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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首三千01(红警2MOD心灵终结 “猎头者”战役同人小说)

2020-12-27 00:01 作者:落燕雨  | 我要投稿

甲首三千

 

《汉晋春秋》载:“(司马懿)乃使张郃攻无当监何平于南围,自案中道向亮。亮使魏延、高翔、吴班赴拒,大破之,获甲首三千级。”“甲首”者,被甲者之首,斩获敌军甲士头目之谓也。得甲士首级三千,可见杀敌甚众。“甲首三千”,虚指斩获之盛也。

——题记

两架“猎狼犬”式武装直升机从夜空中掠过,从发动机里拖出来的烟幕扩散成一道比本就阴沉的乌云底色还要深暗的尾痕,就像一道在海水里迅速扩散的鲜血。被螺旋桨搅碎的雨丝像子弹一样击打在士兵们的头盔上,通讯兵的头颅像雷达天线一样追踪着两架直升机,迅速从前方转到了背后,他眼中的夜幕在这种迅猛的视野回旋作用下,短暂失真成了一个不稳定的世界。当他试图呼叫刚刚还近在头顶一树之高的苏俄红军飞行员时,那两架直升机已经吞没在了云幕后面,它们几乎是刚一出现就消失了,来得和去得一样快。

通讯兵懊恼地把头盔摘下来往身上一扣,即刻便被暴雨浸湿的头发像海藻一样附在前额上。准是有什么事情出错了,那两架直升机受了伤,而且飞往的是与英伦三岛完全相反的方向。他复将视野转回到前方来,鞺鞺鞳鞳的大雷雨之夜从头顶一直蔓延到天边,如果一首沉凝浊重的交响乐在演奏到最为滂沱的一刹那便突然凝固在天空中,那些凝然而成可见固态的低沉旋律便准是眼前这些墨云的样子,原本鲜红的军旗被大雨浸郁成一种凝重的暗红色,不知是受到狂风还是直升机掠起的气流吹拂,整面红旗在旗杆顶端飞速飘变着形态、不曾有丝毫止歇,仰观有如一团燃烧在半空中的烈火,一时成为了这暗蓝背景中唯一灿烂的色彩。旗下无数头盔和坦克炮塔被雨水淋过后反射着微光,宛如一群沉寂的雕像,在所有这些困惑而焦虑的面容之前,庞大的加莱军港正是一片近乎不真实的空旷,主力登陆舰队在六个小时前就已经启航了,按照战役时间表,对岸的滩头阵地早就应该已经开辟起来了,然而后续登船、拓宽进攻通道的命令却迟迟没有下达,位于另外两个进攻方向的苏俄红军和拉丁联盟的讯道乱成一团,却迟迟没有哪怕任何一条明确的军事信息传达到加莱港来。战前集结期间,从苏俄红军同志那边传来、关于“站在加莱港就可以望见海峡对岸多佛港灯光”的流言已经不攻自破,此时远方正没在一片无底无边的黑暗之中,仿佛整片欧亚大陆都在滑向世界尽头,而加莱港则是最早滑进去的那一角。

第一艘回程的船只终于出现在海平面时,所有紧绷着的面庞才终于有了略微的松弛。一开始没有人看到船身,只见到桅杆顶上的航灯像一团鬼火一样凭空出现在海雾中央,直到她渐渐进入港汊,那微弱光晕下的巨大船影才如同一座浮城般渐渐显出轮廓来。但很快就有人从中看出了更加不安的兆头,战舰的航速太快了,而且丝毫没有减缓的势头,这样下去她会一头撞上港口海岸的!

在震碎雷雨的绵沉巨响中,岸上等待登船的士兵们像蚁群一样哗然散开,那艘“无畏”级战列舰的船艏像刀一样在原本平直的海岸上破开一个V形切口,直到几乎把船艏撞平才轰然止住,浮城一样的船身搁浅在近港、从中腰部断裂之后向着左侧塌倒下来。离事发地点最近的通讯兵在船艏断裂前看清了侧方的舷号:她是中国人民远征军登陆舰队的旗舰“河西走廊”号。

第一个从起火的船骸中逃出的船员,是燃着火从高耸着的侧舷翻摔下来的,通讯兵和几名战友将他身上的残火扑灭后,这名水兵已重伤得看不清面貌了。

“发生什么事了?指战员都在哪里?”通讯兵奋力将重伤员从积水中抱起来,他看得出来,这名战友坚持不到医疗兵赶来了。

“都牺牲了……”伤员的声音沙哑得像是随时会扯断声带,“俄国人的讯道里说,前线指挥部被攻破,战役总指挥尼切夫自杀,副官摩廿里洛夫投降……”

火焰呼烘应和着波涛的夜雨,围住伤员的一圈人却是蜡像一样的死寂,将那战败的消息听得字字清楚。

“哈!我就知道,只有那位将军同志才能够指挥横跨英吉利海峡这样的大战役,可共产国际却把他晾在边上喝西北风,这还打得成仗就有鬼了。”一个声音打破了死寂,语气里满是格格不入的高傲与讽意,“现在妥啦!优势兵力重点突破硬生生打成了泥巴涂墙,英国佬的三座短剑反导系统不用说是一处也没有打下来喽!”

通讯兵很反感地循声回头,被那个蹲在坦克炮塔上的家伙一声喝堵住了嘴:“愣着做什么?加莱港会背着我们自己跑吗?敌进我退啦!传达我的调度——后队变前队,交替后撤、收缩防线!”

远处一门车载防空炮突然对着夜空嘶吼起来,紧接着是无数门机关炮百千齐作,通讯兵顺着曳光弹在夜空中拖出的长长尾痕望过去,只觉一身血液像空中的暴雨一样凝冷下来。

那是同盟国的“雷神”级空中炮艇群,铺得无边无际、叠得层耸错杂,像半天雷云一样沉沉压了过来,好似伦敦城的雾气弥漫着吞噬了整个英吉利海峡。

“战役失败!全军撤退!”通讯兵转身对着电台话筒传达了第一道撤退命令,从“雷神”炮艇上降下的聚能闪电风暴像一株株怪树一般闪耀跳变,照亮了他背后的大海。

 

我是在战地录像里看到加莱港撤退时这段影像的,那名战地记者也许憧憬过拍下苏维埃联军把红旗插上伦敦塔的历史性画面,但战役的走向显然不允许他再有此等遐想,真正使他在战地摄影集里留下一点儿足迹的,反而是这段中国人民远征军第二兵团在苏军进攻英伦三岛失利、盟军展开反登陆时紧急撤退的录影。很多人都没想到,那次战役的失败不仅仅标志着一次彻底歼灭盟军残部的尝试以失败告终,更是引发后续一连串蝴蝶效应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世界大战导致了军事武装力量的急剧增长,而在全球各大战线取得的一系列令人眩目的胜利反过来刺激了这种增长,这种“正反馈”式的“进化”使得苏维埃联盟迅速武装成了一台巨大的战争机器,这台机器如此强而有力,以至于当它输出力量的渠道被英吉利海峡封死之后,似乎就不得不将这股无处发泄的力量反作用到自身了。一致对敌、攻陷资本主义最后阵地的希望破灭之后,苏维埃联盟在各种偶然与必然的因素纠葛之下,把军事斗争的主要矛盾转往了内部。扑朔迷离的黑枣镇心灵信标事件,是这座红色堡垒上出现的第一道裂痕;而中控鹿儿岛防区被那位将军同志亲自麾师攻陷,则标志着苏维埃大家庭里最有分量的两个成员彻底决裂;俟后人民解放军对俄罗斯科麦罗沃州核武基地的突袭固然令多方震动,但针对海参崴滨海边疆区的进攻失利,又注定了中俄这两个巨人之间的对抗必然演化成长期拉锯的零和博弈,而孤悬欧陆的中国人民远征军两支兵团,则无疑是这场棋局中处境最为危险的弃子,比邻而驻的俄国和南美同志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敌人,他们被迫整建制撤入俄、拉驻军相对不那么密集的西班牙境内,尔后便被那些追赶而来的“昔日同志”困在了伊比利亚半岛的崇山峻岭之中。这一切都是在短短数月之内发生的,彼时正是中国远征军最为焦头烂额的时期。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抵达那座远征军前哨站的。

 

滑降索从“基洛夫”空艇的底部船舱落下来,将西班牙山峦间深蓝色的夜直直劈作两片,成为了空艇与正下方那座前哨站之间唯一的连接。空艇悬停的位置低得吓人,那种沉重的压迫感营造出一种疯狂的错觉,就好像巨大的空艇乃至整片天空,都是由那根细细的滑降索支撑在大地上、随时都会坍轰下来一般。被飞艇巨影笼罩着的前哨站,如今是陷在子弹暴雨与敌军海洋中央的孤岛。营门口的两门自动哨戒机关炮腾腾冒着热烟有如砧上新淬的铁胎,黄铜弹壳流水样的从炮膛里流下来,弹链被不断改变指向的急速射拖曳成一道道曲度令人眩晕的长弧。苏俄红军与拉丁联盟军的步兵突击班组配合着小规模装甲纵队不断发起波浪攻势,弹链打碎那些动员兵的躯体时,就好像打在海浪上一样,前一波浪头刚刚碎落下去,后续的浪潮早已汹涌而上。悬停在上的空艇不断使用安装在腹部船舱两侧的几门大口径机关航炮向斜下方射击,轰震的炮火紧贴着前哨站外围的地面,激起像兵营上那座军人雕像一般高的尘土,随着尘土飞散到半空中的,是受阻的苏俄、拉丁士兵或坦克的残肢断体与装甲残片。但与遍布所有方向的攻势大潮比起来,这种强度的支援火力就好像试图往大海里撒沙子来堆成一座大坝。两组伴飞在侧的武装旋翼机,以空艇为中心做着一种相互咬尾盘旋的大圆弧式编队飞行,不时将机艏航炮的火力加入到飞艇的阻击炮火中去,仿佛在前哨站这座孤岛上空撑起一把很快就会被浪雨打碎的纸伞。

那根滑降索尾端的配重物就落在我面前两步远的位置,震起的尘埃激得我一阵咳嗽,再砸偏一点儿就够给我开瓢了。我试图爬开两步站起来,但背后一记正踹撞在我的腰上,把我重新踢回了尘土里。我从呛人的灰尘里侧过半张脸来,正好看到踹我的那名人民远征军士兵从面前踏过去,她急于操纵背上那部军用电台,棱角分明的侧脸宛如大理石雕像的面庞剪影。

“阿乔、阿航,按着他!”她喊这句话时甚至无暇用正眼察看我,而且下一句就转到旁的指令上去了,“‘蜻蜓’快要死光了,把剩下的全撒出去!”

被她招呼的那两个士兵随即把刚抬起半张脸的我再次按下去吃土,待我被他俩一左一右反剪了双手揪起来时,看到其他的中国士兵正忙于将每人背后背着的折叠式“蜻蜓”无人机展开来、用便携滑轨弹射到空中去,有三五架无人机在起飞阶段就被接近营门的俄国红军用步枪火力干了下来,但更多无人机顺利升空、加入到了远处那些来回盘旋的同伴之中去,远观有如飘浮在苏俄和拉丁军队头顶的一片烟雾。

确认自己的“虫群”再次得到充实之后,无人机操纵员以左手挥出一支长长的刃状天线,动作之飒爽如在拔剑,那根指向天线在她手里不断变幻着方位,接收来自各个方向的无人机上链讯息:“76阵地正面,敌军攻击队形已经溃散。27阵地正面,‘犀牛’坦克5台,呈‘胸墙’攻击队形;‘破坏神’装甲车2台,位于坦克攻击锋线后方300米;伴随步兵若干,向27阵地与26阵地接合部压制迂回;阵地26、阵地27、预阵15,准备接敌!”而近在这名通讯兵兼无人机操纵员一侧的营长则根据敌情反馈调整了防御方向:“预备队全拉到东北角去!阿班、长工,带工兵班去西门修固工事!”

预备队向东北角的27号阵地扑过去,转眼消失在了烟尘之中;被点名的两名工兵则带了同行赶往刚刚击溃一次敌军攻势的西门76号阵地。而这个当口,我已经被那两名负责羁押的动员兵四马攒蹄绑了个结实,吊在滑降索上往空艇里拽。吊到半空中时,我从这个更高卓的视角,看到哨站东北角的那三座防御阵地已经被俄军“犀牛”坦克纵队从正中切断,慢了一步的预备队在坦克攻击锋线的冲击下像蚁群一样散开来。滑索采用了一种便捷的“死活两股”双绳设计,牵引我往飞艇里吊上去的是由滑轮控制的“活”绳,而被配重物吊住的“死绳”仍然直直地绷垂在一侧有如梯架,它的尾端早已没入地面的硝烟中看不见了,那名前哨站营长的咆哮透过烟雾震着我的耳朵,如同从地狱里传来:“撤上去!离滑索近的先上,活得一个算一个,再晚就要全‘光荣’啦!”

先我之前登上艇舱的,是前哨站里优先撤下的伤员们,伤势较轻的一些人连同几名空艇船员堵在舱口,合力将我拖进门去丢到一边,然后又手忙脚乱地去拖下一个。紧随在背后上来的是押我的阿乔和阿航,他们爬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扑上来重新将我摁住,我对他们的粗暴很恼火,所以趁这个凑近的机会,特意看记了他们胸前军牌上的姓名:乔梁,宋航。

看来下边确实已经完全混乱了,接下来顺索撤上这艘“方舟”的人员毫无编制和次序可言,完全是逮到一个撤一个。先是一小队精英预备兵逃了上来,接着是被营长派去修固阵地无果而返的两名工兵,再是一名拉丁联盟军士兵——他穿着没有任何标志的简陋作训衣,且双手反绑在背后,显示是关押在这座前哨站监狱里的战俘。最后一个撤上来的是那名通讯兵兼无人机操纵员,电台设备显然大大加重了她的分量,在即将扳到舱沿时,系在她腰带上的锁扣不堪重负突然断开,忙于牵引吊索的人都来不及拉住她,这时竟是那名南美战俘跃了过去,将没有绑住的左腿及时探到了舱门外的半空中,通讯兵下意识地抱住了那条救命腿杆,而其他人赶在南美战俘被拖摔下去之前,终于一拥而上将两人全都拽了进来。捡回一命后,他很配合地缩到我身边蹲下,这时我发现,这小子看面貌恐怕连20岁都不到,简直还是个半大孩子,拉丁联盟竟然把少年兵拉到欧洲前线来么?

几乎就在通讯兵刚刚站稳脚跟的同时,下方一阵巨大的爆炸差点将整艘飞艇掀翻,两名一直守在舱口救人的伤员在急剧侧翻中被抛出门外,呼号着消失在了硝烟之中。我被两名“押卒”死死拽住才免于落得两样的厄运,隔着舷窗只看到原本屹立在兵营上那尊军人雕像的头颅被炸飞到半空中,大团大团的爆云翻滚层叠着涌上来,在即将灼到艇身时才终于止住了上冲的势头,混合成一体的硝烟和爆云,宛如一只臃肿的怪物,没能攀住方舟、哀号着向下方那毁灭的地狱摔落下去。爆心正是前哨站那座油井所在的位置,人民远征军试图通过这些临时开挖的钻井平台,来为他们的坦克部队补充急剧消耗的燃料库存。究竟是哨站里那些自知守不住阵地的残兵主动引爆了油井,还是某一方的流弹误中泄火管意外引发了爆炸,这都已经不重要了,下方的苏俄、中国和拉丁联盟三方军队,已经全部葬送在了这场不知由谁挑起的战火之中。

 

燃烧的前哨站不多时便被远远落在了尾后。舷外的夜云像是在毕加索和凡高的画中那样翻卷涌动着,茫茫苍苍仿佛没有尽头,如今只有这艘空艇知道要往何处去,而她的舰长亲自来迎接我们这些死里逃生的幸存者。

“现在谁是最高军事长官?”那名舰长面向我们刚刚上船的一票人问道。

前哨站里残存下来的军人们做了一轮短暂的相互打量,尔后有一名被硝烟熏了半身黑的基层军官站出来:“营长和三支连队主官都光荣了,现在应该由我来做最高主官——‘引信’前哨站,尖兵排排长,徐进。”

“徐进同志!”舰长用力握了一下那支沾满烟和血的手,洁白的舰长制服袖口染上了一大片战渍,“欢迎来到‘祁连山’号空艇,我是舰长李良郡。”

他们的晤面被一阵艇身震动打断,一些零星的防空炮火远远近近地炸响在飞艇附近的空域,但爆破声听起来沉闷而空洞,火光也显得绵软无力,显然是防空步兵的肩扛式火箭筒所射出的孱弱火力。几道防空探照灯的光柱穿透云层在飞艇身边来回扫荡着,透过舷窗望去,就好像从一个颠倒了的视野看大海捕时的锚碇一颗接一颗被投进深海。我蜷身的位置离一处舷窗很近,一偏身子就能看到下方地面,空艇此时飞得不算太高,我能够望见密集的苏-拉联军排成纵队穿梭在云层之下,坦克发动机轰鸣声如同食肉兽追逐飞禽时的饿腑一样震响。李良郡和徐井此时已经走到了舱厅中央,那儿的甲板上固定着一尊水井口般大小的对地观测镜头,他们显然能够从观测镜里看到许多我看不见的景象:“在朝天放枪呢,他们准是听到空艇的动静了,好在下面没有防空履带车。”

船上的火力调度官凑过去请示李良郡:“舰长同志,要不要投几颗炸弹让他们老实点儿?”

“瓜!”李良郡摘下船长帽,往火力调度官的头上磕了一下,“你想把附近的防空火力都引来吗?给我升起来,避开他们。”

徐进有些不信任地问道:“升限够吗?我听这飞艇上螺旋桨的动静,像是很不稳定的样子。”

“啊哈,徐进同志,你怕是还不知道我们的船为什么叫做‘祁连山’号吧?”李良郡往导航台的正墙上一指,墙上镶着一面黄铜雕铸的舰徽,徽志主体图案是一片雪山,最高的主峰上则用地理测绘符号注明一条垂直标高线,旁有“6000m”的字样,“当初咱们人民远征军的两个兵团是同时成立的,番号一下来,咱二兵团的首长就不乐意了,同一天成军的,谁也不比谁大,凭什么他们做一兵团、咱们是二兵团呀?远司(注:人民远征军司令部的简称)命令一兵团往东北去,从满洲里出国门、走苏俄的西伯利亚大铁路到欧洲前线;咱二兵团拉去西边,从瓦罕走廊出国门、走中亚丝绸之路故道去欧洲前线。兵团司令张陆平首长说,好,就走丝绸之路,准比一兵团快,让他们知道两个兵团里谁才是老大哥!同志们都铆足了劲急行军,过祁连山的时候,陆航的运输直升机都不敢走雪区,一个劲地催我们绕路,我不信他的邪,带着咱们一船人第一个突破6000m升限过了祁连山主峰!就这,远司梁老总亲自颁了荣誉舰名,让咱们叫‘祁连山’号!”

李良郡意气风发地介绍着这艘空艇最光荣的时刻,完全没有把舷外那些随时可能碰上来的防空火力放在眼里,好在牛皮并没有吹破,这艘“祁连山”号果然把防空火力全甩在了下头,又过了几分钟,地面上的探照灯光也完全看不到了。

一到达安全空域,李良郡和徐进马上就对剩下的人做了分派,“同志们”被分作一拨,该疗伤的疗伤、该修整的修整;身份不明的则被分作另一拨,在武装水兵的看押下接受核查、医疗和饮食,这些人大多是在先前战斗中陆续被捕的战俘,前哨站受到围攻之初,守站的营长恐怕没有预料到这次战斗会以近乎覆灭的惨烈结局收尾,还盘算着能将全营官兵、伤员和战俘整建制地通过前来营救的飞艇转移走,是以战斗初期有不少战俘也被运到了船舱里来。

我和那名救过人的南美俘虏很“荣幸”地被划在了后一拨。排长徐进亲自来查看俘虏的情况,他的头一句话是:“坏消息,诸位现在是老子的俘虏;好消息,人民远征军优待俘虏!受伤的人可以优先接受治疗,剩下的接受盘问和检查!”

第一个被盘问的人是救了通讯兵一命的南美俘虏。他用俄语和亲自负责审问的徐进排长交谈——力量的强弱决定了通行的语种,为了在苏维埃联盟成员国的联合军事行动中保证交流畅通,中国与拉丁联盟的部队当中不少军人都系统地学习过俄语,苏俄主导的这次大远征所及之处,俄语似乎成为了一种默认的通行语言。

“姓名?”徐进问道。

“佩佩。”南美人回答,“何塞.佩佩.蒙铁尔。我是开小差,从驻扎萨拉戈萨的阿尔卡扎将军部队里逃出来的,在山地里迷了路,昨天被你们捕俘。”

“过去,接受搜身,领取罐头和水。”徐进用无表情的机械声音命令道,然而在佩佩被两名士兵看护着从他身边经过时,我却注意到他侧过头去,对那南美小子说了一句,“谢谢你救了陈音。”

第二个接受盘问的是个面容阴沉的年轻人,他穿着没有标识的坦克兵制服,一张东亚人的脸孔,不等徐进发问便抢白道:“我不是俘虏,我是坦克团的林驱!”

徐进用目光询问了一下背后几名同从前哨站逃出来的战友,然后肯定地说:“哨站花名册里没有你。”

林驱从坦克兵制服的内襟暗袋里掏出两样东西来。一件是原本贴在他袖肩上、在战时特意摘下的军籍臂章,盾形章上的图案设计算得上极有张力了:是正张了嘴咬碎一辆坦克的黑脸包公头像。

“‘薄拱乔摊壳’(‘包公嚼坦克’的方言讹音),”徐进只粗粗扫了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在军内很有名的臂章图案,“陆军装甲兵测驾部队!” 出于情报工作的需要,我对参战各方军队都有着事无巨细的了解,盟军的、苏军的,敌人的、盟友的,当然也包括中国的,所以我也认识这个独特的臂章图案。这支性质特殊的部队,专门负责在最恶劣的环境中,测试中国解放军在研的各型号作战车辆,没有通过测试的原型车——就像臂章上被判官包公嚼碎的那辆坦克一样——会被这支以严苛著称的测试部队打回军方研究所重新设计,不少型号的试验车辆都因为装甲兵试验部队的严苛而未能投产,而诸如“女娲”“麒麟”这些中国陆军最为成功的战车型号,也无一不是经过他们的测试才得以由原型车转为下线投产的。

接着徐进又开始验看叠在臂章下的第二样身份证明,那是一本士官证:“林驱,陆军装甲兵学院,装甲编队指挥专业优等生,嚯,开战之后才毕业,进测驾部队还没俩月。学生兵,你咋跑到咱远征军里来了?”

林驱不自在地紧了紧坦克兵制服:“我给部队首长写了请愿书,不想待在国内测试原型车,想到前线来。我跟着给远征军轮战换岗的部队走到捷克的时候,西藏信标事件的消息就传过来了,兵站的苏俄人开始卡我们的铁路运兵线;捱到法国境内的时候,鹿儿岛事件爆发,咱们跟老大哥彻底撕破脸皮,很多同志在车站上就被老毛子扣了俘虏,我是跟一小队同志连闯好几道封锁线,才跑到西班牙来向远征军大部队报道的。”

那本带有照片的士官证显然是很有力的凭据,徐进把证件连同包公臂章拍还给林驱时,已经把先前对待俘虏的口气改换成了对同志的口气,但讲出来的话却满是挖苦:“学生,你在大家都忙着回家的当口特意从祖国跑到这西班牙前线来,是想帮忙多耗一口粮啊,还是来多占一张回国的‘船票’?”

林驱在一个极为尴尬的时间节点,不合时宜地来到了一片混乱的西班牙前线,这种来自远征军老兵的挖苦他似乎听过很多次,已经麻木了,只是厌倦地又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按照徐进的指引,从战俘这一拨走向“同志们”那一拨儿去了。正在嚼压缩饼干的那些老兵,像照顾娃娃一样特意给了他一听红烧肉罐头,而这个犟学生显然把这看作一种轻视的表现,一言不发地把罐头推回去,索要和老兵们一样去嚼那些砖块一样硬的压缩饼干的权利,引来老兵们一阵嘲笑:“哙!你个骑铁王八的,还嫌弃上咱们步老鼠的罐头了!”

接下来轮到我,架势可比佩佩和林驱接受盘问时大得多了,乔梁、宋航一左一右押着我,仿佛押着一个随时可能暴起越狱的重刑犯。

徐进用一种极其费解的眼神,打量了我的人民远征军军服和中国面孔,然后质疑地看了看乔梁和宋航,而这哼哈二将以无比确信的眼神告诉自己的新长官,我并没有被划错拨儿。

“中国人?”徐进用汉语问我。

没等我搭腔,乔梁便重重在我肩上拍了一下,纠正道:“大鱼!”

宋航则以一种介绍俄罗斯特产的语气补充道:“俄国的大特务,‘柯察金’!”

跟我预料的一样,徐进脸上条件反射般浮现出一种惊喜、愕然、憎恨、怀疑兼而有之的复杂表情。眼下如果有哪个中国人民远征军的军人,听说“俄国特务柯察金”就在自己面前,恐怕大抵会露出这种表情来。“柯察金”不是一个姓名,而是一个代号,且是个颇有些讽刺意味的代号,在中苏蜜月期的最初几个年头里,新生的中国热情地欣赏和接纳来自苏联那些充满异域风情与艺术气息的文化,而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同志取材自亲身经历写成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无疑是文学交流领域最为耀眼的一颗红星,主人公保尔.柯察金的名字成为了一个时代的符号,不少中国家庭以“保尔”这个名字为新生儿命名,姓柯的孩子取名为“柯察金”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NKVD(苏俄内务部)似乎是看中了这个“俄中通用”的名字,戏谑似的选取它作为了潜入中国人民远征军内部最重要的间谍人员的代号,而在中国士兵们看来,广受大众喜爱的文学形象被沙文主义者拿来扣在特务头上,着实让人气愤切齿。很少有人确切知道“柯察金”是何时开始潜入人民远征军内部的,某些说法认为早在人民远征军的两支兵团成军誓师之初,“柯察金”的阴影便已经如影随行了。而随着鹿儿岛事件的爆发以及中苏交恶,“柯察金”在人民远征军内部的活动陡然变得重要起来,并很快在P.E.A(Chinese People's Expeditionary Army,中国人民远征军)的官兵之间出了名,多起损失惨重的特务案件均被证实与“柯察金”这个代号有关,甚至直接导致了人民远征军全线缩入西班牙一隅的惨淡现状。远征军两支兵团的各级反特机构日以擒拿“柯察金”为事,却连道影子都没能抓住。

听到宋航的介绍,连边上的伤员和战俘们都一齐侧过头来盯着我,想要一睹“柯察金”的“芳容”。而徐进得拿出军官的老成来,便问道:“你们怎知他是‘柯察金’?”

“我们追踪‘柯察金台’找到了他。”那名背着电台的通讯兵站到徐进背后来回答了这个问题,通过刚才徐进对何塞.佩佩的道谢,我知道她叫陈音。

陈音继续介绍他们抓住我时的情况:“排长同志,‘柯察金台’这个说法你也听到过吧?‘柯察金’用来给苏俄修正主义者传递情报的敌台呼号,是一个非常罕见的电台频段,经验老道的侦听员甚至可以根据音频特点听出每次用的都是同一部旧电台,‘柯察金台’的信号一直就是我们追捕他的唯一线索。这次缉拿行动可谓代价惨重,有一支从桑坦德来的小队追踪信号到了这一带的山林里,结果反遭‘柯察金’和他的同伙伏击,我们收到求援信号赶到时,整支小队的同志都已经牺牲了,保护‘柯察金’的俄国人也全部阵亡,只剩这个特务还蹲在他的电台旁边妄图把刺探到的消息继续发送出去,总算是被我们逮住了。没想到刚把他押到‘引信’前哨站,就受到了敌人的围攻,还好李良郡舰长来得及时。”

趁着周围士兵的注意力大多被她的叙述所吸引,我抓住机会偷偷观察周围可能供己利用的一切,但看到陈音背上的电台时就愣住了。准确地说,吸引我的是电台上的天线,天线尖端正不断冒出微小的火花。我记得很清楚,被他们押送到那座代号“引信”的前哨站时,我也看到了哨站兵营上的通信天线冒出这种火花来,这是一种电磁感应现象,是天线接受到了附近某种极为强大的电磁信号源刺激而产生了尖端放电,看到了哨站天线上的火花后没隔多久,苏-拉联军对哨站的围攻战就打响了。

就在我盯着陈音背后天线上的火花出神时,一梭子机关炮弹从艇舱外壳装甲切进来,差点把我的右胳臂切掉,几名倒霉的俄国战俘被打成了碎片,飞溅的骨肉和鲜血在我脸上击打出一片灼热的疼痛。逃离战场、惊魂甫定的“祁连山”号空艇顿时炸了锅,水兵们喝令着让所有人抓紧船舱内的固定物、以免被破口处冲逸的巨大气流吸到天空中去。隔着一大片惊呼逃闪的人影,我看到领航员死死把着舱厅中央的方向舵,李良郡在大吼着:“7点钟方向!尾炮手把个哈怂捅下来!”

我顺着他的指令往尾舷左侧望过去,透过舷窗并没有看见袭击我们的是什么,只见到伴飞护航的那几架旋翼机像野马一般追逐掠过,巨大沉重的尾部航炮座不断旋转着,却迟迟没有咬住目标。机炮的轰鸣声不断在上下左右各个方向炸响,有如一条狡猾敏捷的鲨鱼一口一口咬在庞大的猎物身上,只待这艘飞艇自行“失血过多”坠毁。盘旋在周围的旋翼机编队每次出现在我能看到的那段舷窗外时,便要比上次掠过的时候少掉几架,显然他们正在盘旋追逐过程中不断被敌机的炮火挨个点名。当这令人眩晕的死亡回旋追击进行到第五轮时,窗外掠过的旋翼机便只剩最后一架了。那个最为老练的旋翼飞行兵这回没有盘旋下去,而是突然悬停在了窗外,显然是终于咬住了目标,我顺着旋翼机航炮射出的火舌望向另一侧,终于看到了那个危险的袭击者:是一架拉丁联盟的“劫掠者”式武装直升机。

那名旋翼飞行兵的机体侧面准是刷着三星老兵荣誉章呢,在失去了全部战友之后,他竟还能稳定无比地准确开火,机关炮火连连命中“劫掠者”直升机的尾梁,使这个难缠的对手慢了下来。可当旋翼机的炮口扫到舷窗这边时,却突然哑火了,我隔着舷窗,甚至能看到敞开式机舱里那个三星老兵满脸死一样的表情——那架狡猾的“劫掠者”盘旋到艇舱另一边去了,整艘飞艇都成了挡在二者之间的障碍,旋翼飞行兵不敢向自己护卫的对象开火,但“劫掠者”却毫无顾忌地把机炮射速调到最大,激射的炮弹不断从“祁连山”号的腹舱、气囊各个位置穿杀过去,舱内未及低身的人一片片被弹链扫倒,没有命中的那些炮弹则穿过舷窗、打在了那架哑火的旋翼机身上,那名三星老兵像被拍碎的蚊子一样直直地摔出了我的视野。

这时“祁连山”号的尾炮终于开火了,大口径机关航炮的强烈火光使我没能看清交火状况,只觉得一连串巨大的后座力震动之后,整片天空终于安静了,只有空冷式的航炮在夜风中哧哧散着热烟,受到重创的飞艇螺旋桨吭哧吭哧地哮喘着。这时我听到李良郡在与他的雷达兵交谈:“它在哪儿?准是打中了,我看到它冒烟。”

雷达兵沉默了一会儿,用变了腔的声音惊呼道:“在那儿!”

这时所有人都扭过头,看到那架被打断了尾梁的“劫掠者”在左前方夜空中翻滚着砸过来,化作一大团烈焰填满了宽阔如墙的前航大窗。

 

那是我第一次经历坦克恐惧症。

听说苏俄红军最早发明了那种办法,他们命令刚到前线部队报到的新兵蹲在战壕里,让坦克从新兵们的头顶上碾过壕沟,以此强迫他们克服心理上的坦克恐惧症,尔后中国和拉丁联盟的远征军也陆续效仿了这种办法。当我从耳鸣中清醒过来的时候,那台巨大的坦克底盘和两条翻绞不休的履带,正好就从我容身的那处小弹坑上方碾过去,离得比给新兵们治“坦克恐惧症”时还要近!在我的军事生涯中,坦克早已是司空见惯之物,此前我从未想到自己也会被坦克吓得失去自制、歇斯底里地抱头大嚎起来,这教会我一个宝贵的道理,站在车边看坦克和躺在车底看坦克着实是有很大的不同!

那真是地狱般的一瞬间,我抱着头把身体收缩成难以想象的弧度,拼了命往弹坑底部的泥土里钻,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这辆坦克咋就这么长、长得像火车一样、长得怎么过都过不完!当盖在头顶上的阴影终于碾了过去、而我可以抬起头来看到它的车屁股时,我不断地在心里念叨,告诉自己是因为极度恐惧才产生了错觉,告诉自己那肯定不过是一辆矮趴趴的“捷豹”式突击坦克、只是因为怕得昏了头才会觉得它比一般的要大,但这种心理暗示很快就在事实面前撞得粉碎了——事实是,它真的很大,那是一台拉丁联盟的“灾厄”式重型坦克。

“祁连山”号没有凌空爆炸,被“劫掠者”直升机撞中之后,它一路滑翔着坠毁在了山林里,我准是在落地的时候被抛出舷窗、摔进了这眼弹坑里,身上到处都是淌着血的擦伤,但没有伤筋动骨实属万幸。如今“祁连山”号的残骸就侧翻在我面前百米开外的位置,身下是一大片被削断压弯的树木。幸存的远征军士兵和“祁连山”号上的武装水兵,以残骸为中心环立起一道薄弱的散兵防线,那辆刚刚从我头顶碾过的灾厄坦克,不过是第一个突破散兵线的突击节点,在它的背后,是一直追踪着“祁连山”号的苏-拉联军地面部队从四面八方围杀上来,这艘空艇像一只折断翅膀的鸟儿,落到噬血的蚁群中央来了。

“灾厄”坦克炮塔上的那门135mm冲压加农炮开火时,整片大地都被后座力震得狠狠颤动了一下,炮火在空艇侧腰撕开一个巨大的破口,几名被炸死的水兵重重地从炮击处砸下来,艇骸尾部那门调转到一半的大口径航炮也戛然卡住,我看到李良郡那身显眼的白色舰长服从另一侧闪进空炮舱里,把死去的炮手搬开、试图重新转动卡死的炮轴底盘。来自飞艇方向的反击火力很快扫了过来,但步兵火力根本啃不动这台钢铁怪物,子弹打在重装甲后向四面八方弹射开来,有如从坦克车体内喷出的一丛丛火花。很快有两道弹痕从其他那些散乱徒劳的火力中剥离出来,它们不再射击坦克装甲,而是形成一对交叉火力向车尾后方蔓延,贴着我的头皮从弹坑边沿扫了过去。我顺着那对交叉火力的射向转过身去,正好看到一队苏俄和拉丁联盟的动员兵被火力网犁倒了大片,他们顺着坦克开辟的进攻通道跟进过来、试图通过步坦协同扩大突破口,现在却被这对交叉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这时我看到徐进紧贴着激射的弹道弯腰疾跑而来,可见他对背后开枪掩护的乔梁和宋航极为信任。他快得简直像一头疾驰的猎犬,最后一段冲刺时双脚在泥土上拖出长长的一双滑痕,利落地跃进了我所在的弹坑里,对着那些躲在交叉火力死角的残兵抵近速射,对方没料到他能这么快突击到近前,好几名试图探头的动员兵都被这种凶猛的抵近速射击穿了头颅。

“何班!揭盖盖!”徐进的嗓门在夜色中沙哑着。看到跟进的步兵被交叉火力阻断而与坦克发生了脱节,工兵何班领着好几名战友钻出灌木丛,从乘员观察窗的视野死角向那辆落单的坦克摸过去。第一名抵近到坦克侧面的工兵,将背负在身上的EMP地雷卸下来压好引信,麻利地塞到了履带底下,然后转身退开。我没看清那道辐射线是怎么从坦克炮塔上射出来的,只看到那名埋完地雷的工兵左腿突然亮得像一支一千瓦的强光灯,我甚至可以看到他们的骨骼像照X光一样在融熔的皮肉下显出轮廓来。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他在迈腿的时候甚至没感觉到自己的左腿已经熔化,直到齐齐断开的左膝以下踩了个空,他才痛号着失去平衡、跌摔在地雷的杀伤范围里,随即便被那颗引爆的地雷炸碎成一团红雾——苏俄和中国军队中有不少士兵不了解拉丁联盟在“灾厄”坦克上所做的这种运兵舱设计,巨大炮塔构型中多余的空间被单独隔成了一方运兵舱,使得这种重型坦克可以随车搭载一名步兵负责近防掩护,而眼下显然是最为棘手的一种搭载状况,炮塔运兵舱里躲着的是一名辐射工兵!

地雷爆炸之后,“灾厄”坦克的履带像死蛇一样断开、卷缠在了负重轮之间,EMP效应同时还瘫痪了坦克的电子火控系统,使那台巨无霸顿时瘫在了原地。滞在一处失去射界的辐射工兵索性将运兵舱盖掀开,将那门庞大的核子辐射炮架到了炮塔上。炮口前一群被吓呆了工兵之中,何班像老虎一样大吼着扑到了坦克炮塔上,右手攥着一支信号枪抵在辐射工兵的胸口上开火。这是命换命的自杀打法,抵在抗辐射装甲上直接射击的信号枪一声巨响炸了膛,何班的右手肘骨被炸断后像箭一样射了出去。辐射工兵也被炸膛时巨大的冲击力顶翻,摔到地面之后,他迅速判断了一下形势,似乎是觉得挨个点名太麻烦了,便将那柄重锤一样的辐射炮高高举过头顶。根本不需要听得懂拉丁语,光是看他砸下辐射炮时的架势,便知道他喊出来的准是那句“友军避让!”——苏维埃联盟成员国军队下属辐射工兵的通用攻击口令,意在进行辐射炮对地部署攻击前,警告杀伤半径内的战友速速规避、以免误伤。而对于我们这些近在他身畔的人而言,这句攻击口令不啻于死刑判决,工兵们丢下沉重的地雷惊惶四散,而老兵徐进很清楚现在逃跑已经太晚了,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根本不可能在辐射炮完成部署前逃出杀伤范围,因此他索性直起身子来当面向着辐射工兵射击。那支长枪管的81式突击步枪素来以凶猛的火力著称,在近期的山地追剿战里,苏俄和拉丁的士兵们吃尽了这种能够穿透林木进行扫射的中国造步枪的苦头,可它的子弹击打在辐射工兵的三防装甲上,竟像磕断了牙一样颤鸣着纷纷弹开。乔梁和宋航从背后跳到辐射工兵身上,试图扳住那门辐射炮并以体重将他压倒,简直就像蚍蜉试图压倒一个巨人。

谁都没料到这会儿竟还有人主动靠上来,背着电台的陈音从远在辐射杀伤范围之外的安全地带疾奔而来,徐进看她的表情就像在看鬼:“来做甚!?寻死么!?”

然而等她把那柄长长的刃形天线挥出来,连一向暴烈的徐进也给吓哑了。陈音双手持住天线将它挥到身侧,奔跑中的身体则微微偏向另一侧以平衡重心,看上去就像一只贴着地面跛翼疾飞的鸟。那柄用来收集无人机信号的特制刃形天线,为了增大接收功率而特意制作得很长,为了适配特定波长、强化滤波精度而采用了线侧薄削开刃工艺,为了加强电磁感应灵敏度而使用了最优质的军工级钛合金材料,也就是说,如果不称它为“刃形天线”,你也可以叫它作双手长剑。

那一挥一刺两记动作简练至极且力沉如搏命,有如经过步兵操典严格规范过的标准战术动作,陈音将刃形天线从辐射工兵的装甲缝隙中刺了进去,连接两块装甲的反辐射复合纤维被刃尖捅穿,长长的利刃贯穿了辐射工兵的上半身、从肩膀处捅了出来。他的躯体宛如被钉在长剑上一样、再也无法转动关节把已经举起的辐射炮抡下,闷在重甲面罩后面的痛号声有如一头野兽在咆哮。与其说我们是被辐射工兵的咆哮吓坏了,倒不如说这杀伐果断的一刺更加可怕。惊醒我们的是从飞艇残骸那边传来的一阵重金属摩擦声,那是大口径机关航炮弹膛空转的动静。李良郡终于修好了那门被卡死的航炮,徐进等三人分头将我和陈音拽开,给航炮让出了射界。完成膛-管自适配的机关炮“通通通”地怒吼起来封锁突破口,那些仍在试图跟过来扩大突破口的步兵轰然溃散下去,压倒性的火力支援结束了一切——至少是暂时的。

 

他们并没有离开,只是第一次攻势受挫之后暂时退回了夜色中。躲在飞船残骸的掩护之后,我甚至能听到周遭林子里传来苏俄和拉丁士兵模糊的交谈声。由远及近的履带翻绞声和发动机轰鸣声像滚雷一样永无停歇地轰炸在每个人心头——他们在等待装甲纵队的集结,下次攻击就是一锤子买卖。

即使在这样的绝境中,活着的那些远征军士兵仍然争分夺秒地进行着整备,等待应对下一次攻击。乔梁和宋航倒是仍然站在我背后,活脱脱两个闲人,看押我就是他们最大的忙碌。拼了老命活到现在,到头来还是落在他们手里,这固然让人沮丧,但眼下我至少确定了一件事:这些人,这些看上去团结有如一块铁板的人,他们当中至少有一个间谍,我不知道他是苏俄的间谍还是拉丁联盟的间谍,但准是就躲在我身边这帮人里、绝对错不了。

这个念头最初还只是一个模糊的猜想。“引信”前哨站兵营里的天线产生了尖端火花效应,随后就受到了苏-拉联军的围攻;在飞艇上我看到陈音的电台天线也冒出了同样的火花,随后那架“劫掠者”直升机就被引来了。这样的巧合让我没法不去设想,身边有某个人在暗中使用功率强大的信号源向苏-拉联军通报这支远征军小部队的位置,附近天线感应到那股信号源而应激产生尖端火花只不过是一种连带现象,第一次围攻哨站的部队、第二次击落空艇的直升机,都是被这股定位信号引来的。

而现在包围我们的苏-拉联军的动向,则让我完全确信了这个猜想,经过第一次针对飞艇残骸的围攻,他们已经知道,坠毁的空艇里只有一支兵力不足的小部队。与此同时,无数身受重创且弹尽力疲的人民远征军主力部队,正分散在附近的崇山峻岭中夺路而逃,撤下去的主力挤满了港口城市桑坦德,与我身边这支兵力孱弱的残部比起来,简直就如同粮仓与一粒谷子那样悬殊。可眼下包围我们的苏-拉联合部队却在这“一粒谷子”上浪费了如此之多的时间,甚至专门停下来等待装甲力量完成集结,准备以一次十拿九稳的攻势确保我们这支微不足道的残兵当中没有任何一人能够逃出去。这只有两种解释:第一种可能,他们很乐于放任那些人民远征军主力轻轻松松地撤到桑坦德、重新完成集结并建立起坚固的防线,而非要把本来能够用于扩大更多战果的时间和装甲兵力全砸在一艘破烂飞艇和躲在里面的一小撮残兵身上;第二种可能,他们有某种理由相信,空艇残骸里这不起眼的一小撮人当中,有他们必须优先解决或夺取的重要目标,值得他们放弃那些唾手可歼的人民远征军撤逃部队。我还有理性,我倾向于第二种可能,而结合先前那个关于天线放电与定位信号源的猜想,我几乎可以认定,是躲在我身边这些中国士兵当中的另一名间谍,看到我被捕之后,便通过定位信号源发出了“重要间谍人员‘柯察金’就在这里等待营救”的信息,一次次引来了追剿我们的部队。

现在我得明确一下形势了,我——俄罗斯的大特务“柯察金”——就是包围在侧那些苏-拉联合部队急于救到手的目标。真希望他们下次进攻时能知道我是“柯察金”,而不要因为看到我的远征军军服和中国人面孔就赏一颗枪子儿过来。我在心里头对自己说,“打起精神来吧‘柯察金’同志,现在,我得先把躲在身边的那名同行找出来。”借着夜色的掩护,我压低了眉眼开始打量身边的人,试图找出一点儿蛛丝马迹来。

“祁连山”号上的火力调度官倚在那门救了场的尾舱航炮上,他刚刚检查过空空如也的炮膛,脸上是倾家荡产一样的哭丧表情:“舰长!你他娘省着点儿用!轰剩下这几发还不够打发叫花子的,下次阻击你拿头去顶!?”

李良郡扇了他一帽子:“你留着它们生小炮弹还是等过年啊!?不趁早轰出去,就要被老毛子缴作战利品啦!”

徐进在边上捅了他一肘子:“船长,我们步兵的弹药也不多了,下一次阻击恐怕免不得白刃战。”

坐在一侧的陈音听闻“白刃战”三个字,默默地把那柄刃形天线双手执起指向夜空,抬起头去看锋刃上水一样闪动的寒光。那名被刺了一剑的辐射工兵,最终被李良郡的航炮轰开了装甲,算是解脱了生前的痛苦。而优质钛合金打造的天线在受到那样的轰击之后,只不过稍稍震歪了一点儿,又被她原封不动地捡了回来。

徐进调过枪托往天线上拐了一下:“飒女子!下次不准再用它砍人!这是苏俄进口货,用老大哥的顶尖军工技术制造出来的,眼下俄国人黑了良心跟咱反目,苏械装备用一件少一件,你砍崩了口儿没处淘换去!趁早探一探周边的动静是正经。”

“是、是、是!”陈音放平了天线开始探查无人机传回的侦察信号,“到处都是敌人,热源红外信号堵得跟蚂蚁窝一样,趁早绝了突围的念头吧。”

如果那名间谍是他们当中的某一个,那他伪装得未免也太好了点儿。我开始去观察不那么合群的人,结果目光便落到了那个学生兵林驱身上,他落寞地坐在远离战友的地方,既没有人招呼他帮忙整备,也没有人给他派发匀出来的武器弹药。那辆“灾厄”坦克的残骸,现在正被工兵们改造成一座临时掩体,而林驱两只茫然的眼睛盯着它不放——用乔梁和宋航取笑他的话说——就好像盯着一个分了手的女朋友。之前李良郡用艇尾航炮击溃了对面步兵的攻势之后,徐进和他的那一彪人开始集中力量对付被困住的“灾厄”坦克,而林驱的表现着实吓了大伙儿一跳,拉丁坦克手把随携自卫用的冲锋枪架到观察窗上向外射击,而林驱竟顶着冲锋枪火力第一个跳到了坦克上,抡了架在炮塔储物架上、用于战车维修的大铁钎,下了死力去砸舱盖,用别扭到刺耳的俄语冲坦克里的人喊“缴枪不杀”。然而他终究没能把那辆坦克缴到手,据说拉丁联盟的坦克手在上前线之前,总会准备一件填满炸药的自爆背心放在车舱里,以备在坦克被击毁、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与敌人同归于尽,而这一回,这个传言似乎被应验了,就在林驱终于橇掉了舱盖上的固定锁、准备跳进车里去抓俘虏时,那辆“灾厄”坦克从内部爆炸开来,气浪把他推摔出老远,也彻底终结了他试图得到一辆坦克的愿望。

“太轴了,不像。”我这样对自己说,然后把目光移往旁人,结果讶然发现那个拉丁联盟军的俘虏何塞.佩佩.蒙铁尔居然还老老实实地蹲在边上。飞艇坠毁之后,没有摔死的俘虏大抵趁乱逃跑了,我和佩佩也许是“硕果仅存”的两个。这位拉丁联盟的同志也许能为我所用,于是我有意跟他搭讪:“佩佩同志,你怎么没跑出去?”

“我没跑。”他的回答令我惊愕,“我是开小差从萨拉戈萨的军营逃出来的,原本想到毕尔巴鄂混上一艘运输船回家去。如果阿尔卡扎将军的队伍把我抓回去,一定会以逃兵论处的。”

宋航注意到我们的对话,在我肩膀上拍了拍:“喂,俘虏之间不要讲悄悄话。小何塞是个挺老实的人,但你可不一样,我们会时刻盯着你的,听说NKVD的间谍懂得15种徒手杀人的办法(我:你说的那是谭雅!),我可不想一个不留神就被你拧断脖子。”

乔梁接上他的话头:“可即使是NKVD的人,该害怕时还得害怕不是吗?刚才这家伙从坦克轮子底下钻出来的时候都给吓完了,你知道他那表情让我想到谁吗?”

宋航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团政委!”

工兵何班就躺在旁边的伤员区,卫生员费了很大功夫才包扎好他那只被信号枪炸断的右臂,但吗啡似乎难以压制那可怕伤口产生的疼痛,他似乎急于找一些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减轻痛感,便搭上讪来:“可团政委不是......”

乔梁打断他的话头解释道:“不是后来的苏政委啦!是上一任,上一任!”

“负伤归国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叫什么谁还记得?每次动员讲话都是团长出面,他成日躲在参谋部里连个影儿都见不着,同志们都批评他摆官僚架子、脱离队伍,一张脸跟苦瓜似的。”宋航拉出个挺傲气的架子来,“阿班同志,吹个牛不怕你笑话,他那条命还是我跟阿乔救下来的咧!那会儿还是挺进波兰边境的第一仗,那个冷啊,冰天雪地冻太阳!那‘苦瓜脸’脸虽苦,打起仗来倒是敢得很咧,坐着‘破坏神’运兵车就到前线去调整攻击部署,结果叫欧盟军队的‘骑士’坦克把车都炸了,是我俩顶着枪林弹雨把他拖回阵地的。”

乔梁积极补充:“当时‘苦’政委准是叫炮弹震傻了,表情僵得跟被霜打了一样,脑门上飙的血老鼻子多啦,糊得一张脸都不成个人形。我跟阿航真担心他凉在咱哥俩手上,不死也怕是个到老的脑震荡,就摆个手搁他面前影啊,管他问,‘政委!你还好吧?你还记得这啥时候哪旮旯不?’”

“结果苦政委可较真了,一板一眼地答咱俩,‘1982年,波兰边境’。他那条命钢钢硬,波兰那仗打完之后伤口感染,照样活了下来,接着就因伤轮换回国去了。”宋航讲到这里,突然止住不说了,一脸警惕的表情盯着我看。

我听他们提到“苦瓜脸”政委时的表情准是太过激,以致引起他的疑心了:“你那什么眼神?你认识我们苦政委?”

我咬着牙告诉他们:“在NKVD内部,委员同志们拿出人民财政储备库里的黄金来悬赏他的脑袋。你们中国人干出科麦罗沃州那桩阴险的偷袭之后,NKVD报复式地对参与行动的解放军部队进行了反复拉查刺探,最后锁定了几个行动负责人,那个‘苦瓜脸’就是其中之一。”

乔梁和宋航两双眼睛瞪得像铜铃,对科麦罗沃州的那次破袭战,他们和人民远征军中的其他人一样熟悉。那是半个月前,鹿儿岛事件之后中苏关系急剧恶化,连续几次外交谈判都破裂了,罗曼诺夫总理命令隐藏在科麦罗沃州战略打击基地的两台“白杨-M”弹道导弹运载车进入发射阵地,准备投送装载了MIDAS弹头的核导弹,把某座聚集着军事重工业基地的华北重镇变成第二个芝加哥或黑森林。结果就在导弹发射前夕,一支伪装成苏俄红军的解放军突击队渗入战略打击基地并展开破袭。那场战斗他们打得非常漂亮,虽然基地守军得到了心灵部门的支援,但两台“白杨-M”最终还是被毁了,致使罗曼若夫恐吓的核子打击至今也未能落到中国人头上,并间接导致心灵部门的负责人尤里同志失去了获得莫斯科方面信任的最后机会。尽管后来苏俄生产出新一批“MIDAS”弹头的消息让这次胜利的实质意义大打折扣,但北京方面仍将这次破袭战当作一次重大胜利向全世界宣传,那句“你打你的原子弹、我扔我的手榴弹”一时成为了最著名的军事宣传口号,听说为了庆祝“戳穿苏修核讹诈的纸老虎”,长安街上举行了整整一夜的群众游行。而孤悬欧洲的人民远征军,对这场破袭战绝对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深刻体验,因为那场战斗刚刚结束,甚至还没等国内的捷报通传到前线,驻欧洲的苏俄部队便发疯一样加大了对人民远征军的绞杀力度,以报科麦罗沃一箭之仇。

“你扯!”宋航略为冷静了一下,“那场战斗的指战员是叶未零同志!”

“不错,他才是那次战斗的指战员,也理当是胜利宣传海报上的主角,没有他的大胆指挥和临场应变,科麦罗沃破袭战不过是写在纸上的梦呓罢了。但最早制定出破袭行动方案的,却是他身边那个长着一张苦瓜脸的政委——原本隶属人民远征军,在波兰边境作战中负伤轮换归国,复员后与叶未零搭档,跟你们救下的那个政委各方面都吻合,就是同一个人错不了!”

“乖乖,回国后还出息了!”乔梁低呼道,“不过,你娃当特务的,一句话后头还藏着九句,告诉我们这些到底有啥子意图?”

我故意露给他一个捉摸不定的笑容:“你可以自己去猜。”

航炮那边传来李良郡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他几乎是在叫骂,嗓音里夹杂着狂喜与狂怒:“......这根本不可能!你知道围在我们附近的老毛子和拉丁人有多少吗?他们还集结了坦克纵队,突围就是送死!”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惊,他不是在跟徐进等军官争论,而是站在陈音身边,与电台讯道另一边的什么人争吵,看来他们联系到援军了。

由于战况紧急,双方都等不及密码传译,直接使用电台的加密讯道进行了语音对话,正好对方也是个大嗓门,所以我隐隐听见了那个回答的声音:“那你就应该知道,凭我手上的兵力没可能突破防线把你们拖出来!旋翼机编队正在赶过去,这是我能提供的唯一支援了。”

“旋翼机?来挠痒痒吗!?”争论无果,李良郡将电台话筒狠狠摔开,沮丧地把脸埋下去,可没过两秒钟就又弹了起来,眼睛里有两团火在燃烧,“有办法,有一个办法!用武装带把人固定在机身挂架上,每架旋翼机可以搭一个人!”

徐进惊呼:“你疯了!那几架‘苍蝇’带不走咱们所有人的!”

“一拨要是带不走就分两拨,两拨要是来不及,走脱一个是一个!”李良郡从火力调度官手里抢过一支突击步枪,“‘祁连山’号的全体船员,没受伤的都留下来掩护撤离!”

我看到徐进把他扯到一边,似乎还在争论撤离的问题,而陈音正半蹲在侧,十根细长的手指像拉手风琴一样飞快地操纵着电台上的各个按键接口,也许是联系正在路上的旋翼机编队,而那个不祥的迹象又出现了,我看到她的电台天线尖端开始放出电火花。

似乎是收到了包围圈内残兵准备从空中突围的消息,沉寂已久的苏-拉联合部队像潮水一样轰然压了上来,接连三发坦克主炮弹药轰在了那辆改装成掩体的“灾厄”坦克残骸上,几名正在加固工事的工兵像稻草人一样被爆浪推摔出来,随即便有一小队“祁连山”号上的武装水兵冲上去堵缺口,依托坦克残骸向各个方向涌来的敌人开火射击。几乎就在同时,一大片螺旋桨的轰鸣擦着树梢疾飞而来,支援的旋翼机编队到了。

最先抵达的几架旋翼机开始组成盘旋编队向围攻而来的敌军开火,那场面令我不由得想起“引信”前哨站覆灭前的垂死挣扎。

“登机!登机!”李良郡扯着嗓子招呼道,“祁连山”号上的导航员两手各持一支颜色相异的发烟棒左抡右挥,指示悬停在头顶的旋翼机降低高度。尽管不明意图,但终于还是有一名胆大的旋翼飞行兵降了下来,李良郡随即命令乔梁和宋航:“先把你们抓的特务绑上去,最好能从他嘴里橇出些有用的东西来,否则白瞎一张‘机票’了!”

乔、宋二人用武装带把我固定在机身一侧的挂架上,对于这种大胆的搭载方法,座舱里的那名旋翼飞行兵显得比我还要恐惧。而徐进还试图与李良郡争论,他的声音被旋翼的噪响切得零零碎碎的:“舰......让我和......留下吧......”

而李良郡的声音把他完全盖过去了:“叫你上你就上!你负责坐老子的船,船沉了老子也得负责把你们送到站,就这么简单!”

说话间,载着我的那架旋翼机已经摇摇晃晃地升起来了,机身总往绑着我的这边倒。我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这种外挂式飞行了,寒风像要把我的脸割开,地面上那些围攻部队的子弹不断打在机腹上发出带颤的震响。我竭力克服那种眩晕感,试图把目光集中到一点上,结果看到林驱正向李良郡大喊大叫:“给我一把枪!从祖国到前线,我一场战斗都没有参加、一个敌人都没有杀过!我才不要到死都当个没车开的坦克兵,还不如跟步兵们一块儿打突击!”

高大的李良郡几乎揪着坦克手制服把他悬空拎起来:“瓜!要坦克还不容易?你也不想想挤在这片山区拼命的是什么人?苏俄和中国!玩大陆军、大兵团、大纵深玩得最疯的就是咱们!每个小时、每片盆地都在爆发坦克肉搏战,坦克投进去死得比步兵还快!步老鼠里不缺你这条铁王八的烂命,桑坦德有的是坦克等你开去赴死!”

就在咆哮着的同时,李良郡已经亲自把那学生兵挂到一架旋翼机上绑了个严实,而这时搭着我的那名飞行兵已经开始加速拉升了,从高处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战场全貌,这林间的地狱啊!被“祁连山”号压平的那一片林间空地宛如一口大盆,步兵和坦克混编成的围攻部队像水一样往盆底流过去。很快地面上的一切就缩得如同虫蚁,只有那门大口径机关航炮怒吼着的焰花还依稀可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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