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依花语
娜娜总是在期待着星期四的到来。
因为阿仁会在那一天带着她最喜欢的话梅糖还有那一本似乎永远也翻不到尽头的厚厚的故事书出现在病房的床头。
不管娜娜起的多么早，当她睁开包裹在浓密睫毛下的双眼时，阿仁总是笑眯眯地趴在床边，托着腮，对她轻声说道：“你起来啦？”
每当这时，娜娜总是会以不想让阿仁看见自己的黑眼圈为由将头扭到一边，假装拨弄着略微带点卷儿的发梢，借以掩饰微微发烫的脸颊。
而阿仁也总是善解人意的任她拉起被子遮住半边脸庞，脚步轻轻地走到窗前，拉开颜色朴素的窗帘，推开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的有些老旧的玻璃窗。清晨的微风携着初升的朝阳拂过他额前淡金色的发丝窜入这间不大的单人病房。
“小青，你说阿仁为什么总是挑星期四过来啊？”
“叽——叽——”
“你也不知道啊。”
青色的小鸟在指尖啄食着面包的碎屑，抬起它那小小的脑袋望了望娜娜带有些许疑惑的脸庞，轻轻地叫了两声。
“……”
慢慢地将支着面颊的胳膊放下来，娜娜趴在窗台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外面的天空。
指尖处有些微微发痒。
这栋外观有些破旧的白色疗养院位于人迹罕至的乡下，周围是大片大片的花田，但是娜娜却并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只知道春夏交替之际，当她在某一天的清晨醒来后，它们会变成一片紫色的海洋。
娜娜很想摘一朵花放到玻璃瓶里，为单调的病房增添一些生活的气息，但医生一直以各种在娜娜看来不值一提的理由不同意让她外出。
阿仁说他可以帮她摘一朵带上来，但娜娜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拒绝了。
“为什么？”
阿仁的神色中露出些许不解。
“没什么，别在意。”
娜娜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若无其事一般将理由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位于疗养院四楼的这间单人病房，娜娜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四个年头。
四年前住进这里来的第二天，她在窗台边发现了一只青色的小鸟。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像是在打量着病房四周。她小心翼翼地朝窗边走去，没想到它却一点也不怕人，直接扑棱着翅膀飞到了她的肩头上。细细的绒毛蹭到脸颊上，感觉痒痒的，暖暖的。
“呵呵，以后就叫你小青好不好？”
“叽——”
又过去了几个月，阿仁第一次出现在她的病房里。
那天应该也是个星期四，不过由于时间太过久远，娜娜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那一天，娜娜起的很早，一睁开眼便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转着脑袋四下里瞅了瞅，还是那个色彩单调的房间，只有靠墙角的地方摆着一张小书桌和一把设计上没有丝毫品味的座椅。右手边的床头柜上空空如也，看样子护士小姐还没有来过。
？
她一边疑惑着，一边慢慢地支起身子。
“啊……”
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正蹲在床边望着她，清晨的阳光在他的睫毛间玩着捉迷藏。
“……”
“你起来啦？”
这是他对娜娜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他每次见面时说的第一句话。
有时候娜娜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在同一个梦境中循环往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时间的流逝对自己来说仿佛毫无意义。
扳着手指头计算离星期四还有几天，期待着阿仁下次会带来什么样的故事。
对了，还有酸酸甜甜的话梅糖。
护士特意叮嘱过不能吃那些带有很多糖分的东西，但阿仁还是挨不过她的执拗，将话梅糖藏在他那标志性的深蓝色风衣的衣兜里偷偷摸摸地带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阿仁总是把头套在风衣的帽子里。
他明明拥有一头帅气的金发。
“嗯……今天是星期二，还有一天……”
慵懒的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天际间游荡，娜娜在心里默数着天上怎么数也数不完的云朵。
等待的日子是煎熬的。
但经过漫长的等待后重逢的喜悦却是无法估量的。
“好想快些见到阿仁哦……”
“叽——”
“叽——叽——叽——”
不知何时，小青已离开娜娜的指尖停在面前的窗沿上。
“呵呵，你是在安慰我吗？”
“叽——叽——”
“没事的。”
她伸出手，想要抚摸它背上青色的羽毛。
“啊。”
一不留神，它便扇动着翅膀从指缝间遛了出去，迎着并不刺眼的阳光向窗外的天空飞去。
……
……
……
星期四。
“？”
睡眼惺忪的娜娜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阿仁没有像往常一样支着胳膊趴在自己的床边说出那句已经习以为常却还是百听不厌的“你起来啦？”
“嗯……？”
她伸出手来又揉了揉视线依然没有对焦的双眼。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书桌，白色的椅子，白色的床铺，白色的自己。
没有包裹在帽子中的淡金色头发，没有深蓝色的风衣，没有挂在裤子右侧的那一道长长的锁链。
“……”
会不会是自己记错日期了？
娜娜赶忙扭过脑袋向挂在床头的日历望去。
没错，今天是星期四。
可是，阿仁呢？
酸酸甜甜的话梅糖和厚厚的好像永远也翻不完的故事书呢？
娜娜有些不开心。
眸子里闪烁的光芒熄灭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小青好像不愿打扰她和阿仁似的，从来不会在星期四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也就是说，如果阿仁不来的话，今天一天，病房里都只有娜娜一个人。
这样一想，娜娜连起床都觉得是一件无比麻烦的事情。
可是如果不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窗子通风，之后又会被护士小姐念叨个不停。
“……”
娜娜只好不情不愿地拉开纯白色的被子翻身下床，赤脚走在地板上感觉有些凉飕飕的。
费劲地推开有些破旧的玻璃窗，清晨的微风带着一阵沁人心鼻的花香扑面而来。碧蓝如洗的苍穹下，是一片在风中掀起阵阵波涛的紫色海洋。
“马上就要到夏天了呢。”
娜娜踮起脚尖，闭上眼，将脑袋探出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气。馥郁的花香仿佛窜入了全身的角角落落，将失落的心情一扫而空。
“娜娜？”
“阿……”
带有少许抱怨的语气，眉眼间却是藏不住的喜悦，但来人并不是他。
“……”
糖糖正站在病房门口好奇地张望着里面的情况。
“糖糖，别站在那里了，进来吧。”
“……哦。”
糖糖像是在做什么亏心事一样，一步一顿，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着，一点一点挪到了娜娜所在的窗边。
带着卷儿的发尾一颤一颤的。
“糖糖？”
“……给你。”
只见她面色通红的从上衣的口袋里摸索出一张印有花纹的卡片，将它塞到了娜娜的手中。
“这是？”
“……”
“代我向阿仁问好。”
“阿仁？”
糖糖是娜娜的好友，自然知道每个星期四阿仁都会来看望娜娜。
“阿仁今天到这里来了吗？”
可是还没等娜娜说完这句话，糖糖就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
今天的糖糖感觉怪怪的。
娜娜一边在心里疑惑着，一边摊开手掌将卡片上写有文字的那一面翻转过来。
“晚上我来接你。”
没有署名。
可是这一定是阿仁写给自己的。
没来由的，娜娜就是这么觉得。
……
……
……
银色的月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洒落在床前的地板上，娜娜无言地凭窗而立。
睡不着，也不想睡着。
她换上了珍藏已久的白色连衣裙。刚来到这家疗养院时，这身连衣裙是她唯一的行李。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心烦意乱的时候，只要细细抚摸裙摆处带有蕾丝的花边，焦躁的心情就会像是从来不曾存在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晚的星空也很漂亮。
娜娜扳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着阿仁告诉自己的星座。
在数到天琴座时，一根泛着银光的铁绳从娜娜的头顶上方垂落下来。
下一秒，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娜娜的眼前。
还有藏在帽子里的淡金色头发，深蓝色的风衣，以及裤子右侧反射出点点银光的锁链。
“久等了。”
帅气中夹杂着些许歉意的笑容，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中倒映出娜娜翘首以盼的身姿。
“走吧。”
“嗯！”
娜娜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放入阿仁宽厚的手心，自窗口处一跃而出，跌入阿仁温暖的怀抱中。
“抓紧了。”
淡金色的发丝掠过娜娜的鼻翼，痒痒的。
娜娜感觉自己像是跳入了深蓝色的大海中一样，平静地，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海底某处。
“……”
娜娜使劲在阿仁的胸口处蹭了蹭。
毫无疑问，娜娜是喜欢阿仁的。
她喜欢这个习惯将自己淡金色的头发藏在风衣的帽子里，嘴里总是唠叨个不停，偶尔会像今天这般耍帅的男人。
只不过是四层楼的高度，一转眼便从脚尖处出传来地面的触感。
夏夜的微风取代了阿仁温暖的胸膛，带着阵阵凉意拂过娜娜微微发红的脸颊，洁白的裙摆在月夜下盛开。
“我们要去哪里？”
娜娜怯生生的眼神像是在森林中迷路的小鹿一般，单纯，质朴，不掺有一丝杂质。
“记忆的终点！”
阿仁拉着娜娜，在撒满月光的大地上奔跑起来。
“哎~~~”
……
……
……
“我一直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你是说这些花吗？”
“嗯。”
两个人并肩躺在小山坡坡顶的草地上，周围是一片片原本只能透过疗养院的窗户眺望的盛开的紫色花田。
“既然不知道的话，问我不就好了？”
“因为我觉得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
“怎么说呢……总觉得当我知道答案的时候，就会永远地失去某样重要的东西。”
“……”
“可能是一个人孤单惯了吧，脑子里总是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
“阿仁？”
身旁的人半天都没有回应，娜娜偏过头去，发现阿仁正出神地望着天上的星星。
眼神里浸满了悲伤。
“对不起，阿仁。我不会再说这样的……”
“还记得英仙座和仙女座的故事吗？”
阿仁依然望着繁星点缀的夜空。
“……嗯。”
“宙斯之子珀尔修斯设计消灭了魔女美杜莎，并且在归途中与自己救下的公主安德洛墨达结为夫妻。事后，他将美杜莎的头颅献给智慧女神。女神按照约定将夫妻二人一同升为天上的星座，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没什么，别在意。”
往日飞扬的神采突然回到了阿仁的身上，方才悲伤的神色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消散在两人周围飘荡着的淡淡花香中。
“对了，杂货店里的话梅糖已经卖完了。”
“哎~~~”
“馋虫。”
“我就愿意当个馋虫，怎么了？”
“不怎么，挺好的。”
“哼。”
娜娜堵着气扭过头去，右手却似不经意一般触碰到阿仁的指尖。
“喂喂，你平常的淑女形象跑到哪里去了？”
“要你管。”
“……”
一股温暖的触觉从娜娜的掌心处传来。
“啊……”
“我要开始讲今天的故事了哦。”
“嗯。”
背后传来一阵衣料摩擦地面的声音，大概是阿仁起身从单肩包里把那本厚厚的故事书掏了出来吧。
娜娜这么想到。
“晓枫和雨青肩并肩坐在摇摇晃晃的电车上，温暖的夕阳洒落在他们的肩头。”
“沿着麦田向远方延展开去的铁道仿佛看不到终点一样，消失在天空与大地的交界处。”
“‘嗯……有些困了。’雨青已经有些睁不开双眼了。”
“‘没关系，觉得困的话就睡吧，到站我会叫你的。’晓枫温柔地说道。”
“‘不要，那样太浪费了。’”
“‘浪费？’”
“‘好不容易可以和小枫一起出趟远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很珍贵的。’”
“‘太夸张啦。’”
“‘才没有，人家说这话是认真的，昨晚因为太过期待几乎一夜都没有合眼。’”
“话音未落，雨青又揉了揉自己的双眼，似乎这样便能够抵挡住睡意的侵袭。”
“‘我说你啊……’”
“晓枫动作轻柔地将雨青拉到自己面前，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人家都说了自己不会睡啦……’”
“‘别犟了。’”
“‘讨厌，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因为你比我小啊。’”
“‘歪理。’”
“‘……’”
“‘……’”
“雨青不再说话，只是攀在晓枫的肩头望着车窗外嫣红的夕阳。一片又一片麦田擦着她的眼角飞驰而过。”
“‘今天开心吗？’”
“‘嗯，只要和晓枫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
“‘喂……’”
“‘嘿嘿。’”
“‘……’”
“‘小青？’”
“‘……’”
“晓枫收回落在地板上的视线，发现靠在自己肩上的那个人已经合上了双眼，耳边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还说自己不会睡……’”
“‘真是的。’”
“嘴上说着抱怨的话语，望向她的眼神中却充满了似水的柔情，泛着金光的海面，没有一丝波澜。”
“晓枫伸出右手摸了摸衣兜处的突起，里面装着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嘿……’”
“像是要给自己打气一般，他悄悄握紧了拳头。”
“‘终点站吗……’”
“哐当作响的电车，载着两个人奔向天空与大地的尽头。”
“这就结束了？”
娜娜有些意犹未尽地问道。
虽然是清凉的夏夜，手心处却有些微微出汗。
“别着急。”
阿仁支起上半身，单手撑地坐了起来。
风衣的帽子逐渐滑落，阿仁的面容第一次完整的展现在娜娜眼前。
淡金色的发丝在如银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异样的光泽，英俊中带有几分沧桑的侧脸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这个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呢？
娜娜也跟着阿仁坐了起来，双手抱膝，继续仰望着头顶群星璀璨的夜空。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阿仁那件深蓝色风衣内侧的口袋里，装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电车到站了。”
“但并不是他们之前上车的地方。”
“‘小枫？这里是哪里？’”
“‘秘密。’”
“晓枫竖起食指放在嘴边，拉起她的左手，迎着天边的夕阳在月台上奔跑起来。”
“橘黄色的夕阳在他们身后投下一片温暖的阴影。”
“……”
“怎么了？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阿仁放下手中的书本。
“没，没什么。”
娜娜害羞地将脸庞藏进自己的臂弯里。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想说什么就说吧。”
“雨青……应该是个幸福的人吧。”
娜娜依旧不愿意抬起自己的头来。
“……嗯。”
“失去记忆前的我，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呢？”
“……”
“继续听下去就知道了。”
“？”
阿仁重新拿起放下的书本，翻开新的一页。
不紧不慢，让人感到安心的语调。
“两个人就这样跑啊跑，跑啊跑，小小的车站，老旧的街道，一闪一闪的红绿灯，还有蹲在墙头好奇地望着他们的野猫都被抛在身后。”
“最后，出现在雨青眼前的，是一片紫色的花海。”
“！”
娜娜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哇，好漂亮。’”
“‘是吧。’”
“晓枫得意地对着雨青笑了笑。”
“‘最近正是开花的时候呢。’”
“‘喂，等——’”
“正在这时，雨青撒开了晓枫牵着自己的右手，转身冲进了无边无际的花田。”
“‘嘿嘿，有本事就来抓我啊。’”
“系着丝带的草帽在紫色的花海中起起落落，洁白的裙角在其中若隐若现。”
“晓枫略微眯起双眼，在这幅绝世的美景中追寻着所爱之人的身影。”
“‘喂——，小青——’”
“‘怎么啦——’”
“雨青的声音从花田深处传了出来。”
“‘嫁给我吧——’”
“‘好啊——’”
“‘……！’”
“晓枫将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用力握了握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放在里面的方形的小盒子，然后也转身冲进了面前紫色的花海中。”
“咦……？”
“奇怪，我怎么……？”
两行清泪，顺着娜娜的脸颊滴落在草地上。
“明明是这么幸福的故事，为什么我……”
娜娜努力地擦拭着眼角，可泪水还是不争气的自瞳孔中涌出，落下。
“……”
阿仁无言地注视着她发红的眼眶，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泪流不止的娜娜没有注意到，这已经是整本书的最后一页了。
“晚霞遍布的天空，看不到尽头的花海。”
“单膝跪地的晓枫，从衣兜里掏出那个方形的小盒子，然后面对雨青说出了那一句一生中只会对那唯一一个人说的话——”
阿仁缓缓合上书本。
“嫁给我，好吗？”
一个方形的小盒子蹦入娜娜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
“……”
她想起来了。
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是谁。
自己为何而哭泣。
为什么，他会在今天带自己来到这里。
以及，这片花田的名字。
“晒黑了呢。”
“嗯。”
她伸出右手，冰冷的指尖轻柔地划过他的侧脸。
“头发也留长了。”
“嗯。”
她轻轻捻起一根淡金色的发丝，把它缠在手指上绕了几圈，然后又放开。
下一秒，她吻了上去。
此时此刻，不再需要多余的话语。
阿仁的嘴唇酸酸的，甜甜的，就像话梅糖一样。
他的身体僵在那里，就像两个人第一次接吻时那样。
娜娜的脸上绽开一抹淡淡的微笑，从阿仁的手里接过方形的小盒子。
里面放着的，是她曾经见过一次的水晶钻戒。
没多贵，是个不值什么钱的仿制品。
可是给娜娜再多的钱她也不换。
她小心翼翼将戒指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依偎在阿仁的胸口。
“抱歉，没有办法给你换一个真的。”
阿仁的双手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之后便立刻加大力道将娜娜紧紧抱入怀中。
“没关系，我知道阿仁原本就没有什么积蓄。而且……”
娜娜轻轻踮起脚尖，凑到阿仁的耳边。
“……我每个月住院的费用也全部都是你垫付的，对吧？”
“啊，不是，那个是由国家……”
“你骗不了我的。”
“……”
“是糖糖告诉我的，补助金发放的时限只有一年，毕竟战争结束后各方面都需要大量的资金进行重建。”
“……”
“所以，这个就好。”
娜娜迎着月光翘起左手，无名指上闪烁着点点星光。
“对了，阿仁真的在杂货店上班吗？”
“嗯，复员回来后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远房亲戚里一个开杂货店的大伯就叫我过去帮忙。”
“所以就干了四年？”
“干了四年。”
“死脑筋的阿仁。”
娜娜扭动身子从阿仁的怀抱里跳了出来。
眼眶还是红红的。
“这些花，是紫罗兰吧？”
“……嗯。”
“就和那时候一样呢。”
“嗯。”
“呐，阿仁。”
“怎么了？”
“我爱你。”
她的脸上带着星星点点的泪光，笑靥如花。
“！”
阿仁总觉得自己很孤独。
部队上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不少，复员回乡后除了几个重逢的老朋友以外又结识了一些人。
但他却丢失了最为重要的那个她。
触手可及，却恍如相隔天涯海角。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总是一袭白衣。
头发剪短了，也文静多了。
口味倒是没变。
照旧不喜欢苦苦的东西，喜欢吃话梅糖。
像以前一样叫自己“阿仁”，同样的两个字，其中包含的感情却是天差地别。
是他们，但又不是曾经的他们。
但是不管怎样，阿仁的心里永远有一个地方是属于娜娜的，娜娜一定也是如此。
不论她记不记得。
从脚底传来草地的触感，柔和的花香飘荡在四周的空气中。
“我们买一栋小房子吧，门口有花园的那种。”
“只是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攒够钱。”
“没事的，我也来帮忙，只要和阿仁在一起，多久我也愿意。”
“娜娜……”
“我的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医生总是爱小题大做，害得护士小姐也有些疑神疑鬼的。”
“再说我的记忆也已经恢复了，没有理由继续住在那里了。”
“对了，小青……”
“还有糖糖。”
“我突然不见的话，那孩子会很伤心的吧。”
“也要跟一直照顾我的医生和护士小姐道个别才可以。”
“还有……”
阿仁默默注视着一个人兴奋地说个不停的娜娜，嘴角处绽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悠长的假期，要开始了吗？
他面对头顶的星空，在心中许下愿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