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同人】Natural——三十:地上爬出个荏妹妹

“今晚辛苦你啦,我来换班咯!快点回家吧吉弔!”
“哪里哪里,前辈您才是,赶夜班会很累吧!请您务必收下这个,昨天咱买到的护肤品,为夜班人士专用!据说去眼袋和黑眼圈一绝哦!”
“啊呀!吉弔你这孩子……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姐姐下次请你吃饭!”
简单的寒暄,外加一份礼轻情意重的小礼物,再容易不过的职场好感提升。挥手过后便可形同陌路,你上你的班,我回我的家。强撑一整天的营业笑容和工作服被一同换下,吉弔现在身心俱疲,不仅因为繁忙而充实的工作,还有蹲点等她下班的三个活宝。
“吉弔大姐头!俺今天赚到钱啦!您看您看!俺帮人扫垃圾,人家给俺钱了!”
“咴咴!鄙人也靠自己那灵便的双腿寻到一份驿站工作,这还得多谢獭哥的指点。”
“还有我还有我!我找了份勤杂工,在高档饭店那种!说不定能探出一些情报!”
毛树,郝剩,凯特,自从Natural接见他们后,这仨就像洗心革面一样,每天嚷嚷着要日行一善,为自己的大姐头提高口碑。为了赚取经费,从没认真体验过“工作”的他们,甚至还四处求职找了班上。下班后也不干别的,随便糊弄肚子就硬蹲在酒吧门口,偶尔有闲钱也进来坐着——专门等吉弔下班。吉弔之前顶着周围客人和路人异样的目光问缘由,他们拍着胸脯说仨人和Natural发过誓,要护送大姐头回家,以免被黑帮报复。
吉弔很头疼,吉弔很无奈,但吉弔也没办法,让他们入伙是自己和獭子哥亲口认同的,更何况他们仨除了脑回路稍稍不正常外,其实也还算蛮好的家伙……但为什么獭子哥要答应他们的誓言啊,男人至死方少年吗!
“嗯嗯好好,你们几个很努力,做的很棒哦,但请不要靠这么近好吗,至少像普通朋友那样保持一定距离。我不想以后听到什么‘酒吧前台美少女与三位仰慕追求者的分分合合’这种传言。”
场景重现,和四人第一次见面一样——将吉弔围在三人中间,形成三角阵型死死护住自家大将——只因郝剩说了句“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形状”。
三人先是一愣,随后不约而同地露出微妙的小表情,宛如孩童从糖罐中偷到上等软糖般。
“欸欸!吉弔大姐头说俺是她朋友!朋友欸!好开心!”
“啊啊!赞美这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我最敬仰的人居然称我是她的朋友!何等的荣光!”
“呀吼!这……这算不算是交友宣言!大姐头承认我们是朋友了!?这……这还是我第一次有女性朋友!”
吉弔紧皱眉头,不明所以地观望美滋滋的三人散开距离,又被他们那喜不自胜的眼神瞅得心里发毛。脚上不自觉地愈发加快步伐,只想快点远离“三角杀阵”,逃回温柔避风港。
“砰!”
一声闷响横贯归途,棍棒猛击硬物,在空旷的夜间小道上清晰入耳,敲醒沉睡的感知警觉。闷声回荡于门廊招牌、街角路灯,最后散开到小巷里逐渐无声。如果周围没有目击者,只能惋惜又一具无名冤魂支离破碎。
“嘘——大姐头您先停一下……周围不对劲……”
突然横出的手臂迫使吉弔停下脚步,她确实听到有什么声音,只不过警戒神经被一心想回家的注意力所蒙蔽。所幸,护送吉弔的三人不是胡乱度日的街边废物,近日的平稳安逸并没有让他们丧失生存本能——在黑帮学会的第一课:如何让一个人迅速失去反抗能力?只需照着后脑狠狠来一棍子即可。
毛树微眯鼠眼,郝剩拉长马耳,凯特踮起猫步,本能告诉他们周围存在威胁。
“啪,啪,啪……”
“郝剩,听到了吗?”
“嗯……手掌拍击地面,手掌上应该沾了血……以及,嘘——布料和砖石!有人在向我们爬过来!大姐头!快隐蔽!”
话音刚落,裹挟黑夜的两个声音又从暗处由远及近。
“欸他妈的,挨了一棍子还能动,真皮实啊!”
“大哥,打断腿得了,让我来让我来!”
一双手臂,在巷子暗处挣扎,渴求光明,用尽全身气力妄想逃离。光明唾手可得,但身后更大的黑暗高举棍棒,狞笑着欣赏幼稚的求生意志。她没有退路,蜘蛛之丝,栓系在瘦小臂弯,脆弱的尽头,连系直直伸出的手臂上。
【都给我住手!把棍子放下!】
没有丝毫犹豫,恶人宛如驯养有素的奴隶一般,棍棒应声而落,甚至还超额完成任务地高举双手。
为什么会这么听话呢?明明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会对手无寸铁的少女言听计从?是那对被愤怒的焰火染红的赤瞳?还是因为她身边三个摩拳擦掌,个个义愤填膺的随从?还是……自己打心里产生的无法抗拒感?
现实里并没有那么多考虑时间,凯特一记薮猫直拳,郝剩一记烈马飞踹,一个直直向后仰倒,一个被踹进巷子的垃圾箱里。毫不拖泥带水,这才是真正的打架,哪有电影上摆一堆架势还花里胡哨的。
“喂!喂你还好吧!啧,这伤的有点重……”
“吉……吉弔?太、好……”
“醒醒!你认识我!?喂喂!快醒醒!”
“欸大姐头,她好像是个人类灵,之前感觉在酒吧边上见过来着?”
“先别管那么多,救人要紧!郝剩!你快把她背回我家,拜托了!”
“哼!鄙人从不背人走!但既然是吉弔大姐头的请求,那鄙人怎可拒绝!这里就看鄙人的马力吧!”
“毛树凯特,你们去把那俩王八蛋东西藏起来,我去买点药,到时候来我家集合!”
“是!大姐头!”
“明白了!”
好疼,后脑勺……身上暖暖的……是血吗?
火光?灯光?
“欸,大姐头,她好像醒了!”
“嗯?真的吗!”
“俺刚刚看到她眼睛动了,应该是醒了!”
谁在说话?好吵……阎罗殿是这样的吗?吵吵嚷嚷的,真热闹……
啊啊……对不起,我的弟弟,姐姐要先离你而去了,但……
“终于能解脱了……”
闭上眼睛不会是天黑,睁开眼睛明天也不会到来。
“很抱歉打断你悲催的幻梦,你暂时还得在这混蛋的世界多呆一会。”
被无情反驳的少女艰难睁开双目,在短暂的迟疑后不顾一切般挣扎起身,这个声音……刚刚传入耳廓的声音!正是她朝思暮想的神谕!
“吉弔!吉弔大人!求求——”
“咕噜,咚!”
人终究是有极限的,无休止的强制劳役与肉体折磨,让她连抬起胳膊都是奢望,方才的挣扎说是回光返照也不为过。但就算她重重摔在床下,人类灵少女仍要紧握住最后的光点,或者说是……吉弔的小腿。
“唔欸!?等等,你先别抓我!别往上拽啊!喂!你们帮我把她扶回床上啊!”
看热闹的三人恍然大悟,拽的拽,抬的抬,七手八脚地算是把人类灵少女重新按回床上,但她还是不老实地胡乱挥臂,死命要抓住后退两步的吉弔。
“靠夭!大姐头!我……我控制不住她啊!伤的那么重,怎么这时候力气这么大!毛树!毛树你来搭把手啊!”
“俺……俺不好意思动手动脚的。”
“你个混小子!当时怎么没看你对大姐头这么矜持!快帮个忙!我要按不住了!”
场面足够混乱,三人组此生首次落于下风,身上各有不同程度的挂彩——抓痕、咬痕、指甲痕。但奈何人类灵总归斗不过种族优势的动物灵,挣扎无果后,少女逐渐恢复平静,热切求生的眼神转而被恐惧和畏怖取代,回到作为一个奴隶该有的姿态。
“不……我错了!不要……求求你们!我错了,请不要扭断我的手……求求你……”
“嘶——我们怎么被说的像黑帮似的?”
“不清楚,鄙人觉得这可能是创伤应激反应一类的,啧啧,实乃可怜,令人唏嘘。”
“好了好了,你们先让开,这女孩一直在念叨我的名字,可能是来找我的。”
吉弔摆摆手,示意凯特他们离远一点,去帮调药的Natural打打下手什么的,方才的骚乱看得自己后脑阵痛。三人心神领会,你推我搡地涌入厨房。
“呼——吵死我了……接下来,嗯……”
吉弔拉来一把椅子,无声地凝视蜷缩的少女,如安抚一只受伤小野兽般。待到她颤抖的身躯趋于平缓,双手不再护住后脑,这才缓缓靠近床铺。
“你好点了吗?身上哪还疼吗?”
语调平和,缓柔中带有安慰,吉弔尝试从精神层面麻痹少女的警戒意识,诱导她放下对自己的警惕。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摇头,面部表情扭曲变形生动诠释后脑的剧痛。
吉弔叹了口气,微笑地伸出手掌,想抚摸她瘦削且伤痕遍布的脸颊,却换来更为卑微的抱头蹲防。吉弔的手愣在半空,突然间想起什么:儿时家里的人类灵奴隶,虽没有眼前这般惨状,但也绝不被允许直接应答主人的话语,因为他们身为奴隶,连说话的权利都被剥夺。
“你……我准许你说话了,把头抬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怯生生地应答,怯生生的目光,太久没开口说话,以至于差点忘记如何正常交流。轻声细语穿过蓬乱黑发,如端着脆盘子一般。“我没有名字……人类灵,不被允许起名字……”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从哪听说的吗!”
吉弔谨慎地提出问题,她很确定自己没有在这片街区外宣扬过名姓,如果这个人类灵是从其他地方得知,只能代表自己身份已经暴露。好在,下一声怯懦的话语打消了她收拾细软跑路的念头。
“我……是在酒吧外听到吉弔大人您的演讲……就算是低贱的人类灵也能感受到您的豪情壮志,您是我的唯一真主,求求您,让卑贱的我加入吧!我什么都会做的!”
一提到关于演讲的事,少女的神色又重焕生机,双手合十如同祈祷神明般哀求吉弔。
“等等,你先冷静下!”吉弔跌跌撞撞后撤一步,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杯水,百感交集地递给少女,但仅是一杯温水,又让少女万分感激与连声道谢;她不是神明,却被视为至高神。
“你到底是谁,刚才打你的人又是谁,至少先把这些说清楚!”
少女品尝甘露般咽下温水,舔舐润湿的嘴唇,闪烁的烛光辉映自己的身世——她的悲怮,她的苦难,她的无法解脱与折磨。
“原来……真正被压迫的人就在我的身边,和我只隔着一道玻璃窗……”
吉弔感觉心里有点不舒服,嗓子干燥发热,像是有什么堵住胸口,掐住脖子,让她难以呼吸。若是半年前,她绝不会考虑家里佣人的感受,他们与她何干?但她已经不是富家小姐,和她面对面的不再是高官权贵。而是同病相怜,都被打上“弱小”烙印的遗弃者。
“吉弔大人,我没别的出路了……求求您,就算只把我弟弟救出来,我在余生愿意为您献出我的一切!求求您!”
人类灵少女抓住最后的一线生机,小心翼翼地掀起被子,确保自己不会触碰到被褥后,以手指支撑身躯,向吉弔献上拜服。
“你……其实——”
“呜啊哇哇!吉弔大姐头!您就答应她吧!俺听不下去了!”
“呜呜……实乃悲惨!何等凄凉!鄙人的灵魂都要与她一同饱受煎熬!”
“嘶——吸溜……大姐头,咱们,咱们不就是为了这个才要反抗黑帮吗!就算她是人类灵,但没想到人类灵居然过得这么艰苦!呜呜呜呜……”
三个活宝一脸哭腔地涌入屋内,一直躲在门后偷听的他们,此刻也绷不住溢出的情感。吉弔嫌弃地瞥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三人,她早就有此打算,要不然为什么出手相救!谁知道这仨会突然冲进来打乱自己。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吉弔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三人的哭泣,顺便扔给他们一卷卫生纸,然后转手轻托少女的脸颊,“不用再害怕了,我答应你,从今以后你就……”
“等一下,大小姐。”
青年不冷不热的声音带着异于常人的冷静,自厨房一路由远及近传进众人耳中,敲碎温馨感人的戏码。三人识相地为端着汤药走来的Natural让出一条路。
“獭子哥……?有什么问题吗?”
Natural把汤药碗放到矮桌上,居高面下地看着两个少女道:“大小姐,您刚才也听到了,她是从本地最大黑帮的手下逃出来的,您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我……”吉弔说不出话,她吃了这意外的质疑,后背只一哆嗦,的确没有考虑过这一点。身边的少女更是满脸恐慌,自己的命运已然被眼前的男人死死攥住。
“大小姐,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刚刚说过自己在猿霄帮负责炸药制作,如果长时间没回去报道,那必然会引起怀疑,全街区都会被里里外外搜查一遍,但到时候不仅仅是搜查那么简单,他们会打着查人的名头四处掠夺,每家每户都会遭殃。”Natural的声音并不大,语气甚至没有变化,但就是这冷静分析的字句,让屋内的所有人感到不寒而栗。
“大小姐,我们不知道对方的人数,武器质量,分布情况,况且您也听艾里芬说了吧,就连他的酒吧都在猿霄帮的控制下,如果真要开战,恐怕我们孤立无援。”
沉默,一句话放出后余下的唯有沉默。吉弔揉攥着裙角,不敢与Natural对视;毛树挠挠脸颊,凯特抽抽鼻子,郝剩舔舔嘴唇,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十……十分抱歉……是我连累了各位……果然我这一生一事无成……我会回去自首的,而且会帮各位瞒下这件事……谢谢您的援手……”
少女轻手轻脚地走下床,对所有人深鞠一躬。吉弔猛地抬手,张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无力感,席卷全身的无力感再度浮现,涌上心头。自己真以为能做好一件事吗?连一个奴隶,一个近在眼前,饱受折磨与煎熬的底层人都挽救不了?还谈什么复仇……
“等等,虽然分析是这样的,但并不是没有胜算。”
Natural倚靠墙边,转折的话语拦下前脚踏出屋子的少女。迎着满眼希望的众目睽睽,Natural伸出一根手指,继续说道:
“中圈很大,按照少女的说法,他们应该是更接近于中心地带,而咱们更靠近边缘,所以可能近几天是不会追查到这。其次,这位人类灵少女,你说过自己会炸药的制作工艺吧?”
“是……是的,只要有原材料,不管大小型号都能做出来!”
“你看,这不就有武器供给了吗。黑市上炸药的价格可比外面卖的火药要贵上几十倍!”
Natural伸出第三根手指,紧盯干瞪眼的凯特三人,“第三,人数与情报,这需要你们三位大显身手。这一段时间,你们务必通过各种方法、渠道,去打听出黑帮的总部位置与具体情况,以及他们的活动范围,最后进行总结,明白吗!”
“妥嘞!”
“交给俺吧!”
“悉听尊便!”
话音刚落,三人同时敬了个蹩脚的礼,然后围成一圈低声私语,为接到任务而欣喜不已。
“獭子哥,那……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些什么吗?”
吉弔有些手足无措,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但遇到大是大非,才发觉她仍只是未成熟的孩子,唯一的依托仅有面前这堵靠山。吉弔的心里升起不安感,万一哪一天獭子哥不在身边,自己该何去何从?
“大小姐,您只需要继续演讲,和平常一样就好。只有最平常的,才不会被怀疑。”Natural摸摸吉弔的犄角,场面似曾相识,仿佛回到几十年前打碎花瓶的下午,又或者是其他闯祸的日子。自己……是不是有点保护过头了?“以及,大小姐,现在我们的人数还是略少,如果能再招募到人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好!那就听獭子哥的!明天我再去演讲一轮!”说罢,吉弔扭了扭脑袋甩掉大手,三步并两步跑到门口,一把拉过少女沟壑纵横的手,顺势将她拥入怀中。
“荏茧,你以后就叫做荏茧吧!恭喜成为我们组织中的一员!从今以后你不再是人类灵奴隶,而是和我们同甘共苦,为复仇而战的荏茧!”
荏茧下唇微微颤抖,从乌紫色的嘴唇中蹦出只言片语:“吉……吉弔大人……谢谢您,谢谢各位……但,我的弟弟……他还被监控着,他该怎么办?”
“别担心。”Natural靠近荏茧,凝视闪躲的眼眸。“既然你的位置在那里很重要,他们就不敢对你弟弟下手。但这只是时间问题,所以……荏茧我需要你的一些帮助,可以吗?”
“没……没问题,水獭灵大人!我会尽我所能!”
“尽你所能吗……?那就到这边一趟。大小姐,有些事我需要和荏茧单独谈谈,请您谅解。”
说罢,Natural便拍拍荏茧的肩膀,拉着她走出里屋,顺手一并带走桌上的汤药,徒留如释重负的吉弔和商讨计划的三人组。
“那,吉弔大姐头!俺们仨就先走啦,俺们回去再研究研究怎么搞獭哥的任务!”
“放心吧大姐头,我们三人定会完美完成任务!”
“鄙人也先行一步,请大姐头早些休息,养精蓄锐才能锋芒毕露!”
“嗯嗯,走吧走吧,路上安全。”
吉弔有气无力地撇撇手,目送三个活宝蹦哒地离开。高度紧张的身躯不自主地向后仰躺,危机感,紧张感,使命感……她隐约感觉到,自己被拉入名为“抗争”的无限深渊,那该怎么办?逃避已经无用,只能……
紧握双拳,感受心脏与血液的和鸣,精神与灵魂的共振。
“迎头直冲,把那些混蛋都一一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