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长史传（11）侵攻伊势国

织田信长返回美浓国的原因，是为了征服尾张国的邻国伊势国的南部。早在信长上洛以前，织田信长就为了剪除与六角家有联系的北伊势豪强们而出兵伊势国。当时北伊势的地方土豪见到织田军以后几乎不做抵抗就投降了，只有中伊势的神户具盛在高冈城抵抗了一阵，最后也以收信长之子三七丸（织田信孝）为养子的条件投降。 伊势国南部属于国司北畠氏的地盘，北畠氏是日本南北朝时代的名将北畠显家的弟弟北畠显能的后裔，自室町时代起就一直保有大和国宇陀郡、南伊势国等领地。进入战国时代以后，北畠氏的家督北畠具教更是朝着战国大名发展，征服了许多邻近的小家族。 永禄十二年（1569年）五月，伊势国木造城城主木造具政在弟弟源净院的怂恿下背叛了北畠家。这件事其实相当有意思，木造具政是北畠具教的亲弟弟，被哥哥送入木造家继承家督，源净院才是木造家原本的继承人。也就是说，木造具政这哥们在干弟弟的怂恿下背叛了亲哥哥。眼看弟弟这么不老实，北畠具教立即点齐军队准备出兵征讨之。结果没想到木造家转眼就投靠了织田信长，从而引来了织田家的大军。 顺便一提，这个源净院后来因为主张投靠织田家的缘故，成为泷川一益的女婿，还俗取名为泷川雄利，成为北畠具丰（织田信雄）的家老。 织田信长出兵后，北畠具教、具房父子自知不敌，躲进了坚城大河内城笼城防守。大河内城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山城，同时还有许多支城拱卫。为了打开攻打大河内城的大门，织田信长派出木下秀吉率军攻打支城阿坂城。 阿坂城早年曾被幕府军围攻。当时的阿坂城被幕府军给切断了水源，眼看就要开城投降之际，守将北畠满雅心生一计，命人将马匹拉到城下幕府军看得见的地方洗马。幕府军一看守军还有多余的水可以洗马，便判断城内水源充足，认为短期无法破城，最终撤军。实际上，阿坂城内早就没有水了，北畠满雅命令士兵往马身上倾倒的是白花花的大米，远远看去大米落在马匹身上，仿佛像是水花绽开一样。自此以后，阿坂城就多了个外号“白米城”。 虽然阿坂城在秀吉的围攻下开城投降，但是据说木下秀吉在攻打阿坂城期间亲自上阵，结果被守军一箭射中大腿，被抬回了后方。至于是大腿外侧还是大腿内侧就不一定了，也有人认为秀吉之所以子嗣稀少，就是因为在攻打阿坂城时小猴子受伤导致的。 阿坂城陷落后，织田信长率军直接冲着大河内城而来。虽然阿坂城守军顽强抵抗，但是由于北畠具教入城时将附近村落的百姓都接入城中，导致阿坂城内粮食不足，最终只能与织田信长和谈，北畠家则迎接信长的次子茶筅丸为北畠具房的养子，作为将来的继承人。 征服北畠家后，织田信长的家臣们纷纷被信长安排进伊势国各地，信长还下令废除了伊势国铃鹿关的过路费，这使得日本各地的商人、游客渐渐都聚集到了伊势湾一带，使得伊势国的经济越来越繁荣。不久后，伊势国的邻国伊贺国守护仁木氏也向织田信长表示臣服。 搞定了后方，织田信长便命令大军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自己则连美浓国也不回，而是率领着马廻众直接奔着京都而去。信长先是来到二条御所向足利义昭汇报平定伊势国的消息，但是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将军的不悦神色。随后天皇再度召见了信长，继续正月没完成的赐杯赐酒仪式，当然天皇也是要过日子的，杯子不能白赐，所以信长又给天皇献上了三十贯钱。 然而，在京都一片祥和、看似平静的背后，却隐藏着巨大的矛盾。 足利义昭在这次信长上洛后一直对干爹不冷不热的，信长虽然一开始没有感觉，但是呆了几天后也终于察觉，最后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赌气返回岐阜城了。 为什么足利义昭的态度会发生那么大的转变呢？ 这其实有两个原因：其一，北畠家虽然在南北朝时代是室町幕府的敌人，但是进入战国时代后，北畠家便和幕府穿上了一条裤子，成为了将军的奉公众之一。同时，北畠家作为国司，也时不时地给朝廷、幕府送去一些礼物和贡品，算是谁也没得罪。可是，织田信长出兵伊势国后，却征服了幕府在地方上为数不多的支持者北畠家，还将北畠家下任家督换成了自己儿子，这自然是足利义昭所不能接受的。 其二，当时室町幕府和朝廷的矛盾非常之深。由于室町时代的天皇是幕府拥立的，所以天皇的权限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幕府从来不把天皇公卿们放在眼里。织田信长上洛以后，他既不接受幕府的“副将军”职位，又与朝廷走得很近，天皇甚至说过在信长的支持下，“王家复兴有望”这样的话，所以让足利义昭感到很不爽。 在信长返回岐阜城后，天皇派了山科言继前来打探消息。山科言继一到岐阜城，惊讶地发现摄关家出身的一条内基和他的哥哥姐姐也都在岐阜城内。大家都是公卿出身，就坐下一边嗑瓜子一边聊了起来。 原来，一条家和公卿日野家之间出现了土地纠纷。日野家的地位虽然不如一条家，但是因为他们是将军家的亲戚，所以便拿着幕府的名头欺负一条家，连天皇也不敢插嘴。一条家一盘算，如今唯一能指望上的只有织田信长了，所以便千里迢迢来到岐阜城，请求信长出面裁决。 几人嗑瓜子之际，幕府的女官大藏卿局也来到了岐阜城。她是奉足利义昭的命令前来的，义昭虽然对信长有些不满，但是眼下内忧外患的，没有信长的支持也不行，所以才派了大藏卿局过来安抚信长。 织田信长表示自己和将军大人没有什么私怨，但是将军有些事确实做得有些过火，所以和好可以，但是得签保证书。 于是，在朝山日乘、明智光秀的见证下，织田信长和足利义昭私下签署了名为《五条条书》的保证书。《五条条书》其实是上文的《殿中御掟》的追加，保证书的内容分别是：1、将军和大名联系时，要先于信长商量，副上信长的书信。2、将军过去的命令全部作废，一部分决策要重新裁决。3、将军赏赐土地时，可以从信长的领地内提供土地。4、既然将幕府的事情委任给信长了，就不要整天想着三妻四妾了，只听信长的就可以了。5、为了平定天下，不可与朝廷交恶。 如果仅从字面上来看，织田信长似乎有些过于专横跋扈了，这不是完全将足利义昭当成傀儡来看了？过去的研究也认为，织田信长此举最终导致了他和足利义昭关系的决裂。 不过，近年的研究却有了不同的看法。这是因为过去我们总是站在足利义昭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保证书的，但是如果从信长的角度出发，这些内容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首先，织田信长制定这些规矩的原因，其实是因为足利义昭乱发命令的缘故。正常来说，幕府只能够和各国的守护、国主往来书信，但是进入战国时代以后，各地的守护都不怎么听从幕府的命令，所以幕府便开始直接与守护们的家臣们联系。这样容易导致一个什么后果呢？那就是守护的家臣们实力越来越强，地位越来越高，最终出现“下克上”的局面。而维持幕府存在的“将军——守护（御家人）”关系一旦解体，幕府必然也会走向衰弱，甚至灭亡。所以信长的约定与其说是要限制将军的权力，倒不如说是想打造一个尊卑有序的社会。 其次，这其中还包含了一定的信长为天皇、公卿站台的成分在里面。信长上洛以后，积极地将室町时代被武士们抢占的庄园归还给贵族们。可是足利义昭作为幕府将军，却默认武士们抢占贵族的庄园，甚至以武力欺压贵族们，这自然是信长不愿意见到的，所以才会要作废将军以前的命令，其实就是把幕府过去对土地的分配给作废，然后重新裁决土地的归属。 至于什么只能听信长一个人的，因为这个《五条条书》是密约，并不是公开给天下人看的，与其说是作为法令限制将军，倒不如说更像是织田信长与足利义昭的“婚前契约”。织田信长与足利义昭此后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太差，信长也并没有想废掉幕府的意思，而是想建立一个自己理想中的，由朝廷、幕府共同维持社会秩序的政权。这么看来，信长不愿意别人插手他的理想，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