜姬竟然变态到如此地步吗。”
听见妹红熟悉的讥讽,我突然笑出声来。
妹红问:“笑啥呢,神经病。”
“妹红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那你就别说。”
“我一进入梦乡就会变成月光妖精,醒来的时候又变回辉夜。我的灵魂在月人和妖精的世界之间来回跳窜,驱动着截然不同的两幅躯壳。前段时间我甚至还和自己见了面,可惜没有握手。”
“你好自恋哦,辉夜。”
“不管我怎么努力地控制睡眠、控制梦境,都没法扯动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纽带。我担心自己会沉浸在梦里,忘了辉夜的身份,变成没头没脑的露娜,再也不从自己原本的身体里醒来。为此我主动让自己失眠,但只坚持了三天。”
“那你还真是个废物。”
“现在永琳她们信了我的说法,为了彻底消除掉风险,要去杀掉露娜了。以永琳的能力,就算是不死的自然化身也可以彻底消灭掉。”
“是说真的啊?嘿,有没有利用八意永琳的能力把你杀掉的方法,快教教我。”
我闭上眼睛。“是的,我真是个废物。”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妹红再次开口说:“呃,我指的是杀掉你的方法,不是说你废物。那句话只是调侃罢了。”
“没关系,你说得对。身为辉夜的我想着要如何斩断另一条世界线的时候,身为露娜的我竟然主动入眠,让我再次以辉夜的身份醒来,只是为了让我‘变回快乐的模样’这样一个站不住脚的幼稚理由。呵呵,连傻乎乎的妖精都开始同情我了。”
我把脸埋到手臂之间,像掉进陷阱的妖精一样蜷缩起来。
我低声说:“妹红,你帮我个忙吧。”
“我对你和你的妖精没有任何兴趣。”
“我会打开安全屋的门让你进来。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有一盒蓝色的药丸,请帮我拿来。它们是永琳制作的助眠药。在我吃药睡下直到醒来的时间里,请守护我沉睡的身体。”
“你把我当狗一样使唤啊。”
“就当我求你了。”
妹红迟疑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坏笑起来。
“呼呼。咱俩是同一类人,不老不死,孤僻,自傲,又不愿认命。现在你要自己跳进火坑,我开心得很。你最好一睡下就永远不再醒来,永远待在妖精的身体里面。若是这样,咱们的仇怨就一笔勾销喽。”
一分钟后,我打开门,从妹红手中拿过盒装助眠药的盒子。
“多谢款待。”
我一口将它们全部吞下。
——☽——
我醒了。
我得到了来自梦境的预警。身为月之公主的我警告自己,有一个无比强大的智者打算跨越竹林、跟随擅长追踪的兔子首领要前来捕杀身为妖精的我。她们拥有远远凌驾于我之上的力量,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反抗的存在。
如果梦境预见的是不久的将来,那么我还有些时间可以逃走。她们的目标只有我。很抱歉,桑妮,斯塔,我得自己一个人出发了。
光之三妖精就此解散。
我无声地爬出窗户,披着单薄的纱裙全力飞行。今晚月明星稀,是出逃的好时机。
月光妖精无声地独自飞翔,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这一次,轮到我失眠了。
不知度过了多少个晚上。我于月光皎洁之时全力飞行,在太阳高照时躲藏草木之间。我没有再睡觉过,始终精力充沛,也不觉得疲倦。幻想乡说小也不小,能让妖精藏身的地方很多。追兵没有出现,桑妮和斯塔也从来没有找到过我。
天上,地下,最遥远的无人区,我全都走了一遍。既不观光,也不玩乐,失眠的我反复循环着漫无目的的躲藏与逃避。
公主的警报是错误的嘛,明明根本没有追兵。
终于,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环绕幻想乡一圈回到了原点。不对,这儿不是光之三妖精住的家,而是挂着满月的竹林。
在这片林子里,我曾经和月之公主掉进同一个陷阱,进行让我回味无穷的梦中对话。整整两次,我记忆犹新。
我依稀觉得,那肯定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毕竟我和月之公主都在幻想乡住了好久,一定还有其他产生交集的时候。只是因为我的脑袋太笨才记不起来。但我还是想把这个地方叫做初次邂逅之地,以纪念我发觉梦能预测未来的日子。
再往前走的话,就是月之公主住的地方了。那些沐浴在月光下的庭院,琳琅满目的宝藏,就不再是以梦中造物的形式,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出现在我眼前了。如果我无法触碰到天上的月亮,至少让我见一见地面上的月亮吧。让我再见一次,一次就好,那优雅端庄的月之公主吧。我会为我之前的失礼向她道歉,恳求她让我加入她的月都万象展,试着以妖精的身份与她交个朋友,如果有可能的话。
我拨开竹叶,向林中飞去。
夜间的冷风吹来,摇曳竹影在格外明亮的月光下舞动。气流掠过我有些疲惫的翅膀,顺着裙摆往我身后逃逸。眼前的竹林小径开始熟悉起来。虽然我没有来过这里的记忆,但就好像回了家一样,在每一条岔路口前都能认出正确的路线。我停止了飞行,光着脚丫落在松软的泥土上。
我可以感受到脚底与草叶沙子还有泥浆的触感。
喜欢叽叽喳喳的桑妮和斯塔不在身边,即使我没有使用消除声音的能力,但周围还是静得离奇。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风声发生了变化。属于竹林的风声逐渐被穿越空荡长廊的风声替代。前面的区域是空旷的,也许是人为清理的一片地盘。
近了,很近了,那座宏伟宁静的宅邸。我拨开竹叶,跻身穿过竹子之间的缝隙。然后我看见一片晴朗的夜空。月亮就在正上方,往下倾泻静谧的月光。时间似乎在此地静止,我忘记了眨眼,忘记了振翅,只是任由双腿往前挪动。
一片空地。
竹林里的一片好大好大的空地。
空旷、寂静,很适合闭目养神。除了竹子以外还是竹子。就连稍微能提供一点历史气息的断壁残垣都看不见。除了滋滋虫鸣外,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没有令人迷路的灵力,没有引发幻觉的魔法,没有隐匿身形的结界。
这里除了在泥土上轻轻坐下,任由翅膀放松下垂的月光妖精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知性生命的存在。
难道说月之公主的故事是虚构的?梦境终究只是梦境?
不,桑妮和斯塔能作证,我确实见过月之公主和她的兔子们。
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应是被月之公主称作永远亭的宅邸。但是在今天,宅邸只是纯粹地消失了。
一千年前,两千年前,一万年前,还有过往的无数次无意经历中,我可能也经常来这里。记忆的细节已经模糊。也许是受到这片空地的影响,就连时间的概念都在慢慢消失。但我现在可以确信,公主、医师和兔子们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永远亭大抵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复存在了。
我梦里成为的公主,或许是一万年或更久以前的历史幻影。
或许在遥远的过去,月之公主也曾梦见自己是万年以后的月光妖精。她在自己的宅邸中思考着梦境与现实的难题,与嗜睡症相搏,经历着灵魂出窍的焦虑。
我们本该在一个彼此交织的梦境擦肩而过。
但在轻轻一念间,或是在无意识里,公主用永远的魔力束缚住了即将断开的缘分。跨越巨大的时间鸿沟,我们在对方的梦中体会喜怒哀乐,欣赏被身躯束缚时无法看见的美景,以至于忘记了最初的缘分如何形成。
这一梦,就是三百年。
虽然对于彼此来说都是生命中微不足道的须臾,但它毕竟是三百年。
而我在不久前亲自遇到的公主,已经是在万年之后忆起往事,一时兴起给昔日梦中的妖精开了一个小小的时间玩笑。她和我一样,这么久以来一点没变。至少看上去是那样。
但对她而言,这个世界应该变了不少。月之公主的家没能经受住时间浪潮的冲刷。与公主本人比起来,在那里的宝藏也好,佣人医师兔子手下们也好,就连那座宅邸都称不上永远。
如果能用梦境沟通连接到遥远的过去,那么改变未来之类的事情也是可以做出来的吧。如果公主愿意通过我来向梦中的、过去的自己传达讯息,说不定就能让她的宅邸存续下去,甚至阻止天大的灾难,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在那样的故事里,我作为最有力的助手,也可以成为妖精的英雄吧。
如果今日的月之公主仍然拥有像我梦中那样的性格,她一定会想办法挽留这座宅邸的,哪怕是要跨越时空向笨笨的妖精求助。但是她并没有这样做……这说明……
真伤脑筋啊。
所以说,妖精的头脑是很难想出谜底的啦。
怪我不够聪明,如果是梦中的我或许用一分钟就能想到答案了。
又或许,整件事根本不需要推理?过去可能已经成为定局,未来可能注定只是遐想,浪漫的缘分和牵强的歪理之间只隔着一层纱。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在推动着这一切,梦境就只是梦境,现实就只是现实。
那样的话总有一刻,在月之公主和月光妖精之间,有一个得承认自己所处的世界是梦境。当确信自己只是另一方的意识产物时,整个现实就支离破碎崩塌掉,然后对方就能从梦境中解放出来,去拥抱充满不确定性的新生活,改头换面……我看天狗报纸上的连载漫画是这样描写的。
我希望没有一方需要消失掉。
比起一个现在看来清晰无比、一锤定音、但在万年之后会随着时间灰飞烟灭的结局,我更希望能好好享受这个宁静的瞬间。虽然还有很多疑惑,虽然没有任何一件事得到解决。但妖精的生活何尝不是这样的呢。梦和现实都是美好的东西多过不愉快的东西,既然无论优劣都是我身上的一部分,那就不用急着割离开来吧。
如果梦里的我也有这份默契,也请好好珍惜另一侧的自己。毕竟,有些事情只有虚幻的梦境才能做得到。
不知不觉中,大概是吸收了足够多的月光,我的失眠感也渐渐消去。我仰面朝天,躺在空地上,静静等待进入梦乡。等到明日,就带着扮演月之公主获取的情报,回去桑妮和斯塔身边继续规划妖精战争吧。
以及……
我还能和现实中的那个月之公主再见一面吗?
我想问她,现在的她还会梦见月光妖精吗?
——☾——
我挣扎着从安全屋的地上爬起时,妹红已经消失不见。铃仙和帝在一旁修补墙洞。
“公主大人,您醒啦。”
“妹红呢?”
帝坏笑起来:“在上厕所的时候被师匠扔出去了。”
我咂咂嘴。
“下次揍她的时候可以稍微温柔一点,那家伙还算守信。”
铃仙问:“嗜睡症好点了吗?”
“怎么可能。”我在铃仙的搀扶下站起身,“之后再多多努力吧。”
在穿过走廊的时候,我看见永琳领着三只妖精走过,有说有笑。露娜·查尔德排在队伍的最后边,头上绑着条黑色丝带。她看到我的时候吓了一跳,一下子钻到另外两只妖精的背后。
我快步迎上前去。
永琳看见我,便问:“公主,感觉如何?”
“并无大碍。弄出那么多乱子实在抱歉,我以后不会再乱来了。”我垂下头。
“那就好。请赶紧过来做身体检查。我从铃仙那里听说您的具体情况后,决定为这些妖精也安排一轮检查,以确认您描述的情况。希望您不会介意。”
“啊……我还以为你要去杀妖精呢。她们对月人来说明明是‘那么’污秽的东西。”
永琳瞪了我一眼。
我吐吐舌头。
我转向三只妖精,向躲到后边的露娜微微鞠躬:“又见面了。”
她仍然保持警惕,离得远远的,一句话也不说。
“之前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真是对不起。”
我俯下身去,向露娜伸出手。
“握手言和?”
她有些羞怯地看了看我,在与另外两只妖精耳语过后,才将手放到我的掌心。她的手小小的,很冰凉,和梦里一样。柔软纤细的手臂好像摇动起来就会断掉似的。
我对她说:“露娜,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保管。哦不,要送给你。”
露娜有些不解地抬起头。
“整理仓库的时候,本想把它拿到月都万象展上面去。但我后来考虑了一下,感觉它还是更适合你。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比我保管得更久。”
看到露娜的眼中好奇和兴奋的光芒逐渐盖过恐惧,我终于想起了那个名字。
“你听说过人类的登月计划——‘阿波罗十一号’吧。”
主题:真实/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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