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风华录 (27.美人哥哥)
时渐流逝,日已过正,午后的玉阳城西,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而在这一片繁华热闹之中,安平坊里平日总是敞开大门迎客的沉香阁,今日却是锁门闭户,不见一个人影。
以至于让今日许多想上门找沉香阁老板做生意的人,都在叫了许久的门却听不到回应后,纷纷摇头叹息转身离去。
他们都道是沉香阁中今日无人,却不知,那扇紧闭大门后面的院落里,平日里该在沉香阁的人,一个不少,甚至,还多了那么几个。
此时,阮明昱,裴蕴,还有黎素心,三人都立于檐下,目光皆看着院里跪着的三个黑衣人。
“唰”的一声,蒋声手里的剑出鞘。
他提着剑绕到三人的身后,冷声开口道:“来这里之前,有想过自己会任务失败,而且服了毒居然还死不了吗?”
那三个黑衣人听了他的话,皆是一脸恨意,其中跪在中间的那个,更是冷冷一笑地开口:“要杀要剐赶紧动手,哪那么多废话……啊……”
他话都还未说完,便只觉得自己双脚脚腕后方猛地抽疼,接着只听得两声似软骨碎裂的声音,他整个人便疼得摔趴在了地上。
他身旁的两个人皆侧眸去看,只见蒋声将剑尖一抖,剑已经架在了倒下去那人的脖子边上。
而那人的双脚脚筋被挑,伤口处鲜血潺潺,竟是还伤到了血管,所以此刻他脚下的地面,已染红了不小的一片。
“看来你挺有骨气,”蒋声说着又将剑压入了那人的脖子几分,“很好,如你所愿,不过我这个人,不是很喜欢将手底下的猎物一下就弄死。刚才是脚腕处的脚筋,不如下一个地方,是膝弯处的筋如何?”
蒋声说着,又将剑从那人脖子处移到了那人的膝弯。
那人此刻半张脸贴在地上,整张脸因脚腕处的疼痛,表情显得痛苦不堪,可他仍是咬着牙说道:“即便你杀了我,也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任何消息!”
蒋声闻言眉一挑,抬头看向了檐下站着的阮明昱,只见阮明昱对着他微微挑眉,使了个眼色。
他立刻颔首会意,手中的剑一抖,剑尖便从那人膝盖处的关节刺了进去,再手腕一转,“啪”的一声,那人膝弯处的脚筋也应声而断,伴随而来的,还有那人痛苦的叫喊声。
而这一系列的动作过后,那两个跪在两边的黑衣人,早已抖如筛糠。
“昨夜你们受谁指派来行刺我们,你们又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我劝你们乖乖把一切都说出来,否则,我这里多得是让你们生不如死的方法。”蒋声冷声道。
此刻那倒在地上的人早已疼得冷汗直流,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却还是憋了一口气,忍着痛说道:“你休想!”
说完他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檐下的阮明昱眉头微蹙,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眼那人,却见他脸颊处咬肌抽动,他眼睛猛然一睁,开口道:“蒋声,他要咬舌自尽,阻止他。”
蒋声闻言,忙低身跪下捏住了那人的下颌,却只从那人的嘴里捏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再看那人的眼睛,双眼目光早已涣散无神!
蒋声眉一皱,狠狠放下了那人的头,甩了甩手后对檐下的阮明昱和裴蕴说道:“太子殿下,公子,这人死了。”
裴蕴与阮明昱两人闻言皆是眉头一皱,而方才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看这一切的黎素心,听到蒋声说人死了后,猛地睁开眼睛来。
“死了,他真咬舌死了?”黎素心显然有些不敢相信。
“倒是有血性得很。”阮明昱开口说道。
这时蒋声不服气,又将剑架到了剩下两人的其中一人身上,寒声开口:“说,谁派你们来的,不说,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那人见了这一切,本就已经抖得跟筛子似的,一听说下一个是他,整个人更是身子一软,直接以头嗑地求饶:“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听上头命令办事的,他们带我们来我们就来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别杀我,别杀我。”
“还敢狡辩。”蒋声说着剑直接往那人的脖子进了半寸。
“蒋声,”这时阮明昱开口叫住了他,“算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且先放过他吧。”
蒋声一听,虽心有不愤,却还是将剑“唰”地收了回来,开口问道:“那公子,这两个人如何处置?”
阮明昱想了想后道:“让掌柜的,以入室盗窃的罪名,把人送到玉阳城宿卫营那里吧。至于死了的这个,秘密处理了。”阮明昱说到这顿了顿,似想了一下后又道:“给他备口薄棺。”
“是。”
蒋声应罢,便挥手让一边的人过来,把人给押了,抬了出去。
“可惜啊,”裴蕴说着抬手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腕,“留下的这三个活口里,能问出些东西的人,却死了。”
“明昱大哥,太子哥哥,你们到现在还是不怀疑,此事有可能是那个沈月华派人来干的吗?”黎素心开口问道。
“如今什么线索都没查出来,怎可无故揣测他人。”阮明昱回道。
“可这也不无可能啊,怎么我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没被发现,偏生她一来,紧接着就有人来刺杀我们了?”黎素心不服气道。“还害得太子哥哥又中了毒,这毒还不是我们南越之物,也与前段时日追杀我们的那些刺客用的全然不同。”
“毒用得不同,这不足以拿来怀疑沈姑娘,“裴蕴笑了笑道,“我们此来玉阳的目的,那些追杀我们的人也是知晓的,我们前天还劫了沈月华,他们也知道,若他们怀疑我们已经和沈月华见了面,那在这方面,他们故意不留下任何与他们相同的线索,以此来迷惑我们,也是说得通的。”
黎素心依旧持着自己的看法:“那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是沈月华干的呢?”
“那就只有等与沈姑娘再次见面,才能确定这件事了。”阮明昱说道。
“哼,如果是她派来的人,而昨夜那些刺客又失手了,她还敢来跟我们见面吗?”
“沈姑娘可不是普通人,”阮明昱悠悠开口,“素心你忘了,我们第一次在黎江城看见她的时候,不就已经了解她是个怎样的人吗?我想,无论这件事是否与她有关,我相信她都会再来沉香阁一趟。”
“为什么?”黎素心问道。
“若与她有关,她必会借与我们曾有约定一事,上门查看虚实。若与她无关,她也曾答应了我们,要给我们一个答复,而昨夜发生在沉香阁的事,她可能并不知情。”裴蕴代为解释道。
阮明昱点点头开口:“所以,无论如何,沈姑娘都必会再来一趟沉香阁,而至于此事是否与她有关系,那就只有等她上门之时才能知道了。”
黎素心见说不过两人,只好撇了撇嘴:“你们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就是不知道她何时才会上门了。”
黎素心本是想呛一下两人的,可她的话才刚说完,院子的门口处,便有个侍从急匆匆地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跑了进来。
阮明昱见了,不免开口:“何事如此慌张?”
“回禀世子,沉香阁外,有个号称清平郡主的姑娘正在叫门,说要求见太子殿下和世子您。”那侍从回道。
“什么,”黎素心不可思议地惊道,“真来了,这么快?”
阮明昱倒是没像她那般这么激动,只嘴角微扬地开口问道:“那姑娘现下还在吗?”
“属下来回禀之前,她还没走。”
“我去看看。”
阮明昱说罢便下了檐阶出了院子,朝沉香阁大门走去。
阮明昱来到沉香阁前院大门处时,门外已经没有任何动静了。
不过,就算此刻沈月华还在门外敲门,他们也不会堂而皇之地把门打开。
只因沉香阁昨夜,方被不知是谁派来的人给乱了一通,为了迷惑那幕后之人,他们昨夜,是先让一队人假扮他们,离开了沉香阁的。
而今日沉香阁闭门谢客,也是为了让那幕后之人相信,他们在昨夜就已经转移了阵地。
只是,在来到前院后,听不到门外有何动静的阮明昱,眼底有那么一瞬,流露出了几分失望。
也不知是在期盼什么,他慢慢踱步到了大门处,他这一走,倒还真有了意外的发现,只见大门的门缝之下,赫然躺着一个信封。
他嘴角微扬,忙蹲下身把那个信封给捡了起来。
这时裴蕴和黎素心也来到了前院,见到他手里的信封,也是一脸的好奇。
“这,难道是,沈月华留下的?”黎素心猜测道。
“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阮明昱说罢便将手中的信封打了开来,取出信纸展开,只见里面的信纸之上,只写了一句话:今夜戌正,和风楼望月厅。
“她这是,约我们今夜在和风楼见面吗?”黎素心凑过来看了后开口问道。
“兴许是的。”阮明昱将信纸折了回去。
黎素心皱了皱眉头:“那我们,要去吗?”
阮明昱低头思忖了一下,开口道:“今夜,我一个人去一趟吧。”
与此同时,离沉香阁不远处的街道上,许凌风正扶着沈月华缓步走着。
“郡主看起来很开心。”看着此刻一脸高兴的沈月华,许凌风开口道。
“那是自然,今天的事情都解决了,轻松嘛。”沈月华笑着回道。
她是在宫中找方霁针灸完了才出来的,所以她出宫后,就没打算回折梅山庄那么快。
自醒来后,她在山庄闷了那么多天,还要忙着应付一堆乱七八糟的人和事,难得昨日遇到空闲,她本是想着在玉阳城西市好好逛逛,再去和风楼好好吃上一顿的,结果没想到,昨天半路杀出了一个赵令仪。
好在,虽然昨天逛不成,但今天也得了空,她自然开心。
可许凌风却是有些担心:“可郡主难道不怕,沉香阁中现在真的没人,他们收不到信吗?”
“无妨,收不到我们也不是在和风楼干等的嘛,本来就是顺道的事,要是都能今天解决,自然是好,若他们真收不到,那就明天再来一次,明天不行就后天,有的是时间。”
许凌风有些意外:“原来郡主,也有如此随意决定事情的时候啊。”
“怎么,”沈月华侧过头问他,“难道你以前,都以为我是做什么事都千算万算,步步为营的。”
许凌风闻言微微低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沈月华听着一笑:“那多累啊,再聪明的脑子,也经不住这么用的。对了,你先前是不是还跟我说,你事事留心注意的习惯,是受我的影响?”
“嗯。”
沈月华一听,停下了脚步:“那以后要记着改改啊,毕竟人不可以一直沉着心思,那样不好,知道吗?”
许凌风头微微一点,回道:“知道了。”
沈月华这才满意一笑,正要继续动身,这时却有个小女孩,提着一个篮子,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小女孩用软糯糯的声音对他们说道:“美人哥哥,漂亮姐姐,买份梅花糕吧,这是我阿娘亲手做的,可好吃了,也不贵,只收四文钱一个哦。”
小女孩这声音,一下提起了沈月华的兴趣,她笑着问小女孩:“小妹妹,姐姐看不见,请问你刚才说的美人哥哥,还有漂亮姐姐,是在说我们吗?”
“是啊。”小女孩甜甜地回道。
沈月华嘴角笑意更甚了些,继续问道:“小妹妹,那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你为什么你要叫这位哥哥,是美人哥哥啊?”
沈月华此问一出,身旁的许凌风不免侧眸去看她,本是想开口疑问一下,喊一声“郡主”的,但见沈月华一脸殷切等待回答的样子,他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收了回来。
他看着小女孩抬头看自己的眼神,忽然有些紧张。
也不知道这小女孩会怎么和沈月华说自己。
要知道,沈月华虽和自己说了,她也喜欢自己,可细想起来,在沈月华醒来之前,他们是都未见过面的。
而沈月华醒了之后,眼睛还看不见了,所以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自己长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这两天他也有想过这个问题,总不免感慨一下,沈月华是真的心大,连自己是个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却对他说喜欢他。
所以他现在是紧张也担心。
要是……要是自己长得并不是她喜欢的样子,她能看见后,她会不会介意?
不过,好像沈月华这两天也一直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是她真的不在意自己长什么样子,还是忘了?
应该是忘了,不然她现在不会这么问这个小女孩。
许凌风如是想着。
“嗯,”这时小女孩似认真想了一下后回道,“因为这位哥哥,他长得很好看,我阿娘说,长得好看的,都可以叫做美人。”
“哦,”沈月华这时兴趣似乎更大了,“很好看,是有多好看啊?”
“嗯,”小女孩又低头努力想了想,“这位哥哥,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比很多漂亮姐姐都还要好看的那种。”
听到小女孩口中说出这样的评语,许凌风脸上的表情微微变了变,也不知是欢喜还是不好意思,总之最后就是一脸期待地看向沈月华。
可惜如今沈月华看不见,所以他无法看见她眼底的真正想法,所以他的期待沈月华并没有看见,也就没有跟他说什么话。
这时沈月华只是笑了笑,说道:“你的梅花糕,给姐姐拿两份吧。”
“真的,谢谢漂亮姐姐。”
小女孩说罢忙掀开篮子的盖布,取出了两份用油纸包好梅花糕,递给了一旁的许凌风。
许凌风伸手接过,也给小女孩递过去了二两碎银子。
“美人哥哥,这太多了,不用这么多的,只需要八文钱就好了。”小女孩看着银子,有些愁眉苦脸地道。
“没关系,收着吧,不用你去找的。”许凌风语气温柔地回道。
小女孩一听,忙把钱接过,然后想了想,直接把整个篮子都塞到了许凌风手里,说道:“阿娘说,不可以白受别人的恩情,美人哥哥的钱,足够买下这里所有的梅花糕了,谢谢美人哥哥。”
许凌风愣着神接过小女孩给他的篮子,然后又看着小女孩继续对他们说道:“美人哥哥,漂亮姐姐,你们是我见过最人美心善的人了,阿娘说,心善的人神仙都会保佑他们的,你们往后的日子一定都是平平安安的。”
“平平安安,”沈月华听了这个词,不免失笑,然后轻叹了一下道,“好,姐姐借你吉言。”
“那哥哥姐姐,我走啦。”小女孩说完,人便蹦蹦跳跳地跑开去了。
“真是个可爱懂事的孩子啊。”沈月华叹道。
许凌风闻言侧眸去看她,却见沈月华忽然对自己转过了头,笑得神秘莫测。
明明知道沈月华看不见,许凌风却还是下意识垂下了眼眸,问道:“郡主,你这是?”
“没什么啊,就是突然之间觉得有些生气。”沈月华虽说着生气,表情却是笑着的。
“生气?”
“嗯,”沈月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打趣着开口,“生气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居然不知道我的身边陪着的,居然是个好看的美人哥哥。”
“……郡主,小孩子的话不必太当真。”许凌风道。
“那你的意思是,你长得不好看咯?”
“……”
等了半响听不到回应的沈月华终于憋不住了,嘴角一扬笑道:“好啦,不逗你啦,所谓童言无忌,小孩子的话才最可信啊,别想着骗我了,嗯,美人哥哥,突然好想快点到年节啊,那样就可以看见小凌风你的样子了。”
许凌风看着笑得一脸开心的沈月华,除了耳尖瞬间泛红之外,他还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实话,虽然自从受了叶綦的命令,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暗中保护在沈月华身边,可却一直没有机会,像清妍清雨那样,近距离地陪伴在她身侧。
他更多的,是在暗中看着沈月华带着清妍清雨奔波在南境各处。
有离得最近的时候,估计就是跟着沈月华进入同一家客栈用个饭,然后看着她和清妍清雨还有沈画扇,一同有说有笑的。
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他也时常想着,自己到底要到何时,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沈月华面前。
而当自己真能光明正大告诉她自己名字的时候,他又觉得一切都如梦一般。
沈月华自醒来之后,他渐渐感觉到,似乎沈月华对他的信任和依赖,都是发自心底的,没有半分虚假。
有些她连清妍清雨和燕停云都会瞒着的事,她却会把一切都告诉自己,全然不避忌他。
这感觉,还不是在自己告诉她,自己喜欢她后才有的,而是在沈月华醒来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
这种程度的信任和依赖,也让他这几日他常常疑惑,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是叶綦派去的,而他又在南境救了她,所以她才这么信任自己的吗?
可他总觉着,依沈月华这般谨慎的性子,不该做出这样的举动。
可现实是,沈月华这几日就是这样。
自沈月华告诉自己,她也喜欢自己这件事后,他这两天早上醒来去见沈月华的时候,都是忐忑的,生怕那只是梦。
他其实真的很想问一句沈月华,为什么会那么相信自己,可是,却又总是不敢开口。
“小凌风,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这时沈月华听不到许凌风的声音,不免敛了笑容问道。
“我……”许凌风看着沈月华的脸,还是犹豫着。
沈月华这般信任自己,而自己也说过会信她,而他现在这么问,合适吗?
“是有话要问我吗?”沈月华又问。
一般许凌风这么欲言又止的,她便大概能猜到,他是想问自己什么问题,却又不好意思问出口了。
“嗯。”许凌风轻声应了下。
“怎么了,我不是跟你说过,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开口问我吗,怎么现在又犹犹豫豫了?”
“我只是,不知道该不该问,”许凌风说到这想了下,随即沉声,“我想不通,郡主怎么会对我这般信任,就连清妍姑娘和清雨姑娘,陛下,还有燕前辈,你都不是什么都告诉他们,为什么,却会相信我,我与郡主相识,明明,才只有这短短的几天。”
这一番话问出来,也直接让沈月华愣在了原地。
她竟从来没有想过,许凌风这辈子什么都不知道,他是该有这样的担忧的。
可是,生死轮回,死而复生,这样离奇荒诞的事,她说出去,许凌风会信吗?
或者,胡乱编个借口诓他,可要怎么编,才能骗过这么聪明的许凌风。
一时之间,沈月华神色复杂。
而许凌风看着一脸纠结,甚至有些痛苦表情的沈月华,不免心下微惊,他开口道:“郡主若是不想说,也无妨的,我知道郡主对我的信任都是真的,我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不!”沈月华闭了眼睛,一口回绝。“小凌风,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信我?”
“嗯。”许凌风没有半点犹豫地说道。
“那好,先带我去和风楼吧,到了,我给你,讲个故事!”
夜至戌时,初十的明月从东方破云而出,漫天流辉璀璨之下,玉阳城西交错纵横的街道,华灯渐次亮起,人声鼎沸,一片热闹繁华。
大楚自太祖登基五年后起,便将过往朝代流传下来的宵禁之令作了更改,从以往的戌时闭城,亥时宵禁,改成了亥时闭城,子时宵禁。
所以在子时之前,玉阳城的百姓尽可在各坊之间随意走动,或支摊买卖,或游街玩乐,随君心意。
而沈月华此刻,正端坐在和风酒楼望月厅雅间里,倚着雅间的栏杆,听着楼下大厅中的说书人,口若悬河地讲着故事。
许凌风也端坐在她的对面,往楼下微微侧目,认真听着那说书人滔滔不绝。
其实他一向少来这种地方,即便来了,也不会去留意周围太多,更莫说去听一个说书人,讲他口中那些离奇古怪的故事了。
但他如今之所以听得那么认真,是因为这说书人此刻讲的故事,是方才沈月华,花了重金,让那说书人特意挑了这个故事来讲的。
沈月华说来了和风楼后,会给他讲个故事,可最后她并没有自己去说,反而是让这个说书人代为开了口。
这让他在疑惑之际,更多了几分好奇。
沈月华为什么不自己告诉他,反而要借说书人之口,让他去听这个故事呢?
沈月华让说书人讲的这个故事,其实就是一个,大楚百姓早已耳熟能详的传说。
故事并没有多离奇,他以往也听过那么几段,但因这故事涉及了仙妖鬼怪,他便觉着,那些事太多荒诞无稽,所以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他并不怎么了解。
而这故事发生的地点,在如今的大楚北部,一座叫靖安城的古城之中。
故事说的是,在靖安城中,有个父母皆亡的富家小姐,因自小被父母过于保护宠溺,使得她从小心性单纯,天真烂漫,不通世事。
于是,在她父母死后,她遇人不淑,被一个负心薄幸的男子,骗了身心,还被那男子谋夺了家产,最后还被那男子扫地出门,最后惨死街头。
然而,这故事并没有就此戛然而止,这故事真正精彩的地方,在它的后半部分。
后半部分说的是,这女子死后,一缕幽魂含恨不散,魂魄游荡在山野之中,却意外遇见了一只,修炼成妖的狐狸精。
那狐狸精对她说,她可以帮女子躲过地府的拘魂鬼差,让她附尸还魂,重新复活在她的身体上,那样女子便可重新回到自己的家,找那害死她的负心男子报仇。
但狐狸精也有条件,就是她也要附身在那女子身上。
女子虽不知她为何如此要求,但为了报仇,她答应了,却不知,那狐狸精不过是在利用她。
那女子每杀死一个人,那人的魂魄离身之际,狐狸精便趁机去吸取,她可以以此来增强功力,还不会因此被天劫盯上。
女子答应了那狐狸精后,便和她一道回到了靖安城,狐狸精先是通过女子的恨意,操控着她,把那些有份加害她的小人给一一杀了。
因狐狸精所用手段极其残忍,那些人的死状便也十分恐怖,不过一天,整个靖安城便闹得人心惶惶。
刚好那个骗了那女子的男子,正要和另一位富家小姐举办婚礼,出了这样的事,那男子自然也慌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便到处派人寻找能捉鬼驱妖的能人异士。
巧的是,那时正好有一队,号称是从东海蓬莱云蜃宫出来的修仙弟子,历练经过此地,听了这档子事,便义不容辞地上了门,自告能捉鬼除妖。
本来那一队弟子,是想着斩完妖除完魔就走的,可是当他们在追击狐妖的过程中,却发现了此事另有蹊跷,细一查,才得知这其中的百般曲折。
在将事情查清楚后,他们自是先设法把狐狸精给除去了,然后又将那男子的罪行,一一揭露,最后移交给了官府定罪入狱判刑。
而那些修仙弟子,怜那富家女子可怜,先是遇人不淑后又被妖精利用,便揪了个城隍查了那女子的阳寿,发现那女子本阳寿未尽,属无故横死。
那便说明,这女子若地府不收,那就只能留在枉死城,直至阳寿终了那一天。
那队弟子中,有个叫岑安的姑娘,怜那女子身世凄惨,刚好那女子又已附尸还魂,便与城隍说了个情,留那女子继续在阳世活着。
后来那女子不仅夺回了家产,还因得了仙缘,最后嫁了个好人家,夫妻琴瑟和鸣,直至终老。
这便是整个故事最基本的来龙去脉。
因着台下的说书先生,本就是混说书这碗饭的,所以他在讲故事的过程中,将那仙门弟子和那狐狸精斗法的经过,描述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也正好让来和风楼听故事的人们,得了个满足。
整场故事说下来,喝彩声不断,和风楼内,热闹非凡,直到这故事在说书人口中停了,和风楼才稍微安静下来一些。
说书先生们也是轮班干活的,这位说完后就到下一位上场了,不过许凌风可没有兴致再听下去了。
他转头看着依旧侧身趴在栏杆上的沈月华,只见她面容安静,似乎出了神,也不知此时她在想什么。
许凌风见此,也就没有开口叫她,又过了好一会儿,雅间外有人敲了敲门。
“进来。”许凌风道。
他刚说罢,方才在楼下大堂说书的那位先生,便带着满脸笑容走了进来。
他先是对沈月华和他拱手一礼,然后道:“这位姑娘,你方才让老朽说的故事,老朽已经说完了,姑娘听得可尽兴啊?”
沈月华这才回过神来,忙端身坐正后回道:“很是尽兴,多谢先生,凌风,按照刚才说好的酬劳,给先生付钱吧。”
许凌风应言,将一个小袋子递给了那老先生,老先生双手接过,只捏了捏,掂量了一下,也不看,直接笑道:“老朽谢过姑娘,姑娘若无他事,那老朽就先告退了。”
沈月华含笑点了点头,那老先生见了,又给许凌风和沈月华躬了个身后,便退了出去。
见人离开且带上了门,许凌风这才转头看向沈月华,刚要开口问沈月华,为什么要让说书先生讲这个故事,却没想到沈月华先对他开口了。
“小凌风,你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仙妖鬼怪,还有人会死而复生这种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