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窈窕淑女 My Fair Lady》是一部由奥黛丽·赫本、雷克斯·哈里森、杰瑞米·布雷特等主演，改编自萧伯纳的戏剧剧作《卖花女》（Pygmalion）的歌舞电影，该片讲述了下层阶级的卖花女伊莱莎被中产阶层语言学教授改造成优雅贵妇的故事。今天这篇脑洞，让我们暂且从奥黛丽·赫本的美貌以及萧伯纳的戏剧技巧中移开视线，来谈一谈语言学教授在训练卖花女的过程中所涉及的语音学原理。

电影中的“语音学”

一提到语音学，就不得不提到一位大佬 彼得·赖福吉（Peter Ladefoged），英国著名的语言学家、语音学家，他一直致力于语音学的研究。同时他也作为这部电影的语言学顾问，参与了制作。电影中希金斯教授和问他的朋友皮克林自己所发的音中有多少个元音时，第二次通过留声机所播放的音频就是彼得·赖福吉亲自录制的。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跟随电影的脚步，并结合赖福吉所编写的《语音学教程》（A Course In Phonetics）来一探语音学的究竟。

 

 

何为语音学

首先，我们来看看什么是“语音学”。语音学（Phonetics）是研究言语声音（即语音）的语言学分支学科。与语音学相对的是音韵学（或称音系学　Phonology），研究音位或语音区别特征在某种语言中运作的抽象规则和语音的系统，简单得来说更关注语音的实际用途与表达意义。广义的语音学是指这两大方面研究的总合。狭义的语音学关切的重点在语音的生物、物理、心理等具象本质。而这三个研究方向分别对应了语音学的三个研究范畴，即：调音语音学（生物） (articulatory phonetics)、声学语音学（物理） (acoustic phonetics)、听觉语音学（心理） (auditory phonetics)三个研究方向。本篇将结合电影，主要从狭义语音学的这三个角度来进行解析。

调音语音学

1）语音如何产生

在理解各个概念之前，我们首先要理解，语音是如何产生的。而调音语音学正是研究这些调音器官（如唇、齿、舌、声门等）如何彼此协调动作，以发出语音的一门语音学分野。大部分语音是舌和唇运动的结果。这些运动形成特定语音的口腔姿势，并且通过不同的发音方式将音发出来。这里的口腔姿势我们对应了调音位置（Places of Articulation），后者则对应了调音方式（Manners of Articulation）。此外，发出任何语音都需能量，几乎所有语音的能量都产生于呼吸系统中的肺气流（也有来自其他）。当你说话时，肺气流进入到气管，然后经过由两块小肌肉组成的声带进入咽腔。如果声带是张开的，气流会比较顺畅地进入咽腔和口腔；如果声带之间被调整成一条很窄的缝隙，气流会使声带颤动。声带振动形成的语音叫做浊音（voiced），声带张开形成的语音叫做清音（voiceless）。因此，当我们在描述一个语音的时候，一般从调音位置，调音方式，以及声带是否振动这三方面展开。

 

2）调音位置

希金斯教授的房间里有一张画着人体口腔构造的图，这是为了能让伊莱莎更精准的找到舌头的发音位置。此外在教伊莱莎发“cup of tea”的发音的时候，提醒她“把舌头向前伸，直到它抵住你的下牙为止”，这里就是在纠正她的调音位置。

 

语音学中的重要的调音位置如下图所示，这个音在哪里发出来的，就叫它什么音，比如由牙齿（Teeth）发出来的音就叫齿音（Dental）。相信没有一个语音学的学生没有画过下面这张图，有的时候画着画着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学医的（捂脸）。

 

 

 

3）调音方式

调音方式是指调音器官可能会暂时或较长时间堵塞口腔通道，也可以将口腔变得很小，或者通过调音器官彼此接近来改变口腔的形状。调音方式的类型比较多样，影片中也没有具体体现。这里举一个简单的也是大家比较熟悉的塞音的例子。塞音有两种类型，口塞音（Oral Stop）和鼻塞音（Nasal Stop）。调音器官在口腔中形成阻碍，软腭上升堵住鼻腔通道，使气流完全受阻。一旦口腔中的压力增大，就形成口塞音（如：[p]、[t]、[k]）,而当软腭下降，气流在口腔中完全被堵塞，只能从鼻腔流出，则形成了鼻塞音（如：[m]、[n]、[ŋ]）

 

 

4）语音的记录

我们知道的语音的发音位置，发音方式，那么该如何去记录它们呢？电影中希金斯教授给伊莱莎看自己记录下的文字时，我们只能看到一系列奇奇怪怪的字符，而希金斯教授则能根据文字准确地还原出伊莱莎的口音。

实际上，语言学中确实存在着这样一种记录工具，那就是IPA（International Phonetic Alphabet）。是的，它就是我们常说的“国际音标”。我们以这张图的最上面的部分为例，这是一张辅音（Consonants）表记图，横排的Bilabial（双唇音），Dental（齿音）等对应了上述的调音位置，而竖排的Plosive（爆破音），Nasal（鼻音）则对应了调音方式，而同一表格中左右排布的字母则是对声带是否振动进行区分（如：[p]为清音，[b]为浊音。）虽然一些字母长得奇形怪状，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大部分的字母我们都是有接触过的（见图 Consonats in English  当然英语也存在各种口音，这里以美式英语为例），（是不是想起了以前学英语时被国际音标支配的恐怖 哈哈哈）

 

 

 

元音（Vowels）表记相对来说较为简单，主要也是从三个方面来记录语音特征。横排的Front（前），Central（中），Back（后）等是舌头最高点的前后位置，而竖排的Close（闭），Mid（中），Open（开）则是舌体在口中的高低，日语中通常用嘴巴开合的“狭广”/“高低”来表示，相对来说更好理解。最后一个则是看嘴唇是否圆润，写在左侧的是非圆唇音，写在右侧的是圆唇音。比如，日本人在发中文的[u]时我们听着会非常奇怪，原因就在于标准日语中的ウ在音标中是非圆唇（[ɯ]）的，受母语影响导致他们在发[u]这个音时也进行非圆唇的处理，当然日本的部分地区也有发圆唇的[u]音，并且有逐渐圆唇化的趋势，这里就不做赘述了。理解元音的不同还有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我们常说的美英（AE）、英英（BE）听起来不同，这其实很大程度上是由元音所决定的。比如，比对下图我们可以总结，在AE中的[a]的音在BE中经常被发成[ɔ]。

 

 

此外，电影中希金斯教授说“任何人都能通过口音辨认出爱尔兰人和约克郡人”，但他可以“精准判断到6英里的范围内”，甚至能精准到让人误认为他是侦探。这种“特技”其实是语音学家在记录语音时所必须掌握的技能。语音表记有精密表记（narrow transcription）和简略表记（broad transcription）之分，也有人把简略表记约等同于音位表记（仅为区别语义）。中文里有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的说法，而精密表记正能记录这些细微的区别（比如有些人发元音的时候会进行无声化处理，用［。］表示），提高语音记录的精确度。许多语言学家家甚至会专门深入到一些偏远的地区，做田野调查，就是为了能准确记录当地人的发音特点，而这些记录对研究语音变迁乃至历史学，社会学等都有重要意义。另外，由于标准语的普及，很多地区的方言等逐渐被人们所忘却甚至是抛却，因此也有无数的语言学家为保护这类濒危语种不断奔走。

 

声学语音学

刚刚我们提到可以用IPA来记录语音，而作为记录的另一种方式，声学语音学可以通过语音的物理现象（如声波的频率、时长、振幅等）对语音进行精准的描写。电影中，伊莱莎在练习元音A的时候，旁边有一个仪器，上面的指针不断移动并记录着一条一条的线，而这就我们常说的波形。

现代用于记录语音物理特征的仪器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很多电脑软件就也能进行简单的分析处理（例：Praat、WaveSurfer）。比如，我们可以通过分析语音频谱的共振峰（ 共振峰是指在声音的频谱中能量相对集中的一些区域）来判断语音的特点，甚至能够推测出这到底是哪个音。下图就标示了日语中各个元音的共振峰（F1表示第一共振峰，依次类推），对比日语元音的发音位置，我们就不难发现F1和口腔的开合程度是成正比的，即口腔开合程度越大，F1的数值越大（あ的舌头位置最低，え、お其次，い、う最高，因此口腔的开合度符合あ>え、お>い、う，对比F1的数值，我们发现也符合这样的排列规律。）

 

当然，能从语音频谱中能读到的信息还有非常多，这里只是简单的举了一个例子。电影中希金斯教授为了让伊莱莎能够准确地掌握“How kind of you to let me come”的语调（Intonation），使用了跟随乐器节奏练习的方式，放在今天的语音处理软件上，可通过比对音高（Pitch）曲线便可一目了然地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见下图）。

 

另外，对这部分感兴趣的同学推荐庆应义塾大学的川原繁人老师的『ビジュアル音声学』（Visualbal Phonetics）一书，里面介绍了很多语音可视化的方式（MRI等），以及怎么去解读，非常的有意思。

 

听觉语音学

听觉语音学主要研究研究语音的感知历程。由于涉及感知，听觉语音学常常要涉及心理学，神经学的领域，由于篇幅与笔者专业限制问题，这里不做详细的说明。但听觉语音学在外语学习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比如日语母语者总是分不清英语中[l]和[r]这两个音，这当然和他们的母语中没有[r]有非常大的关系，但结合听觉语音学能从各个角度解读其中的元音，并为相应的语音指导提供有力的依据。

 

其他相关概念

・役割語

这里补充一个和语音学关联不大，但是非常有意思的概念“役割語”, 这个概念是由日本学者金水敏提出的。“役割”在日语中是“角色，作用”的意思，所谓的“役割語”是指说话的人所用的语言符合其特定人物形象（如年龄，性别，职业等）。目前没有找到相应的中文翻译，笔者暂且将其称之为“身份语”。 

役割語（やくわりご）とは、話者の特定の人物像（年齢・性別・職業・階層・時代・容姿・風貌・性格など）を想起させる特定の言葉遣いである。主にフィクションにおいてステレオタイプに依存した仮想的な表現をする際に用いられる。日本語学者の金水敏が提唱した。

 影片中希金斯教授将经过语音训练后的伊莱莎带到了赛马场，开始时一切顺利，伊莱莎说话的语音语调非常适合其身份打扮，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但当伊莱莎给赛马加油，并激动的吼出“屁股(ass)”时，则暴露了其来自底层的本质，因为上层阶级是不会在公众场合使用如此低俗的话语的。

 

当然，金水敏所提出的“役割語”主要是针对遣词造句而言的，但放在语音学里依然有一定的借鉴意义，比如我们常说的“萝莉音”“御姐音”“正太音”，为什么一听就能推测出这是什么样的人在讲话呢，就是因为这一类的人群说话或因年龄，或因身份等都带有同样的语音特征。因此，电影中，希金斯教授对皮克林上校说如果您像她那样说话，您现在也可能是卖花的，也就不难理解了。

 

 

・考克尼口音

另外，影片中卖花女所说英语是典型的伦敦东区的考克尼（Cockney）口音（比如不发[h]音，把[a]念成[i]），具体可以参照田中美和子（2005）的研究。

 

 

结尾碎碎念

语言学是一门庞大的学科，而语音学作为一个分支，内容也是及其丰富多彩。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语音识别、AI翻译等语音处理技术，病理语音学等也愈来愈为人们所熟知，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笔者写的这些也不过是其中的“九牛一毛”而已（能力有限 QAQ），如有不妥当之处，欢迎指正。最后的最后，若是通过本文能让各位对语音学产生些许的兴趣，这篇脑洞也不失价值。

 

  参考文献

END

不放过任何一个知识落地的机会

去吧大师球是以各类影视作品为素材进行活动的社群，社群主要活动为开脑洞形式，为个人知识落地进行服务。我们的建立初衷是完美衔接知识落地前的落差，用开脑洞的方式，从影视作品入手，链接现有的我们学过的知识点。

想了解以前的活动内容or想加入我们：

我们的相关账号：   

 ● b    站：-去吧大师球-，不定期放出高排名脑洞文章的可视化视频及训练场精剪视频  

 ● 豆   瓣：去吧大师球，定期放出优秀脑洞文章，及需要投票的成员脑洞文章  

 ● 微   博：去吧大师球官方微博，定期推送各类通知   

 ● 公众号：这里是去吧大师球，每三个月会放出成员的脑洞文章，他们的排名由你来决定！每周末放出优秀脑洞文稿和可视化视频

排版&编辑/ 楽ちゃん

(本文最大限度保留作者的原始排版)