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小火炕

作者：国红

       炕热屋子暖，家里好暖和。母亲依旧在灶间忙碌着，烟雾缭绕中她瘦小的身影依稀可辨。“妈，炕热了！”我一面惊喜地喊着母亲，一面又有些担心：自己放在炕头的衣服，是否需要赶紧拿走？等一会炕烧太热了，是否会把衣服烤糊？就在这欣喜和纠结中，我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哪有小火炕啊？也根本不存在我所担心的衣服被烤糊的问题。而且，窗外的狂风暴雨让我回到现实中，母亲已经走了四年了。我定了定神，周遭仍然是茫茫黑夜。

       天还没亮，我没有起来。家里的暖气是热的，但远未达到火炕一样的热度。床上甚至有点冷，我的脚是凉的。想来也真是有趣，原来我是“冻醒”的，却梦见热乎乎的火炕。愿望总是如此美好，正如童年某些幸福的片段。滨城昨天开始降温了，一下子把大家带进了冬天。

       我继续赖床，半梦半醒之间，在童年回忆中寻找着一缕温馨。小时候的冬天，总是特别冷，雪也下得特别大。母亲总是天不亮就早早起床，点燃大锅灶，给我做饭，顺带着也把火炕烧热。我则沉醉于儿时的梦乡，即便被灶下哔哔啵啵的柴火燃烧声音吵醒，也继续睡回笼觉。直到金鸡报晓，天已放亮，我才在母亲的千呼万唤中，有点不情愿地起来。待我梳洗完毕，母亲已变戏法一般，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了炕上的方桌上。我热乎乎地吃完饭，就穿着母亲亲手做的棉袄棉裤，和同学一起去上学。寒假里，我就盘腿坐在火炕上，用父亲为我订制的学习桌写作业。父母的爱屏蔽着严寒，让孩子在最冷的冬天，依然能够温暖如春。孩子则如幼鸟一般，在父母的羽翼之下破茧成长，然后飞向远方。

      年复一年，我长大了，母亲却老了。当我考上大学，离开故乡之后，那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故乡变市了，也变大变美了。城区到处动迁，盖了很多高楼大厦，建了很多商场，扩建的马路能同时跑六到八辆汽车！还有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交通方便多了。再回故乡，难免迷路，出门需要侄女带路了。工作之后我越来越忙，尤其是进入外企以后，一年只能回家几次，而且一般是趁着出差。哥哥们早已动迁上楼，但父母舍不得老屋，更舍不得睡了一辈子的火炕。在外学习工作多年，我早就不喜欢睡火炕了，也不习惯了。哥哥就特意给我安排了一个床，铺上厚厚的席梦思大床垫。家里早已不用大锅做饭了，电饭锅和煤气灶都有。反而是同学聚会，有时候去吃灶台鱼。大家就像小时候一样，盘腿坐在火炕上，围着大锅一起吃鱼，叙旧，非常开心。

       如今，郊区的老宅和火炕还在，母亲却永远离开了我们。她走了以后，我也再没有回故乡，只是电话和微信保持与哥哥和亲戚们的联系。毕竟年纪也不小了，不愿意舟车劳顿地折腾了。火炕终于成了遥远的回忆。但在今夜，童年的记忆突然打开了。梦中母亲又早早起来，为我烧热了火炕，做好了饭菜。此时，一线曙光透过窗帘，天终于亮了。我一翻身，两滴泪水无声地滑落在枕上。起身，打开窗帘，外面乌云蔽日，寒风呼啸，院内满地落叶。而我并未感觉很冷，因为梦中的小火炕真的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