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咒(49)【花怜】
“花公子,花城主,你俩起得也好早啊。”
谢怜一推开客栈房门,就看到姜常情在不远处的房门口朝他打了个招呼。
谢怜上前应道:“早,姜老板是打算去哪?”
姜常情挠了挠头:“哦,我想去看看圣水的制作,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谢怜思忖片刻,道:“原来如此。不知可否有幸,让我们一同前往?”
姜常情瞥了眼花城,两人视线一对上,他又快速把目光收回:“这……”
花城笑了笑,道:“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阁下的圣水若是真没问题,又何必如此忌惮我。”
然而,昨日谢怜喝了圣水之后是什么样子,花城当面对峙姜常情又是什么样子,三人至今还历历在目。即便心知自己的圣水肯定没问题,姜常情还是犹豫了:“我……”
谢怜汗颜,摆了摆手:“别紧张,我们向来是靠证据说话,若无依据,我们绝对不会做什么。”顿了顿,又道,“所以我们现在,就是要尽快查清真相,倘若姜老板真的是无辜的,这便是最好的证明机会了。”
一番循循善诱,姜常情总算平静些许,点头道:“好吧,我允许你们一起来。如果需要,我可以把圣水的秘方告诉你们。”
谢怜笑道:“那便再好不过了。”
仍是昨日所见的小木屋,那口大锅底下烈火熊熊,锅中液体正翻滚地热烈,“咕咚”“咕咚”地冒着气泡。谢怜道:“这是昨日剩下的吗?”
姜常情道:“不是。昨日的我已经倒掉了,夜里又重新煮了一锅。”他抱臂叹道:“临走之前我还特意在屋外设了阵法,用来防止邪祟入侵。如果这样还能出事,那我也束手无策了。”
屋外的阵法,谢怜进门前便注意到了,观之便知施法者实力不俗。静默一瞬,姜常情道:“对了,制作圣水的秘方,我现在写给你们。”说着,他走向一边的案台,执了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一番。
谢怜趁机环顾四周,昨日因是一心查案,他对这屋内设置并无细究。除去屋中央惹眼的大锅外,四壁设置的木柜摆满了各式瓶瓶罐罐。谢怜略懂药理,看见几瓶熟悉的草药,心里默念道:“黄芪,玉竹,五味子……”
没想到,除去制作圣水,姜常情这里还有这么多药草。莫非他还身兼岐黄?
仿佛感觉到他的视线,姜常情道:“花公子是对我这儿的草药感兴趣?”
谢怜应了两声:“嗯,也还好。”
姜常情道:“是吗。”他头也不抬,随手指了指一边的柜子,“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一点。不过别的草药都有用,你可以拿这边柜子上的,这里的不常用。”
谢怜看了一眼他指的柜子:山药,刺五加,鹿茸,补骨脂……
他脸一红,忙道:“谢谢,不需要。”
慌乱间听到花城轻轻的笑声,谢怜回头,无奈看他:“三郎……”
花城轻咳一声,故作认真道:“嗯,哥哥不需要这些东西。即便需要,鬼市里有更多更好的可以挑选。”
谢怜假嗔道:“你再闹,我就生气了。”二人嘻嘻哈哈打闹一阵,姜常情放下笔,假意咳了一声,打断了二人的胡闹:“那什么,我写好了。”
玩笑到此为止。谢怜轻咳一声,接过药方,细细看过一番——小小一张纸上写着十余种药草,且均是温阳补气之用。这样一看,似乎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谢怜仍在沉思,花城先笑了一声,抱臂道:“基本都是轻易能得手的药草,就这你还称之为'圣水'?”
姜常情轻咳一声,手里烟杆转得飞快:“非也。就算是很普通的药草,只要能发挥治病愈人的功效,那都算是好药草。喝过圣水的人,哪一个不说自己喝完后精神大振?”
话一出口,他才想起先前谢怜喝过圣水后狼狈的模样,简直就是往他脸上甩了两个利落的巴掌,当即又咳一声,闭口不谈。
谢怜似是想到了什么,抬了头:“说起来,一般来姜老板这里喝圣水的客人,都是血仆,没错吧?”
姜常情道:“是啊,怎么了?”
“那就奇怪了。”谢怜举起了纸,“既是血仆,常年和吸血鬼待在一起,应当是逐渐习惯吸血鬼阴寒的体质。你这一碗圣水下去,助长了阳气,先不谈是否会和阴气相冲,那些吸血鬼能接受吗?”
姜常情摆了摆手:“哎,这你就误会了,我这圣水讲究的就是阴阳调和。血仆终归也是人,若是阳气不足,身体可是要垮的。而且,吸血鬼其实很喜欢人类散出的阳气,要不然为什么有些精怪就是靠吸食人的阳气而生的呢。”
谢怜看向花城,以作求证,便见对方笑了笑,摊开手:“是有这种说法。”
谢怜眨眨眼,点了点头,将那药方放进了袖中,随即又看向那口大锅:“说起来,姜老板近日若是不打算营业,为何又要煮一锅圣水?”
姜常情将那烟杆转得飞起,似乎并不打算抽上一口:“哦,你就当我是在研究吧,即便是已经形成的秘方,也要不断精进,不是吗?”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虽说一直在提炼,用料还是一样的,就是纸上写的那几样。”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出一阵叫喊:“姜老板!姜老板在不在?”
姜常情应声道:“来了!”手里烟杆一停,插回腰间,上前开了门,“哟,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抓你啦!哈哈哈……好啦,不开玩笑,就是受了点小伤,我们药物这块儿一直挺缺的,来找你包扎一下。”
花谢二人一同出了门,便见五六名血猎或坐或站倚在门外,其中坐在地上的三人脚踝处受了伤,正在让姜常情检查。
谢怜俯身一看,那些伤口呈极细的线状,分两三道,像是被猫抓过,或是被荆棘丛划过一般,微微渗着血。一时好奇,谢怜问道:“敢问各位,这伤口,你们是怎么弄出来的?”
一人答了话:“哦,刚才我们在林子里打猎,追着一头鹿跑了好远,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受伤了,大概是被来路不明的野草划到了吧。”
另一人啐道:“老子还想着吃鹿肉呢,这下好,鹿跑了,人也伤了,真他妈晦气。”
谢怜心中暗自腹诽:案件尚未破解,他们还有心思打猎?
又听那人道:“老姜,你帮我看看,应该没毒吧?这深山老林的毒花毒草最多,我可不想死啊!”
又一人道:“我们回来之前把伤口洗了好几遍呢,就算有毒应该也被洗掉了吧?”
姜常情缠完绷带,一手在那人膝盖上用力一拍:“放心,没毒,死不了。而且我说过多少遍了,受伤了不要用水重复冲洗伤口,你们是想等着发炎吗?”
那人道:“可是,我怎么感觉不太舒服,浑身都不得劲儿!”
姜常情哈哈笑道:“看不出来啊,老方,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怕死?”
“我那叫惜命,惜命!”
众人笑声不断,调侃得火热。花城往谢怜身边挪了挪,低声道:“看来,姜常情和这帮人的关系,如哥哥所料,确实非同一般。”
谢怜笑着叹了口气,一手揉了揉眉心:“但愿不要因此多生事端才好。”
夜里,小木屋外搭起了篝火,众人围坐成一圈,花谢二人受邀,也跟着坐了。周边摆着美酒,篝火上烤着各类肉食,正滋滋冒着油,看得人垂涎三尺。食材都是从姜常情那儿捣鼓出来的,一帮人也不客气,开了酒坛就往大碗里倒。
姜常情忍不住道:“我说,你们受伤了还喝酒?”
有人道:“哎,一点小伤怕什么!”
姜常情抱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白天怕死怕活的是谁。”
“诶我说老姜你啊……”
谢怜看那边聊得火热,再看自己和花城身侧几乎空出了一大片位置,不禁汗颜——也许是迫于鬼王的压力,他们都特意坐远了些,虽是言谈火热,但却时不时往这边扫上一眼。花城倒是丝毫不介意,悠哉悠哉地在一堆食材里翻出兔肉,处理干净后,串上签,也放到了篝火上。
他时不时翻动着火上的兔肉,间隙问道:“哥哥饿吗?”
谢怜是有点饿了,只道:“还好。三郎若是饿了,就先吃吧。”
花城转首看他:“现在……感觉没事吧?”
他指的是病情。谢怜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蓦地回想起姜常情白日说过的话,又道,“说起来,三郎,我用了你那么多鬼气,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太舒服?”
若说人类缺了阳气,身体便会垮掉,那鬼缺了阴气,同理也会不好受吧?
花城一挑左边眉,道:“说起来,近日我一直在吸收哥哥的气息,鬼气流失了不少呢。”
谢怜点了点头。
花城微微凑近些许,调笑道:“沾染上哥哥的气息,我是不是就成为哥哥的一部分了?”
一听此句,谢怜瞬间涨红了脸:“三郎啊……”
花城朗笑几声:“哥哥,我开玩笑的。”一手往那兔肉上撒了佐料,拿起吹了吹,递给谢怜:“烤好了,算是补偿。”
谢怜以为他说的补偿指的是开玩笑的补偿,笑着接过那兔肉,一分为二,一半给了花城:“不闹啦,我们一起吃。”
深山里夜景好,星星看到的也多。但夜景再美也美不过手里的兔肉,一口下去,唇齿生香。二人边吃边赏星,惬意得很。然而,不知为何,花城那句“成为哥哥的一部分”总在谢怜脑海里挥之不去。谢怜啃着兔肉,一边微微侧首看向花城,看着他苍白的皮肤在夜晚的篝火下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更添俊美,不觉微微愣神。
这点小动作很快被花城捉住了,他看向谢怜,笑道:“哥哥没吃饱?”
谢怜摇头,又点头。
花城手里的兔肉根本没吃几口,当即又分了一半给他。谢怜接过,越发不好意思,只能埋头啃着兔肉,以此掩饰尴尬。
“哥哥。”
闻言,谢怜怔怔抬了头:“嗯?怎么了?”便见花城双眉微蹙,正凝视着他的胸口。
谢怜一低头,只见自己胸口闪着微微的银光——这次犯了病,他竟是一点都没察觉,光顾着尴尬了。
花城关心道:“哥哥,要不要休息一下?”
谢怜把剩下的兔肉两三口吃了,一抹嘴,正欲开口,忽的脊背爬上一阵寒凉,他赶忙喊道:“危险,快躲开!”
说话间,他一把将花城扑倒在地,两人翻滚着远离了那人圈。而当话音刚落,那搭好的篝火“砰”的一声,散了架,篝火底下,竟是伸出一只手!
在场的血猎反应极快,闻声立即向周边散开,亮出兵器:“什么东西?!”
便见那只手在空中挥舞挣扎一番,猛的按在地上,一使力,地底下的身躯,也跟着露出地面。
谢怜定睛一看:赤色皮肤,面带痛苦。这症状,竟是和审查司找到的尸身如出一辙!
姜常情骂道:“卧槽,你们不是把尸体都找完了吗?怎么这里还有??”
一人道:“谁知道地底下还埋着一个啊?废话不多说,赶紧打吧!”
在场的血猎纷纷上阵,与那尸身战成一团。可谁知,面对身手不错的几名血猎,那具尸身却丝毫不落于下风,出招灵活诡谲,便见它一手成拳,生生打落了一名血猎的兵器!
与此同时,姜常情接住那兵器,反手一砍,削下那尸身一条胳膊!
原以为这样事态便能好转,可没想到,那被削下来的胳膊直成爪式,朝着姜常情咽喉袭来!
“小心!”谢怜一掌击出,那条胳膊,瞬间化成了灰,随风飘散了。
那尸身仿佛被激怒一般,朝天吼叫了几声,闪身朝着谢怜扑来!
谢怜正欲上前迎击,便被花城一拉,护在身后,又见他反手一掌,将那尸身击飞出去老远。与此同时,银蝶乍开,呼啸而去,层层叠叠包围了那尸身,将其困在原地。
做完这些,花城回头,笑着看他:“哥哥生病了,就不要勉强。”
谢怜回以笑容,随即上前看那尸身。那尸身在蝶阵里还不老实,左冲右撞想要脱逃,但终究挣脱不了银蝶的桎梏,只能留在原地。观它体型,谢怜确信它生前并不是个练家子,但方才的暴走,又确实证明它身手不错,这就有些奇怪了。
姜常情上前打量了一番,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真是服了,怎么手被砍下来了还能动的?”
花城笑了一声,抱臂道:“所以,要是不想被一堆尸块攻击,最好还是不要随便下手。”
姜常情想象了一下,画面有点恶心,他摩擦着双臂,不说话了。
与此同时,一名血猎腰间玉佩闪出一道光,他赶忙取下,凑近嘴边:“是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玉佩那边传来声音:“老方,你们现在在哪儿?司里那五十多具尸身突然暴走了,我们拦不住,跑出去啦!”
老方惊骇:“暴走?你们那儿的尸身也暴走了?”
玉佩那端道:“什么叫'也'?唉不管啦,总之我们兵分五路,得赶紧把那几具尸身收了,不然让他们跑到镇里害人那可就糟了!”
老方赶忙道:“那你知道它们大致是往哪个地方跑了吗?”
“深山里!往深山里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