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荷鲁斯之乱 - 不完美之人 Imperfect

一场福格瑞姆与费鲁斯·马努斯之间的《弑君》游戏远不止它看上去那么简单。尤其是当费鲁斯·马努斯已经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法比乌斯,第三军团的药剂师,又在其间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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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本来说了如果撞车就删除,但是事到如今还是有点不舍得(因为我也是个懦夫),我决定把它留在这里做个存档,但是可以的话还是请先去看上面那篇翻译,真的很不错

Imperfect 不完美之人
作者 Nick Kyme
译者 nutellaisgood

两支正在交战的军队,他们的兵力分展开来,越过黑白相间的战场,眼睛眨都不眨地怒视着彼此。他们开始排列成完美的阵型,军衔依次排好,旌旗在微风中停滞不动,列队靠前的战士们面色坚毅如磐石。高高地站在圆形的底座上,他们的领主和精神领袖骄横地监视着他们——皇帝与皇后并肩而立,全力展现着他们强力的统领以及对胜利的承诺。
但是正如战事中经常发生的那样,即使有着最高深莫测的战略头脑,命令也会不被执行,混乱反而占据上风。如果要说有什么事一定会在这场争斗中发生,那便是这一切都会终结于混沌的统治。
战争如今摧毁了这座坚实不屈的平原。它只会因为一方败于另一方而结束。战争的号角声还未消散在空气中,两位将领在四下血流成河后终于开口。
“你会把自己想象成帝皇还是领主,我的兄弟?”福格瑞姆问道。
紫庭凤凰向后仰去,越过精美雕饰的棋子盯着费鲁斯。他眯起了自己热切的眼睛,缓缓地向前俯身,这样他便与自己的兄弟在同一水平线上。后者深埋入了棋子间,沉思着他的下一步。
不像他更加不苟言笑的兄弟,福格瑞姆身着一件珠光紫的长袍,他的银发松散地垂荡于肩颈。一只象牙的、刻着异样印记的高脚杯被他放在右手纤细的手指旁,紧挨着游戏桌。福格瑞姆啜饮了一口其中的水液——它似乎让他精神更好了些——然后开口道:“我觉得你把自己想象成领主。我说得对吗?”
他把玩着代表着神职者的那枚棋子。她是一位身着长袍的盲眼先知,紧握着代表她职位的权杖,上面描绘着字母“I”的标志虹膜。或者,在古希腊语里,这个字母是约塔。
全神贯注于自己的棋子,费鲁斯并没有抬头。“你想要让我分心吗,兄弟?”他和善地问道。
他的语气同他的外表大相径庭。费鲁斯被他的美杜莎战甲所包裹。它如同裹尸布般漆黑,看上去厚实而坚不可摧。他的头发被剪短至紧贴头皮,他的脸庞看上去也如同磐石雕刻而成,尽管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
福格瑞姆向后仰去,头顶上唯一一盏球形磷光灯的光线描摹着他脸颊与脖颈光滑白洁的皮肤。他光鲜的长发在摇曳的灯影中闪闪发亮。
除开这光线外便只有黑暗,这让人难以分辨他们正处其间游乐的房室的具体大小。凉爽的空气间回荡着低哑的嘶嘶声,表明这的确是一间大小可观的厅堂或是长廊。
“完全没有,”他说道,微扬的嘴角却掩藏不住初生的笑意和话语间的谎言,“我只是想提出这个问题——帝皇还是领主?”
“为什么不是原体?”费鲁斯答道,终于从思考中抬起头来,用坚毅的眼睛盯着福格瑞姆,那双眼睛让人想起破碎的燧石,以及冰火交织的黑曜岩,“因为这就是我们,难道不是吗?”
费鲁斯采取了行动,用他剩下的最后一名教堂司事做了个巧妙的侧翼包抄。他向后坐去,抱起胳膊,看上去有些自得。
福格瑞姆笑出声来,这是一种真挚的、对于温暖亲厚的表达,除了他与他的兄弟在一起时,他很少会有这种感觉。
“你真的应该更好地伪装自己真实的意图,费鲁斯。”
“是吗?”笑容一闪而过,不过很快被掩埋于费鲁斯严肃的外表之下。“谁能比戈尔贡更加善于伪装,我的兄弟?”他问道,“告诉我。”
“现在到底是谁在让谁分心?”
费鲁斯没有回答,只是用戴着金属护具的手向棋盘做了个手势。
福格瑞姆的脸色在他注意到那铠甲护手时黯了一瞬,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过来。谁会穿着盔甲玩温和的策略游戏,他想道,他们身旁的阴影似乎因为福格瑞姆未说出口的愤怒而不自在地动了动。还有那金属护手?真是外行。
“你为此感到困扰吗,”他开口说道,向费鲁斯示意,“被起了那个外号?戈尔贡。一种丑陋的生物,古希腊神话中的怪物,如此地令人憎恶,一个人仅仅是看向他就会被变成石头。”
费鲁斯短促地笑了一声。
“我把它视作赞美。而且,我的确长相丑陋。”
他们一同为费鲁斯轻微的自我贬低笑了出来。他只会在福格瑞姆面前这么做,他们兄弟情谊的亲密无间在他显而易见的放松间展露无遗。
尽管如此,费鲁斯还是想为刚才的评价找个理由。他的天性如此。
“我的敌人们只是看到我不苟言笑的面容就会因为恐惧而身躯僵硬,”他说道,叹了口气,“要是所有的战争都能赢得这么简单就好了。”
“是的……”福格瑞姆怀念地应道,他的注意力只有一半停留在棋盘上,“要是这样就好了。”
他再一次向前倾身,想要从酒杯里啜饮一口,却不满意地发现自己已经喝空了它。
“我们是朋友吗,你和我?”他问道。
费鲁斯皱起了眉,为福格瑞姆的话感到些微地难以置信。“我不是为你锻造了你的剑吗,我的兄弟?”
“这就是友谊吗,锻剑?”
“我无法想象比这更加切实的信任与承诺,”费鲁斯答道,他坦率的真诚让福格瑞姆难以正视,“作为战士,我们必须确保自己的武器能在战斗中发挥作用。我不会随便让人为我锻造我需要如此依赖的东西。”
“所以说这意味着你信任过我?”
费鲁斯的眉毛在困惑中皱得更紧了。信任过?
“信任着。这意味着你信任着我。”
“你是我的兄弟,福格瑞姆。我当然信任着你。”
“你信任着你所有的兄弟吗?”
现在戈尔贡显出了原形,脸色有如一块坚硬的石板,随着他表情的突然严肃,灯光都仿佛黯淡了下来。“你知道我并不。”
福格瑞姆想起了那些名字。科兹,马格努斯,察合台……
“那么我们之间的情谊更加深厚。”他说道,放松下来。
“也和美杜莎的矿石一样珍贵。”
福格瑞姆温暖地微笑,有那么一刹那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你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成为如此亲密的朋友,尤其是我们的幽默感如此不同?”
“我们远不止是凡人,福格瑞姆。”
费鲁斯总是为这个想法感到陶醉。他更加伟大,并不平庸。也许我的举止风度也是如此?
“好吧,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福格瑞姆充满歉意地低下了头。“我们的幽默感如此不同吗?”
你说得对,截然不同。我是我自己的主人,而你……嗯……
“但是两者相似便能使情谊更加深厚吗?沃坎和我都是坚守信条的铁匠。我敬重他的手艺,但我并不想要他此刻坐在你的位置。”
福格瑞姆再一次向后靠去,看上去十分满意。“你十分高尚,费鲁斯。我想让你知道这一点。”
费鲁斯笑了,他阴沉的心情似乎明朗了些。
“而你依旧在拖延时间,我的兄弟。”
“我只是想要迎合你的自尊。”
福格瑞姆作出了下一步的行动,把他的一个公民放在了一个易受伤害的位置。这是一个很明显的计谋,费鲁斯理应预料到了它。但是这也掩盖了另一个阴谋,躲藏在被遮掩的棋盘中。
他们的战场是圆形的——并不是不同寻常的构造——并且被划分成了一个个区块,每一个都由枢纽与构成这棋盘形状的曲线组成。六条轮辐从中心枢纽的核心延展开去。两位原体的棋子现在都环绕着它,尽管不是所有的都能被看到。“被遮掩”的棋局意味着他们的一些棋子被各自收了起来,在游戏开始之前就已定好。当它们被调度部署的时候,这些棋子会隐瞒自己的身份,装作是低级的公民,直到合适的时机露出真身,吞掉别的棋子。
唯一一种揭露被遮掩的棋子真实身份的方法就是使用神职者。费鲁斯的那位早已牺牲,他认为把自己的领主移到一个更有利的位置更加具有战略价值。
身着铠甲的战士棋子将剑举起,抵在自己的面甲前敬礼。他与他的操纵者在举止上如此相似。
当福格瑞姆放下那个公民,费鲁斯警告般地哼了一声。
“我可不会如此轻易地上当。”
他阴险的薄唇抿了起来。福格瑞姆思考着他兄弟所说的话,但却没有反驳,尽管那易如反掌。相反,他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上来。“你还是没有回答我。帝皇还是领主?”
费鲁斯笑了,全神贯注于棋盘与这场游戏。
看到他如此放松真好。
福格瑞姆端详着他。
棱角分明的颧骨。延展开去的浓眉,每一条皱纹都像他锐利而崎岖的面庞上的一道裂缝。肌肉分明的下颌线条,上面点缀着深色的胡茬。树干一般的脖颈。拳击手一般的耳朵——丑而小,形状怪异。皮肤因为长时间在锻造炉前的辛勤工作而轻微地变色。敏锐的眼睛,似乎永远在审视一切。每一根毛发,每一颗坚实的牙齿,每一条皱纹和伤疤……
“障眼法是对新手才用的计谋,我的兄弟。”费鲁斯用他熟悉的低沉男中音说道。他又一次地移动了自己的领主。
“新手,或者是目中无人又爱卖弄学问的人……”福格瑞姆喃喃道。
“那我是哪一种?”
都是。都不是。
“我们来看看,好吗?”
福格瑞姆让他的神职者对上了一个被遮掩的公民,费鲁斯被迫揭示它的真实身份。
“一个要塞,兄弟?真是有趣。”
“是吗?”
“只是每次我们玩这个游戏,你都总是喜欢采用进攻的策略。”
费鲁斯完全陷入了游戏而对此毫不在意,他把他的要塞下移,直指中心的枢纽。
“侵略性十足……”福格瑞姆赞赏地点了点头,然后移动了自己的棋子。
费鲁斯花在思考棋路上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把福格瑞姆刚刚送上门来的教堂司事扫到一边,这致命性的一步让戈尔贡的脸上闪过一丝对胜利的期盼。
福格瑞姆用他纤细弯曲的手指轻叩桌边。他刚刚陨落的教堂司事明显削弱了他想要实现的战略计划。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一动不动。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叫这个游戏‘弑君’吗?”他问道,轻抚他白色皇后的象牙身躯,她看上去潜能无限,但却没有实际的力量。
“我不在乎,”费鲁斯不耐烦地说道,“不要再可悲地拖延时间,赶紧下一步。”
“耐心点,我的兄弟,”福格瑞姆责备他道,“难道纳罗达峰的事情真的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你已经忘记了怎样保持耐心吗?”
费鲁斯看上去想要回击他,但却放松了下来,悲哀地举起套着铠甲的双手。再一次地,福格瑞姆注意到了它们,刻意压下了他右眼中震颤着的愤怒。一阵低沉的嘶嘶作响划破了寒冷的空气。
“那是什么?”费鲁斯问道,注意到了声音。
“没什么。只是空气循环的装置。”
自棋局开始的第一次,福格瑞姆从桌上抬起头来,看向远处的黑暗。他喜欢这么做,尤其是下棋的时候,因为这能让他全神贯注。一道朦胧的光线用病态的黄色笼罩了游戏桌和两位玩家。就在这微弱照明投下的光圈不远处,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身影,他们观察着比赛的进行。他们静止不动,全神贯注,而赛事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君主的死亡,”费鲁斯答道,他的声音拉回了福格瑞姆的注意力,“这就是弑君的意思。”
“它也意味着一位皇帝的死亡,”紫庭凤凰回击道,重新找回了自信,号令他的皇后前往应去的位置,“不仅如此,兄弟,还有在审判之后对这位君主或是皇帝正义与合法的裁决。”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空气循环系统的沙沙声短暂地变响,“我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想法。”
“的确如此。”费鲁斯说道,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棋盘上。
一个陷阱正在形成,他紧张的面部表情显示他已经注意到了。这也意味着他分辨不出这个陷阱的本质——这个本就存在的陷阱。
依旧如此一无所知……
由于移动了他的皇后,福格瑞姆让他的帝皇门户大开。
“是的,”他继续道,“有趣的想法,一个皇帝竟然也受制于那些用于束缚常人的律文与苛难。对这样一个人的伤害竟然可以是正义与合法的。”
“你认为不应该如此?”
“我认为这表明一位领导者,甚至一位父亲,可以是有瑕疵的。”
“所有的人都有瑕疵,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是人。能够觉察并且减轻自己瑕疵的能力就是一个人的伟大之处。只有优秀的领导者才会有这样的自我意识。”
真是讽刺,福格瑞姆想说,但是他却说道:“现在是谁在拖延时间,我的兄弟?”故意用费鲁斯先前的话来反驳他自己,意图赢得一些心理上的优势。
“我没有在拖延时间。”戈尔贡又重新有些愤怒,紧握起他的拳头又松开。
“那就行动。”
“你在催促我,试图让我犯错。”
我根本不必刺激你,亲爱的兄弟。
费鲁斯戴着护甲的手悬在领主上方。只要向斜方移动它,他便能杀掉福格瑞姆军队中对应的棋子。这一步叫做“破刃”,在这一版的《弑君》中,这会让费鲁斯的领主变成原体,这枚棋子有着极强的机动性,同时也代表着力量。
“你在隐瞒着什么。”他说道,依旧举棋不定。
“你现在的样子可真不像你自己,我的兄弟。”福格瑞姆低吼道,露出自己的牙齿。
费鲁斯似乎没有注意。相反,他紧盯着棋盘,因为犹豫不决而心烦意乱。
“我要杀了他吗?”
我到底问了我自己多少遍这个问题?
走完这一步后,费鲁斯就得承受任何福格瑞姆计划好的攻击,但他也同时拥有了另一位原体。他眯眼看着棋盘,却看不见任何潜在的危险。
“你一无所有……”他嘟囔着,微笑起来,“就像以往一样,你又选择了放烟雾弹,而不是想一个实际的战略。”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战略,”福格瑞姆邀请道,“但是在你这么做之前,回答我的问题。你是领主还是帝皇?”
费鲁斯抬起头来,他的脸上满是违抗的斗争。
“没人可以成为帝皇,除了帝皇本人,”他宣布道,将他的领主猛推向前,杀掉了对方的棋子,自己的代替成为了新的原体,“我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把自己想象成领主。”
这才是我认识的兄弟。
“没有妄图统领的自负,只是想要服务。”
“只是如此。”
“而他现在成为了原体。”
“的确是的。该你走了,兄弟。”
“成为了如今的你。”
“难道这不是一件荣耀的事吗?”费鲁斯问道,但他的话语中渗着自傲。
“非常不。虚张声势不适合你这样毫无遮掩的人,亲爱的兄弟。”
不该这样的。福格瑞姆原本没想把这句话说出口。或许他并没有掌控住眼下的情况——也没有掌控住他自己——不像他以为的那样?
费鲁斯瞪着他,看上去十分恼怒。“这话是什么意思?”
覆水难收,于是福格瑞姆顺流而下。他张开一只手,向棋盘与正在进行的游戏示意。紫庭凤凰的语气中隐含着一丝微弱的悲伤,他落下最后一子。
“意思是,你没能看清你眼前的事物。”
前不久被放在费鲁斯新的原体棋子旁的公民棋子现出了真身,是一名教堂司事。福格瑞姆的两名神职者和他的第二名教堂司事也在附近。没有一个可以吃掉原体,因为规定的棋路并不允许,而且它们所在的位置也让它们没有机会。但是,它们却的确为别的事情创造了条件。
费鲁斯睁大了双眼,终于察觉到了这个陷阱。“太迟了,”他喃喃道,“太迟了……”
你也是,你们都是。而且都不堪一击……
福格瑞姆猛地一惊,不知道这个想法从何而来,但他很快便复原了。
“这,”他说道,轻触他的胸膛,在那之下他的心脏飞速跳动着,“就是你的覆灭。太过鲁莽急躁。被你的愤怒与傲慢击败。你真的如此缺乏耐心吗,费鲁斯?你谈到瑕疵,谈到伟人们的特质。我们难道不是伟人吗?所以说,我们真的能意识到我们与生俱来的瑕疵吗?你能吗?”
费鲁斯无话可说。他只能静默地瞪视,试图领会其间的含义。
福格瑞姆的心中充满不快,但是他必须把戏演完。
“你为什么不曾留意过我,我的兄弟?”他问道,“你我之间结下了如此深厚的情谊,在纳罗达峰的险坡下。你与火刃,我与碎炉者。那些高贵的武器与我们锻造它们时渴求过的理想如今都怎么了?”
费鲁斯从桌上抬起头来,一只冰冷的拳头攥紧了他的心脏。
“叛徒的开场白?”他问道,并不是因为他不了解这种战略,而是难以置信福格瑞姆会用它来对付自己。
愤怒。这才是福格瑞姆面前的费鲁斯可以感受到的。
“你听上去不太高兴,我的兄弟。”福格瑞姆嘶声说道。
“因为你试图转变我!”
“我转变过你,费鲁斯。你曾经抗争和流血,曾经尽你所能地锻造出一柄锋芒逼人的武器,而如今我把它据为己有。”
费鲁斯把桌子猛地向前推,它撞到了福格瑞姆的腹部,然后他站起身来。
“兄弟!”福格瑞姆自己向后挪了挪,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十分震惊。
他又逐渐明白一切了,一如往日。
“你竟然敢……”费鲁斯谴责道。他一拳猛砸在棋盘上,棋子四散飞落。
“我竟然敢做什么?我们只是在玩一个无伤大雅的游戏。”
“你竟然敢做出这种事?”费鲁斯紧咬牙关。福格瑞姆可以听见他兄弟的牙齿正充满仇恨地互相碾磨,但是他待在了原地。
“我如何冒犯了你?请坐下吧,”他示意费鲁斯的凳子,但是它却倒立了过来,滚离了棋盘,“我们回到游戏上来。”
“你的游戏,”费鲁斯咆哮道,“你想要策反我的把戏。我是帝皇忠诚的子嗣。你曾经也是。”
他想去拿武器,但他的腿间既没有别着剑鞘,背上也没有背着锤子。
“碎炉者现在在佩图拉博手上,”福格瑞姆顺从地说道,“他对我的愤怒远超于你,我的兄弟,尽管我知道你很难相信。”
戈尔贡冷漠的脸上显出几条地震般的裂纹,他费力地理解着福格瑞姆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
“佩图拉博在哪里?”费鲁斯诘问道,“我的锤子在哪里?告诉我。”
诡计已经结束了,福格瑞姆脑中那个侵占了他近来思维的声音说道。“我同意……”福格瑞姆悲伤地低语。
“同意什么?”费鲁斯厉声说道。
“我同意这一切已经结束了。”福格瑞姆向阴影、以及站在那里的轮廓瞥了一眼。“我对你非常失望,”他喃喃道,将他蛇一般的目光转投回费鲁斯,“至于你……”
费鲁斯看上去并没有理解。“把话解释清楚。”
福格瑞姆应费鲁斯的要求这么做了,他用七个字抽空了戈尔贡的狂怒,让他目瞪口呆。
“你不是我的兄弟。”
福格瑞姆凶残地双手抓起《弑君》的游戏桌,将它扔向一边。棋子嘈杂地摔落在地上,无论是帝皇还是公民都在几秒间翻倒而被屠杀殆尽。游戏结束了,福格瑞姆展露出他恶魔的美丽。
费鲁斯向后退却,另一位原体完全地站直身体,让前者显得身形矮小。
他惊喘出声:“怪物……”
福格瑞姆阴险地嘶嘶回应:“我倒觉得十分高贵。”
费鲁斯曾以为他是不朽的完美之人,彻莫斯英俊的战士之王,而如今的福格瑞姆与他曾经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苍白的皮肤如今染上了紫色,福格瑞姆蛇一般的身躯上也隆起了鳞片。他的上半身和脸与从前相同,但是双眼却尤其看上去锐利得如同爬行动物,尖针般的獠牙布满了他有些古怪地延伸开去的嘴。他的双腿已经不复存在,曾经如跳舞剑士一般的步态转变成了盘绕着的、灵巧的毒蛇尾巴,两条肢体被某种可怕的禁术连结在一起。
福格瑞姆熟知自己的外表。他总是在自己的许多面镜子前自恋地观察自己。他在他敌人反着光的血泊中看见过它。在他即将杀死的人的眼底倒影中看见过它。
它凶残而致命。它无比美丽。
它即为完美。
不像这个可悲的样本。
费鲁斯正在克服他的厌恶,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没必要这样……”福格瑞姆平淡地低语道,向他扑了过去。
费鲁斯发出咆哮,福格瑞姆的嘴钳住了戈尔贡的脖颈,狠狠地咬了下去。出于恐惧,那对穿着铠甲的强壮双手紧抓着他的上颚和下颌,想把它们拉开。
福格瑞姆啐出一口血,费鲁斯的颈动脉流淌得更加欢快。戈尔贡牢牢地抓着他,他的脸上满是痛苦的厌恶。福格瑞姆用自己的利爪抓挠着他,在他的盔甲上撕开深深的裂口,但是费鲁斯拼命地继续坚持。
像一位与猛兽缠斗的驯兽师那样,费鲁斯用他髋部的力量将福格瑞姆摔在地上,这个怪物不断地扭动着,发出嘶嘶声。
“我现在想起来了……”他咆哮道,燃烧着的、来自美杜莎的愤怒迎上他冰冷而钢铁般的憎恨,“你的背叛。”
他慢慢地撬开了福格瑞姆的颌骨,犹如一把铁钳。
“你这个懦夫!”
福格瑞姆不断地挣扎,他没法说话,意识到他可能会身受重伤而动弹不得。他扭动着想要重获自由,但是费鲁斯不会放开他。
“我本该在伊斯特凡就杀了你,”费鲁斯说道,“我本该——”
他的确记得。所有的事情,就像法比乌斯保证的那样。
“我……”费鲁斯张口结舌,松开了手,茫然地盯着他的兄弟自愿成为的魔物。
他记得的事情太多了。
“你尝试过。”福格瑞姆说道,感到无比悲伤,吐字含混不清。
随着他蛇一般的身体一次残忍的扭动,福格瑞姆甩开了费鲁斯。他踉跄着,单膝跪在了地上,但是没有退却太远。他放在身后支撑身体的手碰到了一只铠甲靴。费鲁斯困惑地回头,看向他身后的阴影。
他看见了一个人影。认出了那人的外貌,他又看向他的兄弟。
“这是什么?”他问道,挣扎在自己矛盾的情绪中。
福格瑞姆挺直了身子,用带刺的尾巴扎进了他目瞪口呆的兄弟的心脏里,刺入他前不久用爪子抓挠过的弱点。
“我觉得这是解脱,”福格瑞姆平静而顺从地答道,“有时候也是折磨。”
于是,费鲁斯·马努斯,戈尔贡,钢铁之手的原体,死了。
又一次。
福格瑞姆对尸体怒目而视,没法掩饰自己的厌恶。
“他并不完美。你迄今为止已经辜负了我多少次,法比乌斯?”
在阴影中观察着的身形不安地动了动。
“大人。”一个刺耳而奉承的声音开口道。
“别回答,我自己看得清楚。”
壁龛里和穹顶上发光的球体整齐划一地亮起。它们的光线赤裸裸地照向了一堆尸体。巨大的、身着盔甲的、原体的尸体。他们已经流出的、正在冷却的鲜血散发出的腥臭气味几乎令人难以忍受。福格瑞姆命令过人往房间里泵入消除剂来掩盖气息,但是看到他们似乎又让那股气味回来了。
费鲁斯·马努斯毫无生气地躺着。他众多不完美的克隆体们散乱地倒在房间的地上,成为了寂静而支离破碎的观众。福格瑞姆失望地凝视着他们。
药剂师法比乌斯的全息影像在一旁闪烁着,但是发出的光线却依然打扰到了他的原体。尽管他已经熟练地用冷漠伪装好了自己干瘪的脸,法比乌斯依然为他本人并不在福格瑞姆身边感到庆幸。
创肉者穿着他平时的装束。一件粗糙的皮制披肩盖在他的紫金铠甲上,一具看上去坏死了的骨架从他的背部长了出来。外科医师抱起了胳膊,但许多手术工具、扩散器和注射用的兴奋剂依然露在外面。
“这并不容易,大人,”他再一次尝试开口,透过结缠的肮脏白发瞟着他,利用上了原体的心不在焉,“而且有缺陷的样本会造成不完美的结果。”他停了下来,舔了舔干燥惨白如尸体般的嘴唇。“如您所见,克隆原体这样的生命——嗯,这是一种需要帝皇本人的科学才智才能实现完美的过程。”
一张大理石的桌子,上面《弑君》的棋盘被小心地摆好,单独而完好无损地站在几米开外。最后一张。福格瑞姆让自己巨大的蛇形身躯来到它旁边,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重复实验非常重要,法比乌斯提醒过他。这是控制变量的唯一方法。微小的变化可以得到更加确定的结果。
“我在好几个星系开外都能感觉到你的自傲,法比乌斯。”
法比乌斯鞠了一躬。“这很复杂,但并不是全无可能。”
“那他的手呢?”福格瑞姆厉声道,“它们应该像流动的水银,而不是穿着铠甲。他必须得是完美的!我需要这个,法比乌斯。我需要它。当费鲁斯死去的时候,我是我自己躯壳的囚徒。我必须得跟他谈话。我必须要告诉他……”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完全复制并不容易,”药剂师说道,用他不安的徒劳解释填满这短暂的安静,“就像我说的那样,有缺陷的样本——”
“我剑刃上的血本就应该满足条件!”
“是的,大人,但我想说明的问题是——”
“闭嘴。我受够了。”福格瑞姆对着全息投影冷笑道,“你真是个不讨人喜的东西,法比乌斯。你浑身都是胆汁。”
“如你所愿,大人。你准备好再试一次了吗?”
福格瑞姆简单地点了点头。灯光再一次暗了下去,一颗单独的球体在《弑君》的游戏桌上方发光,房间的其余地方都隐没在了黑暗中。地下传来了齿轮与伺服系统的声音,一个庞大的机械正在运作。一个孵化仓的门打开了,它大得能够容下一个身着黑甲的巨大人体坐在一张简单的凳子上。
当克隆体进入房间后,一个平台堵住了舱口,费鲁斯睁开了眼睛。
“我的兄弟,”它和蔼地说道,双眼逐渐变得有神起来,“你准备好下棋了吗?”
我准备好了……福格瑞姆脑中的声音嘶嘶作响。
我难道没有让你闭嘴吗?
与其让我闭嘴还不如让你自己闭嘴,亲爱的宿主。
你服从于我。
只是现在而已……
福格瑞姆握紧了一只拳头,不过他现在顾不上这个恶魔。他并不惊讶于它又浮出了水面。它与福格瑞姆和他的兄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费鲁斯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拖延,他的自我意识一直保持着静止,直到福格瑞姆示意面前的棋盘。紫庭凤凰微笑了起来,费鲁斯低下头来思考着棋路。
“你认为自己是领主还是帝皇?”福格瑞姆问道,游戏开始了。
又一次。

不像他的大多数兄弟,法比乌斯比起别人的陪伴更喜欢一个人待着。他总是认为他的病理在帝皇之子中相当独特——每当他剥下一个实验对象的皮,或是移除它的肌肉以露出内部器官的构造,思维总会走向终结。知识,理性。这将他与他那些更加……自我放纵的兄弟们区分开。
法比乌斯渴望感知。他想体会其中的一切,但他想永远这么做。他也明白他的宏伟工程需要时间。或许是上千年,尽管他已经取得了十分重要的成就。
回到帝皇之傲号上意味着他得牺牲掉某些实验中的“自由”,他在安德洛尼乌斯号上不被这些禁忌所束缚,但这是一艘很大的舰船,而且福格瑞姆已经耗费了他很多的时间。如果他最近对费鲁斯的着迷可以作为一种衡量标准的话,法比乌斯或许也可以更加有恃无恐一些。
如果他足够谨慎的话。
在他如今工作的前厅,保守秘密是第一要务。进入它必须要拥有基因序列钥匙,而法比乌斯时不时就更换它。它也深藏于舰船的腹部,不会出现在任何图表或是感应扫描上。它正如它的本意与目的那样,是个彻底的死角。
这个名称本身带有的讽刺让药剂师感到好笑。他笑了起来,看到自己的倒影黯淡地映在他正在观察的容器玻璃上。
其中一个容器里是一个变异的怪胎,它有着微小的、由软骨和废肉构成的翼状附器。它在容器的盐水溶液中小声呜咽着,双目失明,沉溺其间。另一个的内脏长在了外面,红色的渣滓在不断沉在容器的底部,伴随着它用皱缩的拳头无力地捶打着玻璃。这些样本数目众多,每个都处于进化与基因改造的不同阶段。
费鲁斯并不是第一个,尽管他很成功。他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漫步于实验室间,这些容器让法比乌斯想起某些阴鸷的游行。他在队列的最后一个容器前停下。
里面的是一个婴孩,蜷缩着身子,安然酣睡在它的羊水中。孩子背部的后腰上,一个科索尼亚的胎记清晰可见。
“睡吧,”法比乌斯嘶声道,如同这位熟睡婴儿的阴森保姆,“当你醒来时,银河将会变得大为不同。”
【完】

【一点补充信息】
关于《弑君》(Regicide):一种帝国人会玩的桌游,与M2时代的国际象棋有一些相似,具体玩法不明。文中的“障眼法”(Blind Man's Fate)和“叛徒的开场白”(The Traitor's Gambit)都是将死/赢棋的方式。更多的信息可以参考:https://wh40k.lexicanum.com/wiki/Regicide
福格瑞姆对法比乌斯说的那句“你浑身都是胆汁”(so full of bile)里的bile有胆汁和愤怒的意思,同时也是法比乌斯的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