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倖存者偏差】

原作為 酸奶發酵工廠 出品 發酵計劃 中的 編號27 ，首次發表時間為 20180609 。因為是未修改的初稿，所以與 風花 中的內容大概會有些出入。

前幾日就想著這樣的一個事情，將它發在這裡，那麼今天確實是要這樣做了。

很多的時候，我都一直認為，其實，隻是一種錯估。

《倖存者偏差》

或許是一種錯估。

獨自一人，坐在房間的小角落裡面，擰開裝著礦泉水的瓶子揚起頭喝水的瞬間，無意從身側的鏡子中瞥見自己的糟糕模樣：前額的劉海因為汗水一縷一縷、濕濕軟軟地貼在額頭，毛巾的一邊長長地從肩膀上耷拉下來。

索性扯下毛巾仔細地擦乾隱藏在額角、發間的汗水，然後在地板上端坐著望向鏡子裡的那個人。

周圍的人總是說著，“小野先生超級帥氣”，但是每天的清晨又或者深夜，像這樣透過鏡子開始審視自己的時候，總覺得，這無非是一種錯估的錯覺——完全就是很糟糕的大叔了。曾經有段時間總以冬天的寒冷為藉口，懶得抽出時間去打理自己，出門時用帽子口罩圍巾將自己嚴嚴實實地裹起來，誰也看不見，直到細碎的劉海逐漸遮擋了視線遮去了那個人的一半身影，直至那個人一邊用手揉著下巴一邊用儘管有些帶著抱怨但是在自己看來無論如何都如同一種變相的撒嬌的語氣說，“那個……剛才有扎到我哦，稍微有點痛的呢……不過也還好……吧？”

於是在小野大輔自己抱怨著頭髮長長遮擋了視線的同時，那些青色的胡茬也細小且悄悄地冒了出來。但是擅自做著辯解，“啊……說起來，才發現這段時間沒有好好收拾呢。吶，不過冬天真的是超級冷的吧？隻想把自己完全裹起來呢。”

可是實際上，或許完全是一種錯估。

像是那種並非真的喜歡下雨天，或者是有著蔚藍色晴空的日子，唯一喜歡的不過是兩個人彼此一同走過的寂靜時間。那麼不管是有微風吹過還是樹木也被折斷，是飄著大雪還是落下細雨，都無所謂，也完全不想要在乎——小野唯一想要在乎的是：今天有好好按時吃飯了麼，晚上是否因為工作還在熬夜，那些空閒著的時刻會如同自己這般的思念而去思念著自己麼。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小野用目光輕微撫過那些眼角的細紋，看著由於膚色的白皙而稍顯厚重的黑眼圈，開始感歎起，即使是早早地就開始了保養，用了被年輕後輩安利的眼霜，但是那些時間留下的痕跡依舊清晰，隻增不減。

小野總覺得，自己是一個不擅長講話的人，尤其是那些能夠撩撥人心聽起來發膩的情話，似乎是——似乎是也沒有對那個人講過，愛，這麼一個詞，以及有關它的事情。偏執又頑固的小野大輔將手中裝著甜甜圈的紙袋放在他的座位上想著，“如果說，‘我愛你’，那麼我愛你到太陽隕落不再升起，也不過是五十億年的時間，我愛你直至宇宙的盡頭，全宇宙都終結、歸於原點，那麼也不過是幾百億年的時間。

“如果愛一個人，就隻想要一直愛著他。我想要的是一個永遠。可是什麼是我的永遠呢？”

像是有種錯估，“永遠”這個詞是那樣可怕，不管是什麼東西，隻要沾上它，就會變得面目全非。

或許不是說，是一種錯估，而是，小野大輔自己也不知道。

世界總是那樣公平，它讓每個人都知道，天黑了太陽總會下山，下雨了也總會放晴，人活著也終有一死；被放棄被拋棄被貶低得一無是處在陰冷黑暗的角落裡面承受了太多唏噓嘲諷和冷眼，但是也站在人前享受過掌聲響起鮮花落下聚光燈匯聚在身上的同一點的那些時刻。

但是它又不那麼公平——“我到底是愛呢，還是不愛呢？那麼你會愛我麼？”

唯有時間對人最為公平，卻也殘忍至極，那些想要珍惜彌留的奢侈時間，終將，也都必須一分一秒平穩無虞地安靜度過，不帶有任何的拖延滯後以及緩衝，然後，等到那個時候，小野自己又能夠對那個人說什麼呢——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溫度與情感，文字和語言與真實的情感之間總是有著難以磨滅的歧義——僅僅隻是一句，我愛你，就夠了麼？

那些未曾、或許永遠都無法說出口的話語要如何傳遞給他讓他知曉，那些深深埋藏在內心柔軟角落的樹洞裡面的沉默再寧靜且寂寞卻頑固又偏執的情感倏忽在時間轉瞬的罅隙是否能夠得到一個回應以及肯定？

可是當他想著那個人的時候，卻覺得時間總是過得那樣緩慢而漫長。

或許沒有遇見他的話，永遠都看不見，像是那些在搭乘地鐵時，從自己身旁經過的提著公文包穿著一身整齊的正裝打著領帶的上班族一樣，普通地擦肩而過，彼此都用背包，或者手機，或是扶著扶手的那半個胳膊，劃分起用於區分自己和別人的那個小小世界——兩個人自然而然也不會有什麼交集。

那麼那麼，所以所以——

——是因為小野大輔先遇見了神谷浩史然後才愛；

——還是是因為愛而讓小野大輔遇見了神谷浩史。

愛，或是不愛，或者鏡子中的人，究竟在想什麼，小野完全想不明白，卻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小段對話：努力地想要說點什麼的自己翻著郵箱裡被推送的廣告網頁，突然彈出來的甜甜圈窗口，“甜甜圈，你會喜歡甜甜圈麼？”

“算是一種喜歡吧……甜甜的東西，誰會不喜歡？”

“那……這個。”默默地記下網頁上顯示的店鋪地址，順便看了幾眼被強烈推薦的口味。

甜甜的東西，誰會不喜歡？

——其實沒有多少人喜歡。事務所的前輩們說自己上了年齡，醫生囑咐說不要吃過於甜膩和油膩的食物，清淡的日式料理最適合不過。後輩的裡面，男性那部分集體對甜品有種抗拒隻想要工作結束以後在居酒屋喝酒，女孩子們雖喜愛卻抱怨著最近的體重又增長了一點而避而遠之。

隻是那個人如此喜愛甜甜圈，便讓小野大輔有種全世界都喜愛甜甜圈的錯覺。

每次收錄時，提前趕到錄音現場的小野大輔，在那個人的座位上面放下一個紙袋的甜甜圈，因為不善言辭，就又躲到了一個人的小角落裡面，然後開始獨自思考，“會因為甜甜圈而喜歡我麼？還是因為我才變得喜歡甜甜圈呢？”

沒過多久的年會上，被事務所的後輩們起哄問，“前輩那麼優秀，一定有超級多的人喜歡，那前輩喜歡什麼樣的人啊？”

“嗯，就是……”想著這個問題的小野自己也覺得有些驚訝，如果是“喜歡什麼樣的人”的話，眼前與腦海都隻浮現出神谷低頭專注地看著台本，或是拍著桌子傻笑，所有描述性的文字也開始向著“溫柔”、“善解人意”、“工作認真”等詞彙靠近。不過最後小野大輔也隻是敷衍地回答，“我喜歡草莓奶油蛋糕，那麼那個人就應該是喜歡甜甜圈的吧。”

再後來，這件事情不知道怎麼地，跨越了兩個事務所，被人在青二的年會上談論起來，傳進了神谷浩史的耳朵裡。懊惱的小野有些笨拙地在手機上敲出一段話，想要做些解釋，隻是寫了又刪刪了又寫，到最終隻有“我喜歡草莓奶油蛋糕”這幾個字由於操作失誤被發送了出去，發現之時已經為時過晚。繼續猶豫著要不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熟悉的提示音響起，看到對話界面的回復：嗯，我喜歡甜甜圈。

所以其實，是不是一直以來，都有種錯估？錯誤地計算彼此之間的距離，隻能夠看到那些被自己的偏好所篩選的信息，卻沒有意識到，關於“神谷浩史”，這本身就是一種篩選了：將這個人從世界上的億萬人之中選擇出來，然後以他為起點而構築出自己的一整個世界——然後覺得這個世界本應如此。

“總是在下雨，雨天愛上你的話，或許天晴的時候，我就不愛你了。隻不過是這一場大雨，在我心裡下了很多年罷了。”

小野用毛巾拭去臉頰上的汗水，轉身望向窗外。梅雨的季節裡，穿透過樹葉的間隙灑下的柔和陽光是獻出的吻，而那溫暖不停息的雨音是或許一種生生不息的證明。

帷幕終會落下燈光也將湮滅，掌聲瞬間寂靜人潮洶湧退去。

或許是有什麼錯估的錯覺。

“可是我唯一願意看見的隻有你的那份微光，否則就讓我永遠獨處黑暗。”

即使是一種錯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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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純屬虛構。

建議配合BGM：月映の夜想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